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歌加林走了过来。
他就是用那种狂热到让爱洛斯觉得惊悚的目光,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是的,他握住了他。歌加林他大半个身子都探出来,紧紧握着爱洛斯,在庭院中人们的尖叫声里,和爱洛斯一起摔了下去。
庭院里有花尚未播种,刚翻过的土质还算松软。阿方索学士刚好也在人群中,据说动用了一些保护的魔法。
结果是两人毫发无损,阿方索学士也很快荣升大国师。
后来爱洛斯一度将那件事当成是误会,记忆也随之向“歌加林意外撞了他一下”靠拢。
现在想起,迷惑和厌恶,兼而有之。
在歌加林“根本就不是她!”的叫嚷声中,爱洛斯退后两步,给自己留出一个安全的位置。
“那是谁?”爱洛斯问得漫不经心,他晨起时穿了件丝绸上衣,此刻披着深色外套靠坐进长椅正中间,朝黛黛招手,“黛黛,过来。”
黛黛当着众人的面走到他身边,在他们的注视下坐下。
坐在爱洛斯的腿上。
长椅宽阔,又包裹着软垫,黛黛亲密地将腿折拢收上来,整个人窝进爱洛斯怀里。
爱洛斯其实并没有感觉到多少重量,只是他心中有一瞬怔愣。
王后的眼睛都要掉出来了,“受够了,你叫我们来就是看这个?”
依蕾托不受儿子待见,同样也不讨好她的儿子,直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母亲,再找找吧。他屋里一定还藏着其他人。”歌加林恼火,但他也不可能对依蕾托完全无理。
爱洛斯只是抚过黛黛被抓过的长发,“还疼吗?”
黛黛的声音柔软而可怜,“好疼。歌加林王子怎么这么讨厌我?”
任谁听了这楚楚可怜的声音都会觉得不忍。
她在爱洛斯怀里,爱洛斯伸手去揽,半晌不知道将自己的手放在哪里,只好虚虚拢着她抱过来的手臂,显得很亲密,却也没什么接触。
怎么自己对乌列尔就那么自然?
想起拢上乌列尔腰肢,让他坐在腿上时。
似乎,很习惯。
爱洛斯深吸一口气,或许对待姑娘们无措也是正常的。
“爱洛斯,你等着。”歌加林没有善罢甘休。
“等?你抓伤了我的女仆,我们现在就要一点公道。”
“你要什么?”歌加林的口气犹疑不定,爱洛斯的鬼点子太多了。
爱洛斯忽然笑了,他拍拍黛黛的肩膀,“去吧。”
第14章 爱洛斯
五分钟后。
“说了抓一下,就一下都不行?守卫,不许动,谁威胁到三王子了吗?没有吧,这是和美人之间的游戏啊。”爱洛斯在旁边幸灾乐祸。
“你们在做什么?”直到瑟缇严厉的声音响起在门外。
“姐姐,爱洛斯他私藏他的骑士……”一见到瑟缇出现,歌加林像见到了救星,连忙喊道。
而他身边揪着他头发的黛黛也放下了手,一副羞赧的模样。
伤害王子绝非轻飘飘的小事,在瑟缇面前,她只有装作和歌加林在玩暧昧游戏,才能免于责罚。
“姐姐,歌加林来抢我的女仆。”爱洛斯则说。
看清面前的情景:凌乱的歌加林,紧挨着歌加林的黛黛,还有她头发间,一根歌加林袖口上的绑带。
瑟缇皱了皱眉,哪怕她对爱洛斯并不全信,也不免回忆起歌加林往昔的无数“事迹”。
他的亲生弟弟,私藏野心、不学无术。他们一家刚刚因他的愚蠢丢掉唾手可得的王位,现在他居然在和别人的女仆打情骂俏……
“我真的,很失望。”
瑟缇摇摇头,顿时不想管他们之间的任何纠葛,转身离去。
“姐,不是。我是想跟你说,昨天就是别人害我……”歌加林冷冷地转头看了爱洛斯一眼,“你真是太讨人喜欢了爱洛斯,早知道就不该让你们撞见。”他说完追了出去。
他说得咬牙切齿,爱洛斯却一头雾水。
望着歌加林的背影,关于歌加林的另一段回忆浮出水面。
那时的歌加林已经长大,长成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觥筹交错的宴会上,他身边簇拥着那些不学无术的贵族子弟。
谈笑间举着酒杯朝路过爱洛斯说道:“爱洛斯,看见那个红发男人了吗?我们和你打个赌怎么样。”
爱洛斯想到这里,头痛起来,雪缪不是说,他让自己认识了乌列尔么。
他们两个说的怎么不一样?
