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中等身高,形体瘦削,是个老年男人,面颊凹陷,双目有神,胡须稍长,穿着一套靛青鼠灰袄。
楚清凝眸端详着来者,这人看着应当是哪家的管事。
一是他穿着不似普通农户,普通平民此时大多都身穿麻衣,农户常干活,手上一般都有的茧子,连赵月柏都有薄薄的一层。二是他仪态端庄,举止稳重。三是如果真是哪府当家人是不会亲自在这等他们的。
赵月柏也是同样的想法。二人对视一眼,正待开口。
那老者先开口了:“这位小兄弟、小娘子,我是秋吉南林府的管家,姓钱名乐,今天来是想和你们做笔生意。不知,可否?
秋吉镇南的林水砺员外,名号响亮,不只是因为他有家财雄厚,为人心善,且他的姐夫,周诠,是平南县县令。
平南县有三个镇,一个秋吉镇、一个东阳镇、一个渔成镇,三个镇子中秋吉镇最大,离鸻鸿村也是最近,因此他们平日都上秋吉来。
说到周诠,县民都道他为官清廉,为人刚正,任平南县令不过一年半,就处理了许多沉积旧案,同时也使得平南治安大为改善。
今日做他生意,不仅可以赚一笔,还能打下些关系。
赵月柏不自觉地回头看向楚清,楚清却没在看她,她略一思索,道:“在下赵月柏,这是我表妹楚清。愿闻其详。”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意,所以她并未明说做是不做,留有余地。
“大好!”钱乐大喜过望,手抚长须笑道:“请两位随我到醇意楼详谈,我今日定好好招待两位。”
醇意楼,赵月柏一听到醇意楼就想起那个猪头掌柜,神色微敛。她又转头看向楚清,这一次他们对上了。
你想去吗?赵月柏用眼神询问。
无事。楚清摇摇头,贸贸然拒绝钱乐选的地点也不太好。
“劳烦钱管家等我们一会。”
“不急,不急。”钱乐摆手:“慢慢来。”
两人清理完,拉着驴车与钱乐一齐往醇意楼去了。
这次不是那个‘三文’接待来看管驴车。
“钱管家,您怎么来了?您一来,我们酒楼都亮堂不少,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什么生辉呀!生辉!”
前几日的那个店小二弯腰屈膝,好似犬摇尾状,说话间透着一股殷勤之意。
“一间雅间。”钱乐撂下几个字,又对赵月柏二人笑道:“今日我请,两位需吃得尽兴而归。”
店小二这才注意到钱乐身旁的两人,一瞧发现竟是那农户,又见钱乐对这两人的态度,心中惊疑,不由得有些懊悔起来。
“欸,几位请跟我来。”说完小二弯腰巴巴地领着三人到来一处雅间。
“几位想点些什么?我给记着!”
“将你们店的五道招牌菜都各上一份吧。”钱乐竖起一个大拇指:“他们家的招牌菜是这个。”
“两位万万不可与我客气。”钱乐眯起一双眼,再次强调。
“是这样的,我家小少爷几年前得了厌食症,这几年请了多少郎中、吃了多少药都不顶用。前几日我府婢妇在你们这采购了几次,少爷居然恢复了正常食量,精神好上不少。昨日小少爷厌食症又犯了。”
他顿了顿:“我们查了许久,猜想或是你们的菜的原因,昨日膳房所作也确实不如前几日美味。”
钱乐猛一拍手,双眉紧皱,叹惋道:“老爷就少爷这么一个孩子,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与两位谈谈,不知,两位可愿挪出一部分定量供给我府?”
一番话下来,两人也听明白了。楚清没说话,她不清楚赵月柏每天的菜是个什么情况,无权干涉。
“不知道这量是多少,价钱又是怎么算?”赵月柏问道。
“哈哈,赵小兄弟的菜那么好,我们又需要,因此可以出比你每样平常定价再高三文的价钱。”钱乐笑呵呵地:“至于这量,每天每种各三十斤,可否?”
