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要打比赛就好好打……这里是全国,不要去看看上面的风景吗。”前半句话里,北信介的语气平淡,似乎没什么感情,但是后半句,却似乎带着些许温和的情绪,让两个像小孩子的人抬起头看向了他。
金色的眼睛并不十分明亮,平静得像是阴雨之后的金色湖面,带着北信介独特的色彩。
宫侑和宫治在狐狸首领的视线之中再次站在了球场,只是两个人都半低着头。
“别沮丧啊。”尾白拍着两个人的肩膀,安慰道。
但他们并不是沮丧,那种情绪是激昂的,但也是难得冷静的。
北学长说得没错,他们现在可是在全国啊。
看着脚下的橙色球场,抬起头看着耀眼的灯光,一股不知道从球场什么角落里涌出的生机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水谷羽京举着手机,看着场地之中的几个人,然后将视线放在替补区的北信介身上。
十几岁的年纪,只要稍微点一下就能燃起他们内心原本的热血,然后让他们意识到,当下,是多么重要的当下。
“镜头歪了哦。”清水洁子提醒道。
*
稻荷崎的胜利没有什么悬念,虽然事后有人说稻荷崎的啦啦队很讨厌,但水谷羽京对啦啦队却没什么印象。
上午的比赛结束之后,水谷羽京偷偷和角名伦太郎交换了邮箱,至于为什么偷偷的,当然是因为水谷羽京不想和双胞胎扯上关系了。
两个人分开的时候角名还催促着他不要忘记把照片发给他。
水谷羽京点头说好,他绝对不会忘记的。
清水洁子和水谷羽京回到高桥宅之后就洗了手,准备吃中饭了。
最近的饭菜都是水谷妈妈和清水阿姨做的,稍微重一点的活计就是水谷爸爸和清水叔叔做,最近几天大人们在修缮高桥宅,毕竟是上了年头的祖宅,总有些地方出了问题,为了安全着想,还是尽快修缮比较好。
吃饭的时候水谷羽京想起了答应要给角名伦太郎发的照片,于是就把照片给他发过去了,然后把手机果断放到了一边。
这边的角名刚坐在饭桌上,旁边就是狼吞虎咽的双胞胎,感受到了手机的震动,角名眼睛一亮,拿起了手机。
角名看着手机,看着对方发来的图片陷入了沉默。
水谷羽京确实是拍了照片,但拍的并不是双胞胎的,而是角名伦太郎自己的。
比如拦网时在空中扭动身体的诡异样子,伸着脑袋的奇怪样子,或者是接球在地上鱼跃时表情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角名伦太郎把手机关上了,看着面前的饭,原本存在的食欲在看到了自己那几张又丑又诡异的照片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要收回前面对水谷羽京的看法,那个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和,双,胞,胎,一,样,讨,厌!!!!!
第016章
北信介在比赛之后也接到了水谷羽京的信息,他发过来了一张照片,上面正是自己跟双胞胎说话时的样子,还附带着水谷羽京的一句“比赛加油。”
照片拍得很好看,算是北信介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中比较好看的一张。
北信介将手机关上,抬起头看到了另一张饭桌上没怎么吃东西的角名伦太郎。
“角名,不舒服吗?”
“……”角名安静地看着面前的饭,那张脸上难得出现了如此外露的情绪。
宫治端着饭碗,宫侑塞得满嘴都是,银岛结看着对面的角名也有些不解,明明回来的时候还很正常,难道是宫侑吃饭的样子恶心到他了?
“是被侑吃饭的样子恶心到了吧,谁让你坐旁边的。”宫治幸灾乐祸。
角名咬着牙,他绝对不会把自己被人坑的事情说出来的,毕竟平时都是他拍别人的照片,虽然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但是如果被这群讨人厌的家伙知道了,他绝对会被笑死。
绝对!
