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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宴凝看向王导。这一个小时下来，王导身上已经出汗了。
“王导，我先带你们去看一家铺子？”祁宴凝含着笑意道。
王导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几人跟着祁宴凝来到了街尾的一家店铺中。其实走到一半的时候，王导已经有些纳闷了，但出于对祁宴凝的信任，他还是没出声，而是跟着祁宴凝走了过来。
但无论路上有多么疑惑，等他们一走进这家店铺，都有些惊艳起来。
这次来，店铺墙上挂着的衣服和上次一看就不是一批了，但无论是形制严格的服装亦或是创新方便的改良款，都令人眼前一亮。
王导一眼就看到了墙上的一件衡朝形制的服装。
那是一件橘红色的冬装，绣着精致的菊花纹样，搭配上黑色的下裙，看起来雍容又艳丽。
他的目光扫过其他的服装，就发现，无论是配色亦或是做工，都无可挑剔。
“小祁，你是怎么找到这家店铺的？”王导不错眼地看着那些服装，口中问道。
“这是我大学同学开的小店。”
王导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思量。刚经历过离谱事件，他对这种“裙带关系”有些避之不及。
“不过，王导，我并不是想要给你推荐这家店。”祁宴凝不急不缓道，“就像您看到的一样，这家店是个小店，无法供应的起整个剧组的服装。”
听到这话，王导终于转头看向祁宴凝，眉眼间带着一丝费解，“所以，你带我来这家店铺，就是让我看看？让我试试看得到吃不到的滋味？”
祁宴凝轻轻一笑，“当然不是，我想给您推荐的另有一个地方。”
“您听说过服装文化研究协会吗？”
王导眉头紧蹙，迟疑地摇了摇头。
“这是一个民间的协会，专做古典服饰研究，他们做复原服装，也会卖一些以做研究经费。”
“这家店的一位制衣大师就是协会的一员。”
“王导，您有兴趣吗？”
王宁安看向祁宴凝手指的方向，那有些旧的帆布包上“服饰文化研究协会”几个彩绣字样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好啊，去看看！”王导爽快答复道。
＊
邓青云是服饰文化研究协会的会长，他此时正坐在协会的会议室中，神色懊丧不已。
他从小家境不错，家里文化氛围很浓，这让他从小就喜欢古典文化。长大后，他也读了历史专业。在一次田野调查中，他看到了老奶奶家收藏的祖辈服饰。那些服装，就算历经几百年的岁月，显得有些破旧，仍能轻易看出原本的精致美丽来。
他为此而目眩神迷。因此，在接手了家里的古董铺子之后，他一手开创了服饰文化研究协会，并邀请了不少同好入会。经过多年大浪淘沙，目前的协会中，留下的都是真心喜爱古典服饰的人。
他们中有设计师，历史学者，绣娘，染坊主人，甚至有非遗织布手艺传承人。
协会的日常就是研究各个朝代的服饰。从饰品制作工艺到服装布料选择，希望能通过研究尽量靠近那些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美丽华服。
在他们研究的过程中，经常会制作一些服装，这些衣服中最精致的会收藏在协会中，剩下的则会被各个会员拿走放在他们的铺子里售卖，得到的钱作为之后的研究资金。
之前，邓青云的古董铺子经营地不错，因此协会的大部分研究资金都是他掏的，包括这个场地的租赁费用。
但最近这段时间，他的运气太差了。这几年的古董生意不算好做，他又打了好几次眼，收支平衡被打破，目前捉襟见肘，无法供应得起协会的支出了。
邓青云坐在会议室，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协会的成员这个消息。
因为他们这个协会是没有补贴的，所有人都算得上是因为热爱才聚集到一起。要是他们知道邓青云无力负担，估计会选择捐款。但这些成员们，也各有各的不容易啊……
他拿着手机，几番犹豫，几乎是从中午枯坐到暮色四合。
等他终于下定决心，进行措辞的时候，却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来电。
“您好……”邓青云声音低落地接起电话，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对面的话语。但下一刻，他就猛然站起。
椅子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随着他的动作倒在地上。
但他却没有空去管。
