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正是常念准备的手术室。虽然消毒只能靠酒精,但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已经算是极限。除此之外,他还用百炼钢做了一套手术用的工具,这里建立之初就是因着母亲,如果生产期间有何意外,还能立即实行剖腹产。
除了无菌的环境,外科手术最重要的就是麻醉和消炎,麻药是将曼陀罗花与天仙花中的莨菪碱复配做出的口服麻醉剂。现在没有猴子和小白鼠,他用兔子、羊和野猪都做过实验,才掌握了体重和计量的关系。
至于术后恢复,酒精擦拭消炎,再口服大蒜素和中药,内服外敷基本能解决术后炎症问题。想当初华佗准备外科手术时,还没有他如今的条件,更何况之前服刑的役人因为争抢食物发生争斗,造成一人小臂骨折,正好趁着那次他实践了从医生涯中的第一次外科手术。
那次无论是术中麻药的表现,还是术后伤口的恢复,都让常念十分满意。
如此一想,他心中也有了底气。
今天是野来原水的第五日,关于射箭的技巧教的差不多了,剩下就要靠他们自己苦练。
“伏甄首领,我计划明日启程回部落,感谢您这些天的招待。”
伏苓在一边不满地嘟嘴,“这么着急干吗?在原水多待几日,还是说延越有你想见的人啊?”
说到“想见的人”这几字时,她还特地加了重音。
伏甄拍了她的脑袋一下,“不准胡闹,说正事呢。”
这几日与伏苓相处,野了解她是小孩子心性,只是越是心思单纯的人说的话越是一针见血。
“没事,临走时首领交代,这里的事办完让我速回部落。”
当时伏甄也听见了,所以并未再做挽留,只说:“我这里有些东西麻烦你们带给首领和祭司,顺便替我转达一声,加入延越的事原水会好好考虑。”
厉派野来原水,自然不只是为了教习射箭。野本身就是后来加入的外族人,加之朝部落的前车之鉴,更能让伏甄看清事实。
而同为外族融入的人之所以选野没有选庚,是因为野和常念有相像的地方,比如说很容易待人以诚,伏甄似乎更喜欢让这样性格的人接近,厉便顺水推舟派了野。
“提到加入延越,我自己有几句话想与您说,您觉得我是说客也好,是发自真心也好,但我总觉得说出来妥当。您也知道我是来自朝部落,遭遇便不祥说,毕竟附近部落都已经知晓。如原水一样,我也担心过加入之后部落的融合问题,但以当时的情况我并没有其他选择,要么看着族人饿死冻死,要么碰碰运气。”
提到朝部落,野眼中难掩悲伤。
“后来我们到了延越,即使有了帐子住发了吃穿,可族人还是惶惶不安。毕竟朝剩下的大多都是妇孺,这些女人要么未寻伴侣要么失去了伴侣。而延越的情况您也知道,那时未婚娶的战士更多,但从始至终首领和祭司都没强制分配过,才让族人一点点放心。除此之外,您从姓上就能发现我们的不同,朝部落姓牧,庚之前是来自吴娅族,所以他和他的族人姓容,我们现在是延越人,但并没有人要求我们忘记自己的出身和部落。祭司说兼容并济、多民族发展才是延越未来的路。”
说道这野停顿了下,伏苓拿出一颗奶糖,放到他手心里,并未说话。
过了会儿,他又继续说:“按说朝部落人数占比不多,议事厅中完全不必有我的位置,但首领和祭司还是执意带上我,他们说延越要多元一体,所以需要听到每一族姓的声音,如果伏甄首领来延越,您也不必担心两族观念的问题,因为祭司说过,延越允许合而不同。”
合而不同?伏甄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但她马上就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
野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刚刚的话有些多,还望您不嫌我啰唆。原水很好,我不希望他变成第二个朝部落。”
伏甄明白,拍了下野的肩:“你放心,我伏甄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今晚给大伙准备了篝火晚会,虽然没有祭司的梨子酒,但也希望大家能尽兴。”
“谢谢伏甄首领招待。”
伏苓轻哼了一声,“你们瞎客气啥?野,走,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祭司他都没见过。”
事情说完,野没多留,随着伏苓出去了。
月色微凝,没有篝火的地方好似黑夜能将一切消融,但在原水的一个小山谷前,悬着许多绿色萤火,像是泼墨的丹青中跳跃着碧青色。
眼前的一幕太美了,野惊讶地问:“这是什么?”
伏苓找了块石头坐下,托腮说:“我们叫它流萤。”
野伸手去触摸,竟有一只不畏惧地落在了他的指尖,“流萤?好听。”
“野,姐姐还在犹豫,不仅是因为担心,还因为这里是我们长大的地方。这里有夜晚的流萤,有春日的芸薹,还有秋天的麦子,要怎么轻易说离开呢?我......不想离开啊!”
