本以为自己会跟这俩其中一个坐后排以防尴尬,但实际情况是没一人邀请他,那两小子颇有默契地坐进后排。
向时齐默默将自己塞进副座。
今天原也穿了短袖,原因只是因为松子说穿长袖容易磨到伤口。
向时齐刚刚看到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难得没嘲笑,但也拧着眉说:“怎么遛狗也能摔成这样?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就走神,磕磕碰碰多少次了,小心下次更严重。”
原也含糊嗯了一声,情绪不算太高地窝在车里。
并非是因为伤口感到疼痛,仅仅只是因为一想到要见那么多人就有一点小小的焦虑。
宋其松这会儿正借着昏暗的车灯看他胳膊好几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今天伤口比昨天看起来要更严重。
他有些不放心,稍稍凑过来说:“等下我们回来要再上一次药,好不好?”
原也看着松子在昏黄车灯下像是被镀上光圈的头发,在这一刻他总觉松子像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软和又暖洋洋,于是眼睛比语言先呈现。
他先是笑,眼睛弯下好小好小的弧度,接着才说:“好。”
声音确实小,不留神间也会被车载音乐淹没,但松子就是无比真切地听见、看见,甚至不用手贴手听心声都能感到原也心情在那一瞬的转好。
宋其松故作镇定地移开眼。
“…好不好?”
“好。”
原来昨天也是这样,只不过祈求的人变成了自己,但心境依旧同样亲切。
宋其松突然想到,在问他好不好的时候,原也是否和此时的他共感着同一瞬的心情呢?
但向时齐反正不能共感,他一边疑惑这俩关系什么时候亲切到将自己都能排外了,一边又苦大仇深地后悔,怎么有一种给他人做嫁衣,白菜被猪拱了的杂陈感呢。
向时齐不理解,但却直觉自己不能试图理解。
他们聚会地点在饭馆,来的人不算很多,大概十多个,向时齐像个大家长似得领着他们进来。
“这是我弟。”向时齐说,眼神在饭桌上扫了一圈,但没发现自己想等的人,思维一下短路,介绍的话便跟着掉了线。
宋其松颔首:“我是宋其松,大家叫我松子就行。”
“原来是松子啊,我还真记得,之前向时齐老爱吹嘘自己有个弟弟,讲弟弟多好多好。”
宋其松笑着寒暄。
原也却是从一开始就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贴着宋其松坐着。
宋其松余光观察他好几次,担心他不适应,中途还勾起手去触碰他的手,在听到一片静谧后才放下心。
看起来没有难受,只是很纯粹地发呆。
能在如此嘈杂环境下发呆也是不可多得的能力。
其实跟着向时齐来聚会是有想跟着原也的想法,但对于松子来说,最主要还是寻找让他耿耿于怀的“姐姐挂”
之前向时齐讲原也偏好姐姐挂实在让他记挂好久,本想着说打探一下,但就凭刚刚的观察下来,在座的几乎没一个能达到姐的标准。
松子这才稍微安心。
倒不至于说什么危机感,宋其松也没想过自己能完全拥有,但确实好奇,也有小时候对于珍视玩具的占有欲。
只不过现在,珍视的不再是玩具,而是变成了一个具有体温思想的活活生生的人。
“看小也都要毕业了我也难得有了种儿子长大了的感觉。”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大家四散的话题一下便集中到原也身上。
但原也看起来也不恼,难得从游离的状态回神,看向他们轻飘飘抛下一句话:“不当儿子。”
大家便一下笑开,气氛再度活跃,像是一瞬间回到了高中课堂。
“还以为小也又不认我们了,刚刚冷着脸的样子简直让我想回去伤心个半小时。”
“…没有。”那么多双眼睛望向自己,原也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盯着谁,眼神飘飘荡荡半天才落在中间那道糖醋里脊上。
“没有不认。”原也一字一句讲清楚,“也没有冷脸。”
确实没有。
他刚开始来的时候是有焦虑,但只是因为跟大家太久不见,在真正进入环境后早就自在许多,大家都跟以前一样,虽然不算亲密十足的朋友,但看见彼此的脸都能从中撷取一些善意的过往。
“他不就这个性格,看起来生气了冷脸了实际只是在发呆。”班长说道,他继而转头看向宋其松,笑说,“跟你说松子,你原也哥高中时候简直趣事一大堆。”
“那可不,”向时齐搭腔,“你们不还成立了什么保护协会吗?”
