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珺擎抬眸看了一眼沈书元,微微一笑:“沈卿,有些家事朕不合适和你说,倒不是不能告诉你,而是朕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沈书元听到这话,站起身行了个礼:“皇上说的是,您的家事关系的是整个西雍,本就不是臣一人该知之事。”
秦珺擎听了这话仰头笑出了声:“靖南王的手上,有先帝的一道旨意,可无人知道是什么。”
沈书元听闻此言有些诧异:“皇上也不知道?”
“不知!”秦珺擎摇摇头。
“那若是让皇上让贤的旨意,又该如何?”沈书元大逆不道的直接问道。
秦珺擎缓缓呼出一口气:“朕登基也快二十年了,若是这二十年的时间,都胜不了先帝的一道遗旨,那朕这个皇位坐的也有些窝囊吧?”
沈书元听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靖南王手中的圣旨是什么,无人知道,那他可以随便说,皇上自然也可以,只看朝臣愿意信谁了。
“靖南王还会等到时机吗?”沈书元试探地问道。
秦珺擎又将棋盘上的白子推了一下:“等,是不容易等到了,当年没成,便已经命数尽失,现在他是不得不动!”
“戚许带回京城的是北珏大皇女?”沈书元直接问道。
秦珏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想当初跶满的战役,沈卿应该也有很多的疑问吧?”
“是!”沈书元说道。
“坐下说,你身子不好,宫门外还站着一个戚将军,若是你躺着从这里出去,他反而有可能变成西雍第一个投靠外邦之人。”秦珺擎摇摇头,看似无奈地说道。
“戚许自幼没有读过书,家国情怀,自然家在前国在后,只有些小情小爱。”沈书元垂眸说道。
“小情小爱好啊!”秦珺擎说道:“当初跶满一役,宁峥对他多有夸奖,朕还想着他出身差了点,担不起大事,结果一查,哟,居然是沈大人的契兄,这就好用多了。”
“皇上早就知道了?”沈书元问道。
“奇怪吗?你们又没藏着掖着,若是朕连这种明着的关系都查不到,朕还坐什么皇位。”秦珺擎说到这笑了下:“也就朕那个傻儿子,天天不知道在折腾些啥。”
沈书元知道皇上说的是齐王,他是皇后所出,储位最可能得人选,而且现在看来,皇上也确实更属意他。
“戌芒并没有死,对不对?”沈书元又将话题扯回了跶满:“当初赤州之行,一路上有意无意总是会漏出些消息,让所有官员都觉得跶满使团尽数被灭。
可其实没有任何人看见被灭的经过,也没人看见他们的尸首。”
“朕留着他有何用呢?”秦珺擎问道。
“他是乌禅炙的儿子,乌禅炙若是死了,他继位也说的通。”沈书元说道:“可当初宁峥伤他,是在臣的眼前,按说他就算还活着,应该也活的不很好。”
秦珺擎抬手开始拨动棋盘上的棋子:“当年跶满攻占赤州三城,那时朕也没多想,边关战事有胜有失很正常,打回来便是了。
可跶满的手段过于血腥,让朕心中怒意难消。
边城的百姓本就过的苦些,朕的兵无能守不住他们的家园,也护不住他们的命。
那时的朕真的以为跶满会像北珏一样,成为西雍的心腹大患。
宁峥初出茅庐,虽有一腔热血,可领兵作战,想打胜仗要的东西太多了……”
他像是想起来那个时候,眼神中透着哀伤:“可宁峥做到了,而且不止做到了,还让他发现了不对劲。
他发现跶满内部内讧极为厉害,用兵作战也极为松散,很多的部署也不够成熟。
可这样的他们却能取下我们的三座城,怎么想也不太对劲。
刚开始我们怀疑的是,城中有内奸,赤州的官员有问题,可深入查下去发现,屠城真的是屠城,尤其是官员和兵卒,无一幸免。
当然也可能有是一开始说好了,但是跶满攻城之后反悔了,可还是说不通,因为三座城池攻下,跶满已经占尽了优势,可却没有继续攻城,反而做了些耽误时间的事情。”
沈书元明白皇上说的是屠城的手法,尤其是人皮花灯,这件事确实很奇怪。
“你觉得不继续攻城的理由是什么?”秦珺擎问道。
“水系,那三座城都有发达的水系,这也是花灯能飘的到处都是的原因,可再往内,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行船的水系了。”沈书元说道。
“不尽然!”秦珺擎将棋盘一角的棋子移动,黑子对白子形成了合围之势。
沈书元低眸看了眼:“他们只想要那三座城?”