伏苓抱着自己,将下巴抵在膝盖上。
野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并未说话。
第二日野要出发时,伏苓拉着他说:“一会我带你去个地方,不会耽误太多时间。昨日和你提起芸薹,它味道不错,而且芸薹的花很漂亮,瑶姨喜欢漂亮的东西,我多摘些你帮我带回去。祭司教过,将它的根和土一块带走就不会枯死。”
野点头,“好,一会到了我随你去。”
过了辰时,就连伏苓说的芸薹花都采好了,野是真的要离开。伏甄刚送人走了几步,就有原水战士匆匆来报,部落南边来了许多外族人,粗粗预估起码七八百人。
原水现在所有族人加在一起才五百,对方一次出动这么多战士,必定来者不善!那是为了人还是麦子?但无论如何都要迅速撤离,如若正面对上,即使有延越的人在,也无法看护下所有族人。
第84章
“玥,里边准备得怎么样了?”常念有些焦急的站在主屋外询问。
“祭司,您刚才不是看过吗,夫人现在状态很好。兰姐说她又摸了一次胎位很正,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生产,叫您放心。”
“好,你去忙吧。”他挥挥手,让玥进去。
厉托着他的后颈,手指插到他的发间,柔声安抚:“念,你太紧张了。”
这时的主院只有他们两人,月光莹莹常念仰头看他,眼眶渐渐泛红。“我知道,就......控制不住的害怕。”
长臂将人拉到怀里,厉的手从后颈撤开,上下抚着他的脊背,“别怕,瑶姨很好,弟弟也很好。你确认过的,要相信自己。”
瑶的产程并不算短,一直折腾到了子时才听见孩子的啼哭声。
蔓赶忙出来汇报:“首领、祭司放心,夫人和小公子都很好,尤其是小公子,瞧着腿脚特别有力气。”
“好!好!好!你,你去忙,一会收拾妥当我们去看阿娅和弟弟。”
与蔓说完,他忙转身,“厉,阿娅和弟弟都很好。”
好字的音还没发出,他眼中蕴着的泪就滚落下来。上辈子父母的骤然消失,这辈子刚穿来不久阿父的离世,都是他心里最隐秘的痛。
这次母亲不知算不算早产,纵使这几天他日日都在确认母亲的状态,但因着没有仪器做进一步的检查,心中的隐忧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如今听到母亲安全生产,情绪才一股脑儿涌了出来。
伸手给他把掉下来的泪擦掉,厉哄道:“趁现在将眼泪都哭出来,一会进去可别叫弟弟见着,不然小心他学会了,到时候日日哭闹耍赖要你哄。”
拍掉厉的手,常念反驳:“少胡说,就算我当他面哭他也看不到。”
“嗯?为何?”
“如果你眼睛一直蒙着黑布,乍一松开也不会立马看清。小孩子也是,他们在母亲的肚子里发育得再好,也要适应外面的环境。需要光线和移动物体的刺激,眼睛才能发育的更完全。一般要到满月后,会渐渐看清一掌距离内的轮廓。”
哭也哭过了,再让厉这么一打岔,常念的心思才完全放松下来。
待收拾妥当厉和常念进屋时,瑶已经靠在软枕上喝蜂蜜水。
“阿娅,辛苦了。”常念坐到跟前,蹭了蹭母亲的胳膊。
喝过蜂蜜水,瑶精神恢复许多。“傻孩子,辛苦什么,这段时间你和厉将阿娅照顾的很好,弟弟生的很顺利。玥,把孩子抱过来,给他两个哥哥瞧瞧。”
常念这时候才顾得上看弟弟,小家伙估计是在羊水里泡的久,皱皱巴巴的。瑶在家闲来无事,用棉布做了好些小衣。
刚出生的小衣服,都做成了和尚服的样式,上辈子妇产科的新生儿基本都穿这个。主要是穿着方便,还舒适透气。
这么看过去,像个皱巴巴的小和尚。
许是瑶吃的确实不错,虽然头发不多,但刚出生就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因为泡的久了有点肿,双眼皮格外的大。
这么一搭配,他也说不出是好看还是不好看。但总归是自己弟弟,常念可不管他长的怎么样,稀罕的不行。
知道这时候孩子对声音敏感,他拿出事先做好的小拨浪鼓在一边逗弄,小家伙果真转着脑袋循声望过去。
“厉,你也抱抱他。”说着,他抱着弟弟凑到厉跟前。
他第一次见厉手足无措,抱之前还将双手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烛光下,都能看清他额角有细细的汗珠。
厉确实紧张,生怕抱紧了孩子疼,抱不紧将孩子摔着。
说来也巧,刚常念抱弟弟的时候他只是在听到声音后动了动,但厉刚抱起小家伙,他竟然对着厉咯咯地笑,大眼睛朝着他眨巴眨巴的,就像他能瞧见一样。
厉是第一次见到软软的小生命,尤其是他看着自己天真无邪的样子,好像是在他的生命里又添了些重量,让他的心都较以前软了几分。
“念,瑶姨,他在和我笑。”
常念凑了过去,贴着他逗弄弟弟,“厉,弟弟很喜欢你!”
