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了。
洛的脚步声很轻,像是怕打破这片凝固的寂静。他走到井舟身旁,低声询问:“你怎么了?”
井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笼子上,喉头紧了紧,终于开口:“我在想,许识敛和我……小时候的事。”
洛静静听着。
井舟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当年,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玩捉迷藏。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穿着一件骑士服,他是‘鬼’。然后……他抓住了我,当着所有人的面。”
“我很生气,特别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井舟低声道,“我质问他,‘你怎么能背叛我?我们可是朋友。’他说这是游戏规则,他不能为我破例。”
“我知道他说的没错,这就是游戏规则。我生气的是……他明明知道我会躲在哪儿,他抓住我时还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
面对这件陈年往事,井舟轻松地笑笑,“那时候,我觉得他背叛了我。”
洛说:“然后你们绝交了?”
井舟点点头:“是的,当时我气急败坏地对着所有人宣布我跟他绝交了,还说以后不再分小饼干给他。但我知道,那时候的我真的很幼稚……这件事一直烙在我心里。”
洛默默看着井舟,他从未见过这个曾经冷静、坚韧的团长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井舟不是在为今天的战斗做准备,他是在为一段失落的友情而伤感。
“后来呢?”洛问道。
“后来……我长大了,看着他越来越出色,越来越强大。我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嫉妒,怨恨,还是失落。”井舟深深吸了口气,抬眼望向远方,“我嫉妒他的能力,也嫉妒他从来不需要依靠任何人。我一直觉得,他过得比我好,哪怕他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成为了岛上的暴君,成为了我必须要面对的敌人,我依然感到……愤怒,还有一些愧疚。”
洛听完这些话,沉默了很久,最终低声道:“这就是所谓的‘游戏规则’,对吧?”
井舟愣了愣,转头看向洛,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一直都遵循他的规则,无论是小时候的捉迷藏,还是现在的统治与战争。”洛平静地说道,“你所做的这一切——抓捕他,置他于死地——在他眼里,也是遵循某种游戏规则。”
“你并没有背叛他,井舟,这是公平的较量。”
井舟没有回话。
在内心,他默默回应:也许并不公平。
洛的目光平静的落在眼前那个充满毒刺的笼子,这一刻,井舟忽然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最后只道了一声,“晚安。”
**
日薄西山,日薄西山。
虫子这样形容小耳的身体,事到如今,他也没办法了。
“你可能快死了。”
小耳已经感到身体的虚弱从内到外逐渐瓦解。他身上的皮肤不断蜕落,掌心的肌肤已变得薄如蝉翼,仿佛轻轻一触便会散去,和风沙混为一体。
虫子陪在他身边,一片沉默压抑着空气。
终于,小耳开口道:“我大概还有几天?”
“不好说。”虫子道,“三天,或是一周。”
小耳的目光游移到床头的稻草人,他感到自己全身仿佛散架了,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倦意。
“那这个……是什么时候送来的?”他吃力地问道。
虫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小耳目光微垂,稻草人静静地躺在床头,它没有五官,却散发着一种熟悉的气息,是某种无声的守候。
虫子望了小耳一眼:“我去给你调配点药,虽然救不了你,但至少……你最后走的时候能少些痛苦。”
小耳虚弱地笑了笑:“谢谢。”
虫子前脚刚走,门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耳虚弱的双眼向门口望去,视线有些模糊,但他还是看清了那个身影——杜尔!
没有任何言语能形容小耳此刻的惊讶。
杜尔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乐乐与勇士团的人。他的脸上布满了焦急与心疼,急匆匆地跑到小耳身边,弯腰把他架了起来。
“我就知道是许识敛逼迫你的!”杜尔声音沙哑,充满了愤怒与痛惜,“看看你都伤成了什么样!”
他不由分说地开始扶着小耳往外走。小耳心里掀起一阵剧烈的动荡:“难道我已经死了?”
杜尔:“你还活着!”
小耳:“那你呢?你怎么可能是真的……”
他的手在杜尔身上确认。
乐乐皱着眉说:“他似乎被折磨到精神恍惚了。”
杜尔只是心疼:“该死的!小耳哥哥,你别担心,坏人马上就有报应了!”