“王导？王宁安？”他脸色震惊。这样的大导演居然会联系自己？
“想要参观一下协会……”他有些诧异，但还是开心地一口答应下来，“好，好，当然可以。”
“我们的地址？哦，哦，在……，您稍等，我编辑短信，再发给您。”邓青云脸上全是喜悦，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方便这会儿过来吗？方便，当然方便，我就在协会等您！”
挂了电话，他还如坠梦中。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能接到王宁安王导打来的电话！还是为了参观他们协会！
要知道，他们协会，一个月都不一定有几个人上门参观，更别说王导这样的大人物了！
这……
这是机会！邓青云反射性地想到。
如果抓住这个机会，他们协会，就不用因为没有经费而被迫解散了！
坐立不安的邓青云不知该干些什么，索性拿出拖把，将地拖了一遍，又将桌子擦到一尘不染。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等待着王导的到来。
索性，王导一行人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半个小时之后，两辆商务车稳稳停到了协会的门口。
邓青云大步上前，握住了王导的手，“王导，今天接到您的电话，真是受宠若惊啊！”
王导拍拍他的手，又给他介绍身边的人。在将副导演和工作人员一一介绍完成后，王导重点介绍了祁宴凝。
“这是祁宴凝，我们新剧组的服化负责人。”王导十分重视的介绍道，“也是他给我们介绍的贵协会，所以我们就来看看。”
邓青云看向祁宴凝，第一眼只觉得他有些过分年轻了。
这个年轻人有一副好相貌，看起来昳丽却难以亲近。加上他身材颀长，气场淡定强大，带给人沉静从容的感受。
邓青云甚至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种十分特殊的气质，虽然他身上穿着现代化的服装，但看上去却仿佛能够融入那些经过历史沉淀的古董一般。
看起来他比我更适合开古董店。
邓青云恍惚想到。
但他随即打起精神。
“你们想要了解协会哪方面的内容呢？”邓青云有些窘迫道，“协会场地不大，各位见笑了。”
协会的场地就在固东街上。固东街是A市着名的古董一条街，周围都是古董店。协会在街道的尽头，是一栋充满岁月痕迹的二层小楼。
王导摆摆手，示意无碍。邓青云向看起来气质最高贵的祁宴凝看去，却见他也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在协会的官网上看到了很多服装的图片，不知道邓主席可不可以带我们去看看？”祁宴凝开门见山道。
邓青云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他带着几人上了二楼，那些衣服就在二楼放着。
一上楼，祁宴凝就感觉到了不同。这里的温度和湿度都处于一个正好适合服装保存的温度。再看邓青云，他将灯光打开，众人一眼就看到了靠墙正牌玻璃柜中一个个的人台。
人台上，那些精美绝伦的服饰仿佛在闪光一般。
“哇！”众人忍不住发出惊叹。
工作人员们甚至不舍得眨眼睛，生怕这精美的衣服从他们的眼前消失。他们没想到，这样一个简陋的地方，居然能带给他们堪比博物馆的震撼。
这些衣服太精致了。布料或柔滑如水，或硬挺立体，但都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像是珠宝一样温柔内敛的华光。
而上面的刺绣更是精美绝伦。就如面前这条绣芙蕖的天青色衣裙，亭亭玉立的芙蕖从衣襟一路绽放到下摆，错落有致，不密不疏。精美的刺绣仿佛要跳出来一般，让人甚至能闻到那荷花的香气。
“这……”王导看得目眩神迷，一时无法从这里将目光拔出。
而祁宴凝只是浅浅扫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众人都回过神，他又对邓青云道，“如果我没记错，有一件是不是不在这里？”
邓青云的脸色复杂起来，他看着王导，又看看气定神闲的祁宴凝，咬了咬牙，“那件……在另一个地方，我带你们去看看？”
祁宴凝颔首。
一行人又走到了地下室。
这里完全按照保存珍贵古董的方式装修。
邓青云打开门，一束光照在了地下室正中央的一条衣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方才他们面对那些精致的衣裙还能发出赞叹，但此时，甚至不敢呼吸。
只见灯光下，一条黑红配色绣十八凤凰的百鸟朝凤宫装，正静静矗立在那里。