青菜是一斤六文,萝卜是一斤七文,韭菜和芹菜都是一斤五文,其实因为他们的菜不错,定出的价格比平常已高了一两文,如果在此基础上每样再高三文,那林府开出的价格是很高。
“好。不过。”赵月柏笑道:“我们先以一个月为期,届时再看林少爷情况如何。
钱乐当即同意,唤过小二准备纸墨,立刻就将契书写成。
“那每日赵小哥就将东西送到秋吉南区林府,很显眼,到了就会看到府匾的。”说罢又掏出一两银子,“这是约金。”
赵月柏点头接过,自然地将钱递给楚清。刚刚钱乐脑中满都是订菜的事情,故而注意力一直都在和赵月柏身上,现下事情谈妥,见赵月柏将钱递给他口中的‘表妹’,心中好奇。
虽然此女衣着朴素,却气质脱俗,淡雅不凡,身上还带了难以察觉的威压,不像寻常农家女。
这赵月柏也是,长相没那么阳刚,但行事谨慎,不卑不亢。他们二人的摊子干净如斯,一般的农户可没有那么爱干净。
他们谈话间,菜已经上齐了。红烧狮子头、糖醋鱼、烧鸭......菜之佳香、鲜美之气扑鼻而来,让人垂涎欲滴。
菜肴精心烹制,色香味俱佳。滋味醇厚,口感绵柔。
“酒楼师父手艺不错。”赵月柏暗自赞许,醇意楼确实有狂傲的资本。
几人谈笑甚欢。
须臾,钱乐却说府中有事,需先走一步。
楚清吃相极好,不急不躁,举止得体,她吃糖醋鱼时眼尾带笑,眸子里满是满意。
赵月柏瞧到:“怎么,喜欢吃鱼?”又故意逗她:“是我的厨艺好些,还是酒楼师父的好些?”
“自然是酒楼师父。”楚清睨她一眼,这人不就是想逗她么,当她瞧不出来。
“你真是……”赵月柏闷闷道,“你真是吃里扒外。”她也不知道用对词没有,不过也无关紧要。
楚清吃得更欢心了。
第6章 闹事
自从和林府定好买卖后,两人每天先将菜拉到林府门口。
林府无愧是富庶之家,员外府气势恢宏,高墙围合,府门巍峨,门楣上花纹精致。庭院中有假山流水,花木扶疏,极尽
山水园林之美。
看守的去打了报告,钱乐亲自前来接待,安排下人将赵月柏早已单独放好的几个箩筐的菜称重收好。
“幸苦两位了。”说罢钱乐付了钱,“共是七百八十文。”
“告辞。”赵月柏向钱乐拱手道。
连着几天也无其他不同,日子平平常常地过着,两人也开始真正熟悉起来。
楚清是越来越觉得赵月柏像个女人,不过她还是没有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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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赵月柏他表妹?他人呢?”刺耳的声音炸得楚清直皱眉,哪里来的疯婆子。
她冷脸斜了一眼来人,一共两个人,喊话的疯婆子,不作声的老头,就算老头没说话,那张脸已经表达个遍:快说。
两脸凶相,不速之客,楚清判断。
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动起手来只怕不是这两人的对手,先稳住:“你们找他作甚?”
“当然是有要紧事,天大的事!”那婆子冷笑:“他何时回来?”
“一时半会回不来,有什么事等他回来你们再上门吧。”楚清回想赵月柏最近是否惹到了人。
“不用了,你就直接告诉他他堂兄要成婚了,今晚有时间给我们送点银子来。”那蛮横无理的老婆子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楚清:敢情这两人是赵月柏叔伯一辈的亲戚......
好大的脸。
“我会和他说你们来过的。”
那婆子见她回话模糊,可不是吃素的,“听说你们最近过得不错,又是买肉的,又是买面粉的,是不是还有了车?”她边说边探头向里边望去。
“他堂兄好久没吃上肉了,读书可累脑子,你们这还有没,我拿点回去。”说罢竟直接撞开楚清。
楚清伸手攥住婆子手腕,往回一甩,声音沉了下来:“你们想做什么?”
那婆子被楚清突然一拉,没做防备差点摔到地上,正要破口大骂,话未出口又被她冷冷一眼扫来,竟被震地不敢对视。
别看楚清平时温婉娴淑,若是认真起来,那股上位者的威压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住的。
“好你个贱蹄子。”老婆子按下心中没由来的害怕,嘴里骂骂咧咧,却也不敢动手动脚。
“老头子!你是哑了还是死了?这贱蹄子打我!”那疯婆子见没打到楚清,扯着嗓子又喊又闹,震得人脑袋直嗡嗡。
老头装作一副陪同的架势,来到这没开口说过一句话,想必是不想惹一身骚受人指指点点了。
可是如果没有他的允许这老婆子又哪敢上这来撒泼。
蠢婆娘,都叫她不要提我了,老头心里骂道,可他也不能不表态了,更何况这臭丫头刚刚还不识好歹。
他也不敢对楚清动手,但做做样子还是可以的,赵大扬起了手。
手腕忽的被人钳住,捏得他生疼。
“不知大伯是想作些什么?”赵月柏似笑非笑,眼神凉薄,越握越紧,最后看他的便宜大伯赵大疼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才放开。
赵月柏是跑回来的,微微气喘。
因着地里的菜苗已经昨日忙得没有浇水,有些蔫了。赵月柏刚才连连补救,挑水浇田,结果正干着活系统就发布了回家救楚清的任务。
“你、你、你......”赵大又惊又怒又惧,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们俩真是一路货色,对长辈动手动脚!”那婆子秉持先说话的先占理的理念,抢先骂道。
楚清见赵月柏回了来,敛眉微松,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赵月柏走到楚清前面,将她挡在身后,捏了捏拳头。
楚清冷声道:“你们也不遑多让,来我们家中偷东西。”
婆子当下跳了脚,倒打一耙:“谁来你家偷东西?我叫你这蹄子拿给我你不拿,我不只好自己去?”
