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识风心中倏忽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他接过了卿莉递来的手机,看到热搜登顶的那一条,怔住了。
简单的五个字,就像钉子一样,钉在他的眼睛里。
——“#迟酿 同性恋”
第90章 EP.69
“我知道有很多同担一直都在心里恨我恨得牙痒痒,我做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我不评价,也觉得没人有资格评价。但我可以说,对迟酿,我真的爱得问心无愧!从他还没出道的赛时起,我就给他做数据打投组织橘子当前线拍照(那些骂我骂得冠冕堂皇的人,你们敢说没存过我出的一张图吗),9雨团成团以来,买专看线下一个不落,给他花的钱花的时间精力,我敢说同担里比得过我的没几个。本来之前号被炸掉的时候,觉得心累想放弃了,后来想想我爱的是迟酿,为什么要去在意疯狗同担的眼神?明途不做人?无所谓;同担整天犯贱?无所谓,只要迟酿还是那个迟酿,我就能爱他很久很久。但我真的不能理解,迟酿你可以把你这么一个恶心的同性恋身份藏这么深,因为关心你,特意空出一大段时间陪你去东京,没想到你给我看到了能让我恶心一辈子的画面。我一想到这么多年我一直真情实感的把一个男同当我爱人就好想吐,对不起我没有那个能闭着眼做同7的心理承受能力,再也不见。”
东京涩谷的一家旅馆中,迟良皱着眉,翻开季竹给他转发的这条帖子。原博发出没多久就打不开了,但内容早就被营销号搬运到了互联网的各个角落,包括博文下附带的那个视频——
涩谷街区中,游行的人们手持彩虹旗和各色气球,举着“I have pride”的横幅,热烈奔放地簇拥着,微笑着。迟良看到自己从一个来自蓟津的留学生手中接过一面旗帜,与他说话。为了能让对方听清,还稍稍提高了声音。
视频中的自己,用坦率而轻松的神情承认:“我是同性恋。”
……现在想想,哪怕是在他觉得没几个人认识自己的东京,作为公众人物,就这么大咧咧地说出了自己偏离主流的性取向,怎么看怎么像昏了头。
他也是来了涩谷,才被旅馆老板科普涩谷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举行LGBT群体游行,原本他只是想去围观凑个热闹,但不知不觉,就被人群中那种包容而自由的氛围感染了、蛊惑了。
高扬的彩虹旗上写着,“包容所有群体的社会”,它是那么自由而热烈地在风中飘荡,好像每一个人都能如旗帜一般坚定而自由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不会被任何偏见所诋毁桎梏。
海岸那边因为这条爆料炸翻了锅,最火的一条营销号转发已经过了两百万,转评的混战更是能把人的眼睛看花。
——“你明途到底能不能保护好艺人???私生都追出国去了也是独一份吧!”
——“……真的难评,我想知道9雨团的前队友知道迟酿是同吗?”
——“我要笑死了,让酿粉姐姐天天霸凌cp粉,我今天就要说酿闫起码还有几率是真的,酿梦女是真可以洗洗睡了。”
——“呃,你们不觉得真基和队友卖就有点恶心了吗……小哥哥我可以看你们卖但你们别是真给子啊……”
——“让一让,酿锦的婚车来了(づ ̄3 ̄)づ╭~”
——“忘不了酿风那张纯情高中写真,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换酿风有情人终成眷属”
——“歪pg的cp粉能不能别发疯??你哥是同别拉队友共沉沦哈,我还替我担恶心呢!”
——“不是,参加彩虹游行的就一定是同?就不能是支持lgbt的普通人吗?别这么二极管!”
——“楼上你把视频进度条拉到最后,你哥就差拿着喇叭在你耳边说了2333”
——“9雨团都解散这么久了还缠缠绵绵呢,各自安好互不打扰好吗好的。”
——“不想说别的了,明途能不能别装死了,我现在很担心艺人的人身安全!”
——“你放心,爆料的小姐姐自己都说了没兴趣追一个男同当同7”
——“怎么又是这个姐在搞事,好搞笑的发言,因为关心他,就要这么没有边界地入侵别人的生活?”
——“还有酿粉姐姐在溺爱当男宝妈……吃点好的吧……”
——“跑去黄闫子微博下面刷的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啊?关他什么事???”
——“审判一下,你哥在团和队友一边谈一边双双割唯粉和cp粉的韭菜,或者是拿卖cp赚的钱偷偷养真男嫂子,自己选一个吧”
——“他就算真的是同性恋,那也不一定谈了恋爱吧?别张口就来好吗??”
