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那枚琥珀,常念盯了许久。他觉得这颗琥珀很重,压在肩膀和胸口上。
瑶觉得儿子似乎还没想好瑶怎样与自己解释,便不过多询问,而是说:“你阿父说,这颗晶石就作为部落祭司的传承之物,晶石中的图腾他虽然不认识,但应该是祖神的某种示意,或许可以庇佑延越的族人。”
常念慢慢吐出一口气,神情也不像刚刚那样失态,“阿娅,这个不是图腾是文字。这个字读福,福泽绵长的福,您说的没错,他是祖神的示意,示意我们部落会越来越好。”
晚饭做的很简单,红薯粥、煮鸟蛋和一盘葱爆猪肉。今天厉没有和他们一起吃饭,而是看战士们在部落的空地上点起高高的篝火,为他们的大祭司照亮这最后一段路。
等到外面的篝火快要燃尽,母亲才睡下,常念轻轻抚平了她皱着的眉心,才起身出了帐子。
篝火边已经没什么人,只剩厉在对着篝火发呆。
厉似乎早知道他过来,淡声开口:“瑶姨睡了。”
“嗯,刚睡下。”
常念从腰间摸出珠子,递到厉面前,“给你。”
借着炭火的余光,厉看清了递过来的东西,是一颗红褐色的珠子。珠子像是陶土做成的,但又比他们的陶器细腻光滑,甚至连颜色都不一样。
珠子触手冰凉,还带着他未曾体会过的莹润。当然,他自己是想不到这个词的,在脑子里翻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这是什么?”
常念又解释一遍,“这是陶珠,里面装着阿父的骨灰。我做了三颗,每人一颗。”
厉定定的看着珠子几秒,才接过来,收到手心里。
“谢谢。”他的声音有微不可察的哽咽,却被很快地掩饰了回去。
最后一点炭火的余光中,厉没了平时的凌厉,眼神中尽是落寞。常念这才发觉,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厉也才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的自己在干什么?在学校的象牙塔中。而站在对面的这个人,在十九岁的时候已经成为了一个部落的首领。他必须带着族人和野兽,和觊觎延越的外族人厮杀。
说起来,自己的真实年龄其实要比厉还大上两岁。
炭火熄灭,月光莹莹,常念走近了些仰头看他,“你难过是可以表露出来的。”
见他靠近,厉依旧如雕塑一般站着,一言不发。
第一次,看着如此锋利的一张脸会觉得心疼,常念说话的声音又低了一些,“情绪的宣泄就在一瞬间,它不会因为你是部落首领,就必须要自己消化掉。”
“我不需要懦弱。”他拒绝的果断又干脆。
“袒露自己从来都不是懦弱。”常念少见的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是你的家人,你不需要再家人面前逞强。”
见对面的人还是不肯松懈,他又近了一点,“厉,我很难过,想阿父,想我们才相处了几日,想时间对我们来说还不够,也会想......是不是我的错。”
说道最后一句,常念的声音控制不住的哽咽。
看着他手中紧握的陶珠,看着他胳膊上还未褪去的红包,看着他眼中摇摇欲坠的眼泪,厉干涩的开口:“不是你的错。”
常念望着厉,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一直延伸到自己的脚下。于是,任凭自己莽撞的撞入那个怀里,用力的抱住了他。
月光映出两人重叠的影子,无声地斜落在漆黑的夜色中。
第15章
连着几日的雨停终于了,经过一日的晾晒,路上的泥泞不见了,只凹凸不平的地方还留有一洼水镜。
厉进帐子时,常念正在为母亲梳头发。
“瑶姨。”他微微弯身,与瑶打了声招呼。
瑶今天的状态看上去好了一些,她伸手指了下旁边:“厉来了,坐。”
常念记着的发髻不多,只简单的给母亲盘了个圆髻,要不是因着徐士俊的《十髻谣》说“江北花容,江南花歇;发薄难梳,愁多易结。”特地去网上找过,他可能连这一个发髻都盘不出来。
别看原始社会的人大多都缺乏营养,头发也不如何柔顺,但发量却都十分客观。看来早睡早起不内耗,确实可以增加发量。
厉坐下来没多久,就时不时的左右张望。
常念见他好像丢了东西似的来回逡巡,好奇地问:“找什么呢?”
“你闻到花香了吗?”厉疑惑。
瑶刚要起身,听见这话,又从旁边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肥皂。“闻闻,是不是它的味道。”
厉的嗅觉十分灵敏,肥皂刚一靠近,就知道是刚才闻见的味道。他不解:“这和我那块不一样吗?”