“赵月柏你这么护着她?她不会是你情妇吧?还表妹?你什么时候有个表妹了?真是可笑!来人快看啊有货偷情!”
疯婆子话说得难听。
楚清不在乎,左右是个不相干的人。
她对赵月柏的反应比较感兴趣。
对于他大伯一家的德行,赵月柏是无语的。“你们脸皮到底几寸厚,我不护着她我护着你么?我和你们关系很好?”
说完也不管这个大伯母反应如何,转头对赵大嗤了一声:
“伯父,几日不见,你竟落到偷鸡摸狗的地步了?”赵月柏讽声道:“不怕你家状元郎受牵连?“
赵大的儿子赵炳还是个童生,他爹他娘这两人却天天在众人面前吹嘘他儿子是当状元的料子,依赵月柏看赵炳对其他考生并无威胁,只因他连考院都进不去。
“你敢骂我儿子!”疯婆子一听不得了,马上炸了,冲到赵月柏面前,两只干枯的手死命抓着赵月柏的胳膊,用了狠劲掐下去,见她不是赵月柏的对手,便毫无章法地乱扇。
饶是赵月柏也暂时拿她没办法。赵大刚被赵月柏捏得手腕疼,缓过来了也怒得很,竟也加入疯婆子。
“你们私闯民宅,企图偷窃,是为不法。不顾叔侄之情,索要钱财,此为不仁。口吐污言,造谣生事,实乃不义。”
楚清条理清楚,冷声斥道,现在人越来越多,需要先把这个印象塞入围观者的脑中,以占优势。
动静越闹越大,平时鲜少人来的地方慢慢聚了些人过来,这些人方才多多少少也听到几人的对话。
楚清见着两人缠上赵月柏,向前一步。
但她身娇体软的,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后边去,别来添乱。”她还没近身,赵月白就急急呵出声。
楚清抿了抿唇:这人怎么这么凶。
这个想法一冒上心头就如脱缰野马不受控制,直冲她脑门。
第7章 断绝
赵月柏心烦得很,她虽然能抵抗住但是耐不住这两人没完没了地发癫,又担心楚清被两人伤到,于是捏住疯婆子和赵大两人的肩膀,气沉丹田,猛地往前一推出一米多。
她前世是个孤儿,从小被师父捡到,同他学些武功路数,长大后上学、工作后练习也没落下。
这具身体虽然从未练过,但她的招式都是刻在脑子里的,且这些天她日日下地加上灵植的调理,比这两人强上太多。
刘成不平道:“赵大,你何必做得这么不堪呢?”他方才路上听旁人说赵大和赵月柏两家又起冲突了,就跑了过来看是怎么回事。
“关你们屁事!”
疯婆子不依不饶,见奈何不了赵月柏,转而撞向楚清。
赵月柏一惊,忙过去挡着,幸好及时,在疯婆子撞上楚清前就拦下了。
美人却倒在了地上,扬起了许多沙,不知是沙入了眼还是摔得疼,楚清眼尾微红,睫羽轻颤,带了一丝委屈哽咽道:“腿好痛。”
听到这话,赵月柏和疯婆子都一愣,明明没撞上不是么?
但赵月柏也管不得许多,慌忙低下身子查看楚清的伤。
在一个众人都看不见的角度,美人冲赵月柏狡黠地眨了眨右眼,眸中带泪。
自己都差点被她骗过去了,赵月柏反思自己的防骗意识怎么越来越低。
“这么严重?”赵月柏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她也满意自己的演技。“你先回屋里,这里我来处理。”做戏做全套,说罢她将楚清打横抱起,快步将人送到屋内。
一缕淡淡的与竹子类似的香气在楚清鼻尖打转,他们两个贴得太近了,这是赵月柏身上的味道。
两人的姿势此时过于亲密,楚清被抱起来的时候双手本能地搭在赵月柏脖颈上,指尖轻触着这人后脖子的肌肤。
凉凉的,赵月柏感叹,这样夏天楚清应该不会很热吧?她好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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