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元摇摇头:“实不相瞒,就算今日再回头看去,我也不知道当年,我们两人若没有分开,我当如何。”
“现今相遇,依旧没有定数,惟有见招拆招,只盼此生,尽我所能,护佑戚许初心不改,道心依旧,我俩能携手日升日落,也算不枉此生了。”
贤然道人摸了摸胡子:“天道忌满,人道忌全,大道至简,无欲则刚。无为则无所不为,万物皆为我所用,满载而归。”
沈书元释然的笑了下:“谢道人指点,但清知心中自有所为之事。”
贤然道人听到和沈书元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便都哈哈笑出了声:“你这读书人,一点不古板,不好玩,不好玩!”
第83章 过命的交情
沈书元离去之后,贤然道人看着屋里的东西,摸着胡子满意的笑了下。
他倒不是在乎这些东西,而是沈书元行的那个跪礼他很受用。
虽然他今日未着官服,但贤然道人相信,当日他身着官服,知道了自己对戚许的救命之恩,应该也会跪。
“怪不得能迷的我家那个傻徒弟,找不着北啊,确实是个值得之人。”
沈书元下了山,就直接去了覃县府衙,杜蓝知道他要来,早就等在内堂了。
“去哪了?这衣摆处都是泥。”杜蓝招呼他坐下,又让人上了茶。
“去了一趟凌越山。”沈书元笑了下。
“怎么又去?他不是给你下了什么符吧?”杜蓝仔细打量他。
沈书元今天心情是真的好,再次笑出了声:“我寻到我的表兄了。”
杜蓝当然知道此事,听他这么说,又看他神情愉悦,皱着眉头问道:“还活着?那怎么毫无音讯啊?”
在他看来,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当年伤的极重,还是贤然道人救的,后面就让他入了孟将军麾下,军中纪律严明,他心里也有口气,便想混出名堂再回去。”沈书元说道。
杜蓝点点头:“这倒说得通,反正都已经进了军营,没啥功业,要我,我也不回去。”
沈书元就知道这么说,杜蓝一定能信。而且他也确实没骗他,说的是实情。
他不希望他日两人相见,杜蓝用别的心思揣测戚许。
“啊?他在孟将军麾下,那你有没有问问情况啊?”杜蓝问道。
“这如何能问?别说他只是个外委把总,不可能知道真相,就算知道,我这一问,你说他是说,还是不说?”
“对,这确实不能问,哎呀,我这脑子,有时候是没你想得多。”杜蓝笑着说道:“但你今天既然过来,一定也是发现了什么吧?”
“也不算是发现,只是有所想。”沈书元说道。
“陵州在西雍所处的位置,连通南北,贯穿东西,官道就不止一条,皇上得多相信孟将军,才能让三万大军驻扎在此?”
杜蓝细细想了下这句话的意思,点点头:“对啊,虽然陵州离京城有些距离,却四通八达,三万大军若是直取京城,估计真能变天。皇上怎么敢的?”
“一是相信孟将军,二是和把三万大军放在这比,更严峻的事情发生了。”
沈书元喝了口茶:“我昨天问了一下表兄,当年他为何会被山匪抓去。”
杜蓝皱起眉头,他当年觉得沈书元一定不可能寻到表兄,就是因为山匪抓男子回去,一不好卖,二不好控制,若是要赎金,又极易暴露,总不能带人回去为了吃大米吧?
“他说,要卖去苦徭,采石或者挖矿。”
“什么?”杜蓝诧异看着他:“你表兄被人骗了吧?苦徭也不是什么人都要啊。而且采石或者挖矿,基本都是官府直管,这合理吗?”
“我听到的一瞬间也觉得不合理,当初追我们的那帮山匪,人数不多,装备不精,抓了壮年男子卖去苦徭,怎么送去呢?”
“所以当年的那帮山匪还是和州府有勾结?”杜蓝皱眉:“但当年之事是孟将军所为,没有查出什么啊?”
沈书元却没有回答,只是直直的看着他。
杜蓝思量了一下说道:“又是孟将军,陵州之事怎么总有他,而且当年也给了他调令……你知道当年是哪的兵吗?”
“孟家军。”沈书元淡定说道。
“啊?”他想了半天,却不得章法,忍不住说道:“哎呀,大善人,给我指条明路!”
