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殿下这是要去哪儿?”格林听见仆人的传报十分匆忙地迎出来,连帽子都没戴,甚至衣上的褶皱也没有抚平。
爱洛斯自如地坐到扶手椅上:“下楼走走。”
“这可太危险了,我早说派人带您四处逛逛。怎么偏偏独自出去,不如我们稍后就去逛一逛……”
“你的那位手下,他人呢?”爱洛斯直接问道。
“他?他马上就到了,别急,昨天没好好款待你们,今天可不能错过了。临走前我特地准备了一些这里的特色菜肴当做晚餐,咱们吃完再走?戴蒙他……在换衣服。”
格林自顾自说着,斟了一杯茶水。
爱洛斯盯着玻璃茶杯里浮动的绿色叶子,听着他反复请爱洛斯稍安勿躁的话。
男人说得情真意切,接着竟直接出门去吩咐人下去准备。
“那我亲自去询问一下,殿下稍等。”
格林不由分说,几乎是跑了出去。
留下爱洛斯和乌列尔在房间。
格林离开了,但门口的守卫还在。
方才爱洛斯就发觉有问题,他随口一问格林是不是和戴蒙一道,仆人本该如实回答。
但她答过了戴蒙的消息,轮到问起老板格林时,却选择了顺着爱洛斯扯谎。
爱洛斯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就是格林交代过他们要如何回应他有关“戴蒙先生”的问题。
这样,等爱洛斯问出了其他问题。
仆人们才会惯性地犹豫:这个问题没有交代,是不是也要一起保密呢?
至于为什么要交代戴蒙的归来时间,就是让爱洛斯怀疑的地方了。
格林如果真心实意,没必要专门让所有人蒙蔽爱洛斯。
爱洛斯站在房间的角落,环顾四周,思考着如何带乌列尔逃走。
格林说得情真意切,爱洛斯都快要相信,并且等他回来了,但那显然太天真了。
爱洛斯专注地上下打量,就在低头看到自己的鞋子时,忽然感到不对劲。
奇怪的感觉吸引了他。
到底是哪里呢?
几乎是立刻,他注意到在格林一丝不苟的房间里,那张原本放置规整的地毯歪了。
地毯与桌椅形成了一个微妙的,让人看到就略感心烦的倾斜角度。
只有扶手椅底下的地毯还端端正正,而贴近边缘的地方则堆起一点褶皱。
仿佛是有人转身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力,扯动了地毯。
爱洛斯忍不住走到那块皱起的地毯上,模仿了一下那个踩乱地毯的人站立的位置,发现自己正立在壁炉面前。
壁炉是封闭的,外面罩着一道固定的雕镂着花纹的金属挡门,爱洛斯试着像其他门一样去打开,纹丝不动。
那格林原本站在这个位置是做什么?
爱洛斯逆着脚下的纹理,转向壁炉的方向。
他开始期待这里有一条密道。
壁炉上陈列着一排收藏品,爱洛斯一眼就看到一面宝石雕刻的镜子。
从那里面映出爱洛斯的样子,一个轻飘飘的男人。穿着长袍,鼻梁上架着一副水晶镜片。
这是一面迷人的镜子,上面镶着漂亮的绿宝石。
但它本不该映出爱洛斯的,而应该映出前方的人影。
镜子的位置也歪了。
爱洛斯想把它转过来,扳正镜子的时候,发现镜子的边缘和镜面都很干净,并没有被人触碰过的样子。
他细瞧了一下,尝试将上面的宝石摁了下去。
唰地一声。
壁炉的挡门被打开了。
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机关。
壁炉里生着火。
爱洛斯打量着幽深壁炉里的那团火焰,没有密道,没有暗门,只有是噼里啪啦的火里似乎烧着一张纸。
或许因为太匆忙没能准确地丢在火里,那张纸居然还没烧完。
“火里有东西。”爱洛斯对乌列尔说。
乌列尔就站在他身边。
“小心。”爱洛斯出言提醒时已经晚了,乌列尔只是站在一旁听了一听,接着伸手把那张纸从壁炉里飞快拿出来。
乌列尔面无表情抖抖了抖纸上的火星,将它递给了爱洛斯。
爱洛斯不赞同地皱了皱眉。
他接过那烧得残破不堪的纸。
虽然被熏得发黑,仍能看出那是一张矿石颜料浸泡过的,压印了花纹的,厚重精美的信纸。
怪不得燃烧得如此缓慢。
他试图去将分散的笔迹连起来,当看懂上面的字时,一股冷意席卷他的全身。
“怎么了?”乌列尔问。
“这封信是……”爱洛斯想解释,猛然听到套间外的开门声。
爱洛斯立刻重新摁了一下宝石,合上了壁炉。
格林从外面走进来。
一脸笑意,一副闲适的神情。
“殿下。”格林坐到他面前,“别急,戴蒙已经快要收拾好了。你知道的我们要走一段长路,准备时间长点也正常……”
“说点别的吧,格林先生。”爱洛斯神情冷峻:“他们什么时候会到?”
