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是闻着味,正要吃饭呢,你自己去厨房盛碗饭,对了灶炉上的鸡汤别碰,那是给你弟弟补身体的。”戚母正在给小儿喂饭,低着头说道。
戚许点点头,瘸着腿,退了出去。
脚这些天走路已经不太疼了,只是用力的时候还不行,但此刻他却故意一瘸一拐的走进厨房。
可直到他坐在桌边,爹娘也没问过一句,他的腿怎么回事。
“今早隔壁张婶杀鸡,我好说歹说她才愿意匀我半个,你也不早说,要回来。”戚母说道。
戚许点点头:“娘,我吃不吃都行,没事的。”
沈家也有过就煮半只鸡的时候,虽然鸡腿肯定是清知的,但他碗里也会有肉有汤,反而沈母经常会说,她不爱鸡汤的味,不喝。
“你在沈家,还好吗?”戚父犹豫了半天,开口问道。
戚许还没说话,戚母就说道:“你看他身上穿的料子,肯定是过得不错的。”
戚许的手指微微蜷曲,这是清知给他买的,自然不会差,但此刻他却说道:“他家少爷原来做大的,正好就给我穿了。”
“那他家,有没有曾经的旧衣啊,正好拿来给你弟弟穿啊。”戚母说道。
“哥哥抱!”弟弟年岁小,只知道很久没见哥哥,又不想被压着吃饭,主动伸出了手。
“病都好透了吗?”戚许抱过他,问道。
“虽然好多了,但不得再养养,你在沈家要是看到有什么好的,想想你弟弟。”戚母站起身,擦擦手。
“我听说他家的儿子会有出息的,明年估计就是秀才了,应该不会小气的。”
戚许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看到弟弟的油手摸上自己的衣服,他微微皱眉,不动声色的将人放下。
“爹,我看家里腌了腊肉,给我一提带回去,也算是家里的礼数。”戚许说道。
“什么?我不见你带东西回来,你还要拿走?”戚母的声音锐利。
戚许低着头,衣袖里的银子就像针扎在他的心口,若是娘不说这话,他就会拿出来,但现在他不想给了。
“老大,不是爹不给,还指着这个过年呢,而且沈家能缺这个?”戚父也皱眉说道。
戚母端了鸡汤过来,拉过小儿子,背对着戚许,一口一口的喂着。
鸡汤很香,应该煨了很久,但别说喝了,似乎多看一眼都是戚许的不对。
这场景倒不是他离家才有的,曾经也这样,但他一直觉得弟弟小,家里穷,好的东西给他是应该的,可现在他却迷茫了。
“沈家就让你回来,也没让你带点什么?”戚母还是不死心的问道。
戚许摇摇头:“娘,我是去干活的,人家是付了钱的,愿意让我回来一天,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别给我拽这个我听不懂的,怎么你觉得你上了高枝了?看不起家里了?”戚母站起身,看着他说道。
“好了,孩子难得回来,先让他吃饭!”戚父终于开口。
戚许食不知味的扒着碗里的饭,突然特别想要快点离开。
“老大啊,当初沈家是花了钱,但也就五两,你去干上几个月的活,也差不多了,后面你可以问问是不是能有工钱?”戚父看着他问道。
这段时间,家里有了银钱,又不需要种地,这种日子原来没过过,自然不敢想,现在过上了,自然就想的多了。
“爹,我是落了契的。”戚许放下了碗说道。
“你以为养大你不需要银子啊,不过是五两,怎么就能把你买走了?”戚母走上前,一把拿过他的饭碗,放在了一边:“这么多年的米,你就忘了?”
“这五两银子买的不是我,是弟弟的命。”戚许轻声说道。
“怎么?当初是你自己说有人去做契兄弟,你也愿意,现在又怪我们了是吗?”戚母问道。
戚许深吸了一口气:“娘,我伤了腿你看不出来吗?沈家给我瞧病,也花了银钱,我还没法干活,你觉得那五两真的值吗?你会算账,人家也会。”
戚母还要说什么,戚父站起身拉了她一把,将饭碗端回了戚许的面前:“儿子难得回来,你少说两句。”
他终于有了一丝亏欠之意,却又难掩心底的不满,重重的叹了口气。
沈书元从学堂出来,看到站在门外的戚许微微一怔,昨天父亲就说了让他今天回家,难道有事耽误了?