这事儿说着确实好笑。
那会儿原也刚上高中,人瘦瘦小小一个,上课上着上着就开始流鼻血,那时大家都吓得,但当事人万分镇定,经历几次后一句吃补药补的才算彻底打消了大家以为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的心。
“原也上课也是,”另个同学说,“老师最担心他,因为他上课老走神,一节课45分钟他能走神25分钟,每次老班都叫我们周围人好好盯住他,一走神就拍他肩膀。”
原也当然也记得这事儿,拍到最后他直接在自己肩上垫了个肩垫,省得自己肩膀再承受什么无妄之灾。
但效果还算好,至少让他顺顺利利上了还算不错的大学。
“哎,还有呢,那会小也不还一直被思嘉抓着当哨兵吗——”
这话刚出,那同学就被身边同学一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多了话,正想打哈哈过去,就看见包厢外一个火红的身影直奔而来。
“小也!”
孟思嘉一把揽住原也。
原也艰难把自己从思嘉海藻样的头发中扒拉出来。
向时齐夹菜的动作也猛然一僵。
今天孟思嘉飞机晚了点,以至于这一路都是狂奔而来。
“好久不见啊小也。”孟思嘉笑盈盈。
宋其松完全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他也毫无头绪,正想着上手解救原也时却发现对方毫无排斥感,模样还是那样淡定,手也正握着孟思嘉的手腕缓缓掰开。
下一秒松子便听见原也说:“好久不见,思嘉姐。”
宋其松刚伸出来的手立马僵住。
在那一刻,松子心里想的是:太不妙,大的终于来了吗?
第20章 松
大的确实来了。
但很明显,并不是针对原也。
宋其松看着原也捧上孟思嘉的脸,再轻轻一转,视线方向正是向时齐。
“向时齐在这。”原也淡淡道。
刚还热闹非凡的场景骤然鸦雀无声。
向时齐最是局促,手都不知是该伸该放,只得讷讷道:“啊,好、好久不见。”
原也倒不觉得有什么,做完这件事后便捧起碗开始吃饭。
“啊,对,时齐也在哈哈。”班长试图混个圆场,“大家都好久不见了哈哈,估计有些生分了……”
但这话声音是越说越低。
孟思嘉倒立马整理好心绪,一鼓作气,拿起向时齐的酒杯一饮而尽,再“啪”一下摁下。
“走,我们出去谈。”孟思嘉看向向时齐,继而才转向朋友们,“其他人随意啊,今天我请了。”
大家:……
“啊好,谢谢女王!”思嘉朋友最先反应过来,她喊到,“女王拿下他!”
孟思嘉遥遥做了个OK手势。
宋其松也难得看见自己表哥灰溜溜得像片影子,经过这一遭,或多或少也捋出了相关的逻辑剧情。
“那个姐姐是?”松子贴近原也。
“你哥的前女友。”原也刚咬下一口松鼠鳜鱼,下一秒就变了脸色。
“好甜。”原也吐吐舌头,表情在松子眼中简直显得可怜巴巴,“没有你做的好吃。”
松子雀跃,但松子假正经,更爱装正经。
跟着夹了一口吃,确实没有自己做的好吃,但他说的话却是:“还可以,不相上下。”
原也幽幽地瞥他一眼,这眼神松子不用去读心都能猜到是不信。
宋其松这才用手指比了点小距离:“就一点点。”
这动作他熟悉,原也也这么做过,他甚至还记得原也当时微微皱起鼻子时的表情。
喜欢或许就是当一个人的影子,松子想起刚刚的向时齐,他想自己至少不会混成他哥那样落魄的可怜影子。
“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看气氛又开始凝滞,班长提议道。
松子一猜就是什么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大冒险是吧。”其中一个同学笑说。
“都多少年了,每次聚会都玩这个哈哈。”
“就是,好土,但经典永流传嘛。”
“正好大家现在隔了几年也多了点陌生,这不正好借着这个大家想了解就了解嘛。”班长有理有据。
但原也对这类游戏真的毫无兴趣。
高中时被向时齐拉去玩过,每回他都只选真心话,可惜他又没有什么秘密,再准确点说,他的心思全摆在脸上,根本都不需要大家来猜。
以至于一轮到他大家都怂恿他去大冒险,但原也觉得太麻烦,永远雷打不动窝在沙发里,懒洋洋说不行。
“可不可以不玩这个?”原也很真诚提议,眼睛望向班长,依旧还是高中那幅模样。
太无聊,不想参加,好累,不如吃饭。
