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路秦川和李渐冶还没摊开说呢,边上响起一道轻慢的男声:“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路总,聊两句?”
来人穿一身显眼的黑白格子西装,路秦川目光一沉:“沈思闻。”
李渐冶目露疑惑,路秦川作出抱歉的表情,提出稍后再聊,邀请李渐冶有空到仟夢坐坐,李渐冶答应下来,路秦川转向沈思闻的时候面无表情:
“请。”路秦川手掌指向场外。
沈思闻原地没动:“候场厅?不好吧,孟礼在那儿呢。”
“你怎么知道?”路秦川脱口而出。
沈思闻得逞,笑起来:“是去找我的。”
路秦川沉默片刻,带头走到VIP休息室。
“有事?”路秦川开门见山。
“没事儿,”沈思闻双手插兜这边逛逛、那边晃晃,“就是想着该见一见。”
路秦川微微一笑:“稍后有孟礼参演的片子上展,我想你不愿意错过吧。”
“知道,”
沈思闻在酒柜旁边站定,“知道知道,《海市口》嘛,当初粗剪版还是我陪孟礼去程导的工作室看的呢。”
轰地一声,路秦川脑中发出一阵尖锐的呼啸。
沈思闻眯着眼睛观察片刻,一点一点挑起嘴角:“你不知道?”
“看起来不清楚状况的是你,”
路秦川迅速调整状态,“你现在人在国内,想必看过一些这样那样的报道,不会不知道我们住一起吧。”
“我知道,”沈思闻走近两步,“我还看见娱乐新闻上写去年你俩一起守岁?”
路秦川牵一牵嘴角:“你功课做得很全。”
“那是,”沈思闻拍拍袖子好像拍灰,“唉,不巧啊。要说我爸妈买房不会看风水挑邻居,怎么就买在花园路?”
目光幽幽,沈思闻说:“去年除夕我家里不方便,不然也不能放孟礼去你家过夜。”
路秦川心跳猛地跳快两拍:“什么意思?”
“我可以告诉你,”沈思闻拎出手机打开相册,“除夕那天他从我这儿走的。”
照片里一群人放烟花、不亦乐乎,边角上站着一个高个子,过膝的黑色羽绒服、戴口罩,不是孟礼是谁。
路秦川接过手机看两眼没吱声。
沈思闻似乎也不需要回话,径直从陶瓷烟架上抽出一根雪茄,端看一会儿转向路秦川:“听说你不喜欢孟礼抽烟?”
“抽烟对身体不好。”路秦川听见自己回答。
“行,”沈思闻的述说好像炫耀,“往后他不会抽烟了,他会戒掉。”
路秦川没问没动,沈思闻叹口气:“你也说抽烟对身体不好,孟礼跟你好上之前可没学会抽烟,你让他抽上了,而我能让他戒掉。”
路秦川有一时的片刻,然后淡淡笑起来:“沈先生,你是在宣战吗?”
“如果我说是呢?”沈思闻吊儿郎当的脸上显出逼人的神色。
路秦川点点头:“我一直有这个疑问,你看孟礼的眼神一直带点儿颜色,歪脑筋瞎子都能看出来,怎么现在才来找我?当年怎么没把孟礼留在身边?”
沈思闻眼睛低一低,声音几不可闻:“你以为我不想?”
“如果是宣战,”
路秦川慢慢掀一掀嘴角,手机扔回给沈思闻,“几张喝啤酒的照片恐怕不够分量。”
手掌拂过西装领子,路秦川整一整领带傲然道:“穿戴未免过于整齐吧。”
沈思闻不言语。
“少陪了,”
路秦川昂首阔步走向休息室门口,“孟礼说你当年没有趁人之危,我还高看你几眼,没想到现在原形毕露。藏头露尾偷偷摸摸做什么?有空到我和孟孟家里坐下谈谈。”
说完路秦川头也不回走出去。
沈思闻瞵目瞪视休息室的门久久没挪开目光,到后来简直瞪出仇。呆一会儿,扔掉雪茄,沈思闻自言自语:“孙子,不拆散你俩我不闭眼。”
第74章
“第一百五十二届群玉电影节最佳新人,《海市口》!孟礼!”
“恭喜!”