他走到戚许身边:“爹不是说让你今天回家吗?没回去?”
戚许低着头摇了摇,他回来的一路都在想,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曾经他在家爹娘就是这样的,为什么现在他却觉得不满了?难道真的是沈家的日子太好,让他忘了本?
沈书元感受到了他情绪的低落,有些不解:“家里不好?爹不是说会给你些银钱吗?不够?”
戚许从袖袋里掏出了二两银子:“这是爹给的,让我给家里。”
“怎么没给?”沈书元不解。
“不想给……”戚许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他不知道沈书元会怎么看待自己。
沈书元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戚许:“怎么了?”
戚许咬着唇,看着手里的银子,犹豫了半天递给了沈书元:“我不想给,你帮我还给爹。”
沈书元看着手中的银钱,心里却有了计较,当初戚许会来当契兄弟,他也知道缘由,也见过戚父。
戚许的为人他了解,虽然会觉得不该收爹的银钱,但既然收了,他肯定会给家里的。
既然回去了,却没给,只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第17章 戚家人上门了
晚上一直等到用完膳回屋,沈书元才轻声说道:“银子我没还给爹,我想先和你聊聊,万一还想给呢?”
戚许抿了下唇:“我觉得我有些小气,好像不太对……”
沈书元拉着他坐到桌边:“我看书,不和你说话,你自言自语说一说,好不好?”
戚许坐下,却没开口,而沈书元就像他说的,真的低头温书和往常一样,房间里只剩下翻书的声音。
这声音却给了戚许极大的安全感,让他渐渐放松。
“爹和娘,好像一直都比较喜欢弟弟,我是哥哥,自然应该事事让着他,而且他小,家里的活本就应该我做。
我原来总觉得,我小时爹娘应该也会对我这么好,只是我年岁小,记不清了。
家里有肉他先吃,有鸡汤他先喝,有新衣服……哦,不对,我也有新衣的,因为弟弟能穿我的,而我不能穿他的。
可……”
戚许顿了顿,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慢慢说道:“我的衣服都是最差的料子,如果有好料子,没穿两天,娘就会说衣服小了,要改给弟弟穿。
现在想想,那些料子好的衣服,本来就做的小,可能本也没准备让我穿多久……”
“我今天回家,还故意瘸了腿,但他们都没人问一句,但我故意瘸腿让他们担心,确实也不应该……”
“我还说谎骗他们,没把银子给他们,我是不是太坏了,居然这么斤斤计较……”
沈书元将书放下,微微叹了口气。
“六亲不和,有孝慈。”他看着戚许:“你有没有想过,这不是你的问题?”
戚许不解的看着他。
沈书元却轻声说道:“你会去反思你的爹娘,应该是看到了对比吧?那个对比就是我家,对不对?”
戚许微微点头。
“可是娘对你算不上好,至少和我比,算不上……”
“你是他的儿子,她对你好是应该的。”戚许急忙说道。
“嗯,所以你用我们来对比,本来也不公平。”沈书元说道。
戚许低下头:“我知道,是我太过计较……”
“不,你没懂我的意思。”沈书元说道:“六亲不和,有孝慈,是说,如果一个家庭和睦温馨,自然不会有人,把需要和睦需要孝道挂在嘴边,反而是不和之后,才会有人提。”
“我家是独子,对比不出什么,但就像你说的,你不是娘的孩子,娘就算心中不喜,在穿衣用度上,也没有过分苛责,而你家却恰恰相反。”
“你看,你在我家这么久,爹娘可有提过以后需要你尽孝,可有提过需要你恪守本分记住身份,可有提过你就是低我一等?
就算娘不喜我们住一起,也是要收拾出西厢,让你单独居住,而不是委屈你,去睡柴房不是吗?”