“我也是只是猜测,不尽然全对,所以才想让你也想想,如果不谋而合,那估计八九不离十了。”沈书元却还是没说。
杜蓝沉下心思,三万大军驻扎陵州,最大的可能就是为了等谁,如果是针对州府,没必要按兵不动。
这里四通八达去哪都方便,但,这么大的动静,肯定各处都得到消息了,就算别处准备做什么,不会那么傻的撞上来吧?
“威慑!”杜蓝一拍手,恍然大悟:“皇上得态度,难道?”
沈书元点点头,沾了杯中水,在桌面上写下:靖南王。
“他可是皇上胞弟,而且当年来靖州也是他自己所愿,皇上给他的特权可不止一点,等于都已经……”
杜蓝往外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等于算是个土皇帝了。”
“土皇帝?”沈书元笑了笑:“我们这些县令,不也算是?”
杜蓝吓得站起身,一把捂住沈书元的嘴:“你这嘴,有的时候刻板守礼,有的时候,真的吓人!”
“你我二人说话,不用在乎那些吧?”沈书元推开他的手,失笑出声。
“别,别把我和你划到一起,我这人,呆!”杜蓝坐回椅子,一个劲的摇头。
沈书元笑了半天,才止住,杜蓝看他没个正行,就气不打一处来:“为何你在我这,总是诸多放肆。”
沈书元也说不出为何,两人相处之间,他总觉得杜蓝就像是兄长一般。
“那肯定是因为杜兄人好!”
当年两人一起来了陵州,沈书元的心里有诸多亏欠,加上覃县算不上富裕,总觉得屈才了这个探花,没事就来和他吟诗作对,想要帮他排解心中忧愁。
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三个月,杜蓝终于忍不住了,他又不是书呆子,真要来拜访,你好歹拎点酒带点肉,每次就带张嘴来说,还要吃府衙里的大米,这算哪门子的歉意啊?
终于在沈书元又一次空手而来的时候,他直接破口大骂,惊的沈书元回去反思了三日,才品出问题在哪。
也不能怪他笨拙,只是这泼妇骂街的场景,他实在见得少,只能逐句回忆,分析其中的道理。
在那一长串无意义的词汇中,找出杜蓝真实想要表达的意思。
自那以后沈书元就明白了要点,不仅只带酒带肉,还会带茌临县的小吃,和家乡送来的美食。
杜蓝也在满脸油光中,彻底认下了沈书元这个好友。
当然他可不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而是因为沈书元告知了州府的不对劲,让他多有警惕,这可是过命的交情。
第84章 坦白
戚许回了军营,自然要去孟炎帐内复命。
“将军,沈县令说最近连日降雨,需要观察水情,他就不去了。”戚许说道。
孟炎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你昨晚在府衙过得夜?”
“是!”戚许有些心虚的躬身说道。
“我还以为你去找贤然那个老东西了。”孟炎摇摇头:“改天你帮我跑一趟,把他带来,我最近胸口又有些疼。”
“将军没事吧?”戚许连忙问道。
“无妨,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的,只是……”孟炎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叹了口气,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戚许也不好再问,只能躬身退了出来。
田青看到他远远走来,挥着手喊道:“大大哥。”
戚许抬手砸了一下他头:“这个时辰不在操练,瞎晃什么?说过你多少次,营中不是菜市场,想去哪就去哪。”
“昨夜你没回来。早上操练完,吴哥,就让我偷个懒,怕你回来有事交代。”田青揉揉头说道。
“没有,快点回去操练,我换身衣服就过来。”戚许走进帐内换衣服去了。
田青噘着嘴,大大哥什么都好,就是不会偷懒。
戚许换上衣服出来,田青已经不在门口了,他摇头笑笑,他当然知道这小子是想偷懒,发现没机会了,还不如主动点,不然等下还要挨骂。
他刚要离开,就看到前面升起一阵浓烟,他紧皱眉头走了过去,就看到几个军医不知道在大锅里煮什么。
“这干嘛呢?”