屋中的依蕾托、雪缪与阿尼亚三人还都站在原地围观着。爱洛斯身边的人总不是一般人,连个女仆都敢对三王子出手。
雪缪思考着要不要先把这个女仆带走,至少威胁到三王子性命的理由,是可以直接让她被关押的。
爱洛斯心知肚明,已经先一步把女仆重新拉回了身边。
黛黛似乎很喜欢这个地方,又在爱洛斯腿上坐下来了。
看爱洛斯态度坚决,雪缪等人也懒得找他麻烦。
三人即将出去时,依蕾托小声问。
“你的那个骑士,真没回来啊?”
一旁雪缪和阿尼亚都聪明地一言不发,就等着看起来不太聪明的王后先开口。
爱洛斯笑问:“你想他了?”
依蕾托登时蹙眉,“小心你的嘴!”接着逃似的跑开了。
爱洛斯只想他们快点走,然后跟黛黛分开。
等到他们都出去,屋中安静下来。
穿戴整齐的乌列尔闪身进来,看到爱洛斯怀里的黛黛时,明显一愣。
她像是被看到了才站起身,站到爱洛斯身旁。
“去吧,黛黛。去看看瑟缇是为了什么找来的。”爱洛斯吩咐。
爱洛斯觉得黛黛是今天最好的伪装者,她平时木着一张脸,但瑟缇出现时又能假扮得风情万种。让她动手去揪王子的头发都毫无迟疑地照做,爱洛斯很满意。
少女听了命令,目不斜视走出门去。
但乌列尔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她身上,直到大门关闭。他刚才就在隔壁,爱洛斯说他可以随便逛逛,但他还是担心爱洛斯的安全。
“殿下,阿黛勒她……”
原来她叫阿黛勒。爱洛斯想,他一个骑士怎么连我的女仆叫什么都清楚。
记得乌列尔也曾叫出那个活泼小女仆的名字。
他等着乌列尔说出缘由,乌列尔却半天都没说出什么。
“她怎么了?”
“没什么。她……离殿下太近了。小心安全。”
爱洛斯失笑,“就这么简单?乌列尔,你没偷偷藏着什么不让我知道吧。”
乌列尔想摇头,却被敲门的响声打断。
黛黛:“瑟缇公主说,大国师被风雪困在山中,召诸位殿下参与商讨解救。”
爱洛斯一下子站起身,“太好了,乌列尔。准备一下,你可以走了。”
爱洛斯失忆后第一次参加会议,但因为太过仓促,还有大臣没有到。
急报是大国师阿方索学士因风雪,困在新月山脉尽头的谷地。
众人之所以如此着急,因为新月山脉是山猫克莱门德家族的地盘,他们跟大国师宿有旧怨。
怨恨从何而来,爱洛斯不知道,但是克莱门德家族以凶猛狡猾著称。
他们若是得知大国师要从此处经过,最有可能干的事,就是一刀杀了他,然后再回报都城“大国师死于意外、家仆争斗、路人寻衅,真是不巧,真是遗憾,但毕竟发生在我们的地盘上,我们不介意派族中小辈登门谢罪,顺便参加国王葬礼。”
然后派来一个私生子当替罪羊。
这种事从前就有过先例,这就是他们的态度。
所以必须找一个人保护住大国师。
人不能太少,因为护不住,人也不能太多,容易在君王大丧期间,发生更恶劣的事,比如逼迫其反叛。
最好有办法能制服他们,又不兴师动众。
不错的方案是派出王子公主们去迎接,碍于他们的身份,克莱门德家族未必有机会动手。
但大国师手中的可是成为新王的钥匙,任何一个有资格争夺王位者想去,都会被阻挠。
爱洛斯想,乌列尔就是最好的人选,听说他以一敌百。
最重要的是,天赐良机。
新月山脉不远,派乌列尔去迎接大国师,能缩短乌列尔正大光明回王都的时间。
爱洛斯本以为会有人率先拿出这提议,没想到几人互相攻讦起来没完没了、
“停一停,我知道各位想说废话还有很多。”爱洛斯挤进两位大臣们中间,友好地揽了揽他们的肩,“但我想我的骑士了,派他去救我的老师,再好不过。”
第15章 爱洛斯
“大国师被风雪困住,我会在会议上告诉他们说,已经去信派你去接他了。
你只需要带着你的一小队去和他们汇合。”
爱洛斯走进会议厅之前,就是这样吩咐乌列尔的。
乌列尔的军团还有七天才能到王城。
有了这个理由,爱洛斯估计他和乌列尔三天内就能再见。
爱洛斯其实并不急。藏一个乌列尔,他有的是招数,不要说七天,藏一年他都觉得没什么所谓。
只是乌列尔好像很介意,介意到连觉都睡不好。
冬夜的露台太冷了,没有必要。
