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捡了鞋,单膝跪下去,捧起鹿鸣的脚给他重新穿上。
一旁的侍从全都看傻了眼,城主亲自伺候人穿鞋,破天荒头一回!
龟总管捂着自己的嘴,给一旁的人挤眉弄眼,一群不长眼色的狗东西,还在这盯着看,再盯下去眼珠子都得让城主抠了!
片刻功夫,后园里的人撤了个干干净净,月色澄明的悬于夜幕,月朗风清,寂静的只有滴水声。
鹿鸣一只手按在不言的脑袋上,手感不同了,不是秃驴了。
他顺着脑袋上的发丝往下,将不言的头发缠在手指上拽了拽,想试试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不言回答他。
鹿鸣带着酒劲儿慢半拍的想明白,不言现在跟莲华宝灯结契,人灯合为一体,可随意调取莲花宝灯的力量,生发、幻形,自然都不在话下。
不言没有起身,鹿鸣坐在圆凳上比不言要高些,逼视的俯身靠近不言,鼻尖抵着鼻尖。
鹿鸣目光微醺却冷厉:“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
“好。”
“你果如城中传闻的那般吗?”
“半真半假。”
“杀过多少人?”
“很多。”
“还做过什么恶事?”
“偷东西,骗人,做和尚的时候偷过荤腥……反正,很多。”不言眼巴巴的抬起眼睛来,“不言是个不守戒律的坏和尚。”
作者有话说
最近没咋更,今天三更喔
第100章 暖玉生烟芙蓉帐
每一个字都在鹿鸣的预料之外,可又在情理之内。
玉虚城是灵圣宝地,百姓安居,但不代表城主之位也能和平取得。
没点城府手段的人,怎么能坐稳城主的位置?
鹿鸣很轻的叹出口气。
一直以来,对鹿鸣而言,不言就算已经身高八尺,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小和尚头,跟从前的小屁孩并无差别。
可就短短半日功夫,鹿鸣忽然觉得他的小和尚头长大了,心思变深,也有了自己的地盘跟想法。
他是该再多费些精力去了解他,不能再用固有的思维去判断一个人。
鹿鸣问他:“你怎么能杀得了老城主的。”
只有强大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城主。
鹿鸣很难想象当初那个胖和尚,能血杀玉门十二关,再砍下老城主的头颅,成为新的霸主。
鹿鸣想起城中老汉说书一般的说辞:“用你的萱花板斧,左劈右砍,一人单挑九百九十九人?”
不言笑了一下:“那是,假的。”
“什么是真的。”
“我用的是,剑。”
“九百多人是真?”
“我杀了,一千二百人。”
鹿鸣暗惊:“谁教会你用剑的?”
“没有人教我,是它,找到我。”不言脸上神色有些犹豫,怕说出来鹿鸣不信,又觉得在骗他,“我说的是、真的,这把剑找到我,我觉得很趁手,好像我天生就会用。”
鹿鸣的酒醒了一半,难道是冷无尘的佩剑么。
鹿鸣道:“我想看看你的剑。”
不言见他站都站不稳当,道:“你有些醉了,不如明日看?”
鹿鸣说:“我今天就想看。”
不言拗不过他,一只手搂着他的细腰,另一只绕到膝下,打横将人抱了起来。
“好,今晚就看。”不言大步的迈开双腿,穿过楼阁台榭,到了一处金殿外,是玉虚城主的理事之地。
门扉如风拂开,不言脚步踏在偌大的殿宇,显得空旷。
金殿正中,摆放着一柄五尺长剑,花纹飞扬如龙,可见金光顺着龙纹流动,仿佛龙之金鳞。
鹿鸣抬手抚上剑身,龙纹剑见到老熟人一般震颤两下,发出铮响。
果真是龙纹剑。
龙纹剑护主,哪怕只是无血无肉的冷刃,亦不忍心主人在凡间过得太苦。
如此一来,鹿鸣也就完全明白为何不言能有这般本事,独闯玉门关。
试问天上人间,能跟战神对上招的,能有几个人?
鹿鸣酒劲儿上来,头晕眼重,依稀间又瞧见冷无尘披甲出征的模样,万般错处,始于当日。
他若不违拗天意,非要求来雪莲救了冷无尘,也不会后来种种。
不言从身后抱住看起来目光涣散的小鹿:“我带你去休息。”
鹿鸣鼻腔里哼了声醉音,卷着困意沉睡过去。
不言将鹿鸣放到软塌上,脱去鞋子外衣,让他睡的舒服些。
鹿鸣眼睫很长,阖眼熟睡的时候让人觉得他只是山林间一头灵性的小鹿。
不言靠近小鹿熟睡的脸,琼浆酒在不同的人嘴中,会有不同的香味,若是酒色谗佞之徒,酒气便会污浊恶臭,若是良善之人,便会如有花香,或如牡丹国色,或如莲花高洁,品性气质不同,香味不同。
小鹿会是什么味道呢?