秦珺擎笑了下,指着面前的棋盘:“这么看白子是不是已经无力回天?可下棋讲究的是,你一子,我一子,多走出去的棋子,最终都是被一一驳回。”
沈书元不是很明白的看着棋盘,只见秦珺擎从棋盘上拿起三颗黑子,合围之势自然也不攻自破。
第506章 皇上交谈(三)
沈书元努力的回忆着舆图,按着皇上这个意思,这三座城应该很重要,可跶满没有守住,或者说靖南没有守住。
靖州和赤州相连,而这三座城是边城,和靖州的距离不近。
就算当年守住了,西雍没夺回来,差别在哪?
水!
“跶满的矿是铁矿,若是这三座城在跶满手上,他们就能往靖南运送矿石了?”沈书元恍然大悟的开口:
“可臣不懂,为何跶满的矿石,他们会愿意给靖南呢?”
“没技术啊,他们造不出弓弩,自己内部没办法用,往外卖又怕招人眼红,有人抢夺,老六给了他们极好的条件,他们为何会不愿意?”秦珺擎冷哼了一声。
沈书元皱眉不解,这件事看似说得通,但说不通的地方却也很多:“跶满自己就有奴隶处,他们为何还需要靖南王帮他抓人呢?”
“因为乌禅炙是靖南王的人,他不是跶满人,这也是当初为何屠城的功劳给了他。就是为了让他在跶满站稳脚跟。”秦珺擎说道。
“乌禅炙后来是跶满的王,所以这些年,跶满一直都归靖南王管?”沈书元有些诧异,若是这样靖南王觉得他能动手了,也算是情理之中了。
秦珺擎点点头:“老六唯一算漏的,就是宁峥太强了,乌禅炙上位之后,一直没办法战胜他。
不然他动手的时间应该会更早,因为北珏是不是愿意和他合作,其实没那么重要。
就像你说,西雍只要内乱,北珏就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们只要出兵,必然就能牵扯住西北局势。
朕能调动的兵虽然不算少,但路途遥远,当然没有靖南通过陵州直取京城来的快。”
“宁峥早就可以溃败跶满,却一直在等待时机是不是?皇上是想等靖南王先动手,再让他明白,他的后路轻易就能被斩断。”沈书元说道。
自己和杜蓝到了陵州,虽然没有做什么,但在那个节点上,皇上突然派人去陵州为官,本就奇怪,各方的视线都会盯着他们两。
他们越没有动静,旁人就越看不懂皇上想做什么,越看不懂就越不敢动。
看似皇上什么都没让他们做,可实际,他们已经帮皇上争取了很多的时间。
那年孟炎来陵州的时候,上游已经落雨多日,连自己都看出可能要有水患了,靖南王自然也能看明白。
只要各处堤坝溃堤,所有的人手都会用在救灾上。
各处遇灾,有流民就会有民怨,他这时只要举着先皇的圣旨,打着为百姓不平的名头,天时地利人和都会是他的。
现在想想,那年还真的是个很好的时机。
只是孟炎突然到访,自己提前预防水患,虽只有茌临一处防住了水患,但这些于他而言全都是变数。
“皇上可知当年臣在丰文山中遇险一事?”沈书元问道。
“朕当然知道,此事孟炎当时就上书告知,还有丰文山中的兵器。”秦珺擎说道。
“臣当年也以为是兵器之祸,可今年再遇雪灾,总觉得当年似乎也是针对臣而来。”沈书元说出心中猜测。
秦珺擎点点头:“茌临县在陵州的位置可不差,尤其是水运,对于老六而言,他和柳家也是各怀鬼胎,他肯定想把茌临握在自己手里。
当年临近水患,你要是身死,就必须有人接管县令,处理县中事宜。”
沈书元有些诧异:“卢知意?不,不会是他,臣识人之能不说多好,但也没那么差吧?”