瑶接过厉递回来的香皂小心放好,解释:“念说,之前的肥皂味道有些重,就用茉莉花给这皂熏了些香味,叫香皂。”
厉赞同地点头:“这个名字很贴切,就好像我们叫长耳兽一样,比兔子好记多了。”
常念:......你在纠结这个?
他挑眉问:“你观察过兔子吗?”
“观察?观察它做什么?”厉不在意的说。
这时,正好玥端着早饭进来。瑶示意大家坐下来,边吃饭边说。
“如果你观察过兔子就应该知道,兔子的繁殖能力很强,大概太阳东升西落三十次,它就可以生一窝崽子。有一种夸张的说法叫兔望月而孕,自吐其子。所以,兔子同吐子。”喝了一口红薯粥,常念问:“这样解释,你觉得哪个名字好?”
无论在什么时代,没有人会不喜欢吉祥美好的寓意。叫他这么一说,兔子就如像祈求子孙绵延的吉祥物一养。
这次,厉也认同地点头,“兔子更好一些。”
他抬手夹菜,目光正好瞥见常念手上多出来的几道细小伤口。他目光一凝,“你的手怎么弄的?”
不好意思地缩了缩,常念尴尬地说:“劈竹子的技术不熟练,不小心弄的。”
“那两名奴隶呢?这些事情你让他们做。”厉的表情有些严肃。
常念讪讪,“他们天没亮就被我叫去砍竹子了,这点小事,我自己做就行。”
厉看了一眼他的手,又看一眼他,常念无奈,含糊的说:“知道了。”
今天狩猎队的人数比往常多,由弘和申带队,厉守在部落。
吃过饭,常念带着厉去了陶窑,顺便和他要了几个手艺好的族人。把准备好的竹条拿出来,教几个擅长编织的族人制作鱼笼。
鱼肉鲜美,营养丰富,尤其富含维生素A、D和B2,不但可以促进钙的吸收,更重要的是可以改善视力。他穿过来以后就发现了,除了像厉这种可能从基因开始就逆天的人外,其他大多数的族人夜间视力都非常的差,应该是和维生素A摄入太少有关。
所以在常念看来,吃鱼必须提上日程。除此之外,他需要很多很多的鱼鳔胶,这个在冬天来临前非常重要。
等鱼笼编织教的差不多了,他开始让另外一部分人揉搓陶泥,自己则是带着厉去了稍远一点的地方。
“趁着你在部落,我想和你商量件事。”这次,他没有带上竹片和炭笔。
厉点头,示意他继续。
常念摆出要促膝长谈的架势,问:“你知道房子吗?”他一边说,手上一边比划。
厉不确定的道:“你说的是木屋?”
常念一直将现今世界的发展阶段对标新石器时代前期,那会儿确实有搭建木屋的技术,明白这一点后他继续说:“不是木屋,但结构上会有一些像。只是四周的墙不再用木头,而是......”说着,他指了一下陶窑外面的黄土,“而是用外面的黄土。”
对于为什么用黄土,他没着急解释,而是继续向上指着说:“屋顶也不用树皮和稻草,我会做一个新的东西,它叫瓦片,能更好的遮风挡雨。”
与他以往拿出新鲜事物时不同,厉这次似乎并不感兴趣。他反驳道:“大部落和城都会选择居住在木屋之中,而我们更习惯住帐子。帐子虽然小,但建造方便,也更容易移动。”
“移动?为什么要移动?”常念疑惑。
厉似乎并不反感常念的“无知”,解释:“每次天气从冷变暖都会经常下雨,如果雨接连不停的话,旁边那条河很有可能流向部落,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遇见过,可一旦河水灌,我们就必须搬走。”
没办法,部落要靠河取水,本身也不能离得太远。
“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部落,万一入侵过来抵挡不住,帐子也更有利于撤退。”厉说道后面的时候眼神有些阴鸷。
常念认为,厉并不觉得延越会抵御不住外敌,但作为部落的首领,他必须考虑好每一种可能。
没有在这两点上与他争辩,他转而提到另外一件事。“你说的没错,但我记得天气变冷后即使都住进了山洞,每年还是会有族人冻死饿死。
厉的神色变暗了一瞬,作为首领,没办法庇护族人这让他很不甘。
每年的第一场雪过后,不只是老人,就连部落最重视的孩子都会有因为受不住寒冷而夭折的。
提起这个,当然不是为了让他难过,常念忙接着说“如果有了房子和正确储存食物的方法,我保证,今年无论雪下的多大,都不会有族人饿着冻着。”
“你说的是真的?”厉的眼神闪了一下,不确认地追问。
常念十分确定地点头,“是真的。”
如果不学医,他应该能成为一名不错的老师。从身边捡了一个树枝,在地面上画了个简单的房屋结构图,他指着房梁和柱子的位置说:“用粗壮的树干做房梁和角柱,用夯土做墙面。”
