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的碎发在季晨安脸上投射出小片阴影,恰好挡住他眼底诡异的阴沉。
楚易真是厉害,不仅凭一己之力摆脱牢笼,还头脑清醒的直达上层的顺风梯,就季晨安自己还傻傻的以为这是所谓的爱情。
为了利益,甚至不惜跟季维合作,难怪他对季维的事情表现的毫不在意,是因为早已知晓,所以尽在掌握中的自信吗,真棒啊,连季晨安都忍不住想对他鼓掌祝贺。
——刺啦!
被翻看无数遍的资料被愤怒撕成碎片,看看绕过的照片却被季晨安死死的攥在掌心中。
季晨安单腿屈膝坐在床上,他倚靠在床头侧目看向窗外,身上还穿着那天楚易送他回来时穿的衣服,头发凌乱,双手握拳,整个人埋进阴影里,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能听见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冰雕”才堪堪有了动作,他翻身下床,步伐略显轻浮,路过小客厅时,小腿还不小心磕到实木上,但季晨安依旧面色如常,依旧固执的朝着洗手间走去。
掌心胡乱一拍,明亮的白光自头顶倾泻而下,刺得人眼睛生疼,季晨安半眯着眼,也看清了镜子自己的模样,脸上的红肿是挣扎后的结果,他衣服褶皱,眼下泛着乌青,眸光却冷的可怕。
粗暴的将衣领扯开,褪去衣物,赤脚走到淋浴头下,温凉的水喷洒下来,凉透了肌肤,却浇不灭季晨安心中的怒火。
他要见楚易,比任何时候都要迫切。
他想亲口问问楚易的想法,想听听楚易的解释。
胸膛剧烈起伏一瞬,季晨安死死的咬紧后槽牙,紧握的双拳都忍不住颤抖,季晨安承认自己的脾气不好,但是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楚易,他要跟这人当面说清楚。
季晨安很想知道,还有多少事情楚易瞒着自己。
入夜,寒风呼啸,零下十几度的温度叫人骨头缝中都透着凉意,只见季家三楼的某个阳台处,一个没有佩戴任何防护措施的黑影正在缓缓下移,有一瞬的手滑,差点让他摔下来,但好在最后他稳住了身形。
单薄的身影稳稳落地,随后很快钻进了车库里,在所有人都在沉睡的时候,开上自己的跑车便扬长而去。
二楼房间的灯忽然亮起,只是待众人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看着随风飘动的床单,让一直自相好脾气的季子瑜都忍不住暗骂出口。
这种疯狂,倒有几分从前将刀刺入绑匪腹中的狠劲。
同样也看到这一幕的大姐眉头紧蹙,看了看已经消失在黑暗中的季晨安,右侧头对二弟道:“联系一下晨安的心理医生,顺带派几个人跟着晨安,别让他出事了。”
“嗯,大姐我这就去安排。”
……
玻璃上倒影的镜像快速向后移动着,路灯也将世界分割成明暗两界,阴影投射在季晨安的脸上,挡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却遮不住他紧绷的下颚,和青筋崩起的手背。
半个小时的路程,硬是被他缩短到了十几分钟。
抬眸望去,拥挤的楼层上没有一处亮起,这个点,正常人也该睡下了。
寂静的楼梯间,只能听到他一人的脚步声,声音暂缓,停在那道熟悉的门前,钥匙插进锁洞中,轻轻一拧,房门便被打开,季晨安抬脚走了进去,打开灯,环顾四周,静得可怕。
这个时候,季晨安的心莫名收紧,他略显不适的蹙起眉头,没有停留径直朝里走去,直到推开卧室的门,看着床上叠好的被子,季晨安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这人,果然跑了。
掌心默默收紧,门把手硌得骨头生疼。
楚易啊楚易,你也会害怕吗?
卧室的房门被原模原样的关上,季晨安从客厅的储物盒中掏出一个备用手机,因为长时间不用,现在开机都有些困难,不过好在,没坏。
想当初这还是他给楚易买的第一部 手机,当时楚易推脱了半天才收下,现在用过了就不知道珍惜了,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坐在自己常蜗居的小沙发上,季晨安按压着发紧的太阳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屏幕上轻点着,几天没联系,楚易是不是以为就顺利摆脱他了。
用他的家人束缚他,这不乏是个好法子,但是他的楚易,似乎低估了自个在他心中的地位。
眸光微沉,眼中泛着晦暗的光,就想他不了解楚易的过往一样,楚易同样也不知道曾经的季晨安经历了什么,才造就他如此偏执的性格。
小时候给他请了多少心理医生,就连家人都以为他已经完全治愈,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那些不过是伪装在外面具而已。
熟练的输入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按下拨通键,心中默数着。
一、二、三、四、五……
就在季晨安面色越来越冷,以为对方不会接时,他就眼睁睁看着拨通界面开始计时,怔愣一瞬季晨安立刻反应过来,电话接通了,带着鼻音的暗哑从听筒传出。
“嗯?”