小耳挣扎着,声音断断续续:“许识敛在哪里?”
杜尔不回答,脚步越发急促,背着他跑了起来。小耳的身子晃动着,他感到身体的痛楚在加剧,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但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许识敛!
“许识敛……许识敛在哪里?”
杜尔依旧没有回应,勇士团的人紧随其后,他们的脚步声混合着小耳的微弱喘息,整个宫殿仿佛回荡着压抑的沉默。
遥遥地,许识敛站在宫殿的高墙上,身影被地狱火红的余晖拉长。
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杜尔带着小耳离去的背影。
小耳……除了他以外的所有生命都是如此的面目可憎。世界上就剩下最后一口氧气,他们还要夺走……
身后的监督者魔鬼恭敬地站着,低声道:“所有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这一战势在必得!”
然而,许识敛的反应却让监督者微微一怔。他轻飘飘地说道:“算了。”
监督者焦急道:“圣主!我们付出那么多努力,怎么能算了?真要为了那个叛徒……”
许识敛目光空洞地回答:“地图我放在了稻草人身体里。我死后,你亲手交给他。如果他想离开……你还记得船的位置,对吧?”
监督者震惊道:“你……你是认真的?”
许识敛的心神突然飘回了很久以前,那时的他站在母亲面前,大声质问她:“你不爱我!你不爱我!”
红色的光已没入地平线,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但许识敛的目光却没有聚焦在眼前的战争上,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虚幻的母亲,不同于记忆里的狰狞与逃避,此时她是如此的温柔:
“后来你获得足够多的爱了吗?小荷包蛋。”
叛军到城下了。
第178章 勇士与恶龙(二)
一双手将小耳绑起来。
小耳认得这个人:聪明绝顶的猫剑客。
他和小时候长得不一样了,脸上都是疤。
爱许识敛的孩子们都长大了,大多人在乱世中死去,少部分人像猫剑客这样,加入勇士团。
小耳与他说话,但他指指自己的嘴巴:没有舌头。
小耳被绑着的双手有些麻木,绳子勒得太紧。
他环顾四周,认出不少过去相识的孩子:这些曾经崇拜、喜爱许识敛的孩子们,如今个个脸上刻满了岁月和痛苦的痕迹。
尤其是猫剑客,那个昔日爱笑的男孩,如今脸上布满疤痕,眼中少了童年的光彩,代之以冷静与杀意。
小耳想说话,却感到喉咙发紧,言语哽咽。
杜尔皱着眉,不满地盯着绑住小耳的绳索,显然对这一举动颇为不悦:“为什么要把他绑起来?他这么虚弱,根本反抗不了。”
乐乐站在一旁,神色严肃:“他一直在挣扎。”
他低声说道,“况且,我们还不能就这样轻易相信他。”
小耳的心脏猛地一缩:“你们到底打算做什么?”
乐乐走到小耳身旁,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整齐的地图,摊开在地面上。
“你看,这里。”乐乐指向地图上的一个标记,那是一处圣主宫殿后面的隐蔽小道,标记旁还有一道用粗线标出的路径,通向宫殿内部,“我们将从后面包围许识敛的宫殿,团长他们负责从正面作战……”
“我本来不同意杜尔感情用事的做法,”他将目光转向小耳,语气逐渐变得严肃,“但你将成为我们接近他的重要工具。我们需要你作为诱饵吸引许识敛的注意,分散他的力量,让我们能够一击制敌。”
小耳心中猛地一沉,茫然地看着乐乐和杜尔,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话,“诱饵?”