这些就是松子刚刚碰他指尖读到的关键词。
大家先是愣了一下后才笑开。
“当然可以。”班长说。
这事儿在高中时有发生,大家都玩得来,原也说话也会更直接表达自己喜恶,同学们全都乐得自在,班长更是爱拿着一些班级新出炉的规矩或是什么计划问他可不可以。
原也讲可以他们就弄,弄得浩浩荡荡恨不能把他名字裱在其中。
不可以更无所谓,班长手一挥,那就全都拉倒。
“好久没受到小也的直球攻击了,好想念。”
“哎呀确实,当时多幸福,小也一说可以咱班就开始风风火火置办的感觉真让人怀念。”
众人七嘴八舌的又说开了,话题提到频率最高的还是原也。
讲他们高中时也想蹭六一儿童节,原也同意加入后大家火急火燎开始筹办。
想COS王子的当王子,想COS赛亚人的当赛亚人,而原也,最后默默捡起旁边的玩偶服套上,在那个大家背着老师隐秘谋划庆典的夜晚,原也选择当的是一个拥有神奇口袋能满足所有人愿望的哆啦A梦。
宋其松细细地听着,甚至恍惚间自己和他们一同经历了共振的青春。
他们描述中的原也有着浑然天气的呆感,但也实在漂亮,所以一入学就被大家暗戳戳定为班草,当时他身上还带着童星的光环,以至于一开始大家也都认为他冷漠到无法亲近。
直到向时齐毛毛糙糙打破这一切。
直到那看起来漂亮到近乎冷漠的童星露出一脸懵懂的表情。
直到他们听见原也可怜巴巴但逼着自己努力说话的声音响起——
“同学,你有一点点话多,我可以不跟你说话吗?”
松子不住地想,如果他当时也在,如果和原也一起上高中的人是他,是不是他也能看见当时远不及现在自洽的原也,那时的原也是不是颤颤巍巍像一株根茎不稳的小草,又或是像新生的、连走路都歪歪斜斜的羊犊?
多可怜。
但松子却自私在想,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此的小草、小羊第一个依赖的人会不会就是他?
如果不是弟弟就好了。
宋其松有些苦恼,更懊恼于世界这么大,连一点如果都不给拥有。
原也听大家说的时候从不插嘴,但眼神却也没有离开,只是偶尔歪着脑袋听着,眼神散漫,像是蝶状的字块在他耳朵中只飞进飞出从不停留。
松子心念微动,贴着原也咬耳朵:“看起来哥哥你的高中很幸福。”
这话带着一些小小的嫉妒,但松子只是将其掩埋在深深的土里,更多的还是庆幸,能让当时那么一颗易折的小草长作现在这样,可见当时朋友间互相的善意多肥沃。
让根茎紧抓土壤,也让原也彻底长作、成为了原也。
好幸福,多幸运。
原也思索了一下,他对生活的感知似乎总是慢半拍。
幸福吗?原也不知道,他对幸福的概念太模糊。
大家会因为他的存在而幸福吗?
在他还是小小童星时会这么觉得,那时成千上万信纸从全国各地跌入他掌心。
许多他都会仔细看,信纸铺满整张床铺,原也依偎其中时总恍惚自己窝在天使掉落的羽毛中。
他随手捡起一张,不超过五行,就能看见或稚嫩或清隽的字体写着——“宝宝,因为你存在所以我幸福。”
当时他如是以为幸福,以为幸福是信件,是文字,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切实的存在。以为幸福是看向彼此的眼睛,是真切的心,是遥遥的,哪怕无法触碰的背影。
那时他如此以为。
直到生活开启新篇章,恶意嫉妒如无尽熔岩将他吞没,承载爱意的纸张瞬间燃烬时,他才后知后觉发现,原来幸福并非永恒。
原来幸福易碎易燃易折,原来他的存在太轻巧,清浅如水滴大家闭上眼就会忘记,原来他误解了幸福,原来他自以为握住的羽毛却从不属于他。
那时原也在疑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着铺满地面的信纸时候在想,看起来这不是羽毛,原来这只是能将他随时吞没的海浪。
原也太疑惑,他从来都不是生活真理的拥有者,他问宋其松:“…幸福吗?”
宋其松想了一会儿,最后告诉他:“我觉得,在你思索是否幸福的时候,也算一种幸福。”
原也沉默好久。
直到孟思嘉和向时齐一前一后进来,大家看见向时齐嘴边的口红印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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