“是很恶心,简直到了让人想吐的地步。”
北信介站起身,让小作裕渡和大耳练把旁边的空位腾了出来。
“实在太嫌弃的话,去那边坐着吧。”北信介指了指大耳练身边的座位,大耳朝着角名的方向招了招手。
角名只能端着饭坐到了旁边,宫侑把头从饭碗里抬了出来,嘴角还沾着米粒。
“?”专心吃饭的宫侑根本没发现自己又被嫌弃了。
宫治已经对宫侑这副对除排球之外事情漫不经心的样子见怪不怪了,毕竟,宫侑他是个排球笨蛋。
*
父母带着外公外婆去医院检查身体了,回来的时候高桥外公给两个外孙带了礼物。
送给了清水洁子一块手表,送给了水谷羽京一双跑步鞋。
清水洁子和水谷羽京坐在走廊看着外面的积雪时很少说话,清水洁子有一个笔记本,这几天他们看的比赛,清水洁子都会认真地记录下来。
水谷羽京不知何时在看比赛的时候说了几句对方的战术,清水洁子看向水谷羽京的视线之中都带着惊讶,也许是没想到水谷羽京居然能把排球看得这么清楚。
之后清水洁子也会向水谷羽京询问一些关于排球的事情,水谷羽京并不会在这种方面吝啬,他看得清楚,清水洁子想学到更好的方法,直接问他是最方便的。
“人都会习惯,向左或向右的时候都会表现出某种倾向,优秀的副攻手一般会在对方跳起的时候也会跟着行动,选择在对方的左侧或者右侧起跳,此时就算不能完全封杀,只要和自由人配合得当……”
清水洁子听着水谷羽京的话,手中的笔将他说的那些话语都记录了下来,当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清水洁子扭头看向水谷羽京。
“羽京,你高中已经决定了吗?”
“嗯,决定了,我会去稻荷崎,怎么了?”水谷羽京疑惑清水洁子怎么会突然问这句问题。
“进入稻荷崎,你会加入排球部吗?”
清水洁子很细腻,和她冷淡的外表不一样,水谷羽京总能在细枝末节的地方感受到她的温柔,清水洁子从小到大在水谷羽京的心中都是最优秀的姐姐。
只是面对清水洁子的这个问题,水谷羽京开始犹豫了,明明之前他可以硬着脖子说出自己不会加入排球部的话,但是现在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了。
“没有想好吗?”清水洁子看出了水谷羽京沉默之后隐藏着的纠结。
外公说过的话,北信介说过的话,清水洁子说过的话……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心头翻涌。
“算是吧,洁子姐是排球部的,大概也知道打球从来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水谷羽京靠在走廊的柱子上,心里乱七八糟的。
就像是坐在这里和家中的姐姐一起看着院子里的雪,要是放在上辈子他是怎么都不敢想象的。
拥有了之后就不想从这里抽身离开,更不想再次经历之前的生活,但不可否认,即使上辈子那种孤独沉闷的生活里也依旧有让他留恋的东西……
那就是排球。
留恋之物在他的心间沉浮,偶尔会将上辈子的沉闷带到眼前,有时那些球场上的伤痛和憎恶的视线依旧会缠绕着他。
水谷羽京不怕别人笑话他,他害怕那些东西,害怕疼痛、害怕孤单、害怕没有懂他的排球……
“想的话就去做,如果面临什么那也是未来的事情,你有朋友有家人,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清水洁子抿着唇,透过镜片看向水谷羽京。
水谷羽京从清水洁子里的眼睛里看到了坚定的平静,像是无风无浪的大海,清澈宁静。
少年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回复这句话,以前从未有人教过他应该如何避免害怕的心理,他能做的就是将这一切埋在心底……
可是就像是洁子姐说的那样,他现在有家人有朋友,有以前没有的一切,他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
稻荷崎的啦啦队在春高的后面几天水谷羽京也有心留意了一下,确实是很特别的队伍,见到好球无论是对手还是己方都会喝彩,看到烂球也同样毫不掩饰地发出嘘声。
也许对于场下那些十几岁的少年,这样的东西大概会影响到他们,但是水谷羽京却看得十分透彻。
排球从来都不是简单地站在场上,在别人看不到的背后,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背后,要经受的一切如果简单地用“艰难”这两个字来形容是完全不够的。
北信介未满的天赋,宫侑乖张的性格,角名偶尔懈怠的态度……
这些在第三者的视角里也许是充斥着负面的信息,但是对于当事人来说,他们对待排球是认真的,只是他们的热爱是毫无疑问的……
而那些与美好略显格格不入的东西是否会成为攻击他们的东西呢?
有人会说宫侑的性格很烂,更过分地攻击他的整个人格,但是从这么多人里,水谷羽京却唯独从他的排球之中看到了黏稠热烈的爱意……
不可否认的是,当水谷羽京站在看台上看着宫侑打球的样子时,他是羡慕的,羡慕他能够坚韧地站在那里,毫不避讳地表达着自己的爱。
水谷羽京在上辈子拥有的东西很少,所以那时他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只能站在球场上,一条道走到黑,可是现在他拥有了很多,但是这些东西真的能够完全代替的排球的位置吗?
