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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台边站着的女生们也纷纷转过头看向了邵瞳，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并没有鄙夷的眼神和嘲讽的微笑——这些人甚至没有脸，整个脑袋都是一张白板。
最怕黑怕鬼怕妖怪的靳嫣靳同学，刚刚就是跟这些没有五官的模糊人形说教了整整五分钟，为了维护她的好友。
“对不起。”邵瞳微微低头，还是很不适应跟小伙伴儿讲心里话，“让你们担心了吧。”
她所过之处，灯光再度亮起，驱散了蠢蠢欲动的黑暗。
很快地，不仅仅是灯光，透过教学楼的窗户还能看到太阳也升了起来，照亮了操场、街道、花草树木，整座城市都再次焕发生机。
没有五官的同学们跟着周遭的黑暗一同消失了，而靳嫣三步并做两步，上去握上了她还有些凉的手指：“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不知道，我们刚开始决定分头行动的时候我都快吓傻了，没想到这个地方这么黑！”靳嫣道，“我就一直在找有光亮的地方，走了不知多久才找到这里！”
邵瞳依旧静静听着，就和入住102寝室以后的每一天一样。
只是她此刻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她也终于想起来了，她确实不是没有朋友的人，她还有要一起迎接往后每一天的小伙伴儿。
“咱们快点儿走吧！”自顾自说了这么多，靳嫣终于想起了正题，“我们就是来接你回家的！”
毫不迟疑地，邵瞳握上了小伙伴儿伸来的手，一起往前方走去。
上锁的小屋，小小的邵瞳害怕地闭上了眼睛，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吵，她感觉自己快支撑不下去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从本该是天花板的地方，从她头顶的那片黑暗之中，一个灵巧的身影一跃而下，落到了她的床上，瘦小的女孩儿差点儿被弹起来的床垫掀下去。
那人四处看了看，最终把目光落到了小邵瞳的身上，歪歪头，抬起手，向她打了个招呼：“嗨，终于找到你了。”
见到这个人的瞬间，小邵瞳脑海中有无数记忆片段闪现，这是跟她住在同一间寝室的室友，叫做戚白，也是她的伙伴。
但是……但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对方怎么看都是成年人了，为什么会和自己一个小学生当室友呢？
不对，自己到底多大了？
她好像已经不是一个小学生了，也不是一个小孩子了啊……
可是，如果不再是小孩子了的话，自己为什么还会那么畏惧门外的一切呢？
并没有察觉到小朋友茫然的表情，戚白直接一把抱起了小邵瞳，又跳下了床。
“这是你家吗？”戚白将人抱到了门前，“这些噪音都是邵家人说的话吗？”
小姑娘大概是从没被人这么抱起来过，害怕得抱紧了对方的脖子，一开口，声音也极细极轻：“是。”
“没关系的。”戚白拍了拍小邵瞳的后背，“我来教你怎么让这些声音停下来。”
还不等小姑娘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戚白已经一脚踹在了卧室门上。
实木大门倒是没有破个窟窿，而是门锁直接被踹断了，整个向前方倒去，重重砸在了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大概是因为破门的动静太大，那些刺耳的声音被惊得停了下来，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看向了这间卧室的方向。
装修豪华的别墅内挤满了人，但每个人脸上都没有五官，身形也是模模糊糊的，根本无法分清谁是谁。
戚白也不需要分清楚，她只是来让这些声音停下来的而已。
抱着小朋友从二楼一跃而下，戚白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客厅里，还不等模糊人影们作何反应，她已经一脚踹了过去。
这些看起来骇人的东西，战斗力并不高，两只手护着怀里的小朋友，戚白基本上是踹一个倒一个，也不知她这一脚的力道有多大，反正几乎没有倒下后还能站起来的人就是了。
随着人影们一个个倒下，那些扰人的声音也一点点消失了。
“看到了没，能动手就别吵吵，他们都欺负到头上来了，难道还要坐着等挨打吗？”
腾出一只手来给了从背后偷袭的黑影一拳，戚白转身又跳到了鞋柜上，将准备夺门而出的一个人影踹倒。
被抱在怀里的小姑娘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原来，她一直以来都无法挣脱的梦魇居然这么不堪一击。
也不对，不是这些人太弱了，而是这个抱着她的人太强了。
小巧的身形，纤细的手臂，看上去灵动可爱又软弱可欺的外表下，掩藏着的是一只凶残的野兽，在领地受到侵犯的时候总能亮出獠牙利爪，将敌人撕个粉碎。
也是因为这样的反差，她们的戚小白总能吸引无数的目光，让已经习惯性认为自己站在弱势地位的人明白，原来也有和自己身处相同情况的人可以做到在逆境中反杀强者。
