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它啃树枝,踢草皮,伤不到人就行。
指了指不远处大堂,袁志语气轻快:“你先坐,我这就去通报将军。”
接到通报,陆旋快步来到大堂,见到穆青枳意外欣喜之余,难免后怕:“你一个小姑娘,孤身前来,没遇到什么事吧?”
穆青枳眼睛飞快一眨:“没事,我警醒得很,不给坏人留一丁点机会,来的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陆旋放下心,点点头:“这就好。你在来我这儿的路上出了事,我难辞其咎,不仅对不起你干娘,也对不起你逝去的爷爷……”
“哎呀,哪里有这么多对不起!”穆青枳连忙打断他,“有什么事,就是我技不如人,只怪我自己。”
“话不是这么说,这世上的险恶,超乎你的认知。别以为有武艺傍身,就都能防得住。”陆旋语气低了些。
“我知道的,我肯定加倍小心,绝不大意。”穆青枳说着,怕他深究,忙活着将带来的东西统统摆在陆旋面前,一一说明这都是来自谁的心意。
“还有,这是鲁大叔给北平哥的信,这些是带给他的。”将东西分成两份,穆青枳总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我派人收拾客房出来,你就在我这儿住下。难得来一趟,多留几日吧。”陆旋派人去请鲁北平,今晚给穆青枳接风。
穆青枳好奇问道:“班先生呢?他住在哪儿,离这儿远吗?我想去拜访班先生。”
陆旋轻轻一笑:“不近就是了。晚上我接他过来。还有阿毛……现在得叫他大名,孔泽佑,不然他不高兴的。”
穆青枳满不在意:“他?见不见无所谓的。”
他们俩原来就不对付,现在还记着拌嘴的仇呢。
与穆青枳叙过旧,陆旋才问起那匹马来:“听袁志说,骆总兵让你给我送的,是乌夜骓?”
“对呀!那马可坏了,见人咬人,见马咬马,小枣都被它咬了两道伤呢。”穆青枳顿了顿,激动地蹦起来,“坏了!袁哥给你栓庭院里了!”
陆旋跟着她跑出大堂,穆青枳看着眼前惨状,不禁发出一声哀吟:“来不及了……”
不远处,拴着乌夜骓的树被啃掉大块树皮,草地也被四蹄犁了一遍,露出长在浅表的树根。
翠绿草叶淹没在红土里,在它活动范围内的,都没能幸免于难。
那匹黑马得意洋洋地看着围观者,使劲往后扽拴着自己的缰绳,震得那棵露了底的树枝叶乱颤。
穆青枳:“陆大哥,你的草……”
“……没事,管家会处理好的。”陆旋说。
想起那位被班贺请回来的老管家,虽然陆旋没怎么同他说过话,但那位经验丰富的老人家分外尽职尽责,府上杂事甩手不用管的确省心。
这种事情,只有麻烦他了。
穆青枳紧张地看着陆旋:“陆大哥,你会要它的吧?”
陆旋笑容僵硬:“放心,不会让你再带回去的。”他声音平静,“你先回去坐下喝口水,我有些事要办。”
穆青枳点点头,乖巧地回到大堂里。
门外传来一声喝——
“小何,拿马鞭来!”
然后她就看见何承慕捧着马鞭,从门口飞奔而过。
穆青枳低头喝茶,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一盏茶的功夫,外边安静了。
到了晚饭时候,鲁北平与带着孔泽佑的班贺几乎是前后脚到场,无一例外率先注意到那片被翻起的土坑。
三人在土坑前驻足,思索这里到底遭遇了什么。
班贺看了半晌,回头,关切询问:“挖出财宝了吗?”
陆旋:“……”
第229章 私怨
那匹远道而来的黑马来到府上第一日便挨了一顿教训,老实下来后,陆旋也算是看过了,将它栓到以往属于踏白的马厩里,正式收下。
能不能当坐骑还需要多日磨合,不急于一时。
院里露着这么个土坑,陆旋无奈一笑:“真有财宝就好了,倒是来了个活宝。”
班贺噗嗤一笑:“好一个活宝,让你这空荡荡的将军府热闹点儿也好。”
陆旋道:“别说得事不关己,那活宝是恭卿你讨来的,闯了祸你也得负责。”
班贺疑惑挑眉:“我什么时候给你讨……你是说骆将军给你送的马?”
“可不是。”陆旋提醒道,“那年我还在山营,救了匹小马驹回来,骆将军让枳儿把它给我送来了。”
班贺双眼因恍然大悟而发亮:“想起来了,你还给它喂过奶呢!”