路秦川目送孟礼走上台。
青年不慌不忙,步态闲适坦然自如,笑得很开,开心也坦坦荡荡。
他的笑真明媚,热烈、敞亮,一点阴霾没有,好像他的世界里没有丝毫阴影和隐藏,更遑论谎言和欺骗。
“真的是这样吗孟礼。”路秦川喃喃自语。
台上孟礼发表获奖感言,感谢一圈,程导、李渐冶、《海市口》剧组所有工作人员和原著作者,最后语气顿一顿说感谢我的老板。他没指名道姓,捎带一句,后面很快转开话题说起一些参演心得。
说完他拿奖杯下台,李渐冶招呼他,他顺势坐过去,没有往路秦川这边来,自始至终也没往这边看一眼。
但他说了,他说感谢老板,仟夢老板还有第二个?和点名也差不多。
不不,他又在骗你。
圆桌中央摆着礼仪花束,路秦川心里一股劲,绕啊绕挠啊挠。
实在遭不住,从花束里拔出一朵红颜色的不知道什么花,开始霍霍。
摘一片花瓣,他是真的,真心感谢你。
再摘一片,他是假的,是骗你的。
他……
“路总?”边上有人纳罕,“这朵月季怎么惹您了?您这个五马分尸的阵仗?”
“月季?”路秦川回神,有些遗憾,“我还以为是玫瑰。”
大家摸不着头脑,有的人自作聪明,很快让主办方给这桌的摆花换成一捧玫瑰,特鲜艳特扎眼,先前那朵月季已经被路秦川祸害完,旁边的人又给路总递一朵,路秦川说声谢谢擒在手里,没再摧残无辜的小花花,也没扔,就那么直挺挺握着。
差不多颁奖仪式过半的时候,严田跟路秦川汇报一件事。
电影节上有过去一年当中上映完来评奖的电影,也有来凑热闹上映的电影,首映式设在电影节也算占个好彩头,其中就有语陆出品、魏越天投资的那部“大片”。
严田说外面院线同步上映,口碑平平,问路总后续的计划什么时候开始。
路秦川手指叩进玫瑰根茎,绿色的汁液糊满手,满手粘腻。
“现在。”路秦川一边擦手一边回。
开幕式舞台结束,孟礼抽空找到路秦川,他说等下有事,让路秦川先回去别等他。
“干什么去?”路秦川坐在靠背椅里,没抬头。
“还真问啊?”孟礼一点磕绊没有,“庆功宴啊,《海市口》最佳男主最佳影片,也算大满贯,不得聚聚?”
路秦川唔一声,目光往观众席瞭一瞭。
电影节开幕晚会,不对外售票,所有的观众都是圈子里的人,不是艺人演员就是工作人员,因此格子西装的沈思闻特别显眼。沈思闻正在一扇拱门下面站着,面朝这边一脸笑意。
不怀好意的逼样子,路秦川收回目光。
“去哪里聚餐?”路秦川问孟礼,“我让司机接你。”
“不用吧?”孟礼没就近坐下,依然站着。
“得奖是喜事,不喝点儿?”路秦川抬起眼睛。
这样从下往上看,其实是个死亡角度,但是该死的孟礼还是那么好看。
好看之外还有点似曾相识,好像是什么时候来着?也是这种仰视,对,在世斐28层的电梯间走廊口,路秦川坐在那儿等到半夜,等孟礼回家。
今天会场的光要亮很多,路秦川得以看清他的脸,他好坦然啊,那么自然的神态,那么信手拈来的谎话,他问他干嘛去,他说我和剧组聚餐。
那时候也是啊,他问他去哪了,他说他去健身房。
“喝吧,但是不知道要多晚,我自己回就行,”
孟礼微微弯腰摸摸路秦川手里的花,“你们桌怎么这么特立独行?”
路秦川没答,问起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年初吧,天气还挺冷的时候,有一天我跟你的车,记得么?那天你是去哪了?”
“不记得了。”孟礼摇头。
“行,”路秦川又问,“年三十儿晚上我生病,给你打电话,你来得挺快,那天你本来在哪?”
“大半年了,马上年底就到明年,新的一年了,你老问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嘛?”孟礼纳闷。
路秦川闭口不言,孟礼摸摸鼻子也没深究:“那那那,我先走了?”
“孟礼,”路秦川笑一笑,“你是在跟我报备夜不归宿么?”
“什么东西?”
孟礼第一反应:“谁要夜不归宿?”
第二反应:“不对,我干嘛跟你报备?”
