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元微微一愣,他很少出门沐浴,倒还不知道有这么神奇的地方。
“别处也没,我们这主要就是做县学生意的。
要不就是家境好点的学子,觉得通铺不方便学习,来这里居住。
要不就是送学子来的家人在这里居住,你们这种也有……”
戚许听到这话,紧张的握拳,他怎么看出,自己和清知是契兄弟的?
“衣服湿了,没有换洗,老板就想办法弄了个烘烤间,用着方便,来得客人也多。”小二笑着说道。
戚许却有些尴尬的看了沈书元一眼,他想歪了。
“领我们去吧。”沈书元将文钱给他,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进去才发现还真是一个不小的池子,池子里已经有几个人了。
沈书元看了一下标识,领着戚许走进了干衣区,一进去就觉得热得不行,里面的架子上,也零零散散挂着洗好的衣衫。
“这是石头?”戚许走近看了看。
房间里几个架子的下面,都摆着筐子,正中间也有一个,里面都是堆满了石头。
“嗯,老板还挺聪明,这比一直用炭火确实便宜多了。”沈书元点点头。
这间屋子不大,又连着外面的浴池,温度常年不降,烧热的石头散发热气,让浴池散过来水汽化为乌有,反而使隔间的温度升起来了。
“去把衣服稍微洗一下,然后就挂这晾起来。”沈书元说道。
戚许点点头,然后看了看沈书元:“你的洗吗?”
“不用了,我就挂这把雨水烘干就行了。”沈书元转身走出去,脱衣服了。
他冲干净身上,下了池子,看着戚许晾好两人的衣裳,也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蹲在一边洗干净自己,然后裹住巾子,慢慢的滑进池子。
“好暖和啊。”他不由的说道。
“我就知道。”
沈书元会毫不犹豫,来泡池子,就是猜到戚许淋成这样,只怕身体里的寒气积攒了不少,泡泡澡也能去去寒。
“我们多泡一会。”
沈书元坐到他身边,两人的手臂贴在了一起。
池子里还有旁人,但都坐在远处,说话的声音听不分明,加上水汽,室内又完全没有窗子,也看不分明。
“这么一看,老板这个烧热的石头,确实有些讲究。”
“家里以后能用这个取暖吗?”戚许还惦记着沈书元怕冷。
“怕是不太行,这里的温度,可不是一两天积攒起来的,而且密不透风,家里空间大,门窗都会透风,烧热的石头很快就凉了。”
沈书元刚说完,就看到小二端着一盆刚烧好的石头,走进来,哗啦啦的倒进里面的筐子里,又走了出去。
“估计还是用做饭的灶火,烧的石头,还挺有想法的。”
戚许也赞成的点点头,心情慢慢的好了起来。
沈书元自然感觉到了,但他并没有急着开口,戚许会这样来找自己,只怕不是小事,也没必要急着在这里说。
他轻轻的靠在戚许的肩头,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他突然发现,他对于戚许的思念,其实比他想的还要多,此刻这个人在自己身边,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
嗯,还是应该回家的,一直紧绷的状态,对于读书而言,似乎并不美妙。
“清知,你是不是想睡一会?”戚许轻声说道:“我们往里去一些,外面似乎来人了。”
他很喜欢清知靠在自己身上的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不该让旁人看见。
不管是此刻放松的清知,还是靠在他的肩头的清知,都应该是一个被守护的秘密,需要小心收藏。
第40章 总是能让他如此心疼
在热水里也泡不了多久,戚许先站起身去看了下衣服。
“里衣都差不多干了,但是外衫还不行。”戚许说道。
沈书元点点头,这么点时间,肯定是不够的:“我看他们泡一会就会上去聊聊天,我们也这么做吧。”
说着就从水里站起了身,走到了干衣区的那面墙边,靠着墙坐在椅子上。
“哇,背后的墙是热的?”戚许有些诧异,转身摸了摸。
“这样也不会受凉,正好可以烘烘头发,看着这家店,在县里应该挺有名,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这么巧思的设计,肯定会传开的,有名才是正常的。
“这位兄弟,那你就说错了。”坐在他们边上的人摇头说道:“这家老板,还真不让人往外说。”
“为何?”沈书元不解。
“这处靠近县学,不是集市周围,住店打尖都不会寻到这里,只有县学求学的学子,或者家人才会来住。
本县的,家人送来也就回家,怎么会来这里,学子也是一样,外地的,本地也认识不了几个人,和谁说啊?