陆旋:“这茬就别提了。那小东西可不记这恩情,一来就给我府上只翻不修,给了它几鞭才听话。”
“驯马不就是这样?我看这样有活力,肯定是个肯卖力的。”班贺笑道。
陆旋想起那匹心高气傲的倔马好笑:“它贱得很,就是皮痒。”
班贺目光转向拘谨站在陆旋后侧的穆青枳,穆青枳立刻行礼,羞涩招呼了声班先生。
鲁北平对穆青枳笑得灿烂,不遗余力的赞道:“这才多久不见,枳儿长得这么高了!竟然能一个人带两匹马上都城来,真是了不起!”
穆青枳羞红脸:“北平哥就会说这让人害臊的话,这有什么了不起,你不是也独自一人来的?”
鲁北平道:“我比你大上好几岁,又是个男子,在外行走不比你方便?所以说,你比我强上不少!”
穆青枳笑得合不拢嘴,原还顾及女儿家优雅仪态,实在有违本性,索性放开了仰头大笑起来。
那张当年只是清秀有余的脸长开了,虽然在西南边境晒得黑了些,却因正值年少,面容饱满双眼明亮,没有风霜摧残的沧桑,反而生出一种别具一格的美。
孔泽佑立在班贺身后,对几年不见的叙州孤女打量一番,心下暗暗惊讶。
她的衣着简练朴素,只是女孩子家终究舍弃不掉配饰,挂了些西南部族独有的装饰。
衣服包裹得身体瞧着健壮有力,那双常年拿握武器的手关节有些变形了,厚茧使双手不再柔软,留不了长指甲的十指圆钝,远不如寻常女子秀气。
孔泽佑开口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打小就是一身蛮力的野丫头,粗手粗脚,也学不会精细打扮,过了多少年也成不了大美人。”
穆青枳循声看来,两人相见都没个好脸色,怒目而视,攥紧了拳头:“阿毛,你才是没长进!你那身板经不起我几拳,你这样说,是因为你怕了,你怕我有揍你的力气,所以要说这样不好。你巴不得全天下的女子都同你一样柔弱可欺呢!”
一番话中气十足,掷地有声。孔泽佑瞠目结舌,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涨红脸捞起袖子:“你来啊!我让你看看我是不是柔弱可欺!”
一直跟随在班贺身边的孔泽佑,几乎没怎么吃过大苦头,回京后更是吃穿有人照看,风吹不着雨打不着,细皮嫩肉。
进了裕王府伴读,除了对着书本头疼,生活更是好得不得了,近两日看着脸圆了不少,怎么看都是个少爷。
饶是班贺也忍不住好笑,一点也不肯帮他,反而对穆青枳的反击赞赏有加。
在彭飞与卫岚的照顾下,当年那哭着求他为爷爷报仇的孤女,心智、身体,都经受住了锤炼,长成了坚韧不拔的秀木。
“泽佑要是也留在那儿就好了。”班贺笑道,“怪我,给他养成了还得和女孩子动手,才能证明自己不软弱的模样。”
听出师兄话里的不赞同,孔泽佑放下袖子,两眼委屈地瞅着他。确实自己先出言不逊,不占理,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还是暂收锋芒,蛰伏为妙。
陆旋出来打圆场:“都别站在外面了,进去坐下慢慢说话。”
一面往里走,鲁北平突然想起今日听到的一桩趣事,笑着说道:“我听京营的兄弟们说,今日城内有家饭馆有人闹事。”
“天子脚下,还有人敢闹事?”孔泽佑好奇道。
鲁北平道:“怎么不敢?听说还动刀了呢。店小二被一个小姑娘拿刀架了脖子。听说起因是另外四个大男人挑事,结果打不过一个小姑娘,被小姑娘拿刀划破了衣服,逃到街上,腰带一松当街裤子掉了下来!”
他大笑几声,看向穆青枳:“像你这样厉害的小姑娘真不少,以后可不敢随便小瞧女人了!”
穆青枳抿着唇,笑得尴尬,移开躲闪的视线,不太想承认“闹事”的就是自己。
在场几个察觉异样,数双眼睛盯着穆青枳,有了些不妙的预感。
穆青枳乖巧坐在桌边,仰脸看着班贺,双眼有些紧张,手指头纠到了一块儿,声如蚊讷:“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呀……”
班贺轻咳了声:“我看,怕是有什么误会。”
孔泽佑像是揪到了小辫子,兴奋起来,逮着机会拱火:“有什么误会,我看就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穆青枳立刻辩白:“是那几人要偷马,报官我也是有理的。就怕……去了说不了理的地方,我才动手的。”
不打自招。
班贺竖起食指,笑得神秘:“就当没这回事,有人找上门再说。”
陆旋闷声发笑,倒是班贺一惯的处事态度。
穆青枳龇牙一笑,附和:“就是就是!”