不言小心翼翼的把鼻尖凑到他唇角,轻轻的煽动鼻翼。
鹿鸣让不言蹭的有点痒,拍蚊子似的一巴掌拍在不言脸上,不言揉着自己的脸,委屈巴巴的坐在床边,噘着嘴给鹿鸣扯了个被角盖住肚子。
那只鹿睡的正酣,琼浆酒有“忘忧”奇效,这会鹿鸣已然梦中神游,翻身做美梦去了。
鹿鸣从没喝过这样舒服的酒,身体发暖,飘飘欲仙,竟然回到了小时候的模样,在祥云打滚。
“鹿儿。”有人遥遥的喊他。
小鹿趴在祥云上机警的抬起宝蓝的圆眼睛,谁喊他?
“鹿儿。”一只干瘦苍老的手抚上了他的脑袋,笑声慈爱温和。
小鹿欢呼雀跃,围着老者来回的蹦蹦跳跳。
鹿鸣在梦里笑出声来,一睁眼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
鹿鸣伸了个懒腰,两只脚从柔软的被子里蹬出去,恍惚还觉得自己在祥云上打滚。
他梦见了……燃灯古佛?
鹿鸣有些新奇,他怎么会突然梦见了燃灯古佛。
燃灯古佛在神魔大战之际为苍生灭度,圆寂已久了。
鹿鸣坐起身来,昨天他喝的有些醉,但今日一点也不觉得头痛,反而一夜好梦,浑身轻松。
那胖和尚背着他吃这么好,怪不得长那么大一只。
门外守夜的人听见鹿鸣醒了,鱼贯而入的端进洗脸漱口的水,还有几样精致的早点。
鹿鸣漱口擦脸,问那只千年龟:“你们城主呢?”
龟总管道:“城主刚训完兵,正在偏殿中休憩,属下去为您通报一声?”
“不必。”鹿鸣推开门直奔偏殿去找他,龟总管张了张嘴,城主最不喜欢有人擅自闯进他房间,那可是要命的!
话到嘴边,龟总管还是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城主要的是别人的命,到了鹿公子这儿,多大的事都能开个例外。
他一个小乌龟,还是别插嘴管人家的私事。
偏殿的门大白天还紧闭着,也不知道不言在里头偷摸做什么。
鹿鸣一掌推开门,抬脚就进了殿内,不言刚好把一颗饴糖一样的东西放进嘴里,听见有人进来,猛然回头,刚要生气,认出是鹿鸣,火气瞬间烟消云散。
鹿鸣挑挑眉:“大白天躲在这偷吃什么?”
不言摇摇头,把手背在身后,偷偷把瓷瓶藏进袖子里。
他越是不说,鹿鸣就越好奇,堂堂一个城主躲在偏殿里偷吃什么好东西?还是什么人心大补丸?
鹿鸣伸出一只手来:“给我一颗,我也尝尝。”
“不要了。”不言说完就立刻闭住了嘴,他的嗓子涩哑的厉害,像是伤寒病重的声音。
鹿鸣皱眉:“你嗓子怎么了。”
不言闭着嘴摇头。
鹿鸣越发觉得不对劲:“拿出来给我。”
不言只好从袖子里掏出瓷瓶,倒出一颗饴糖似的方块递给鹿鸣。
鹿鸣放鼻子前闻了闻,没闻出什么古怪味道,不是人心一类的邪物,倒真像是糖块。
鹿鸣:“你不会这么大只了还喜欢吃糖吧?”
不言故意没说话,鹿鸣把方块放进了自己嘴巴里,舌头上的唾液将方块的表面微微融化,极致的苦味麻|痹着整个舌头,顺着喉咙往下,满嘴都是黄连的味道。
鹿鸣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拧巴起来,呸呸两口把这东西吐了出来,舌头还苦的发麻。
不言在一旁笑的两眼弯弯。
鹿鸣瞪他:“笑个屁!”
被凶了之后,不言抿住笑容,去给鹿鸣倒水:“都告诉你,不要了。”
鹿鸣吨吨喝了几口白水,眉头紧皱,白水进了他的嘴都跟黄连水一样的发苦。
不言身上没有饴糖,让人去厨房取了些冰糖给小鹿含着。
鹿鸣怪哉道:“那什么东西。”
“治嗓子的。”不言道,“我早晨多说了几句话,含一个养养嗓子。”
现在不言的声音听起来是比刚才好了许多。
鹿鸣忽的想起,他初来殿中,不言亲他的时候,嘴里也是一股子苦味,原来就是这个药的味道。
不言脸色坦然,像是已经习惯了药的味道。
鹿鸣:“你每天都要吃这个吗?”