他以为冷静了这么久,他已经可以心平气和的跟楚易交谈,却没想到还没开口,听到楚易声音的瞬间,他的理智同样也被点燃。
“楚易,你真他妈好样的。”
“晨安?”
“呵,很意外吗?你以为你让老爷子把我锁家里,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跑得倒挺快啊,是怕我把你的腿打折吗?”
“楚易啊楚易,你他妈为了钱不惜卖身,还真是厉害,我是不是更符合你的选择目标,毕竟那个死胖子的确挺恶心的,经历了这种事情你还对男的下得去口,你他妈还能不能更贱点。”
胸腔中的怒火无处发泄,只能对着唯一的听筒无能狂怒,恨不得将所有的恶意化成利刃刺入楚易的身体里,想让对方跟他一样痛苦。
狠厉的眸中泛着嗜血般的红,季晨安撑着沙发的扶手,急促的喘息着,最后一句更是吼了出来,一想到楚易跟季维还有合作,他觉得自己的胸腔都快要炸开。
楚易明明知道,他多么厌恶季维,偏偏楚易还是做了。
为什么?
季晨安恨不得拽着楚易的衣领质问他,可是房间里已经没有楚易的影子,他想离开自己,震惊、愤怒、委屈……太多情绪糅杂在一起,让季晨安觉得呼吸都变成困难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等季晨安再次看向手机时,才发现电话不知道何时就被挂断,这一刻,季晨安再也绷不住了,直接将手机甩了出去,砸在坚实的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
“楚易,楚易!”
眼角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滑落,但又很快消失,只留下一道冰冷的长叹和无声的自嘲。
.
完了!
在手机自动关机的一瞬间,这两个字在楚易的脑海中疯狂刷屏,他感觉自己头皮都要炸起来,甚至已经看到季晨安暴怒的面庞和恨不得撕碎他的心。
也顾不上头晕眼花,楚易连忙起身寻找手机充电器,只是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一条白色数据线,还因为视线模糊,在房间磕磕碰碰不得消停。
“大半夜的,干啥呢?你不睡也不能扰我清梦啊。”
“见我充电线了吗?”
第26章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蹲在地上,手机尾部连着长长的数据线,可惜还是拨不通对面的手机号,想想季晨安的脾气,恐怕手机已经被砸的四分五裂了,楚易略显颓废的抓了抓凌乱的头发。
不知是不是蹲的时间太长,楚易站起来时竟有一瞬的眩晕,但好在扶住了冰冷的墙壁,才让他显得没那么狼狈。
眼前的视线微晃,下一秒,一只温热的手覆了上来,碰了碰楚易的脑门:“啧,怎么又烧起来了。”
梁文修眉头微蹙,没再看失神的楚易,径直朝电视机下的抽屉走去,把晚上剩下的药又掏了出来,顺带接了一杯水递给楚易。
“实在不行住宾馆吧,这房子没暖气,把人冷的。”
“不用,过两天就好了。”
楚易的面色略显苍白,坐在沙发上,将药一饮而尽,隔空递杯,梁文修倒也任劳任怨的接了过来,放在茶几上。
明明从小适应的温度,现在却冷的可怕,柳城的这个冬天似乎比以往更加难熬,不过这么久都扛过来了,这一次应该问题不大。
这样想着,楚易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对上梁文修无奈的目光,他默默移开了视线,仰头靠在沙发上,看了黝黑的天花板,角落处不知何时围了一圈蛛网,他记得回来前还专门叫人打扫了一边的。
不太专业啊,这么点的地方都打扫不干净。
望着头顶的风扇,楚易的思绪又不知道跑到了何处,梁文修也是无聊,竟也陪着楚易一起发呆,不过也的确没什么事。
这次回来,除了警局的传召,楚易就想着把名下这个不值钱的房子卖掉,留着挺没意思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把这玩意留到现在,冬冷夏热的,还没有一点好的念想。
把那个赌徒送走后,楚易在这里的时间并不长,正巧当初梁文修也没地方去,他就顺带接管了这个房子的居住权,刚上大学那会,每次过年楚易还会回来陪着这个可怜的兄弟。
但谁能想到难弟一转身成了坐拥千万资产的有钱人,房子也就彻底空置下来。
留下来图啥呢?糟心的地方。
“我当时告诉你,我妈就是在这个房子里吊死的,你一个人住的时候不害怕?”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梁文修怔愣一瞬,随后脸上有一瞬的铁青,侧头去看楚易,只见他还是一副神游的状态,梁文修忍不住轻啧一声。
“你还好意思提,你上去就去上学,干嘛跟我说这个,我当时都要饿死街头了,我不住着我能住哪?住你大学的宿舍里?”