“殿下……是指什么?”格林不解。
“来抓我们的人。”
格林摇扇子的手顿了一顿,脸色也僵了,
“在说什么?我的殿下。我说过,我们马上就能出发了。”他放下交叠的双腿,倾身向爱洛斯描述着,热气腾腾的茶水重新在他们之间氤氲起白色的雾气。
爱洛斯连表情都没变,也没接那杯水。
“那为什么你连一匹马都没准备?”爱洛斯瞥了一眼窗子,冷淡地问他。
格林僵硬地笑了,他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爱洛斯一看便知,他是真的没有准备。
“你给王城的人通风报信了。”爱洛斯继续说,“是谁,你在为我的哪个姐妹兄弟做事?”
格林手上传来茶杯磕碰到茶碗的脆响。
乌列尔露出藏在手臂下的匕首。
当格林放下茶杯,将手伸进口袋里想掏出些什么,动作马上又停住了。
乌列尔的刀锋已经停在了他的脖颈,只要他再继续动,就有身首分离的危险。
格林被逼到写字台边,被迫举起双手。
“殿下在说什么啊,马车……就在后门,毕竟我们不能太过招摇。”格林急急地说:“我身上还带了因斯伯爵的信,就在我的口袋里。你要不拿来看看?”
乌列尔面向爱洛斯,想询问他的意思。
爱洛斯答得很快:“不看。”
双手被禁锢住的格林依旧在靠近书桌。
他是整个温曼数一数二的商人,仓库里少不了新奇物品。在他的写字台上机关实在太多了。
“别让他动——”爱洛斯连忙道。
乌列尔几乎是同时,踢了一脚格林抬起的腿。
桌子下传来骨头折断的清脆声响,乌列尔就着这一踢。把格林踹进了椅子里。
格林一脸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乌列尔,缓了缓,才回过神来,痛得抱着腿呜咽。
爱洛斯懒于再继续与他周旋。
他接过乌列尔从格林腰间拽下钥匙,径直打开格林面前的抽屉。
爱洛斯记得昨天格林曾将信函都放在这里。
他从抽屉里面拿出最上面的信,爱洛斯想知道与格林通信的究竟是谁。
第一封上的标记,果然就来自王城。
“……听说阁下一直想到王城发展,这里的确有绝好的机会。我的姐姐尤其支持你。只是在那之前,我们遇上了一件大麻烦……如果有他的消息,请务必及时告知我们……”
爱洛斯抖开信纸囫囵扫过,瞥到落款是歌加林,他的哥哥。
“相信这笔上交我的悬赏金,一定能让你在王城,大展拳脚。”爱洛斯冷淡地读出这封信最后的内容。
格林低头盯着自己的口袋,一言不发。
爱洛斯则走近格林:“你通风报信,为什么第二天才会有人到?不会是那个非抓我不可的人亲自来了吧。”
格林喉结滚动,仰着脖子,他想摇头,却摇得不是很肯定。
爱洛斯知道自己猜对了。
“殿下,我是个商人。因斯伯爵原本跟着大王子好好的,现在那些产业都不做了,钱本来就不够。如果真是能有两万金币……”
他想着,已经陷入了一种得到的陶醉神情,“简直是如虎添翼,更何况……”
他盯着爱洛斯手上的戒指,“您在王城扶植的是丹先生,如果让我来顶替他——”
“所以交出我是最好的选择。”爱洛斯替他回答。
“我也是迫不得已!但现在您都知道了,其实我只是一时糊涂,是我脑子不清楚,等您登基怎样的金银珠宝没有。我错了殿下,咱们的合作依旧可以进行,这次我保证对您绝对忠诚。”
“他在拖延。我们得立刻走了。”乌列尔对爱洛斯说。
“等等。格林,把详细的地图给我们就留你一命。”爱洛斯转向格林。
“没有啊!根本没有那种地图……”匕首的尖端几乎就要刺进他的脖颈,格林急着说,“我亲自带你们走吧,怎么样?别杀我!”