会议结束的时候,爱洛斯如愿拿到了众人的准许,他意思一下指派身边仆从“去信给乌列尔大人”。
人群四散,只有三王子歌加林放慢脚步走在他身边,“不用装模作样了,从现在起,我会派人好好守在城门口。”
爱洛斯笑着望向他,“那你最好足够快,不然可能赶不及。”
他说的是实话,歌加林倒也听劝,瞪他一眼,匆忙离开了,去堵截出城的乌列尔。
爱洛斯望着他的背影,觉得在装傻上,整个王宫的人都乐在其中。
以至于爱洛斯根本分不清,哪一句是陷阱,哪一句是破绽。
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爱洛斯现在,终于可以去询问他目前最信任的人了——爱洛斯自己。
他回到房间。
这里和一天前完全没有区别,乌列尔来了又离开,不曾留下一点痕迹。
仆人又清理得干净,甚至找不到一根红头发。
爱洛斯进屋后就开始寻找自己的日记,这就是他本来打算的。
他认为自己不可能凭空多出这种爱好,一定是素日持久的习惯。有一本,就一定有许多本,而最可能安放的地方就是他的卧室。
他从外间找到里间,从书架最上端,找到床底的角落。
最终在一只衣柜的底部,发现一个简易的魔法阵和一只箱子。
他将衣柜柜门开得大些,准确来说,是两只,一只是金属箱子,一只是木箱,他们的风格完全不同。
当看到那只包裹着皮革的木箱时,爱洛斯本能觉得它温暖、舒适,跟自己的过去一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上面挂着一把锁,钥匙不知去向。
另一只箱子价值不菲,显然更该是爱洛斯私人之物,光亮如宝石的黑漆顶面,夹杂着晶亮的宝石粉末纹路,镶嵌的片片珠贝泛着彩色光泽。
这上面也挂着锁,只是没有完全锁上。
爱洛斯对自己的潦草并不意外,他轻松卸掉半挂在上面的锁,打开金属箱子。
他期待着里面装着自己的日记,最好读了之后能让他找回大部分记忆。
掀开箱盖的一瞬间,他愣住了。
箱子里面没有华贵的衬布,没有码放整齐的记事簿,没有私藏的珍宝。
箱子里面焦黑一片。
爱洛斯伸手进去抿了抿灰烬,从中刨出半页纸张。
纸张被烤得发焦,上面的笔迹也有些稚嫩。
“今天天气晴。母亲带我们去野餐。
我本以为我新学的魔法不会用上,毕竟身边都是些健康的大人,没有哪个人衰弱、年迈。
可当母亲误拿那只纸鹤,燃起的火苗却是苍白色的。
我们坐在树荫下,金色阳光透过叶片洒在她的脸上,众人都为这小小的恶作剧吃惊,转瞬笑起来。
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母亲要死了。”
这段简短的文字,让爱洛斯心中莫名一痛,他拨开灰烬,尽可能去找散落在其中的纸页。
可惜更多只是纸屑,甚至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她做的蛋糕永远美味。美中不足,装饰在上面的手指饼是……做的,难吃,偏偏母亲夸奖……”
“葬礼在春天……盒子很大,我为什么不能和那些鲜花挤一挤……”
“今日,无聊。”
“……暴雨……”
“……多云……”
“……雾……”
“不错。恭喜他,赢得比武大会首名……红发真漂亮,像蛋糕上的樱桃。我偷摸了一下,很好摸。”
“我见过他,又见面了。好能活,像庭院里那棵樱桃树……原来他叫‘乌列尔’。”
“太瘦了,都是糟糕的喂养者……我为她取名阿黛勒……美丽、听话,是我最不想你们拥有的品质……但若是要为我而更改,未尝不是一种听话……”
“原来真相是这样……好想吐……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这些字句,是从他时光里掉落出的,仅剩的碎片。
余下全都是灰烬、灰烬和灰烬。
就像他全部失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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