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儿呢?”孟礼放弃敲门,“严田说联系不上你?”
电话那边安静一会儿,路秦川说:“麻烦你告诉严田,今天放假。”
边上严田忍不住插嘴:“周总一直想约个饭,您看?”
路秦川那边又是一段长时间的安静,然后非常突兀,西户的门咔哒一声打开,路秦川出现在门后:“周总什么事。”
第一眼,孟礼吃一惊,还是世界上体型最大的蓝鲸,路秦川一年四季西装革履,仪表穿戴都整齐得不得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只见西户门里黑漆漆一片,大白天不见光,应该是窗帘都拉住的原因,路秦川身上单挂一件衬衫,下摆松散扣子不齐,袖扣少一只,而且确实,很大味道,烟味儿和酒精气味。
“你没事吧?”孟礼张着眼睛问。
“没事。”路秦川径自和严田说两句生意,没看他。
孟礼听他们说起周总,说周总认识悦晴集团的人,S市新贵,做高端院线和综合商场的,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比较抵触和仟夢合作,想要拜托周总转圜说合。得,真没孟礼的事儿,孟礼摸摸鼻子,转身回东户关上门。
真奇怪,路秦川没有酗酒的毛病,戒烟也很久,这回怎么破例?上回见的时候还好好的。
啊,也不能说完全好好的,一星期前那天晚上孟礼回家比较晚,路秦川在他门口扮鬼吓神儿,没开灯,就坐在他家门口地上等他。
但是后来也没说什么,毕竟两人也没约,路秦川发疯也怪不到孟礼头上。
后面晚上睡觉,路秦川破天荒进孟礼的卧室,也没干别的,就是抱着孟礼睡一觉,后来、再后来早上路秦川就走了,全程没说什么啊?
孟礼疑惑,孟礼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
一周前。
这天是个晴天,气温飙到21度,非常舒服,孟礼戴一顶鸭舌帽和一只口罩出门。
在等电梯的时候,他接电话:“喂,思闻儿,我这正准备出门呢。放心,这个点不堵吧……”
又说两句,电梯到了,他按掉电话进电梯。
他没注意到,西户的门微微开合,露一个缝隙,刚好足够听清电梯间的动静。
沈思闻要飞东海岸F市,说是有事情要处理,孟礼去送行。他不知道,路秦川碰巧要出门,听个一清二楚。他也不知道,路秦川费尽全部自制力,没有当场冲出去抓住他,阻止他进电梯、阻止他赴约。
他更不知道,路秦川换一身休闲夹克戴好墨镜跟出门,那个时候路秦川心里是怎样的憋屈。
孟礼不喜欢开车,路秦川心里有数,以前他会选择地铁,现在他会打车。
远远记下网约车的牌照,路秦川打几个电话,很快这辆车这一单的起始地点发到路秦川手机上。
到达目的地,是一家网红小火锅,路秦川又打几个电话,不一会儿饭店经理亲自迎出来,带路到“两个高个儿年轻人”的隔壁包间。
此时距离沈思闻的名字钻进路秦川的耳朵,过去大约半小时。
不应当,不应当。
初一早上路秦川看见沈思闻和孟礼的聊天记录,没看几行孟礼醒来,那时路秦川看到了孟礼的决绝和沈思闻的挑拨,也看出两人似乎不怎么经常见面。
后来住脸对脸,路秦川更是没见过任何人到孟礼家做客,包括沈思闻,这也是路秦川忍着没追查沈思闻的原因。
原以为这个人就这么过去,没想到啊没想到,阴魂不散。
有什么办法?路秦川坐在没有锅也没有火的桌子旁,又不能问,又不能干预,只能悄摸听一耳朵。这就是,先爱上的人会输,先交底的人会被动,是这样吧。
隔壁听起来菜已经上齐全,进入开吃环节。
火锅,路秦川心里此起彼伏,高油高热量高嘌呤,绝对违反孟礼的食谱,但他就是会陪沈思闻来吃,是吧。
真难闻啊,这间屋子里残留一些上一桌吃饭的气息,有一会儿了,美味都散去,只剩下的只有油腻、加工和生肉的味道。
难闻到路秦川想吐。
隔壁的人毫无察觉,孟礼声音异常欢快:“你能不能行?一筷子肉你恨不得配半碗麻酱,有那么辣么?”