从春高的场馆出来的时候能在附近看到许多买运动用品的店,店铺里时常会传来春高转播的声音。
两个人刚从春高的场馆里走出来,清水洁子停下脚步,看向落后自己一步的水谷羽京。
水谷羽京的个子越长越高,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能明显感受到他身高的变化。
水谷妈妈给水谷羽京买了不少的新裤子,之前的那些多少都有些短了。
水谷羽京并没有察觉到清水洁子的视线,只是看向路边店铺门前贴着的海报。
【春の高校バレー】
春高已经结束了,稻荷崎止步四分之一决赛,这样的成绩在外人看来已经非常不错了,可是只有站在场上的人知道,他们有多么不甘心。
明明只差一步,明明只差一点,也许是一球,也许是两球,也许是某一天的训练量少了一点,也许是某一次的偷懒……
当球真的落地的那一刻,即使是没有上场的替补,他们的眼神也一样让人难以忘怀。
沉重的,带着失败的痛苦,没有一点后悔。
“想去的话,今年不行……”清水洁子顺着水谷羽京的视线看向那张海报。
她转过头,看向水谷羽京,平淡地陈述着。
“要等到明年才能来这里,和你的队伍。”
水谷羽京转过头看向清水洁子,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像极了被黑夜笼罩下的森林。
清水洁子伸出手拍了拍水谷羽京的肩膀,却没再继续说什么了。
一月八号,春高结束,水谷羽京一家要离开东京时间的机会也要到了。
一月初全国的高中都开始陆陆续续开学了,水谷羽京和清水洁子都是学生,自然要回去上学了。
回到兵库县的时候,路边还有没有融化的白雪,也许是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这里又下了大雪吧。
水谷羽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裤脚被塞进了棉靴里,门口的松树上还有覆盖的雪,远远看过去像是盖了一层软软的棉花。
但是像极了棉花的雪却有着自己的重量,将深绿色的松枝压在脚下,沉甸甸的重量是否会让松枝呼不过来气呢?似乎没有人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水谷羽京躺着头,并不温暖的阳光从其中隐约的空隙之中倾泻下来。
水谷妈妈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在树下站着的儿子,他仰着头,不知道是看松枝,还是在看松枝上的雪。
“羽京?”
“妈妈,我要去找信介……”
*
北信介比水谷羽京一家人提前回来了两天,在打扫宅子里卫生的时候,北信介听到了院子里的声音,是脚步声。
水谷羽京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收拾卫生的北信介。
一月份的阳光并不热烈,还带着冬日依依不舍的寒冷,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变成隐约的白霜洋洋洒洒消失在高处。
北信介看到了已经比自己还要高的少年站在不远处,鼻子和眼下的位置似乎被冻红了,赤色的色彩出现在他的面上时,让那张看起来冷淡锋利的脸看起来有些幼稚,很少出现在水谷羽京身上的幼稚。
“信介……”水谷羽京吸了吸鼻子,好像被冷空气冻得要流鼻涕了。
“打排球吗?”
为什么要和北信介说这句话水谷羽京也想不明白,只是在他为数不多认识过的人之中,北信介永远是那个最特殊的,他的思想总会在潜移默化之中告诉他什么才是正确的。
如果要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见证他此时此刻的、最不想让人看到的脆弱和苦涩,他只会想到北信介。
在那一刻,北信介金色眼睛里清晰地映着水谷羽京的影子,他站在不远处,双手揪着身前的衣服下摆,隐隐有几根发丝在他的眉睫间浮动,墨绿色的眼瞳清澈的像是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宝石。
北信介抿着唇,浅浅笑了起来。
“少见你会露出这么幼稚的表情。”
原来那个小时候一直保护他的守护神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第017章
“你……怎么在这里?”角名伦太郎遇到水谷羽京时是在周五的下午。
刚刚结束了春高,开学之后三年级的前辈就要退部了,部活也稍微少了许多。
角名伦太郎不喜欢待在没什么人的体育馆里,放学之后他干脆就出来了。
爱知县距离兵库县比京都还要远一些,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角名伦太郎还是有一些不习惯的,但是后来慢慢地也就熟悉了这里的生活,就连语调里也渐渐染上了这里的气息。
学校外面的室外排球场里,水谷羽京站在球场之中,靠近铁网的长椅上还放着手提包,他脚上穿着的是校服大衣和皮鞋,看起来和排球场并不搭配。
水谷羽京回头看了一眼角名,想起了上次照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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