爱洛斯一怔。
格林的反应不像是在说谎,他不像个遭受致命的威胁仍然守口如瓶的人。
居然是真的没有更细致的地图,那他们平时都是如何经过这片危险的森林的?
爱洛斯知道时间紧急,他将墙上那幅粗糙的指示图揭下来。
他顺手拨开窗帘看了一眼外面,停住了。
外面的那片湖泊上停着陌生的新船,门外莫名多了整整三排守备看,连路口也有人把守。
他们已经来不及逃走了。
觉察到似乎有人望过来,爱洛斯连忙放下手。
情况已经足够糟,爱洛斯转头,发现格林伸出去想拿桌上传声筒。
爱洛斯的心悬了起来。
“乌列尔!”
格林的手腕随之猛磕在桌角上。
乌列尔按着他的手,拇指被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别……人已经到了吧殿下,我现在还能带你们出去!”格林终于害怕起来,他挣扎起来。
“用不上你。”爱洛斯回应。
格林登时被乌列尔摁住,脑袋随之一撞,昏倒在桌上。
爱洛斯终于清净了,“他能晕多久?”
乌列尔:“不知道,一天?”
乌列尔将格林外套口袋里他一直想拿的东西拿了出来,递给爱洛斯。
只是一只印章大小的金色按钮。
应该是警报。
爱洛斯很失望,这对他们来说没有用。
他没有接,他们已经没空研究这东西了。得立刻想办法逃离这里。
从门离开,门外有守卫的声音,听起来不少,而且出去之后还要途径有守卫的走廊。
从窗户出去,那正好,这建筑不是垂直的外墙,窗下是房檐,很好走。
但是不行,这里的高度实在太高。乌列尔看不见,这对他格外危险。
“我们挟持他吗?”乌列尔神情凝重,指指身边的格林。
“按你讲的内容。如果来的是我的兄弟姐妹,用谁来要挟恐怕都没用。”
“不止,还会围好酒馆前后的路,包括出城的路也一并被堵死。”乌列尔陈述着。
爱洛斯被他的严肃逗笑了。
“你猜对了。”
乌列尔的脸色变了变,“已经来不及了吗?”
“是呀。”临近危险的极限,爱洛斯反而语调放松下来,因为紧张也毫无用处。
“叫醒他。我冒充你,你趁机逃走。”乌列尔提出了他的方案。
乌列尔神情认真,完全没有“要不要?”的意思,他对自己的方法很是坚决。
“所以包裹里那些莫名其妙的妆品,就是用来干这个的?”爱洛斯观察着他的神情,好奇道。
乌列尔没有回答,默认了。
“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我不同意。”爱洛斯打开包裹,开始往外拿出瓶瓶罐罐,“早知道就不背着了,这个主意真的很重啊。”
“那我们要怎么办呢?殿下。”乌列尔有些焦急。
像是附和他的担忧,桌上传声筒前的标签滚动了一下。
爱洛斯将它接起来听了听。里面传来仆人报告的声音:
“您等待的客人已经进来了……”
爱洛斯没有多问引人怀疑。
“他们来了。”爱洛斯挂上传声筒,坐了下来:“我的主意是等等看,你不好奇是谁在要找我们麻烦吗?”
“是谁都不会和您坐下来好好讲话的,这太危险了。”
乌列尔的建议当然是立刻想办法逃命。
哪怕他们只要硬闯出去,立刻会被发现。
“别紧张,乌列尔。”爱洛斯盯着乌列尔的脸说着,然而自己的手心已经有些出汗。可乌列尔的办法太糟了,其他办法他更是没有
说完爱洛斯顿了顿:“当然,你也可以代我做决策。”
只要乌列尔想,爱洛斯和格林想要违拗他依旧很有难度。
乌列尔的办法也是为了爱洛斯本人,爱洛斯没有理由开罪他。
只需要叫醒格林威逼他配合。
而格林就在乌列尔手边昏迷着。
乌列尔迟疑停留了一瞬,最终走到爱洛斯身边。
“遵循您的命令。”
爱洛斯舒了口气。
他靠回椅背,“选择等死之后反而感觉时间充裕。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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