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议被无情镇压了,沈声含三令五申他好好休息,自己回来的时候叫他。
表情严肃,一板一眼,脸颊微微鼓起,银色发尾微蜷在肩头。
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多漂亮。
林泽冉的心早就被泡软了,像是一个被安逸甜蜜腐蚀而缴械投降的士兵,一点危险就有可能要他的命。
被拒绝了,心里却是温暖的。
真是甜蜜的负担呐。
“那好吧”
沈声含点点头,关上门,从楼梯走下去。
这样想着,林泽冉坐回床上,看着床头摇曳的树影发呆,在他的一生中,似乎很少有这样独处却安静温暖的时间。
阳光暖洋洋的,似乎能将骨子里经年积累的寒意都彻底清除。
电话打来,里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林泽冉眼里的笑意却淡下来,他抓住床头的小熊玩偶,嘴角勾起一个凉薄讽刺的弧度:“继续,我要一次,压得他再抬不了头。”
没有睡意,他坐在书桌前,看向满墙的书,沈声含说过他可以随便看,于是他挑了本看起来痕迹很多,被主人翻看过很多次的小说。
一本当年很火的刑侦文,似乎也在他的中学流行过一段时间,不过,林泽冉是不会有碰这些“杂书”的时间的。
沈声含看书并没有做笔记的习惯,所以只是书角会有些毛糙和蜷缩,看了个前言,又随便翻了翻,书页在摩挲间轻响,忽而有个小纸片飞了出来,飘忽地落在他的腿上。
关上书,林泽冉夹起那张纸片。
纸片倒映着窗外的树影,边角毛糙,像是随意从草稿纸上撕下来的。
沈声含的字他认得,铁画银钩,这时候的似乎要端正那么一点,仅仅看着,就让人感受到主人的墨水在挥洒时,是何等的无忧无虑,洒脱肆意。
“言小溪大人,我发誓上课再不看小说了,你还我呗QAQ”
这样俏皮的,撒泼耍赖一般的语气,似乎很少出现在沈声含身上。
又是这个名字。
林泽冉摩挲着纸片,想起聚餐时大家默契的避而不谈,忽而又看向那个倒下的相框——倒在那很久,沈声含坐在这很多次,没有尝试过将他扶起来。
会是他吗?
一阵门铃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看向门外,将纸条插回书里,然后放回原地。
开门,是霍雲。
这次他在门内,他在门外。
“有事么?”
对方显然也有些诧异,但是情绪藏得很快,将手里的东西提上前:“小姨从外面带回来的特产,上次没想起来。”
林泽冉将东西接过,却没立即关门,他实在有些烦这个人狗皮膏药似的纠缠。
“云起现在的状况,容不得霍先生再出差错了。”
云起就是霍雲创办的那个公司。
霍雲明白眼前这个人的警告之意,可他看起来并不在乎,反而有种像是他们上一次交锋,林泽冉站在门外时的气定神闲:
“林先生,我们打个赌吧。”
林泽冉冷冷地看过去,仿佛对面只是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蚂蚁。
“7月21日,无论你怎么挽留,小含他都一定会出门,而且……会避开你。”
“赌注呢?”
霍雲摇摇头:没有赌注,他只是想看看,小含是如何像当初丢弃他一样,丢弃掉面前这个男人。
届时,他还会像这样运筹帷幄么?
……
霍雲好以整暇的姿态无疑在林泽冉心中生成了浓密的阴云,三天前,他邀请沈声含21号一起去春湖看荷花。
沈声含没答话,第二天早上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带他玩了一遍春湖,还买了一束荷花回来,看着手里粉嫩的花朵,林泽冉却没有感觉到喜意。
以他的能力,想要查清楚一个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莫名的骄傲阻止了他,他想让沈声含亲口告诉自己。
所有的事情他都能理智地找到最优的解决方案,唯独沈声含。
理智战胜不了情感。
心里藏着事,这几天的沈声含对他依旧很好,但是……
像是镜花水月,像是在醉人的夕阳里一戳就破的肥皂泡。
赌注是什么?
时间很快到了21号,结局似乎正如霍雲预料的。
沈声含要出门,而林泽冉无法挽留。
“或者你带着我一起,有什么非得瞒着我。”
“这是我自己的事。”沈声含这次的态度很坚决,将追出来的男人推回房间:“你做会工作,我晚上就回来。”
林泽冉还想再说些什么,对上沈声含的目光。
沈声含其实一直算是脾气很好的人,他的情绪慢吞吞的,不是很坚决,经常会因为一些事情纠结很久,总又一层底线在,底线之上似乎怎样都可以,但是……
他看了很久,最终只能看着人离开。
赌输了又怎样?
