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旁若无人一般,张开嘴,咬上了荣纪海的咽喉。
“!!”李仁常眉心一跳,却见埋头在荣纪海咽喉处的休微微抬眼,金色的龙瞳中满是警告的意味。
李仁常连忙移开视线,看着窗外故作冷静,手心却渗出冷汗。
等下,所以刚刚……只是护食??
他该阻止吗?能不能成先不说……会没命的吧?
休垂眸舔舐着荣纪海颈间的血液,隐约露出的舌尖变细,对气味的感知更加敏感了。
人类的血液与龙的血液味道不一样。龙的血液他曾在幼年期无意中舔到过,那是风与火的气味,席卷过层层枝叶,留在烧焦的木头上的味道。但人类的血液是很难闻的,一股他描述不出来的腥味,冰冷而粘稠的,与风和火的特性截然相反。
他突然有些理解了,荣纪海先前说的“不属于人类的力量”为何物。这样两极的味道,共存在人类这种脆弱的身体里,确实算得上是“不属于”了。
颈间那道被荣纪海亲手划出的伤口,在龙涎的作用下逐渐愈合,但荣纪海的情况仍然没有好转起来的趋势。
休抬起头,舔干净自己沾了血迹的嘴角,凝视荣纪海堪称青白的脸庞。
他抿着嘴角,伸长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已经冰凉的脸侧,只有刚刚他俯身在对方颈间触及到的脉搏跳动的声音,还能证明荣纪海依然活着。
说是不后悔,是不可能的。
那个人喊出那些话的一瞬间,他几乎丧失的理智,由着无处可去的怒火转变为怪罪,甚至没能注意到荣纪海最近的状态着实称不上是正常。
又是这样。
他颤抖着闭上眼,他们之间,究竟要被猜疑折磨几次呢。
他又想起久久没有联系的孟文君,想起那时对方听闻自己与荣纪海之间的关系后,露出的格外复杂的笑容。
[“这样啊……不会容易呢。”]
那时,他只以为对方是在指他与荣纪海并非生理意义上的同类。现在想来,也许并不只是那个含义吧。
如果能在那人出声时就意识到不对,或者再早一点,能不被自己的思绪困扰,早点发现荣纪海正被反噬折磨,那么今天的这场战斗……远不会惨烈至此。
休的目光移到荣纪海软软垂下,已经完全被//干涸的血液遮盖,看不出底下究竟是肉是骨的手掌,神色更加阴霾。
至少……绝不会让荣纪海变成这样。
无非就是一座山,一座城市而已。他的龙瞳剧烈燃烧着,前座的李仁常被异常的能量波动惊扰,惊恐地侧头看过来。
力量全部解放的话,总能烧掉那些恶心的锁链,这样荣纪海也不需要用自己的血来换了。
人类……这样的人类,不如全杀掉好了,反正也毫无用——
“……休?”
颤颤巍巍但尽可能冷静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休漠然地抬起头。
李仁常不知道休是在想什么,以至于能量外泄。眼见着火焰也要燃起来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声打断休的思绪。
对方的龙瞳中的金色一片冰凉,好似镀了一层钢铁,将所有外物挡在外面。
“……”李仁常干咽一下,直觉这时必须说点什么,“我会把你们送到郊外一个住处,你们可以在那里暂时歇脚养伤。”他的目光微微下垂,刚触到荣纪海的发梢,就被休占有欲极强地伸手挡住,于是马上移回去,以表自己没有任何意思。
“猎龙人那边可能已经掌握了你的气息,所以在这期间,你一定尽可能收敛,否则等他们反应过来,可能还会追来。”
休此时的表情已经完全看不出一周前见面时强撑的友好了,这让李仁常第一次清楚意识到,荣纪海的存在对于休的态度究竟有多么大的影响。
只有荣纪海在的时候,休才像是可以交流的“人类”。
李仁常暗叹一口气,想着好歹休的眼神还没有流露出不信任,那么交流也许还是有效的,“我很抱歉,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没能及时阻止这一切……”
他垂下头,这一次,休没有再阻挡他看向荣纪海的视线。
“之后的事情,我会帮你们的。所以……”
“就算你会死?”