知道厉不懂什么是夯土,解释:“刚才说的黄土加上枯草拍打结实就是夯土。你别看黄土平时松散,但变成夯土墙以后,只要做好防水,就能特别坚固。”
上辈子,末世前夕,很多钢筋水泥都没顶住的风暴,夯土垒成的百岁土楼竟然抵住了。只是在长久的侵蚀下,最终也没能保留下来。
之前常念思考房子要怎样建造时,在夯土房和水泥砖房纠结过,最后选择了夯土房。
这不仅因为水泥砖房需要大量烧砖,工期更久,还因为它太超前了。身处原始社会,这里甚至还没有完整地形成一个文明,任何事物的破土,都需要时间的演化和沉淀。
原始社会的底蕴太单薄,需要时间孕育出文明和传承。相信夯土墙结合卯榫结构,也可以发展最适合当下的建筑美学。
后面他也会教部落的人烧制红砖和青砖,能不能按照上一世的文明走一遍?常念不知道。但他知道,人的智慧能演化出的惊喜是无穷的。
树枝又点在炕的位置上,常念介绍:“这个叫火炕,他旁边的叫炉子,炉子和炕是相通的,炉子里点燃柴火,热气会飘到炕的下面,坐在炕上的人就会很暖和。
厉没学过物理,也不懂得气流,自然不想不明白,他定定的注视着画在地上的草图,难以置信。“热气会跑到这里面来?”
作为一个合格的老师,当然要用事实说话。常念先是肯定道:“当然。”说完,他利落的动手盘炕。
盘炕他是真的有经验,上辈子有个DIY玩具,就是盘迷你炕。要知道在庇护这种资源极度紧张的地方,玩具可是相当奢侈的东西,那可是父母辛苦淘换回来的。当初整整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才搭建好,事后证明,他手艺不错。
没有砖头,就用碎石代替。虽然石块不如砖块齐整,但不平整的地方可以用泥巴找。没让厉等太久,一个用碎石和泥巴搭建的模型就做好了。
点燃,烧热。看着热气一点点将炕烘干,常念示意厉摸一下。
火是从炉子中点的,但在不远处的炕却已经烫手了。厉难的漏出点笑意,看着常念说:“炕很不错。”话落,他又十分稀罕的伸手摸了摸,询问:“如果建一座你说的房子,需要多久?”
这次,他不再思考如果河水倒灌要怎么办。毕竟对比一个可能存在于未来单的担忧,他更在意今年冬天是否会有族人死去。
常念掰着指头算:“如果八九个健壮的男人一起建,一座两室一厨的房子......大概需要二十天左右。当然,等熟练以后速度会更快。按照我们部落现在这样,一半的战士去狩猎,一半的战士留在部落,留在部落的战士加上奴隶......”
没让他把话说完,厉大手一挥,“如果盖房子,出去狩猎的人数可以改成一百二十人。日落的方向不用去人,剩下三个方向,四十人一队。”
首领大气!
常念拿起树枝计算,“这样的话,战士加上奴隶大概有三百多人,八人一组,可以分成三十九组。三十九组同时建房,我们部落有一百五十七家,大概八十天能建完这一百五十七栋房子。”
厉在心中盘算了一下,问常念:“你这个房子和炕都有多大?”
“考虑到时间紧,工具也不够好用,房子并不想建很大。厨房......也就是做饭的屋子,只要能满足存放一些食物,摆放器具,并且能有地方吃饭就成。”他比划了一个两三平米的距离,“大概就这么大。”
“另外两个屋子用来住人,炕我准备做个两米乘两米五的。”他又用步子丈量了距离,画出炕的大小。“屋子的大小就根据炕向前扩展两倍,大概就是两米五乘六米。”
他想到自己的一些规划,补充:“房子先盖这么大,除了房子,还要给大家划分出院子,也就是在房子周围圈出一块地。后面无论是扩建房子,还是种地养殖都可以自己规划。”
厉想了一下常念说的屋子大小,建议:“今年不需要把一百五十多栋房子都建出来。可以在这个数量上减掉一半,剩下的房子明年天气暖和了再慢慢建。”
“减一半?那一家人挤一个房间?有的家里有老人、孩子、女人、兄弟,住在一起会不会很不方便。”常念有点为难。毕竟,就算如今住的帐子,家里人口多的,也会多建造几个。
他还在纠结,抬眼却对上了厉的目光。“你觉得部落所有人挤在山洞里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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