——“@明途娱乐@明途娱乐@明途娱乐你如果不是原地暴毙了麻烦快点回应!”
——“我是真接受不了!迟酿你能不能退我钱啊!滚啊!”
——“越来越相信迟酿是真的被雪藏了,好大一出乐子……”
……
这次闹出的动静比他去年小号掉马还要大。季竹在给迟良转发帖子后,又打了个电话过来。她没有发火,甚至没有和迟良说一句重话,只是关心了一下迟良现在的状况,得知他换了一家更隐蔽的旅馆后,没再多说什么。
“本来事情都弄完了,但现在这样……等你回国,应该还要来公司处理一下。”
“应该的,”迟良听着季竹透出疲倦的声音,有点内疚地说,“对不起季竹姐,没想到还会给公司添麻烦。”
“你少来,”季竹笑了笑,“好了,不用太焦虑,过几个月就没人在乎了。”
的确是这样,再爆炸性的娱乐圈热搜,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退,被人们渐渐淡忘。
他这个决心要离开的人,也会是同样的命运。
飞往东京的前一天,他和季竹坐在会议室长桌的两侧。季竹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递给他,虽然里面的信息已经反复确认过很多次,但迟良还是最后翻阅了一遍,动作轻缓仔细得像在经历一场漫长的告别。
已经定下的通告、代言、以及他和明途签下的那份长长的卖身契,这么多违约金加起来不是一笔小数目,他卖掉了那个能望见长楹天街的大平层,还有跟着圈里几个前辈在连锁餐饮投资的股份,再加上大半部分积蓄才凑齐。
文件夹总算翻到了底,迟良拿着签字笔,轻快地在底端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迟良”。
从这一秒开始,他不再是明途娱乐的艺人迟酿,只是那个普通的迟良。
季竹接过文件夹,看着迟良签在最后一页的签名,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你真的是我见过字写得最难看的艺人,没有之一。”
迟良也松快地笑了,他站起身,很郑重地面对着季竹:“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季竹姐。”
起先他和季竹说想解约的事,季竹只当他工作压力太大随口胡诌,压根没在意。直到迟良后来又重复提起过很多次,季竹才不得不重视起来,耐着性子反复开导、劝说、甚至把心理医生都请来了,可迟良依然一副不为所动的姿态。
季竹没办法,只得把迟良的想法上报给公司管理,接着又是好一番推拉扯皮,虽然明途不是没有艺人中途解约的先例,但这次高层显然不想放人,算出的违约金足足有十几个亿。
迟良也请律师研究过自己的合同,知道这个巨额数字完全是公司不想放人才整出来的手段,但明途娱乐不管怎么样,毕竟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想和公司闹到对薄公堂的地步。
正当他绞尽脑汁思考一个让大家面上都好看的解决方案时,季竹一脸意外地给他带来了转机。
说是据小道消息传,在明途股份交接的应酬晚宴上,许总的妹妹听说有一个叫迟酿的艺人闹着要解约,一向懒得管公司事务的她居然罕见地开了口,说强扭的瓜不甜,公司何必搞这种旧社会地主做派,年轻人想走就让他走吧。
又说,几年前这个小明星还和她一起吃过饭,成全他的心意,就当给她这个面子了。
上面松了口,解约的事立马变得顺利了起来。明途重新算出了合理的违约金,这半年季竹也在尽心帮他收尾,到期的代言通通不续约,也不接任何新的通告,将他最后要赔偿的金额压到最低,就这么慢慢地淡出。
季竹将文件夹抱在胳膊里,叹了口气:“迟良,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意外,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一眼就看出,你是那种特别特别渴望成功的人,没想到我居然会在这方面看走眼。”
“季竹姐,我觉得你没看错,”迟良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换到过去,我自己也想不到,自己会做出这种选择吧。”
“那你为什么……”
季竹话还没说完,会议室的门被人轻轻敲响。
迟良与季竹同时往那个方向看去,见李乔推门而入,彬彬有礼地招呼道:“打扰你们了。”
他没解释自己的来历,只是朝季竹一颔首:“今天是小迟正式解约的日子吧,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他说,可以吗?”