不言点头,他虽然去句门宫盗了仙草,嗓子还是没能彻底痊愈,妖医说他的嗓子是因为魂魄残缺导致的,不是疾病所致。
他的魂魄不回归本身,嗓子就永远不能好,仙草也只能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平日里还是要用药养着才行。
鹿鸣神色微变:“你不是很怕苦吗,小时候吃个苦菊都要吐出来。”
不言低声道:“可我不想彻底变成个哑巴,我还想能、跟你说说话。跟你分开的那几年,比吃药更难过,我想找你,又怕应誓,我想我要是能说话,就能在见到你的时候,把一切解释清楚。”
不言认真起来还跟以前的呆样一模一样:“我跟宝灯结契,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变厉害一些,不让你、丢下我。还有……”
不言拉着鹿鸣到了他卧室内的橱柜前,里头装着几个麻袋,他把袋子拿出来给鹿鸣看,里面都是磕好的瓜子仁。
“我答应你,每天给你剥瓜子,我没忘。”不言笑了笑,鹿鸣好像又看到当年坐在石桌旁边认真剥瓜子的小和尚。
不言抓起一把来:“有几袋放坏了,只能扔掉,这些我施了法术,保存的很好,你看,还很香。”
鹿鸣听着不言说了这么些,嗓子又要哑。
鹿鸣生着气,不言不敢握鹿鸣的手,只敢拉他的袖子:“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鹿鸣从来不是个能生气很久的人,这十年不言说的简单,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单是这个药,鹿鸣就算哑了都不可能吃十年。
不言能吃这么久,是因为他心里有比药块更苦的事。
鹿鸣忽然有些心疼,他动手打过不言两次,不算是不言的错,但好像在他心里,不言就是个面瓜和尚,不高兴了就能拿来出气,被打了也只会低下头说他错了。
在鹿鸣跟不言之间,鹿鸣是完全占据主动权的人,所以可以无所顾忌的宣泄自己的脾气。
这一点鹿鸣甚至都当局者迷,没有看清。
鹿鸣眼中心疼:“闯玉门关的时候,你受伤没有?就算有龙纹剑,杀老城主也不容易。”
不言笑笑,圈抱住鹿鸣,弯下腰才能把脑袋枕在鹿鸣肩上:“我肉壮,抗揍。”
鹿鸣抬手抱了抱他的大和尚。
不言这些年一直待在佛寺,许久没回过玉虚城,体内的莲华宝灯远离故土,灵力耗损,需要养上三五日才能纳足灵气。
这几日鹿鸣便住在了玉虚城。
晴光正好,鹿鸣将不言的宫殿逛了个遍,百无聊赖的坐在园子里发呆。
鹿是在山林里待惯了的,这地方没有树林,没有蘑菇野花,也没有鸟雀小兽,只有满目的金碧辉煌,鹿鸣新鲜了几日就没了兴致。
他待着也是无趣,不言索性带他去城里逛逛。
街上热闹非凡,玉虚城的民风跟妖界相似,穿衣随心所欲,不论男女皆以开朗大方为好。
街上小贩叫卖声不断,鹿鸣从街头买到巷尾,件件只要货头上品,并且理直气壮、毫无歉意的让不言付钱。
从前他总觉得不言是个小和尚,没什么钱,所有东西都是他买单,想法子养和尚。
如今看来,他真是傻透了!
这只胖和尚比哪一世都有钱!
鹿鸣酸道:“为什么你每一世都这么富,我在人间混了几百年,却穷的叮当响,不公平。”
不言:“……”
不言沉默了一下,低头看着瘪下去的钱包:“许是……为了给你花吧。前几世若我有钱,肯定也都是给你花了,我花不了什么钱的……”
鹿鸣颐指气使:“不乐意了?”
“乐意。”
鹿鸣随手指着一颗蓝宝石做成的星星:“买颗星星给我。”
“买。”不言拿出两锭金子来,买下了蓝宝石星星,给鹿鸣在手里捧着。
莫说蓝宝石星星,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他也得架个梯子上去摘啊。
鹿鸣心里痛快了许多,侧头看见白胡子爷爷挑着扁担卖荷花,前后的木框里插满了含苞的荷花。
鹿鸣见过卖花人,但是扁担里插满了莲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在玉虚城这很寻常。
玉虚城的卖花人大都以水芙蓉为上佳品类,街道上随处可见荷花,时时可闻莲香,是玉虚城独有的民俗风景。
“你们这儿的人很喜欢水芙蓉。”
不言点头:“因为莲华宝灯的缘故,城中水芙蓉开的、特别好,有水的地方,都可见芙蓉花开,城中百姓也把它看做,最圣洁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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