“戚外委,熬药呢,西北那处不是热就是冷,气候还干燥,蚊虫少,这里吧,连日降雨什么都有,说实话,有些我都没见过。”王军医说道。
“有人受伤了?”戚许问道。
“倒也不是伤不伤,是烦,都嚷着睡不好,就想着弄点驱虫的药,去各处熏熏。”王军医说道。
“按说本地应该就有现成的,何苦还要自己熬?”戚许问道。
“你敢信谁?”王军医凑近问道。
戚许垂眸,思量了一下,定然是本地的药更好用,这里的人生活在这多年,制出的药肯定比军医临时抱佛脚来的更合适。
孟将军看着走进来的戚许,不解问道:“怎么?刚才有事没说?”
“末将看到外面在熬药,说是驱虫的,想着军医对本地也不算了解,熬得定也是常用的药方,不一定对症,想着是不是从本地采药更为合适。”戚许说道。
孟将军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却不得不防啊。这陵州的水,比你想的深。”
戚许咽了下口水,跪在地上:“将军,末将有一事隐瞒……”
孟将军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轻声说道:“说来听听。”
“茌临县县令,沈书元,是,是我表弟……”戚许说道。
孟将军点点头:“猜到了。”
戚许诧异抬头:“怎么,怎么能猜到的?”
孟将军冷哼一声,站起了身:“沈书元这名字我有印象,他之前多次修书,就是想问剿匪之事,也说了是因为表兄之故。
我从未给他回过信,一是剿匪之事我没必要和他细说,二是我不知道他表兄在哪,信中说上一句不知,或者没见过,断了别人的念想,也没必要。”
他走到戚许近处,抬手将人扶起:“昨日送信,你眼巴巴的求着去给茌临县送,我就猜到定有原由。”
“想起茌临县县令是沈书元,我自然就想起了他的表兄,去翻了当初他寄来的书信,再结合你遇到贤然的时间,自然全都对上了。”
“我……”戚许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如何说。
“你只需和我说句实话,他不去参加我的宴请,可是你和他说了什么?”孟炎坐回桌后,出声问道。
“没有!”戚许咬着唇,他嘴笨,却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无法让将军信服,只怕会牵连清知。
“他和末将说,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末将虽不尽然全懂,却也明白军中律令,自不会乱说。
而且,清知,哦,沈县令心中自有主意,也不是末将可以改变的。”
“则言语以为阶。”孟炎点点头:“这个沈书元,本将还真的想要见见。”
他面前的桌子上,全是当初他写给自己的书信,一开始的书信还很客气,估计是自己一直没有回应,后面几封的用词遣句可算不上客气,却又不失礼数,让人挑不出错处。
这样的人,以后可千万不能当言官,不然真能说死人。
“所以此刻你坦白了你们之间的关系,是想做什么呢?”孟炎出声问道。
“我信沈县令,采购药材之事可以让他帮忙。”戚许说道。
孟炎点点头:“人啊,私心为重,是成不了大事的。”
“末将没有私心,将军是觉得此事有油水?”戚许问道。
“不是,而是你师父也在这,为何他不能办这件事,他还会医术,不是更合适吗?”孟炎问道。
戚许一愣,他确实没有想过师父,这么一说,似乎确实是自己不对了。
“末将,思虑不周,还请将军责罚。”戚许跪下说道。
孟炎摇摇头:“你这个人,就是耳根子软,这么多年也没改掉多少,这样吧,这件事不急,等到我宴请结束,给你一天休沐,你去问问沈书元,你我二人的对话,有何问题。”
“今日之事,都是末将一人所想,和沈县令无关。”戚许说道。
“戚许,沈书元找到你了,可有让你回家啊?”孟炎直接问道。
“没有。男儿当志在四方。”戚许说道。
“我相信,他定然不是这么说的,而他说的也不会如此浅显,你跟在本将身边也有些时日了,对你我一直很是看好。
可……你就算挥的动刀,杀得了敌,心却还是太软了,而这眼光啊,也还是太短。”
孟炎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戚许是贤然道人的徒弟,当年他留书出走,自己自然懂他的意思。
哪是什么吃味离开,他就是想让自己好好的练练戚许,只是这时间可能还是太短了些。
戚许虽有成长,却还是少了些。
这次陵州之行,可能是个极好的契机,他师父在这,表弟也在这,这两人都是有大智慧的,应该能让戚许有更多的感悟。
孟炎目视前方,叹了口气,自己被困在这陵州,只怕是再也不能回西北了。
40/293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