邵瞳想起来了，她其实早就已经长大了，只是一直被困在童年的噩梦中。
一直以来，她被困在这里不是因为没有长大，而是因为她还缺乏自己离开牢笼的勇气。
“打不过当然可以逃，但是如果你连上去打一打的决心都没有，那还怎么支棱起来？”
将最后一个人影撂倒，戚白将小姑娘放到了地方，好像抱着个小孩儿跟人打群架对她来说只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走吧。”戚白一只手握在了门把手上，一只手牵起了小邵瞳，“咱们该回家了。”
小姑娘坚定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看如同被龙卷风袭击过的客厅，与那些倒在地上呻\吟的模糊人影。
大门打开，黑暗消失，光亮乍现，她终于踏出了这座困了自己二十年的牢笼。
戴木青的连心蛊有三只子虫，其中一个在邵瞳身上，余下的两只她给了戚白和靳嫣一人一只，她自己这里还有一只母虫。
虽然从来没这样使用过连心蛊，但是戴木青戴老师也知道，这种一片进来后只能看到漆黑的情况绝不是什么好事儿。
自从决定分头行动，戴木青已经独自在黑暗中前行了许久。
当然也可能是没走多久，反正戴木青无法判断，她已经没有时间感了。
终于，她找到了黑暗中唯一的亮光。
那是一辆遭遇了车祸的小轿车，白色的车身伤痕累累，前杠和车门已经变形，光源正是来自这辆车的车灯。
从裂成蛛网状的车窗向内看去，戴木青瞧见了一个女人正抱着个小孩子，孩子也就两三岁大的样子，头上扎了俩羊角辫。
这是邵瞳的内心，是她的世界，在这里出现的人大概就是她们瞳瞳了吧。
某位缺席了自家大外甥女儿整个童年与青少年时期、以至于完全不知道对方小时候长什么样的小姨这样想着。
奋力敲打着，想要车窗吸引里头人的注意，戴木青还沉浸在终于找到了人的喜悦中。
但是车窗并没有为她打开，甚至里头的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于是顶着一张厌世脸的歌后此刻的表情看起来更加苦大仇深了。
终于，戴木青下定了决定，重重一拳垂在了车窗上，并没有明显的疼痛感，车窗也终于被锤出了一个窟窿。
“瞳瞳！”戴木青提高声音的一吼，终于引起了车子内小孩儿的注意。
碎裂痕迹没有了，戴木青也终于看清楚了车子内的场景。
抱着小孩子的那个女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但是她的手却是化作了森森枯骨，枯骨之上遍布荆棘，将她的孩子困在了尖刺环绕之下。
“这……”
戴木青在惊讶过后，还是伸手进去想要把小孩儿抱出来，但是枯骨好似知道了她的意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很快就缠遍了小孩儿全身。
“瞳瞳！”戴木青更加焦急了，“你清醒一点，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小姨。”两三岁的小孩子意外地口齿清晰，也清醒地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什么，“你回去吧，我不想离开。”
“你先听我说，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有人正在跟你抢夺丹砂蛊，如果被她抢去了，你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戴木青简明扼要地讲述了外头发生的事儿，“你得快点离开这儿，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我知道。”十分幼小的小邵瞳说，“可是我应该留在这里，我该留在这儿陪着妈妈。”
戴木青一愣，又看向了几乎整个身体都化作了枯骨与荆棘的女人。
“姐姐她……”顿了顿，戴木青叹了口气，还是说了实话，“我已经不记得她的样子了，她离开的时候我还穿着尿布。”
“我不了解她，家里的人也从来不会在我面前说起她，我只知道她的天赋比我强几十倍，是族里最受重视的蛊娘。”
“我们真的很不熟，我也不知道如果她现在还活着，会不会后悔把丹砂蛊给了你。”
“但是我偷偷看过家里长辈收藏的剪报，我也看了你和姐姐当年的那个新闻，我知道姐姐刚把你送出车窗外，油箱就被点燃了，她自己没能逃出来。”
荆棘生长到布满了整个车厢，几乎要冲破车子冒到外边来，戴木青也快要看不见那被荆棘缠绕着的小朋友了，但她的声音却没有停下来。
“你可能不知道，咱们家以前还有个门派的，从家族传承到门派传承，听上去还挺厉害的吧？虽然这个门派只传了三代，在我这代就没有了，连一百年时间都不到。”
“我是想说，在有这个门派之前，咱们这一脉的丹砂蛊一直都是在族内传承的，都是母亲传给女儿，每一位蛊娘也都不怎么长命，像你姥姥这样还能生二胎的就更没有了。”
“族里也一直流传着一首歌儿，让我想想是怎么唱的来着？”
“哦，我想起来了。”回忆起了早就不用的方言，戴木青轻轻哼唱着，让乡音于遥远的祖国另一端重现，“小蛊娘呀小蛊娘，毒你最深的是蛊，疼你最深的是娘……”
那是来自很久很久以前的歌谣，是传承了许多代人思念的声音。
万人追捧的歌后，也终于回想起了自己上一次听到母亲哼着这首歌哄自己睡觉时的场景，在这一刻与先祖们产生了共鸣。