那些凤凰，仿佛随时会冲出来一般鲜活！
第46章
“这套衣服是……”王导惊艳极了，看向邓青云，小声问道。
邓青云上前，轻轻抚了抚裙装的下摆，裙子瞬间如水一样流动起来，上面的各色鸟儿和凤凰更加鲜活了。只从这一个动作就能看出来，这条裙子的布料是多么轻薄顺滑，于是，在上面绣这样繁复美丽的花纹的技艺，就显得更为高超。
“这套裙子是衡朝的形制，邓主席参考了衡朝皇帝大婚时候的礼服？”祁宴凝问道。
邓青云点了点头。
他看向王导带来的剧组工作人员，他们正在用相机拍摄下这件令人惊艳的衣袍。摄影师围着衣服团团转找角度，但谁也不敢上手动。
总感觉，这样的服装，他们动了都算是亵渎。
等他们拍摄了近十分钟，才依依不舍地停了下来。邓青云带着一行人向外走去。
王导、祁宴凝回到了会议室，而其他人则再次上楼，去拍摄楼上的那些服装。
邓青云给二人倒了一杯水，放在他们面前。
“那件衣服为什么单独放置在地下室？”王导好奇问道。
邓青云纠结了一瞬，叹了一口气。
“这是一位刺绣大师最后一件作品。”邓青云幽幽道，“在做完这件衣服不久，她就去世了。”
“随着她的离去，这一门绣法就算真正的失传了。”
这位大师是协会的成员，因为病痛，已经很久没有动过针了。但，当协会从各个古籍、古画中艰难将衡朝皇后吉服的样子复原出来后，大师还是忍不住出手了。这件衣服，她断断续续绣了两年，当绣完后，也许是了了一个心愿，没过多久，大师就病逝了。
“红门绣居然失传了？”祁宴凝挑眉，有些诧异地问道。
他知道这个世界很多传统近乎于断绝，但没想到，曾经兴盛非常，就连宫廷服装也多用其技法的红门绣，居然也陷入了这样窘迫的境地。
“祁老师知道红门绣？”邓青云苦笑着点点头，“是的，已经可以说是失传了。”
祁宴凝沉默，脸上表情有些凝重。
红门绣是他最熟悉的一门绣法，因为宫中衣裳多用红门绣的缘故，他手下很多绣娘都是出自红门。而雍朝宫廷服装沿袭了衡朝旧制，也就是说，衡朝时红门绣就已经是一门专供贵族的绣法了。
根据他之前的了解，明光帝大婚时的礼服就是由红门绣针法绣成的。
前段时间，他刚看到服饰文化研究协会的网站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这件黑红混色绣百鸟朝凤的礼服，熟悉的绣法仿佛让他回到了上辈子。
他当初的设想是，剧组需要的服装都由红门绣的绣娘刺绣，这样才是最还原历史的。但他没想到的是，红门绣居然会失传……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剧里皇后的吉服有了着落，但皇帝的看来是没戏了。
王导敏锐察觉，“小祁，怎么了？”
“没什么。”祁宴凝摇头道，“就是有些打乱了我的计划。”
王导见他低头沉思，也不再出声，而邓青云坐在对面如坐针毡。他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意思。
他看出来了，王导一行人可能是为了电影的戏服而来，这让他心跳如擂鼓，但王导不提这茬，他也不能主动问。
见气氛有些尴尬，邓青云道，“祁老师，你是要找红门绣的传人吗？”
祁宴凝看向邓青云，眼神隐含疑问。
“红门绣这些年来传承凋敝，上一位传承人于奶奶收了几十个徒弟，但没等她将所有的绣法都交给她们就撒手人寰。这些徒弟学了个大概，只有于奶奶的七八分水平。而于奶奶生前也无数次感叹，她们红门绣传承一代不如一代，她水平不足她师祖五分……究其原因，就是因为红门绣留下的绣法书籍语言简练，在经过数代的传承之后，无人能够彻底读懂。”邓青云叹息着道。
作为一心想要传承服饰文化的研究者，一门传世的手艺在他面前失散，心中总是不好受的。
“技法书？”祁宴凝抬头，看向邓青云，“有没有不是非常保密的部分？可否让我看看？”
邓青云有些意外，他不知道为什么祁宴凝想要看这个，但他的手机里刚好有技法书的几张照片，他也就找了出来，放在祁宴凝面前。
“这几张都是，前两张是最基础的针法，目前大部分于奶奶的徒弟都掌握着，后面几张是于奶奶会的绣法，而最后一张，则是已经失传的绣法。”邓青云给祁宴凝一一讲解道。
祁宴凝看去，只见书上的语句确实凝练，如“针起自乾位，旋绕五回，回针服入艮位……，以其形似新月，故名新月绣。”
就算是下面画着行针的图，也十分难以理解。
但祁宴凝却不同。他曾日夜与这些绣品作伴，亲眼见证绣娘们一针针将鲜活精美的图案绣在衣袍上，这里每一个针法都能在他的脑海里找到对应的动作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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