“不行不行,我不行了,”沈思闻夸张的斯哈斯哈声传来,“快快快,给我满上。”
“喝完了,还满上呢。”孟礼声音带笑,叫服务员再拿一瓶快乐水。
所以,路秦川一点一点思考,他是不是就喜欢这样的人。
如果路秦川被问“你行不行”,路秦川一定会当仁不让证明自己很行,即便辣得嘴巴开花、胃里着火,路秦川都不会显露半分。
但是沈思闻不一样,沈思闻会承认不能行了,会要水喝,会示弱,会……撒娇?对,路秦川听出沈思闻带着鼻音的哼唧味道,就是在撒娇。
偏偏孟礼好像很吃这一套。
走吧,路秦川劝说自己,身体力行想要起身离开。
没什么好听的,两个人没有什么暧昧的言谈,刚才询问经理和服务生,两人举止上也没很亲密,所有迹象都表明单纯是朋友之间的饭局,没什么亲密关系,这就够了,有什么好听的?
路秦川清楚地意识到如今自己的卑微。
没资格问,甚至心怀庆幸和感激,孟礼还肯心平气和说话,允许近身,俩人有时候晚上下班,一起在家吃个饭、看看电影,孟礼都不拒绝,路秦川对此竟然感怀无比。
就这样吧。
正当这时候,隔壁似乎中场休息,沈思闻问孟礼这么一个问题:“我看狗仔的报道,似乎你和路秦川住一起?”
孟礼开启糊弄模式:“都是瞎猜。”
“是没有什么实锤,”
沈思闻说,紧接着问,“路秦川到底有什么好的?你这么些年念念不忘。”
一墙之隔,路秦川往外走的脚步生生钉在原地。
过一会儿,路秦川觉得过去很久很久,也有可能只有一瞬,奇怪,手心怎么凝出一层汗?孟礼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
“活儿好吧。”
路秦川感到心里一空。
“滚,”沈思闻笑骂,“恶心谁呢你?哥们想听这些?”
一阵嘻嘻哈哈。
然后沈思闻语气正经一些:“说认真的,到底为什么?你还记得吧?他扔下你回国,那段儿你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那会儿你有一百一十斤没有?整个人剩一把骨头,哥们实在不想看你重蹈覆辙。”
路秦川从门牙咬到后槽牙,恨到想当场冲出去给沈思闻一拳,就这以前那点事不放,这个批要是没点别的心思路秦川头割下来。
可是路秦川更恨自己,孟礼那么大个子,185,只有一百一十斤?那得有多瘦。现在他肌肉虽然练回来,但是身体不好,总是低血糖,未必没有体重暴跌后遗症的原因。
路秦川深吸一口气唾弃。
“你到底喜欢路秦川什么?”隔壁桌上沈思闻追问。
孟礼的声音还是心不在焉,分不清真假:“我喜欢他?”
路秦川一颗心提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敏感,总觉得他的语气很像嗤笑或者嘲讽。
孟礼又说:“我喜欢他有钱,有资源,可以吧。”
“哈哈哈,可以可以。”过几秒沈思闻的声音响起,似乎见好就收,换别的话题聊起来。
后来俩人吃完,孟礼好像要送沈思闻去机场,还要先回家拿行李,急急忙忙从火锅店离开。
路秦川也没待多久,回到世斐,孟礼还没回来。靠公共交通的话,B市的新机场很远,且走着呢。
路秦川放空,在电梯间站一会儿,不想回西户,在东户门口坐下来。
不知道又过去多久,叮地一声电梯停在28楼,孟礼哼着歌出电梯,当头差点踢到路秦川。
“?你干嘛呢?”孟礼受到惊吓,勾腿擒拿的姿势已经拿在手上。
路秦川仰头看他。
“你呢,”路秦川轻声问,“这么晚你干嘛去了?”
“我啊,”孟礼眼神飘一飘,“去路贝阳家新开的健身房逛逛。怎么了?”
路秦川看一眼他的眼睛,再看一眼他脑袋后面电梯间的灯。虽说是暖橙色的光晕,直视还是挺刺眼的。
“哦,”路秦川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问,“怎么样,设施全吗?”
“挺全的,”孟礼回答,又说,“要不,你起来?去家里坐坐?”