“确实不是他,是宋明!”秦珺擎笑着说道。
沈书元垂眸想了下,这样就确实说的通了,宋明是县尉,县里的衙役都是他的兄弟,当初上丰文山的时候带的也是衙役,自然能清楚的知道他的动向,能趁机动手也不算奇怪。
水患最需要的便是用人,提拔宋明虽有些牵强,却也不是毫无由头。
更何况那时的自己若真的身死,他们也可以随便按个罪名,直接将卢知意下狱,宋明当县令便更加的名正言顺。
还真要感谢他当时派人去了孟将军处找人,不然自己还真的无法活着回来了。
不过他当时会派人去,也不奇怪,他定然不觉得这么点小事孟将军会派人来,他最大的失误,是没想到自己和戚许的关系。
那日来的若不是戚许,自己可能也不会那么快获救,再多耽搁一会,可能还是挺不下去。
而且若不是戚许,自然也没有道人的医术,万事还是不好说。
只能说,戚郎还真是自己的福星。
秦珺擎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只是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尚德看着沈书元沉浸思绪,于是出声轻咳了一声。
沈书元这才回神,问出了心中另一不解:“皇上,柳家手上没多少人,赤州之行随便就攻破了,又为何要一直留着他们呢?
也是为了迷惑靖南王?”
“柳家只要没有反叛之心,朕本没准备动他们,这也是当年孟炎到了陵州,也没和他们有大冲突的原因。”秦珺擎说道。
“现在回头再看这些事,臣当年在茌临过得还真是无忧无虑。”沈书元笑着摇摇头,有些自嘲地说道。
“无忧无虑不也挺好,当官能无忧无虑就代表百姓安居乐业,朕也想要每日都无忧无虑啊。”秦珺擎感慨地说道。
沈书元垂下眼眸,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问道:“皇上,当初余家之事……”
秦珺擎笑了下:“沈卿,你今天问了很多事,但有些事却还是不得要领,朕有些失望。”
沈书元明白,皇上今天不准备再说什么了,他站起身行礼:“那臣心中之惑何处可解?”
“你在京中既然有恩师,就要多多走动,这人啊,多走动才能有交情,有了交情,自然也会说些有用的事情提点你。”秦珺擎看着面前的棋盘,抬手又动了几颗棋子:
“回去告诉戚许,朕不能再给他时间了,有些事情他需要去做了,该怎么做如何做,他心中应该有数。”
沈书元明白,这意思就是戚许要做什么,还是不能和自己说。
第507章 不做!
戚许并没有下马,就骑着马在宫门外等着。
尚德领着沈书元出来的时候,看到骑在马上的戚许又是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可他说了要将人送回去,自然又跟着上了马车。
沈书元此刻没什么话和他说,只是想着刚才和皇上说的话,无意识的又咳了几声。
尚德一听到他咳嗽就紧张的注意着车外,怕戚许听到会来质问一二,好不容易将人送到府门口,稍微寒暄了一下他就赶紧回宫了。
戚许跟在沈书元的身侧:“觉得你的脸色有些白。”
沈书元微微点头:“想了些事情,好像就有些头疼了。”
戚许听到这话,就说不出的心疼,也顾不得家里还有长辈,直接上前扶住他的胳膊。
沈书元笑了下:“没事的,皇上也没让我站着,一直坐着说的。”
他们俩刚进屋,都还没来得及行礼,贤然道人就上前握住了沈书元的手腕。
“来,将这碗药喝了,也别说话了,回屋睡一会去。”贤然道人说道。
沈母听到这话,站起身走过来:“等下要用午膳了,是不是吃完再睡。”
贤然道人摇摇头:“我这徒弟少吃一顿没事的。”
沈母听到这话,瞬间不知道如何接了,她问的哪是戚许啊,而且这意思是戚许也要陪着一起睡?
沈岭站起身扶住夫人的肩膀,贤然道人有多浑他是清楚的,自然知道夫人在他那讨不着好:“夫人,道人心中有数,还是听他吧。”
沈母张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沈书元的身边:“若是饿了,就叫人送吃的。”
沈书元点点头,他此刻确实有些头疼,只怕也吃不下什么,而且道人的这碗药很是温热,喝进肚子里还挺舒服的。
戚许扶着沈书元进了屋,伺候着他脱了衣服躺上了床。
“你别听道人的,去吃点东西。”沈书元躺在床上轻声说道。
戚许摇摇头:“我先帮你暖暖,饿了我会去吃的。”
他上床将人抱进怀里,一只手扶住他的后脑勺,一只手揉着他的额头:“这样舒服吗?”
“嗯!”沈书元闭着眼睛,整个后脑勺被戚许的手掌包裹,很温暖,让他连后脖颈都放松了。
“皇上说,你该帮他做事情了。”
戚许听到这句话,直接回了句:“不做,你头疼,等你何时真的好了,再说。”
沈书元听到这句话,失笑出声:“戚许,别这样,我们不往大了说,皇上对你也算有知遇之恩,不能这般任性的。”
戚许低头亲了下他的脸颊:“什么知遇,全是算计,我想皇上会选我,和你也有很大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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