休突然开口,不知为何,那声音几乎是在李仁常的脑海里震荡,让他头痛欲裂。
他张张口,想要说是,却只觉苍白。
在这沉默中,李仁常却感觉从休那边传来的危险的气息渐渐淡去。再抬头时,休已经重新低下头,只是注视着荣纪海了。
李仁常愣了一下,松一口气,重新转身坐好。
——
李仁常指的郊外的住处极其偏僻,车子从大路开到小路,又从小路开到土路,直至开入一条死路,彻底无路可走。
休一路上专心控制着荣纪海的身体,碍于荣纪海身上的伤,只能放出尾巴虚虚固定在对方小腿外。
感觉到车子停下时,他抬头望去,用眼神淡淡询问李仁常。
李仁常看了看前面,冲休点点头,“前面的杂草是专门用来防御普通人的,需要用龙的力量打开。”他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我的力量不足,所以……”
休没有说话,眸子重新转向拦路的防御措施。
前座的李仁常还疑惑着是不是他说得不够清楚,怎么还不见休下车,却只觉空气似乎一瞬间停滞了一下,前面的草堆已然从中心向外扭曲开一个大洞。
他微微侧眼,正好撞上休还会完全收回的金红的眼底,连忙又坐正了,不再乱看。
从见到休与荣纪海起,便不知被做了什么而安静如鸡的朋友继续启动车子,坦然地往前开去。
草堆延绵范围极长,除了入口处的被休扭转开,内部的通路顶上依然被厚厚的草堆遮蔽着,驾驶员不得不打开车灯,才能看清前路。
不知又走了多久,前方才豁然开朗。
终点俨然是一个半开放的山洞,因上方都被草堆遮蔽,在山洞壁上安装了多盏照明灯。山洞极深的样子,车灯一照竟照不见底。
驾驶员把车停靠好,便坐在那儿不动了。
李仁常先下了车,犹豫着是不是该帮休扶一下荣纪海,却见人已经在自己下车再关门的间隙,抱着荣纪海走出几米外了。
他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无奈地放下追上去。
“在这里的最深处有安设一间小房子,你们藏在这里的期间内,我会在这附近。”他拿出手机,“你……会用这个吗?”
休的步伐极快,李仁常不得不疾步小跑追上。
对方抽出时间瞟李仁常手里的东西一眼,“会。”
李仁常松了口气,“那就好。到时候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用电话联系我。”
休没再接话,进到最深处时,对着那栋还算精致的房子怔愣一下,眼底微微诧异,很快又低头进门,把荣纪海小心放在床铺上。
“这里还是很早的时候荣纪海留下的,据说以前是他们家族的闭关地,没想到还有派上这用场的一天。”李仁常边上前边解释。
刚靠近床铺上的荣纪海身侧,李仁常便不由得眉头一皱。
休一下紧张起来,冰冻的脸庞一下活了点,“怎么了?”
李仁常从带来的医药箱里翻出体温计,在荣纪海额前量了一下,屏幕闪出的红光令他眉头紧皱。
“发烧了,但不应该啊……”他巡视了荣纪海的全身一圈,转头问休:“有办法把他身上的血污去掉吗?”
休微抿住唇,伸出五指,隐隐的气流在指间盘旋,轻而又轻地靠近荣纪海的身体表面,带离那些阻挡视线的已经完全干涸的血污。
李仁常迅速检查了一下肉眼可见的伤口,神情更加疑惑了,“这……伤口要么被他自己封住了,要么被你治好了,没有发炎的迹象,怎么会发烧的……”
休想起什么,“当时,他们有提到反噬。”
李仁常的脸色一下白了,“反噬?”他失声道,“他怎么会反噬……如果是反噬的话……”
他频率极快地点着自己的下巴,“反噬的话……恐怕只能靠他自己熬过来了。”
休转头看向荣纪海颈间,伸手去触摸。
碰到的一瞬间,他神色疑惑了一下,好像认不太出来自己的逆鳞了,神经末梢传来的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警惕,但更多却是熟悉。
为什么会熟悉呢……
他继续加强连接,试图引起逆鳞的共鸣,冷不丁却听到荣纪海痛哼了一声。
他一抖,条件反射迅速抽回手,惊疑不定地盯着荣纪海的脸庞,又在对方颈间来回观察。
“什么情况?”李仁常不清楚逆鳞的事情,还以为是休失手刺激到了荣纪海。
休沉默一会儿,逐渐想到一个难以置信,但似乎已经成为现实的可能。
“他的体内有我的逆鳞。”李仁常的脸色看上去被噎了一下,但忍住了没插话。“现在……我的逆鳞,似乎正在与他融合。”
李仁常懵了一下,“这……有什么风险吗?”他默念了一下“融合”二字,突然反应过来,“所以他发烧,是因为排异反应?”