“好好好,”
路秦川站起身,掐断半截枝桠,剩下一朵水汪汪的玫瑰花别在孟礼西装上衣口袋,“你是自由人。”
“你干嘛?!”孟礼一脸地铁老人脸,本来俩人站着就显眼,还搞这套,孟礼又不能反应太大一股脑跳开,只能故作镇定,众目睽睽也不好摘下玫瑰扔掉,只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杵在原地,一整个尬住。
周围响起一些窃窃私语,谁见过这阵仗?仟夢路总和新晋小生孟礼,大家都只在八卦版读过,活的还是第一回见!
孟礼表情像活见鬼,尽量保持镇静:“你你你到底闹哪样?”
“恭喜,”路秦川温情脉脉旁若无人,“去吧,早点回来。”
当众秀恩爱,谁经历谁惊心动魄,孟礼就很吃惊,魂儿都飞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依言往外走,又因为心里疑惑所以一步三回头,路秦川眼睛也一直跟着他,俩人隔得原来越远眼色却交得越来越密,真正眼神拉丝,也真像小情侣依依不舍。
咔嚓一声,这幅画面被会场一名记者记录下来。
……
“看什么呢?”
吃夜宵,沈思闻说不想吃得太油腻,孟礼也要维持身材,因此俩人没去吃火锅,搞一个新节目,跑到一家私房淮扬菜馆整一小包房。
菜很精致很可口,但是孟礼吃得不认真,一直在刷手机,沈思闻询问出声:“你们下午开始走红毯,到现在九点,一直没吃东西吧?你不饿?还看手机。”
“嗯,嗯。”孟礼本来就在一心二用一边吃一边看,要他再分出心思说话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又吃几口,沈思闻锲而不舍:“有什么有趣的新闻?”
那可太有趣了,孟礼满头包,他和路秦川在会场的照片冲上娱乐版头条,社交媒体平台也好几个他俩的话题,火爆程度能跟五月份“孟李见你”最火的时候相媲美。
孟礼百思不得其解,他他他看路秦川的眼神真有这么、这么——没别的形容词——这么纯?
照片里他是回头看的姿势,眼神能拉丝外加包浆。
这事太糟心,孟礼不知道从哪讲起,想一想,转而用另一件事回答沈思闻:
“我跟你说个笑话,你就听听。就是有部片子,贼垃圾,明眼人一看就是快餐商业片,剧本虽然爽点密集但是粗枝大叶,演员演技也就那样,但是愣是被吹成影史经典,闭眼吹的通稿满天飞……是不是很可笑?”
沈思闻不太懂电影宣发运作,但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猜测:“有人在硬捧吧?”
孟礼一脸高深莫测:“你接着听我说。密集型营销很快就会激起逆反心理,真正买票看过的观众会现身说法,会说烂片一部。这时候,出品方或者主演的粉丝会拿着票房站出来啪啪打脸,这部片子票房起飞。”
“啊?”沈思闻不明白,“既然是烂片,为什么会有高票房?”
“说得是啊,”孟礼狡黠地眨眼,“再然后就会有爆料,app平台上显示爆满的场次,实际上厅里空无一人。”
沈思闻恍然大悟:“票房是一场一场刷出来的啊?”
“嗯。”孟礼点头。
沈思闻又思忖:“这是图什么,要捧某个主演?要不然怎么赔钱呢。”
“平台订票,”
孟礼循循善诱,“不一定没一张都是真金白银买的嘛。要是出品方和平台说,本来一张票你平台顶多能分5%,现在给你10%,你把场锁满,这样一个场次等于卖两场的钱,还是坐满的情况下,你说谁不愿意?”
“真就硬生生往里砸钱啊?”沈思闻傻眼。
“不啊,你想想剩下那90%呢,”孟礼说,“再过两天,接着就会爆出来有一伙人借着这个片子洗脏钱,你说呢?”
沈思闻张嘴结舌:“万万没想到是这个走势。这么说就说通了,投资再往上虚报几番,一下就干净了。”
“孺子可教。”
“呵呵,”沈思闻哼哼,“你们电影圈真脏。”
孟礼秒变脸:“哎哎?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着在手机上点两下递过去,“说的是这部,你看看。”
正是语陆那部“史诗大作”,还史诗呢,大屎,大做湿屎,现在各社交媒体平台上正在疯狂洗地。
沈思闻接过去看,看着看着看出门道:“你说这个闭眼吹的营销操作,怎么看怎么多此一举。”
“聪明呀小伙汁我看好你,”孟礼不知为何有些别扭,“那是对家。”
“对家?”
沈思闻反复念几遍,“不能这么说吧,刷票房和洗地的是法外狂徒,营销和爆料的应该是正义使者啊,怎么能说是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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