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翎这回儿才确定,齐韵川和傅菁风这是要将齐家在俱乐部的股份转移到他的名下。他不知道这种私人俱乐部具体市值,但他却知道那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他不明白齐韵川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补偿响螺湾他和唐禹坤的损失,或者是别的什么。但无论是什么,他都不想接受。
“傅先生……哥哥,我只是个演员,没有经营的经验,也没有兴趣打理这些产业,哥哥还是交给更有经验的人吧。”
他突然开腔道,惹得前方骑马慢行的两人都回过头来看着他。齐韵川的神情带着玩味儿,傅菁风则笑道:
“韵川还真是谦虚。齐家孩子哪有没主意的,一个个主意可都大着呢。”
“是我没教好了。大人说话也要插一嘴,可不是齐家的规矩。”
齐韵川笑着说,声音在冬日的风里渗着寒气。而三人耳畔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一道更冷的声音说道:
“齐董确实不教不养,哪儿来的立场置喙翎翎的规矩?若要说是哪家的规矩,也是我们岳家的。”
萧翎还没来得及反驳齐韵川,就听到让他如坠冰窟的声音。他有几年没见过岳云琦了,他离开岳云琦的时候,岳云琦还在a国创业,受林女士的制约,无法把手伸到国内来。
而如今,他已经是岳家的话事人了。岳家曾是c国北方数一数二的家族,即便在上任话事人的手中没落,依旧占领许多领域的资源。萧翎即便没有觉醒,也知道目前的岳云琦对他们的威胁,更别提他已经觉醒,深知未来会发生什么。
而他对岳云琦的恐惧远不止于岳云琦在商界的能力和他世界之子的光环。萧翎更恐惧的是岳云琦本身,他那无孔不入的控制和令人窒息的情感。他不敢抬头,本能般的夹了夹马腹,温顺的枣红色马儿小跑几步,用脑袋蹭了蹭齐韵川□□的黑色骏马,心领神会地带着萧翎躲到齐韵川身后去了。
“翎翎,”岳云琦在不远处轻声唤萧翎的名字,让萧翎握紧缰绳,一言不发。傅菁风左看右看,有些看不懂这些年轻人的机锋,好脾气地笑了笑道:
“你们年轻人聊,这冬天风也太大了,也就韵川这种身子骨硬朗的会想来骑马。我们老喽,回去泡个温泉暖暖身子。韵川,之前我们谈过的事我代董事会应下了,你的家事我可不掺合了。”
“谢谢傅叔。”
齐韵川一颔首,与傅菁风道别。他看着一直盯着萧翎的岳云琦,眼底划过一丝冷意,轻声说:
“岳总失态了。若是岳总对我们齐家的事感兴趣,改日我会寻个时间,和岳总叙旧。”
他轻轻拍了一下马儿,那马便立在了岳云琦和萧翎之间,隔开了一大段距离。而岳云琦不得不蹙眉将目光落在了齐韵川身上。
“齐董,我对齐家的事毫无兴趣,我相信翎翎也没有兴趣。除了这层微不足道的血缘关系,你和翎翎又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翎翎的交往你也要干涉?”
他的声音平稳低沉,没有什么波澜,是萧翎最熟悉的样子。萧翎不想太过露怯,他抬起眼,看向岳云琦,见他高坐在一匹白色的马上,神色冰冷,双眸却带着令萧翎无比熟悉的热度。
七年不见,岳云琦气势更盛,面目上因少年感而模糊掉的锋锐全然显露,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带着十足的威慑力,像潜伏在森林中狩猎的野兽。
他正面对上了齐韵川,而齐韵川却觉得荒谬。岳云琦掌握岳家不足一年,就算收拾了岳家的一盘散沙又如何?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岳总,究竟是我干涉翎翎见你,还是我保护翎翎不受你骚扰?都是当家人了,岳总,别再做些让人瞧不上的事,供人茶余饭后消遣。”
齐韵川直接点出了岳云琦在网上胡搅蛮缠这件事,毫不留情地下了岳云琦的面子,若是换做旁人来,现在兴许都抬不起头了。可岳云琦天生缺乏羞耻这种概念,他冷冰冰地看着齐韵川,转向萧翎时眸光却变得复杂起来:
“翎翎,我好想你。”
萧翎呼吸一滞,手指有些颤抖,他连忙用力握住马缰,遮掩他的失态。岳云琦不是一个人来的,此刻也有陆陆续续的人骑马路过,或者停在不远处,碍于齐岳两家的势力不敢靠的太近。萧翎实在不愿当众与岳云琦纠缠,一时只能撇开脸。