季竹疑惑地皱眉,她想不起李乔和迟良究竟有什么私人交集,但想到迟良莫名其妙开了绿灯的解约流程,便觉得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了。
等季竹离开后,李乔瞥了一眼那扇被带上的门,又看向站在会议桌前的迟良,一时竟有些语塞。
迟良却主动开口:“李乔哥,我本来也想在走之前找你。”
“哦?找我做什么?”
迟良抬起眼,鼓起勇气说:“替我谢谢棠阿姨。”
李乔没想到迟良会自己说起这个,不由得认真凝视他的脸庞,看着看着,他忽然想起上一次这么和迟良单独说话的时候。
一个人从十八九岁到二十出头,样貌是不会发生太多变化的。可李乔这会儿看着迟良,从心底觉得眼前这个人改变了很多。
过去坐在咖啡馆里那个拘谨、踌躇又强作镇定的男生,与此时这个平静又从容的迟良,当真是判若两人。
李乔摇头,将这些无用的感慨挥去,径直说:“小迟,识风不知道你要解约的打算吧?”
“……”迟良咽了咽嗓子,“他不知道。”
“那你突然要解约的事情,和识风有关系吗?”
“我不是突然有的这个想法,”迟良觉得李乔好像误会了什么,“解约的事情,更多是我自身的决定,和识风……至少不全是因为和他的关系。”
“我觉得我失去的已经够多了,”迟良说,“我只想尽我的全力,去弥补这些失去的遗憾。”
“但你也得到了很多,”李乔一针见血地点出了他们几年来都心照不宣回避着的东西,“我不知道你和识风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但至少在当年,你是认为你即将得到的这些东西,比识风重要的。”
李乔又说:“棠小姐确实不想让识风谈这么个对象,但她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强硬地反对你们,她当年授意我来找你,只是想让识风能够看清……身边人的一些想法。”
迟良垂下眼睫,缄默不语。他知道自己当初在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令许识风失望透顶。在过往既定的事实下,任何辩解与保证,都那么苍白无力。
“小迟,第一次明途向你抛出橄榄枝的时候,你说你做不到牺牲和识风的感情,可没过多久,你就签了协议。现在你说退圈就要退圈,这真的……”李乔想了想,找到了一个形容,“太随心所欲了。”
“你和识风以后究竟要怎么样,我也不好多说。但我希望关于对待他,你无论做什么决定,都要真正想清楚。识风真的是一个很温柔、很重感情的人,你不要因为冲动而后悔,最后再一次伤害他。”
我真的想得很清楚。迟良在心底默默说。
旅馆的玻璃窗上划过几道雨线。迟良起身站到窗前,将垂到地板上的窗帘轻轻拉开。夜色中的涩谷街区没了白日的喧闹,时近四月,街区沿路樱花凌空怒放,花枝横斜随风而动,浅粉的花瓣和雨水一起,飘零散落在映着月色的水洼中。
国内的娱乐热搜已经因为他的爆料乱成了一锅粥,实时评论疯狂地滚动更新着,惊讶的、鄙夷的、嘲笑的、痛斥的、揶揄的……任何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都能将他头头是道地点评一番。
文字如洪流般在他眼前滚动,潮水漫进他眼中又褪去,只留下他在解约合同上签名时感受到的,那种平静又真实的痛快。
微信里的消息多到要爆炸,好朋友跑来关心他,也有不太熟的人来吃瓜看热闹。迟良编辑了一条“我没事,谢谢关心(微笑)”群发了出去,也就和小睦和黄闫子多说了几句。
他置顶的对话框,倒是没有任何动静。
消息发酵的时间是在下午,那时候许识风应该忙着在片场拍戏。迟良垂眼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东京时间晚上十一点半了。身在剧组那种地方,许识风不可能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或许,他也不知道该和自己说什么?
心中生出一点微妙的歉意,迟良叹了口气,他其实不希望许识风知道,不想让许识风因为这种事情烦恼分心,也不想让自己在许识风心中,总是和“麻烦”挂钩。
迟良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重新抱臂倚在窗边。好像自从他买下那个能望见长楹天街的大平层后,他就爱上了独处时一个人静静站在窗前看夜景。
虽然那套房子已经不属于他了,但那些关于长楹天街的美好回忆,永远留存在他的心底。
慷慨大方地,任他一遍又一遍地思索、追忆、回想。
温柔地提醒他,什么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手机就在这时震动了起来。
迟良转身过去,看到屏幕上亮起的联系人和头像,眼睛一下睁大了。
他下意识地接通,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就听到许识风隔着听筒传来的,带一点磁性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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