歌声之中，被荆棘包围的小孩子也看向了她，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丹砂蛊一旦易主，原本的主人也活不了多久的。”
“当年是因为你姥姥怀了我，你太姥姥才越过了她，直接传给姐姐的。”戴木青说，“我想，姐姐她在把丹砂蛊给你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就像是丹砂蛊一代代传下去，延续着我们这一脉的历史……瞳瞳，你也是在延续着姐姐的生命。”
再一次试着将手伸进布满荆棘的车内，戴木青终于摸到了小朋友的羊角辫。
“活下去吧。”难得的，戴木青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不那么丧的笑，“你活着，那就是姐姐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据。”
泪珠从小孩儿的眼角滑落，霎时间，车内的荆棘之上开满了白色的小花，尖刺也变成了柔软的叶片与花苞。
化作了枯骨的女人恢复了本来的样子，身上的血迹与头上的伤口也跟着消失不见了，她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着，在女儿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女人再次抱起了自己的女儿，又再一次地将她送出了车窗外，交到了戴木青的手上。
就这样看着离开自己怀抱的女儿，看着已经长大的、陌生的妹妹，女人笑着闭上了双眼。
抱着自家大外甥女儿，戴木青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跟我回家去好吗？”她问。
没有听到回答的声音，但是她感觉到了自己的肩膀被一颗颗泪珠打湿，将头抵在自己肩上的小姑娘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再次哼唱起了那首古老的歌谣，戴木青抱着她家大外甥女儿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了。
澜城，体育馆休息间。
苏蓝帮忙打了个地铺，戚白三人此刻正整整齐齐地躺在上面，她们的心口处放着一枚小瓷瓶，里头正是躁动不安的连心蛊。
时间一分一秒前进着，苏蓝也好，旁边的山海衙门员工也好，平板那一头的黑羽也好，没有人发出一点儿声音。
大家都静静注视着那张大网上的白色虫茧，看着茧上黑色的部分越来越多，就好像被什么东西腐蚀，纯白也在渐渐褪色。
为了不让自己多想，苏蓝决定让自己动起来，于是她跟小绿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给地铺上的仨人一人带了一个枕头。
又过了一段时间，地铺上的三人身上又一人多了一条毛毯。
接着是一人身边多了一瓶水、一份夜宵、一个保温杯的热鸡汤。
于是，等戚白醒来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梦想成真般地睡在了一堆好吃的当中。
“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苏蓝是第一个注意到她醒来的人，立刻就过去帮人把矿泉水打开，递到了唇边，“邵瞳她怎么样了？”
戚白接过水猛灌了两口，苏蓝又递过去一张手帕给她擦嘴，照顾得十分周到。
还不等戚白跟人讲起自己在邵瞳心里跟人打了一架的经历，就听到小绿同志发出了一声惊呼。
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原来是那巨大的茧终于有了动静。
黑色终于停止了侵蚀的脚步，很缓慢地，虫茧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隙。
最先掉出来的是那位保洁大妈，也就是已经被押送去审讯室的绿毛两人的师父。
此时这位年近半百的中年女人还没有完全清醒，她正四肢无力地趴在地上，能看到呼吸起伏，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看样子是争夺丹砂蛊的控制权失败了。
紧接着，虫茧上的丝线重新变得轻薄柔软，一层层地脱落，让沉睡在中间的人的面容展露了出来。
隐约能看到赤红色脉络的蝉翼一点点舒展，犹如用朱砂书写出的纹路遍布全身，躺在那张巨大蛛网上的，是已经完全与丹砂蛊融为一体的邵瞳。
古老血脉的传承，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崭新的生命，终于离开了那黑暗的囚笼，破茧而出。
第49章 说出来你别怕
赤红色的蝉翼与咒纹转瞬即逝, 就好像昙花一现，转眼间邵瞳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再也看不出她身上有什么融合蛊虫后的特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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