而且,老板也不让说,说是知道的人多了,地方不够用,反而麻烦。”
沈书元点点头,这家店不大,房间也没多少,确实招待不了多少客人。
“可是这浴池,还应该能招揽点生意,反正老板这热石,不是要一直备着的吗?”沈书元说道。
“老板说,这里面不透气,外面还有个浴池,本来水汽就重,里面晾的湿衣多了,他可能就要增加石头了,要不烘不干的,徒增烦恼。”那人说完笑了笑。
沈书元也笑着点点头:“满则溢,盈则亏,老板悟性很高啊。”
戚许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努力的坐直身子,挡住边上人的视线,不让他随意看到沈书元。
“能来做县学生意的,总是有些悟性的。”那人笑了两声不再说话。
沈书元靠着热墙,熏出了一身的汗,只觉得浑身通畅,站起身冲了冲水,又进浴池里泡了一会,衣服也差不多了,两人便收拾了一番回了房间。
进了房门,他抬眼看着戚许,也没急着询问,而是喝了一口热茶,才突然想起。
“哎呀,我倒没什么,出来的时候和师兄说过了,你没和爹娘说,这就不回去,只怕他们会担心,我来问下小二能不能帮着跑趟腿。”
“我,我和爹说过了……”戚许低着头,喃喃说道。
沈书元细细打量着他,没有说话,沈家的家规不说多严格,就爹的性子,戚许夜不归宿,他就算不问缘由,也一定会担心,定不可能同意的。
戚许定也不可能说来找自己,若是这样,爹也不会同意。
所以什么样的理由,能让爹同意?
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戚许没有继续说话,只是低着头,而沈书元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沈书元呼出一口气:“晚膳用了吗?我在县学已经用过了。”
戚许连忙点头:“我也……”
“可泡完澡,又觉得有些饿了。”沈书元没让他把话说完。
“那,那……吃一点?”戚许问道。
“嗯,去问问小二有什么,现在时间已经晚了,有什么吃什么吧。”
戚许点点头,就走了出去。
沈书元知道他定然没吃,就他出现在这的那副模样,一定是关店之后就直接走过来的,哪来的时间吃饭。
店里就只有白粥和包子了,两人对付着吃了一些。
等到都吃完,小二收拾干净,沈书元只是走到床边:“休息,还是?”
“我,我今天耽误你温书了……”戚许依旧没有说他的事情。
沈书元摇摇头:“我最近太紧绷,反而有些不对,今晚这样放松一下,感觉似乎好多了。”
他看着戚许还是不准备说的模样,主动走到桌边坐下:“是不是和你爹娘有关?”
戚许迅速抬头,又快速的低了下去,犹豫了一会,才微微点了点头。
“怎么了?问题要说出来,我才知道怎么帮你解决。”沈书元说道。
戚许犹豫了一下:“其实没什么需要解决的,今天我在店里,原来同住一条巷子的王大哥,正好看到我了。”
“他和我打了招呼,我也和他寒暄了几句,他说有话想要单独和我说说,我便跟着他出去了。”
戚许呼出一口气,接着说:“他先是训斥了我,说我不顾及爹娘,是个白眼狼,又说今年收粮食的时候,爹一个人在田里,忙的脚不沾地,粮食收完,还病了几天。
说我在这里给别人帮忙,都不知道回家给家里出出力,还说爹在年初的时候,还病了一场,我这个儿子一点用处都没有。”
“那你怎么说的?”沈书元问道。
“我说是爹把我卖来这里,我没做错……”戚许的音量弱了下去。
“他又说什么了?”沈书元问道。
“他说,世上没有不是的父母,哪有父母在家吃苦,儿子却在外享福,还说,若不是爹当初卖了我,我哪能享这样的福?”