左右没什么结果,会是他承受不了的。
……
这是沈声含第三次来墓地。
他带了一杯栀子花,席地而坐,香气氤氲。
墓碑上的照片本就是黑白的,衬得那人的面容更加寡淡冷漠。
但沈声含觉得他是在笑,因为拍这张照片的时候,言溪本来就在笑。
这张照片是从两人那张合照里摘出来的。
沈声含记得,那是高一的一次学校夏令营,言溪和他分在了一组,在比赛里沈声含打头阵,言溪收尾,他们在计算机比赛里得了第一名,最后小组一起拿着奖状合照,他特意求了老师给他们拍两个人单独的。
他想要自己站在台阶上,然后让言溪稍微弯一点腰,好让两人一样高,但言溪就是不顺着他,脊背挺得笔直。
拍完照,他抬头给人做鬼脸,看见言溪眼里还没来得及藏起来的笑意,头转得很快,还是被沈声含抓住了。
他小时候性子躁,言溪冷冰冰的,却每次都在他后面撑场子,仿佛无论他做什么,言溪都会陪在他身边。
所有人都说言溪能当他的朋友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但沈声含觉得,他们能遇见彼此才是。
他一直觉得,父母亲戚是上天选择的;而言溪,是他自己选择的。
是他自己认定的一辈子的好朋友。
记忆画面犹如电影一般在脑海里闪过,沈声含坐在地上叠兔子。
一个,两个,三个。
他不想说话,也不想哭,当初在急救室,霍女士执意拉着他走进去,在最后关头握了握病床上那人的手。
回忆起来,那晚的情绪始终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似的,他并不感到悲伤,泪却抑制不住地流下来。
小时候沈声含和人闹矛盾也会哭,泪汪汪的,言溪会叠兔子哄他。
他还说过……再也不会让沈声含流眼泪了。
臭骗子。
沈声含瞪照片一眼,心烦,兔子也不想叠了。
就这样坐了一会,他又想起那句“簌簌作响”,总感觉心神不宁的。
言溪当初到底为什么非得提前出门?他们本来是约定中午两点出发,为什么这人非得早上八点多就跑出门,最后跟他说在游乐园门口见?
言溪这闷葫芦,到底在藏些什么。
一坐就坐到了夕阳西下,沈声含也不是很害怕,只觉得,要是有鬼害他,言小溪怎么也不会坐视不理。
“明年再来看你。”
“臭骗子,其余364天你就想着我吧。”
墓地荒凉,夕阳的余晖照在人身上也是也一股冷意。
待他走后,却另有一个清瘦的身影走到了这块墓碑的面前。
第47章 木盒
盯着那熟悉的照片看了会,目光向下移,他终于看清了这个名字:言溪。
一缕清淡的栀子香萦绕在鼻尖,那双清冷狭长的微微眯起,视线集中在那青春白净的花瓣上,脸色隐隐难看。
当初他找专人调配,又雇人精心制作提取,花费无数精力才制作出来独一无二的栀子香,苦心筹谋良久,才在沈声含身上留下独属于他的气味。
他以为这是牵绊,是接受,是默许。
原来……只是他一厢情愿,多可笑。
簌簌用栀子花,只是因为他喜欢栀子花,跟他林泽冉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冷冷地看着这张黑白照片,胸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撕扯,无形的绳索绞死在心头,逼迫他弯曲脊梁,可高傲不允许他低头。
怪不了簌簌什么,簌簌什么也不知道。
没关系。
一个死人能跟他争什么。
郊外的死寂如一张大网笼罩下来,凉风丝丝入骨,依旧有一点悲凉泛上心头:
原来并不需要什么阴谋诡计,得到沈声含的爱,只需要他一句“我愿意”。
但千金难买“我愿意”。
在身后传来两声脚步时,他又变成了平日里那个林总。
霍雲上前两步,走到林泽冉身旁,看见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
7月21这天沈声含一般会在这坐一个下午,天南海北地说一些。
言溪的朋友本来就不多,多联系的亲人现在也只有霍女士一个。
他们都默认,7月21这天,言溪应该只想单独和沈声含说会话,所以一般的探望都是在22号这天。
相差一天,霍雲就跟沈声含错过了这么多年。
“如果这就是你的底牌,那霍先生真是令人失望。”
霍雲叹了口气,却没回答他的问题:
“他很幸运,不是么?”