“翎翎,去会客厅暖暖身子吧。瞧你被吓的。你是齐家人,你不想见谁,谁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齐韵川慢条斯理地说着,萧翎乘机拍拍小马,向会客室的方向跑去。而在岳云琦纵马追他的时候,齐韵川猛然一拽马缰,将马横在了岳云琦的马前,险些让岳云琦的马受惊,连连倒退了好几步。
他轻蔑地一抬唇角,压低声音道:
“你父亲虽然是个一事无成,被家族驱逐的废物,但你可别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就算你不在意,齐家和岳家也有世仇,你靠近翎翎想要做什么?齐家还有家长在呢,别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岳总。”
说完,他也不在乎那些在马场之上等着与他结交攀谈的人,纵马向会客室跑去。
第40章 鹅肝
萧翎走进会客厅,就被服务人员领到了顶层的套房里。他方才骑马并没有来得及换骑装,这回儿也只是脱下了外套,就蜷缩进皮质沙发,将脸埋进了臂弯里。
乍然与岳云琦重逢,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任何人被操纵了整整六年,都要花成百上千倍的时间去抵消,更何况岳云琦对他——他们之间不只是操控和被操控的关系。
他知道岳云琦是关心他的,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很纯粹的关系,在他的病痛和孤独之中,成为了他全世界唯一的支柱。
他没办法忘记这一切,他只能躲避岳云琦。生怕自己重蹈覆辙,被捉住更多破绽,也生怕身边的亲人和朋友遭殃。
齐韵川走进来时,萧翎的手指已经回温了。齐韵川换下了骑装,他的保镖替他关上了门。
房间内只有血脉相连的兄弟两个,齐韵川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萧翎。
他终于收敛了所有浮于表面的戏谑,和装出来的,对于萧翎的宠溺,只是用那双十足魅惑的桃花眼冷淡地看着萧翎,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你很害怕岳云琦,为什么?他把你调教成这个样子的?”
萧翎没有说话,而齐韵川嗤笑一声,又恍然大悟道:
“所以,这才是你像只挨了打的狗崽子,可怜兮兮找上我的原因。那也不是为了Aaron和唐禹坤,是要拿我对付岳云琦。我可真是个有用的哥哥,翎翎,一次能为你做这么多事。”
“只是我不太明白,”他在萧翎的难堪之中倾身,直勾勾地看着萧翎:
“你为什么这么怕岳云琦?我以为你应该更怕我,介于我们母亲之间的——历史。”
他声音轻慢,但目光却沉重地压在萧翎身上。萧翎抬起头来,迎上了齐韵川的目光:
“你不了解岳云琦。他——”
齐韵川突然笑起来,几乎粗鲁地打断萧翎的话:“他让翎翎害怕了?你既然回齐家,就要记住,你是齐家人,不是街上什么阿猫阿狗。你若是不想见他,就可以让他见不到你,而不是像个被淋湿的狗崽子一样惊慌失措,连转身就走的勇气都没有,平白惹人发笑,丢尽了我的脸。”
他教训孩子似的语气并不严厉,但其中隐含的羞辱却让萧翎心中的火气被挑起来。他不想继续受齐韵川的侮辱,只说道:“我暂时受你庇护,是我的无能,但我不会接受股份和分红。那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东西,与我无关。”
他的态度让齐韵川的桃花眼眯了起来,萧翎知道他发火了。果不其然,萧翎刚起身准备离开就听到了齐韵川慢条斯理的声音:
“翎翎,去帮哥哥拿一只雪茄过来。”
这句话,十几岁的齐韵川对五岁的萧翎说过无数次,而萧翎笑呵呵地应了无数次。萧翎的手握成拳,不多时又放开了,胸口堵着一口气,走到养雪茄的恒温箱里取出了一只雪茄,又用工具剪好,递给了齐韵川。
齐韵川接过雪茄,用桌子上一只定制的打火机点燃,却并没有吸,而是对萧翎说道:
“坐过来。你在外面野惯了,养了一身骨气出来,却是一身反骨,这不是好事。”
萧翎坐在他身旁,心里想的是此刻出去怕是会和岳云琦撞个正着。比起岳云琦,齐韵川都变得可以忍受。
“我不需要钱。你也不是做慈善的人,为什么要给我钱?”