“你每日天不亮就起,劈柴挑水搬货,手上和肩上都是茧,哪来的享福?”沈书元问他。
“但确实比当初在家里过得好了……”
“所以你认可他说的话,你是白眼狼,你忽略你父母的苦难,自己在享福?”沈书元反问道。
“我……”
“你当初在家的时候,什么时候开始帮忙的?”沈书元的声音一直都是轻轻的,听不出情绪。
“6、7岁的时候就在田里了,那时候能做的少,后面渐渐就能做体力活了。”戚许说道。
“你弟弟今年几岁?”
“十岁了。”
沈书元忍不住哼了一声:“所以啊,你爹家里又不是没有儿子了,他在田里累死累活的时候,你弟弟为何不去帮他?你娘为何不去帮他?
当初,爹有几年忙的厉害的时候,娘也是跟前跟后的忙着,一个家,本就是都要帮忙的。”
“弟弟年岁尚小,而且贪玩,估计娘在家陪他吧?”戚许说道。
“十岁,你都开始帮着干体力活了!太小在哪?”
沈书元说完这句话,再起身,走到满眼懵懂的戚许面前,将他的头抱进自己的胸口,轻轻的抚着他的背。
“十岁的我,已经开蒙,每日也要习很多的字,若说快乐可能没有,但也不曾吃过苦。”
“戚许,你能听到我的心跳吗?”
“嗯!”戚许僵着身子,动都不敢动。
“它会跳的如此急促,如此紊乱,是因为,它在心疼你!”
沈书元慎重的,又搂紧了一些,怀里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能让他如此心疼。
第41章 我想一辈子在沈家
戚许感受着脸颊处传来的温度,耳边传来的是不太清晰的心跳,和那句清晰的“它在心疼你。”
“王大哥说,圣贤都说过,父母做错了什么都是父母,要原谅他们,说我这就是小人得志,以后要有报应的。
我不觉得他说的全对,但又觉得他没说错,当初是我自己同意的,但怎么上次回家,却还是心生怨怼了呢?”
沈书元点点头:“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
戚许抿了下唇,轻声说了句:“什么意思?”
“侍奉父母,如果他们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可以委婉的告诉他们,如果父母觉得不对,不愿意听从,但还是要对他们恭恭敬敬,并不违抗,替他们操劳而没有任何怨言。”
“书里说的吗?”戚许小声问道。
“嗯,”沈书元点点头:“但书里还说了,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为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他清了清嗓子,稍微改了下意思,反正戚许也听不懂。
“就是说,人要学会选择和有仁德的人住在一起,这才是正确的好的选择,如果你放弃了这种选择,是十分不明智的(1)。因为只有仁者才会有正确的是非观,能公正的风气好与坏。”
“和你的父母相比,你觉得是我家更具仁德,还是你父母更具仁德?”
戚许几乎没有犹豫:“当然是你们。”
“对啊,所以你的选择有什么错误呢?”
沈书元松开了抱着他的手:“而且,书上还说了,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就是说,君子明白大义,而小人只知道小利,你说你父母知道什么?”
“可,他们毕竟是我爹娘,上面不是也说了,不管怎么,都不能怪罪他们吗?”戚许看着沈书元,说出心中疑虑。
“嗯!”沈书元点点头:“可还有一句,三年无改于父道,可谓孝矣!”
“就是说,你不改变父亲给你定下的道路,坚定不移,就可以成为孝了。(2)”
沈书元一点都没有愧疚之意,不觉得曲解了这些意思,说给戚许听有什么。
他自幼看书,就经常会有一些自己的所思所想,他也和夫子讨教过,然后便明白,他无法成为大贤之人,那就秉承心中的道,走的无忧无惧便可。
“戚许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总不能永远都在要求自己,却不去怪罪旁人吧?”
戚许低着头没说话。
“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两个字吗?”
戚许抬头:“忠和恕吗?”
“所以你现在所做的选择,是忠于内心吗?”
“是!”
“那你有恨过父母吗?恨他们将你卖了,恨他们对你弟弟更好?”
“这个没有,心思虽然有些不快,但怎么也不会恨他们啊?”
“所以啊,你不是已经宽恕了他们做的事情吗?为何不宽恕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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