言溪和霍雲的际遇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很小就离开了父亲,由母亲单独带着,孤僻,沉默,似乎总在黑暗里挣扎。
但是在言溪八岁那年的暑假再见,似乎有什么改变了,他说他有了一个朋友,那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活泼、漂亮、娇气、聪明……言溪用了一切美好的词汇去形容他。
他会跟他在空房子里讲一晚上他们两个人事情,直到初中,言溪不再主动谈起这个朋友,但霍雲看得出来,那是占有欲。
起初霍雲跟言溪本质上是一种人,但是后来言溪的眼里有光了,他们似乎又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他偷看见言溪的日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写着的,都是同一个名字:簌簌。
簌簌,让人想起初夏的风拂过绿叶。
从前只觉得不屑,而现在,当知道那个小树叶是沈声含的时候,他依旧不可忍受地感觉到了嫉妒,不浓烈,却在生活的每一个缝隙里疯长,蔓延,扎得人鲜血淋漓。
他曾听说过沈声含如何全心全意地对一个人好,才会显得如今的一切让人更加不甘。
林泽冉冷笑:“你要是真羡慕,就死了下去陪他。”
霍雲从回忆里挣脱出来,闻言,撩起眼皮看一眼旁边的男人。
白衣黑裤。
或许真是小含喜欢的打扮。
他并不生气:
“小含书架上有个小木盒……林先生可以去那找答案。”
言尽于此。
霍雲蹲下,将手中的那束花放在墓碑旁边:没关系,我会照顾好他的。
交给我,总比交给别人更放心。
夜色寒凉,他转身离开。
……
这夜。
林泽冉没有回去。
沈声含睡在言溪原来的房子里刷手机。
他的视频存稿还挺多的,更新能保证,看见视频底下嗷嗷待哺催他直播的评论……
沈声含利落地退开网页,息屏,手机一扔,然后裹紧被子翻身准备睡觉。
闭眼半天。
他又想起一个回忆片段:高中在学校,他忘记带水杯,于是征用了言溪的杯子,他问言溪喝不喝水,言溪酷酷的:“不喝。”
那天晚上他梦见言溪板着一张脸在吃他的口水。
爹的好吓人啊,我怎么会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言溪显灵了?
沈声含狐疑地看向四周,又觉得自己有病,裹紧杯子睡觉。
脑海里总是那句“簌簌作响”,烦得他睡不着,应该是他多想了吧?万一那天的树叶就是响得某人做不了作业呢?
他自制力也犯不上这么差。
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在床上翻过来又翻过去,将可怜的被子当成罪魁祸首来蹂躏,他蹭到里边靠墙的地方,手腕贴着,感觉冰冰凉凉的,忽然手腕上像是落了什么东西。
伸手一看,是那根红绳。
红绳也是言溪送的,是一对,说是在佛山寺开过光,能招福运,保平安。
沈声含又贴近一点,伸手去够那根脱落的绳子,找不着,于是拿过手机打开手电筒,掀开垫在身下的棉絮,眼前的东西却让他愣在原地。
墙边靠近床板的位置,密密麻麻地刻着的全是“簌簌”这两个字,重叠、交错、蔓延。
几乎是一眼,就能让人联想出房间的主人是在多少个无眠的夜晚,心里念着两墙之外的那个人,怀着一种难言的澎湃的感情,在墙边一笔一划地刻下来,扑面而来的浓烈的情感几乎让人眩晕。
沈声含的大脑似乎响起一声轰鸣,又有无数个言溪在脑海里叫他:
“簌簌”
“簌簌”
“簌簌”
记忆里那高冷的语调,此刻竟让人头皮发麻,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他一把将掀起来的棉絮盖了回去,深呼吸几次,手里的被单被揉皱成一团,最终飞速将床下的红绳捞起来,跳到外面去将自己裹进被子。
热烘烘的,不一会就闷得喘不过气,脸颊闷得绯红。
打开手机看了一眼:2:56。
他心里忽然升起来一个不得了的猜测。
凌晨三点半,他依旧没有睡意,于是掀开被子站起来,贴着门板听了一会,确定外面一片安静,他才开灯。
然后在房间里翻了起来。
言溪的房间他实在太熟悉了,简单得要命:床,衣柜,书桌,书柜,再没有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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