这是萧翎不理解的事。他怎么看不出,齐韵川虽然见缝插针的侮辱他,但一直在用施舍的态度给他好处,这是违背常理的。他不觉得齐韵川是什么看重家人的好性格,也不觉得齐韵川会将他当成弟弟。如果真是这样,那齐韵川也不会在原著中将他送到岳云琦的床上了。
这说不通。
雪茄的味道让萧翎微微呛咳,熏红了他的鼻尖。齐韵川将手落在了萧翎的后颈上,将他拉近了些,说道:
“我帮你,是因为Aaron求我管你,至于钱,则是因为——我们母亲之间的历史,和我们之间的历史。我若给你了,你就拿着,这是你应得的。”
“那你告诉我,当年,我妈妈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要听真话。”
萧翎说道,齐韵川沉默片刻,终于吸了一口他燃掉三分之一的雪茄,而后将其扔到了烟灰缸里。
“行。宝宝长大了,过了要被谎言保护的年纪。”
他揽住萧翎的肩膀,用平缓又漫不经心的口气低声说道:
“我的母亲来自港城李家。她是长女,和老爷子相识后闪婚。如果我说得好听一点,我的母亲是一个十分有生命力的女人,但若用常人的眼光来看——”
他的声音一顿,话语中带上了一种微妙又满不在乎的冷意:
“她是个疯子。”
萧翎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腿脚,他不太适应一个儿子当面贬损自己的母亲,这对他来说太不合情理,毕竟他对他自己的母亲带着浓厚和深沉的情感,可是齐韵川——他不懂齐韵川。
“爱她的人会将她的野心和幽默感视为她的魅力,但不爱她的人——或者不再爱她的人,则只看到她歇斯底里的疯狂。她认为她很爱老爷子,一个彻头彻尾的谬论,或许她爱的只是欣赏她疯狂的拥趸。”
“我十三岁那年,她的野心更膨胀了。她在老爷子的帮助下除掉了她所有的亲眷,得到了李家。老爷子贪婪,他纵容母亲的野心,将母亲当作承载自己野心的工具,一枚早晚会被抛弃的弃子——却浑然不知母亲竟然将他也算做可以掠夺的部分。她盯上了齐家,而她让我知道了这一点。”
“我知道她是痴心妄想,可我又能说什么呢?我觉得她彻底疯了,而我在斟酌我的父亲和母亲——谁占了上风,能确保我的位置。”
“我选择了老爷子。当然,我的选择无关紧要,母亲却要开始减除老爷子这些年流落在外的风流债了。她像玩笑似的把那些女人和她们的孩子处理掉,兴致勃勃地安排好他们的生和死,并与我分享那些人支离破碎的图片。别躲啊,这就是我年少时受过的教育,弟弟。”
萧翎已经开始微微发抖了,他的手指冰凉,被齐韵川握在掌心里,怎么都挣不开:
“我的母亲——”
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而齐韵川低低地笑了一声,而后说道:
“别急呀。你的母亲是个美人,也是最不显山露水的那一个。我母亲得到她的照片,第一句话竟是称赞你母亲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是月华清露,让她都心生怜悯。”
“她允许你母亲和你多活了些日子。她在集团中动作越发频繁,老爷子的容忍到她开始算计齐家时烟消云散,但她却还没意识到,只将老爷子的愤怒当作他变得乏味年迈的象征。又过了一年,她将齐家的商业信息卖给岳家,联合岳家一起做空航空公司的股票,齐家风雨飘摇,海运的几只海船被李家动用关系拦在了公海上。那时候,我母亲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去法国巴黎见一见你的母亲。”
萧翎干咽了一次,拼尽全力不去将过往血腥的罪孽归咎于身边的齐韵川,忍得浑身都在颤抖:
“然后呢。”
“当晚,母亲给我发了一条信息。她说‘巴黎的夜色很美,她也很美’。我知道她在说你的母亲,次日,你的母亲死了。母亲很不开心,她当天就回了国,割下了你母亲的肝脏——那是我们当天晚上的‘鹅肝’。”
萧翎一时间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猛地扑到齐韵川身上,一拳打偏了齐韵川的脸。可他没机会再动手,他被齐韵川禁锢在臂弯里,双手被扭到身后,腕子贴合在一起。他歇斯底里地吼出声,可却脱不出齐韵川的掌控,只能将额头抵在齐韵川的肩上,泪水和鼻涕淌了一脸,口中什么话都说不完全。
他发疯了一样恨齐家的所有人。所有人都是凶手,是食人的恶魔,是无可救药的疯子。他恨他们。
等他闹中嗡嗡的眩晕消散一些,齐韵川的声音再次响起:
“父亲吃了一口就大发雷霆,离开了宅子。母亲很可惜地说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鹅肝。她抱怨父亲蛮不讲理,说你母亲身上有一股独特的香气,而那是从血肉之中渗透出来的,再没有别处可寻了。血肉——这让她想起了你,她对我说,你是父亲最后一个私生子女了,李家如今除了她已经没有别人,齐家除了我也不该有别人——此时她俨然已经当父亲死了。”
“我知道老爷子和她之间的矛盾立刻就会爆发,我没有参与的必要。我对她说,我去a国处理掉你,会替她尝一尝那鹅肝的滋味儿。”
“于是我找到你了,翎翎。之后的事你或许也听说了?那可是当年豪门最大的新闻,老爷子在公海动了木仓,将李家的势力沉了海。李家和岳家在商场上的伏击也宣告失败,齐家三房和五房乘机叛乱,打着为老爷子报仇的旗号——追杀我和母亲。”
“我把你丢下了,翎翎。我不喜欢吃鹅肝,而你让我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人爱养宠物狗。宝宝,你是最完美的宠物,真可惜我不得不把你丢在港口,因为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确实不能让老爷子知道他还有别的子嗣。”
萧翎浑身发抖,极度的憎恨和恐惧变成了歇斯底里,他很丢脸地在齐韵川怀里哭出了声,被齐韵川反复抚摸着后颈和头发,像安抚狗崽一样安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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