厉不敢置信地说:“他竟然喜欢我。”
瑶扑哧乐了,“说什么胡话呢,你弟弟当然喜欢你。”
忙活了半天,常念才想起来问:“他吃过奶了吗?”
玥点头,“祭司放心,刚出生不一会儿就吃过了。”
“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叫阿娅和小家伙休息,明早再过来看。”
说完他又和兰说:“你今晚是睡蔓那儿还是叫雁送你回去?”
“祭司,我还是回去吧,我怕弘一直惦记。”
常念点头,带兰出去:“今天辛苦你了,太晚了礼物我就不叫你带着,明日让人给你送过去。”
兰忙推拒:“啊!祭司这是做什么,您,您还是我的老师呢,哪能学生收老师的礼。”
雁和鹤也一直警醒着没睡,见祭司出来,两人也提着灯笼出了屋子。
“不一样,这是图个喜庆吉利,等弟弟满月后再叫大家过来热闹热闹。”
一切安排妥当后可算躺到了炕上,这时厉也推门进来了。常念一个骨碌爬起来,“你那屋的炕不是修好了吗?怎么不回去睡?”
厉自然的搂着人躺下,“今天你太紧张了,我怕你一个人睡不好。”
常念?不是,要不是您进来我可能都睡着了!
精神紧绷了一天他确实困了,眼睛刚合上忽地又想起一件事儿,再次坐起来问:“今天庚好像来了,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那会儿我太紧张没听见。”
厉无奈,又将人捞了回来,蹭了蹭他的颈窝说:“算不得特别要紧,丘从东边带回来个小部落,大概一百五十人。应该是破岳想吞并,他们拼着死伤一半带着族人逃出来的。路上又遇围剿,正好叫丘见着就把人带回来了。”
常念斜了斜脑袋,“厉,痒!”说完,他又问:“那?那人呢?”
忙碌了一日,厉也是困了,低声说:“暂时安置在东巡防城,巡防城里边不足五十人,如果他们是狼子野心恩将仇报的东西,必定会想法夺巡防城,到时候杀了或者叫他们当一辈子役人。如果考验几日相安无事,便带回来叫他们住到外城。”
说道后面厉的声音已经很小,估摸着是要睡了。常念心中有数,便也沉沉睡下。
只是第二日一早,他被院子里的脚步声吵醒,揉着眼睛出来问厉:“怎么了?”
厉一脸严肃地说:“野的鹰隼回来了,原水出事了。”
话落,常念瞬间清醒。
“大家坚持一下,速度再快一点。”伏甄跟在后面,催促落后的族人。他们逃了快一日基本没有停下来,有的族人明显连走路都有些吃力。
伏苓大口喘着粗气,“姐,这么走下去不是办法,一半的人已经快走不动了。”
野也赞同道:“要不趁现在两方还有段距离,我们在此处伏击。走之前原水特地暴露了储藏的土豆、麦子和熏肉,估计他们至少要留下一二百人清点物资。余下的我们连/弩手与弓箭手配合,再解决二百人也不是难事,到时两方战士数量相当,虽然我们会顾忌族人安危,但他们同样会忌惮我们手中的弓/弩,大概率不会殊死相搏。”
伏甄沉吟半晌,抱歉道:“如你所说,那射出的弓箭和弩箭必不能收回,很有可能会落在七星手里,到时候他们学着样式制作,对延越来说可能会十分不利。”
她何尝不知道这个办法,但一旦如此做蒙受损失的是延越,所以纵使催着要力竭的族人快走,也没办法开口。
“首领和祭司即让我做此行领队,我便有临场应变的权利,想来如果是他们在这里,定也不会看着原水受困而吝惜这些。”野坚定道。
他举起望远镜,看了看身后的林子说:“伏甄首领莫要纠结,后面十分适合伏击,机不可失。”
伏甄喉咙滚动了下,命令:“你们带族人隐藏好,其他人配合延越的战士做好伏击。”
连/弩手和弓箭手都在树干上隐藏好,其他战士紧随其后隐匿在树林之中。待一切做好后又过了一刻钟,七星出现在射程范围内。
野毫不犹豫下令:“放箭。”
“嗖嗖嗖”
十名连弩手和两个部落加起来共二十名弓箭手一起动手,一波箭雨后,站在前几排的战士应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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