乐乐微微点头,眼中不带丝毫的怜悯。“是的,诱饵。你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他分心的人。我们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
杜尔在一旁焦急地补充道:“但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他绝对不会伤害到你……”
小耳呼吸不畅,几乎要呕出来——不会是食物,他这几天什么都没吃。口腔里充斥着铁锈味,双眼发黑……
这时,杜尔突然拉住小耳,示意他向前走去。“来吧,跟我走,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们走了一会儿,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这里有一个巨大的铁笼。
笼子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光芒,四周覆盖着如毒刺般的金属尖刺,笼子的每一根铁条都仿佛是为吞噬生命而打造。
“这就是我们为许识敛准备的。”杜尔得意道。
小耳的呼吸骤然停滞,他震惊地看着那个可怕的笼子。
猫剑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拍了拍那巨大的铁笼,仿佛在欣赏一件精美的工艺品。
“折磨他?”乐乐轻蔑地笑了笑,摇了摇头。“不,小耳,这不是折磨。这是审判。”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冷酷的决绝。“他毁掉了一切,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杜尔走到铁笼的一侧,用手指轻轻拨弄着一根毒刺,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你看这些尖刺,它们不仅是为了疼痛而设计的。每根刺上都涂有一种特别的毒液。这种毒液不会立刻杀死他——死得太快岂不是太便宜了他?毒液会慢慢侵蚀他的血液和神经,一点点地削弱他的力量,让他感受到最深刻的痛苦。”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给小耳时间消化这些残酷的细节。小耳心跳加速,难以想象这样的东西竟是为许识敛量身打造的。
“你知道的,”杜尔继续说道,声音低沉得仿佛在述说某种神秘的仪式,“许识敛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我们不可能在他全盛状态下打败他。所以,我们设计了这个笼子,只要能捉住他,毒液就会让他的力量渐渐消失,他会变得虚弱,就像一个普通人困在里面,无力挣扎。”
杜尔的手指在毒刺上轻轻滑过,似乎是在想象着未来的情景。“起初,他可能会反抗,像个猛兽一样怒吼、挣扎,甚至试图用他最后一点力量破坏这个笼子。但我们已经想好了。他每一次触碰这些毒刺,毒液就会加速蔓延。他越是挣扎,毒液侵蚀得就越快。”
小耳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爬上,胸口发闷。
乐乐补充道:“这还不止是肉体上的痛苦。我们知道他有着极度的骄傲与自尊。对他来说,无法操控自己的命运、被困在这里,一点点被剥夺掉所有的力量和尊严,这才是最深的折磨。”
“他把我们变得如此悲惨,我们不会让他轻易死去。他会被迫承受失去力量的绝望,等到毒液彻底侵蚀了他的身体,等到他不再挣扎、不再反抗时,他将会迎来一个极慢的、极痛苦的死亡。”
杜尔平静地陈述着,仿佛在描述一场不可避免的审判。“他的血液会渐渐凝固,内脏会因为毒液的侵蚀开始腐烂。他的神经会像被火烧一般,最终会在剧烈的痛苦中死去。”
“这就是他应得的!”
许识敛的命运,已经被这些昔日的朋友们决定了。
“铁拳负责打造了这个笼子。”杜尔继续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他看着小耳的脸,似乎在等待他回应,“说点什么吧!你这是什么表情?”
“……谁做的?”小耳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
铁拳?“铁拳做的!是铁拳的主意?”小耳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清楚。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胸口的痛楚如同灼热的铁块,一点一点烧蚀着他的理智。
杜尔一愣,随即点头,毫不犹豫地确认了小耳的疑问:“最开始,是洛大哥的想法,铁拳哥哥最终实现了……”
但杜尔的话还没说完,小耳已经剧烈挣扎起来。愧疚、痛苦、愤怒交织成火焰在他体内疯狂燃烧,他的动作越来越激烈,手脚并用地用力挣脱身上的束缚。乐乐见状,连忙冲上来按住他,“快来帮忙!他哪来这么大力气?”
小耳的力量突如其来,仿佛被压抑已久的情绪爆发出来。他推搡开乐乐,连同几个试图控制住他的人,疯了一样在狭窄的空间里剧烈挣扎。
他们人数众多,本该压制住他,但小耳的情绪和身体被悔恨与绝望彻底激发,越挣扎越狂暴,双眼充血、浑身发抖。
“放开我!放开我!”小耳嘶吼着,声音凄厉,几乎失控。他的眼神已经无法聚焦在眼前任何人身上,脑海里只有那巨大的铁笼——
杜尔见状,连忙冲上来试图将小耳制服,但就在此时,小耳猛地发力,竟然直接用肩膀狠狠撞开了乐乐和杜尔。借着这股突如其来的爆发力,他迅速向旁边扑去,拼命地扭动身体,竟然在挣扎中从他们的包围中挣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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