“好。”
两人到孟礼的客厅,孟礼神色如常,就是喝水多一些。
吃得太重口味,盐和味精摄入过多,是会口渴。
路秦川问他:“运动量超标了?一直喝水,当心晚上起夜。”
“是,是。”孟礼放下水杯。
他的海绵宝宝水杯。
果然卡通都是骗人的。
路秦川提出留宿,孟礼装模作样拒绝,也没把话说死,到床上以后路秦川只是抱着他,他问怎么个意思。
“别动,”路秦川闭着眼,“别说话,睡觉。”
真的,再说一句话或者再睁一次眼都不行。眼皮子底下统共多大点地方,能盛多少液体?路秦川闭着眼伸手关掉床头灯。不能,今天一天已经太丢人,要是在孟礼面前哭出来,那真是,出门被车撞死好了。
“睡吧。”求你了。
第56章
路秦川从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敏感颓废的一面。
那天起床之后,原本一切如常,路秦川问孟礼几点的课,孟礼还没醒,迷迷糊糊说十点。
“那你再睡会儿,晚点我给你订吃的,想吃什么?”路秦川温柔地问。
孟礼咕哝两声,不知道说的是什么,路秦川耐心拍拍他的脑袋,被子给他掖好,他还是没有清醒答话的迹象。
路秦川站起身:“想吃什么发给我。”
没人答,一句话说出去一点回响听不见。
路秦川没久留,回西户收拾洗漱,八点准时坐上司机的车,八点半到办公室,秘书室准备好早茶,新鲜绵软、口味温和的糯米粥和鲍虾肠粉端过来,色香味俱佳,路秦川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准备开吃。
一口,两口,不知道灌到第几口的时候,路秦川弯下腰,缓一会儿,放下餐具,起身慢慢走到洗手间。
任性,如果你对待身体很任性,那么你的身体会很快让你付出代价。
比如路秦川,昨天中午开始没吃一口东西,你就造吧,现在好了吧,两口热粥都受不住,抱着马桶吐个昏天暗地。
吐完,路秦川坐在浴缸边缘愣神。
忽然想起这个地方,从前孟礼冲掉满身红酒也是坐在这里。
那时候孟礼也说过痛,别的呢?求饶了么?没有,不知道。路秦川静静体验静静回忆,想追溯那天孟礼脸上究竟是什么神情。
可是太晚了,当时没看,甚至当时想着看也是晚的。
有一种煎熬就叫做悔之晚矣,路秦川滑到地上,枯坐良久,沉浸在这种享受的煎熬里。
接下来几天,上班、处理工作、下班,变成一种机械化本能,路秦川坐在办公椅里好像神魂分离,一半坐在那儿回邮件,一半飞到半空,作孽一样在坐着的那个路秦川耳边念:
活儿好吧。
喜欢你的钱和资源。
我去健身房了。
你不做?
孟礼,孟礼的谎言和疑惑,路秦川不能睡,稍微闭眼孟礼就跑到枕边叽叽咕咕开始念,嘻嘻嘻真以为我喜欢你啊?你不就那二两肉有点用?你不就有几个臭钱?有个破公司?我骗你又怎么样呢?你敢戳穿么?你试试看呀嘻嘻。
嘻嘻嘻……
路秦川不得不开酒柜,采取一些别的手段试图激起一些睡意,可是左右又好像缺点什么,做不到跑到对面看孟礼的真人,路秦川只好点烟,假装闻到孟礼的气味。
烟和酒,在这两样东西的催迷下,路秦川晚上形神俱颓,白天到办公室扮行尸走肉,就这样熬过一星期。
到某个时间点,路秦川振作起来,张罗和周总的饭局,晚上回去以后敲开28东的门。
孟礼问什么事,路秦川笑笑:“喝多了,头疼,想请你客串一把按摩师。”
“我不会按摩啊。”孟礼拒绝。
路秦川没说什么,拿出手机手指轻点,一串指令发送,孟礼手机收到一笔钱。
“现学吧,我等着。”
孟礼看着那行五位数的数字,开心了,满意了,让路秦川进门,表示您请好儿吧包您满意。
沙发上,路秦川躺在他腿上闭上眼,享受他生疏的手法。
行的,至少他在他的身上还有所求,那就还有余地。
如果一定要伤神,路秦川选择花点钱躺孟礼腿上伤神。他嘴里的话是冷的,他的心是硬的,但他的手指头是热的,腿上的肉是软的。
怎么不行?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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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礼最近额外收入陡然变多。
路秦川延续冯曼语给他规划的路线,只接精品剧组,角色大小不论,但品质要求很高。
好的地方在于,这条路长久。坏的地方在于,孟礼干过的剧组,要不然是无偿混脸熟,要不然还没上映,没一分钱拿。
精品院线么,后期制作用时普遍比拍摄周期长,有的制作一两年也不稀奇,且等着呢,孟礼又没有综艺又没有代言,纯种米虫,单靠路秦川的“助理费”。
现在,这笔钱之外,路秦川不知道怎么回事,变得超级大方,当然本来也不是小器的人,只不过发红包转账这方面变得特别积极主动。
好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倒不是缺钱,只是还完魏越天的利息,孟礼还有更大的目标,来者不拒。
这天孟礼拜访李渐冶。
李渐冶家在东三环,离花园路不远,离世斐有点远,孟礼踌躇一番,骑一段小电驴换乘地铁,最后到达这片临湖的住宅楼。
他带的有伴手礼,是一只小翅膀造型水晶mp3,李渐冶有一些收藏的小癖好,喜欢各式各样的老式音乐播放器,以前身无分文的吧,现在可以负担得起,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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