这顿接风宴吃得热闹,与众人长时间不见,穆青枳有很多话说,说着边境守军的趣事,还有在书洛带领下与他们越来越亲近的偈人,还有在他们守卫下得到安宁的边境百姓。
孔泽佑不时冒出几句话,有意挤兑,两人便拌起嘴来。
在班贺与陆旋眼中,这样的小打小闹恍如隔世,颇为有趣。他们不知多久没有见到过了。
离开叙州后,各自奔波,班贺劳心费力投入眼前事中,陆旋长时间在外行军,此时看着眼前场景,又像是回到了叙州那座小院里,心中顿生无限感慨。
与陆旋对视上,班贺举起酒杯,无声敬酒,一饮而尽。
热闹持续到外界天色全暗,灯火照亮大堂,映得每个人脸上都红光满面,洋溢着喜气,盈满笑靥。
穆青枳跟着干娘在军营里,练了些酒量,陆旋不敢让她多喝,开口提醒,她便顺从地放下酒杯,打着酒嗝嘿嘿傻笑。
她喝了不少,停下顿时所有反应都涌来,头昏昏沉沉,不得不手肘撑着桌面稳住身形。
陆旋看在眼里,说道:“往后在外,绝不能这样豪饮,至多喝刚才的一半。”
穆青枳拍着胸脯,不想被看轻:“等我酒量练出来,千杯不醉,不就喝多少都可以啦!”
“这就开始说醉话了?”班贺笑道,“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陆大哥都不多喝,不为别的,是怕伤身误事。”
穆青枳仔细看陆旋面前的酒杯酒壶,回想一下,好像大家都没喝多少。
她似乎思索了好一会儿,又看了一圈在座的人,见众人关切的目光聚在自己身上,方才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其实,我也不觉得酒有多好喝,只是觉得喝得越多越厉害才喝的,班先生别笑话我。”
这顿接风宴好酒好肉,其他人都只顾着同穆青枳说话,孔泽佑埋头苦吃,两个大鸡腿都便宜了他。
咽下嘴里饭菜,孔泽佑开始讲道理:“谁告诉你喝得多就厉害,我师兄厉害吧?旋哥在军营里谁敢不服?他们都不是靠喝酒让人觉得厉害的。只有别处没大本事的,才想着在这种地方凸显厉害呢。”
这话说得在理,穆青枳没有反驳,茅塞顿开一般把面前酒杯推开,喝这些占肚子晕脑子的,还不如多吃些好吃的呢。
回过神来,往桌上一扫,穆青枳指着孔泽佑面前骨头叫道:“你怎么把两只鸡腿都吃了!”
孔泽佑眼珠一转,颇为无辜:“我看你们说得这么欢,以为你们都不吃了呢。”
穆青枳趁着酒劲,一拍桌子:“你心里,就没为其他人想过,只想着自己,班先生白疼你了。”
“我哪有……”孔泽佑不满,“我和我师兄如何,用不着你说,你又知道什么?”
穆青枳哼了声:“你自己没点自觉罢了,其实你自私得很!”
孔泽佑瞪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反驳,放下筷子愤然离席。
原以为他会争辩几句,这么一走了之,穆青枳反倒有些慌神,刚才的话是不是说重了?
陆旋望向班贺:“我去把他叫回来?”
班贺笑着摇摇头:“在你府上,丢不了,你那么多兄弟看着呢。”眼神向那堆残渣示意,“再说,他应该也吃饱了。枳儿你也多吃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边境军营里没这条件,只能在这儿弥补你了。”
穆青枳点点头,按捺下忐忑,小口小口吃起饭菜来。
接风宴结束,陆旋忽然道:“不如今晚,都在这里歇下吧。房间管够。”
鲁北平立刻应声:“我正有此意,哥,我就不客气了。”
陆旋转向班贺:“我记得,你明日旬休?”
班贺微怔,随即笑着点头:“你记得没错。我先去找泽佑,先问他一声。”
在府里守卫的指路下,班贺找到了鱼池边生闷气的孔泽佑,唤了一声走上前,孔泽佑回过头来,露出一张气鼓鼓的脸。
“师兄,咱们要回去了?”他声音闷闷的,方才独自在这儿恐怕想了不少事。
班贺决口不提先前的事,只是说道:“你旋哥问,今晚要不要歇在这儿?”
孔泽佑忧郁一扫而光,倏地站起身:“我要睡在这儿!师兄,咱们别走了!”
他这般积极,班贺也只能点头。
正如陆旋所说,府上空余客房多,让手下人帮着收拾了床铺,还有什么话也不用急于一时说完,剩下的白日再说,于是一人挑了一间房便各自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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