“拒绝。”
毫不犹豫就吐出的两个字,看得出楚易态度坚决,梁文修忍不住轻哼一声:“有我在,影响您老吊白富美了呗。”
“是啊。”
牢记于心的剧情都是在围着季晨安和陆羽成展开,抠出来的细枝末节让楚易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个兄弟身份不简单,只是怕自己的干涉,剧情改变,所以楚易从未参与过梁文修的事情。
其实想想自己以前蛮阴暗的,只是在梁文修身上简单押宝,却让这货差点掏心掏肺,也不知道从前的自己是心机重,还是梁文修心思单一,养父母轻则辱骂重则抽打,就这梁文修都能任劳任怨的替他们看小孩。
“梁文修,你以前真蠢啊,现在怎么就变成筛子了。”楚易忍不住轻叹一声。
“你以为你能好到哪去?”梁文修睨了楚易一眼,并没有反驳楚易的话,再蠢笨的人陷入污泥里,也知道奋起挣扎,更何况,梁家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待他的,巴不得他明天出门就被车撞死。
“要我是季家流落在外的真少爷就好了。”
想想季家氛围,梁文修由衷的羡慕,只是还不等他感慨完,就被楚易一句不行给噎住。
“季晨安的东西谁也抢不走,你要是季维,我会对付你的。”
楚易说的随意,但是对上他的目光,也看得出他话里的认真。
“你大爷的,老子想想都不行?”
“不行。”
梁文修:……
这人大概真的是烧糊涂了,脸上丝毫不见往日精明的模样,梁文修都忍不住多瞅了楚易几眼,眸中的晦暗一闪而过,他轻轻扯了下嘴角。
“就这么喜欢季晨安?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梁文修的问题让楚易怔愣一瞬,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肿胀刺痛的喉结微微滚动。
“矜贵,他很耀眼,一出现我就移不开眼睛。”
“当他不认识你时,他平等的看不起任何人,但是当他把你放心上后,那独一份的偏宠我也割舍不掉,你知道吗,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季晨安在偏护我。”
“梁文修,你以前在柳城的时候,想过大城市是什么样的吗?到处都是咱们没有见过的东西……”
即便别的人什么都不说,但是对方眼底藏着的蔑视,还是对刚出入大城市的少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季晨安不一样,他能看出楚易的不适、不安,并付出最真实的陪伴。
正是因为季晨安,才成就现在的楚易。
可能是意识不太清楚,楚易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连一个细节都不肯放过,最后说到嗓子沙哑才舍得停下,他侧目看着梁文修:“其实喜欢上季晨安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我喜欢季晨安,所以一切对季晨安不利的事情,我都会想办法剔除,梁文修,这次我是认真的。”
这句话,不知道是在说给梁文修听,还是对着自己强调。
柳城的冬天真的很冷,隔着窗户都能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长久未换的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陈旧的摆设带着年代的气息,说不上是破还是脏。
沙发都没什么弹性,让人坐上去很不舒服。
梁文修换了个姿势,捧着个毫无热气的水杯轻抿一口:“怎么,现在不喜欢钱了?”
“喜欢,但是这跟我喜欢季晨安没有冲突。”楚易轻叹一声,冰凉的手背盖在发烫的额头上。
“那你把一切都摆在季晨安面前,你就不怕他不要你吗?季大少的眼底可容不下一丁点沙子,虽然你跟季维合作是为了他。”
玻璃杯放在桌子上,发出短促的闷声。
“他不会的,一定不会。”
脑子不清楚,人都跟着自信起来,楚易喜欢上季晨安可能比他自己认知的时间都要早,不然不会劝自己放下的同时,还去购买出国的机票,更不会在事情暴露前,疯狂的做着补救。
挑在季晨安最在乎自己的时候离开,何尝不是强迫季晨安接纳全部的自己。
他啊,果然不是个好人。
楚易起身朝卧室走去,只是在即将进入房间时,侧目看着还在沙发上发呆的梁文修:“明天刘阿婆的忌日,别忘记定铃,早点去早点回,明天有雪,山路不好走。”
“知道了。”梁文修扯了扯嘴角,将外套又裹紧了几分:“你最好明天能退烧,不然你要是死半路上,我是不会给你收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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