休点点头,轻声道:“应该是。”他远远试探一会儿,开口赶人道:“你离开吧,他不会有事的。”
李仁常疑惑地转头去看休的神色,却见他的脸色显著放松了下来。
休的余光瞟了李仁常一眼,还是解释道:“我的逆鳞和他融合,正好可以缓解反噬,还能让他……”他突然止住了话音不继续往下说了。
“总之,他不会有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休既然这么说了,李仁常也不好在执意留下检查,只好点头道别。
走出几米远时,李仁常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隐约从空气里传来一声轻飘飘的“谢谢”。
他没有回头,只是背着身摆了摆手,空荡的衣袖在照明灯下透出光影,就这样慢慢走远了。
休直到李仁常离开了视线范围才重新低下头,屏息凑近了些荣纪海的脖颈。
他盯着那片毫无异样的皮肤,半晌,才如释重负地垂下头,在上面落下一个冰凉的吻。
第66章 第二十二天·梦境与现实
“啪!”
鞭子在荣纪海耳边猎猎作响, 被割开的空气挤压住他的耳膜,小小的身躯不由自主地一颤。
“集中注意力!”
看不清脸的高大身影站在投影仪前。
“龙的尾巴速度要比这快上一百倍!一旦你走神,就会被打成肉泥!”
荣纪海漫不经心地偏开目光, 凝视着对面人裤脚上的线头。
“啪!”
这次, 教鞭的声音更近了, 他的衣角被打出一些毛絮, 扬在灰暗的灯光下。
“荣纪海!!”
那人怒吼着,恨不得冲上来往他空空如也的脑袋上扇一巴掌。
荣纪海听见自己叹了口气, 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
只是这敷衍的一声似乎更加激怒了对方。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不怒反笑, “你以为, 这样就能表现得你有多特殊吗?”
那人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不断晃悠的影片的亮光在他眼皮前交替闪烁,晃得他眼睛疼, 不得不眯住了缓解。
“是……你当然是特殊的。”那人停住, 语气突然变得温和起来。高大的身体弯折下来靠近, 彻底挡住了所有光源。
“所以, 这才是你的使命。”一只手朝他头顶伸过来, 他动弹不得。
那只手随意地摸过他的脑袋,停留在后颈上。
荣纪海跟刚觉醒危险感知能力的小动物一般毛一炸,一缩脖子就想跑。
但那人的速度似乎也是他的百倍一般,下一秒, 后颈一痛, 荣纪海便没了知觉。
——
荣纪海趴在对他而言过于巨大的窗台上,发呆地望着远处一成不变的景色半晌, 无趣地移开目光。
眼睛因为对着光太久而闪烁起光斑,荣纪海早已习惯了一般, 状若无事地转过身,趴回自己的床上了。
他扯过床上摊开还没动笔的日记本。
[今天是被关禁闭(胡乱划掉)自我反省的第十天,早上看着外面发呆(胡乱划掉)反省,还读了父亲编写的]
他写到这里停了一下,跳下床去翻抽屉里没动过的一本又厚又大的大部头,把反着放的书翻过面来,仔细记下封面上的名字,又“哐”地一声合拢抽屉,跳回床上。
[《论龙的起源》,收获很多。]
荣纪海歪着头左右看了看,撇撇嘴,合上了日记本。
刚合上,他又觉得不太对,重新翻开到那一面,在“读了”的后面加上“二十页”,抬头看了会儿,才又重新合上。
笔尖的沙沙声彻底消失了,室内重新回归一片寂静。
荣纪海坐在床边又发了会儿呆,盯着自己裤子上细密的纹理,盯着……盯着……
再醒来的时候,荣纪海先是迷糊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睡着时兴奋地一下坐起身来。
这股兴奋劲儿随着他看到墙上的挂钟,而迅速消散了。
只过了半小时。
他瘫在床上,天花板上的每一个小黑点都能数得一清二楚了,随时都能画在日记本上——如果不害怕被打的话。
室内只回荡着他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还有三个小时。
还有三个小时,中午送餐的人才会按响门铃,才得以让他再一次确认自己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而不是悄无声息地穿越到了一个只有他自己的世界。
他能看到自己的胸膛正在不规律地起伏,热气从胸腔和大脑内往上往下,汇聚进他的鼻腔与眼眶,烧得他眼底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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