“这就是我说的,六亲不和,有孝慈,越是没有付出,反而越是苛责。”
戚许想到爹娘今天说的话,心情又更加低落了几分。
“戚许,你是落了契在我家的。我是要考取功名的,你知道意味什么吗?”沈书元问道。
戚许摇摇头,又点点头,意味着他总有一日会离开。
“意味总有几年,我们会离开欶县,爹和娘应该不会放心我独自外出,总会陪着我高中之后,才会回来,你会跟着我一起走。”
戚许抬头看着他,似乎有些不解,又似乎有些期待。
“这么久的时间能让你想清很多事,我有很多的大道理可以说给你听,让你去原谅你的爹娘,但,你又不准备做圣人,何必苛责自己,成全他人?”
“可娘说的也对,我吃了家里那么多年的大米,也该补偿他们。”戚许低着头,轻声说道。
“这些年你在家都是吃喝懒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沈书元问道。
“自然不是,该干的活,我很小就开始干了。”戚许摇头说道。
“所以,你付出了价值,得到了回报,虽然一家人如此算不该,但是他们先算的。”沈书元呼出一口气。
眼前之人若不是戚许,他定不会这么说,孝道之意,岂能如此计较,不说养育之恩,就是生育之恩也当断指偿还。
可此刻他心中有气,戚家人欺负了这么好的戚许,失了这个儿子,是他们自己造下的业果。
沈书元微微垂眸,就算这业果报在了自己身上,他也不希望戚许再回去。
他舍不得!
沈书元站起身,走到戚许的面前,抬手将他抱进怀里:“戚许,你和我们有缘,不然落契的为何是你,那个家不想回去便不回了。”
戚许咽了下口水,抬手抱住沈书元的腰身,微微点头:“好!”
谁知两天后,戚许去了店里,戚家人却上门了。
学堂已经放了年假,沈书元正在家温书,听到沈母打开门的声音,便站到院中看着门外。
“沈夫人是吧,我们是戚大的家人。”戚父拉着小儿:“喊人!”
“慢着……”沈母可不是沈岭,她才不在乎什么沈家的脸面礼节,她只在乎自己的儿子。
“你们来这做什么?前两日不是让戚许回去过了吗?”沈母冷声问道。
这契兄弟她当初就不愿,若这家人还总是纠缠不清,只能让戚许回去了!
夫妻二人听到戚许面面相觑,随即猜到应该是自己的大儿子,便又抬头笑着说道:“我们是看他腿上有伤不放心,这才想来看看。”
沈母还想说什么,沈书元走上前,示意母亲先回去。
“娘你进屋吧,这里交给我。”沈书元微微颔首,给了沈母一个眼神。
沈母本不愿意,但看出儿子的强势,便也只能作罢,走回院中,站在主屋门前看着,准备有任何不妥就上前轰人。
“沈少爷,我们见过!”戚父笑着说道。
“确实,落契那天是你来的,但既然落契已了,你们还来这里做什么?”沈书元冷声问道。
“儿子前两天回家,我们这不是担心他的腿伤吗?”戚母也弯着腰:“我们想着,也快过年了,老大估计不方便做事,我们夫妻二人也能来给帮帮忙啊。”
沈书元确实没想到,这家人居然是准备都住进沈家来,此刻他无比庆幸,那天晚上没有劝说戚许心善。
第18章 百寿图的赏赐
沈书元淡淡笑了下,冷眼看向站在门外的三人,孩童尚小自不懂事,但跟着这样的夫妻二人长大,只怕也无甚出息。
“你们知道什么是契兄弟吗?”
沈书元面无神情,却冷冽异常:“说的好听是嫁进来,说的难听是卖进来,生死都和你们无了关系。”
“谁说的,契兄弟等于是结为亲家,谁说是卖儿子了!”戚母立刻反驳道。
沈书元点点头,其实她说的没错,一般确实是这样,而且还有的双方成亲之后,依旧会以姻亲走动。
“你说的没错,可那样的契兄弟可不会落契,只办仪式,也要不了五两银子!”沈书元冷冷说道。
“你们,你们当初可没说清楚,你这是行骗,我们能去官府告你的!”戚母梗着脖子,心虚的说道。
“可以。”沈书元点点头:“你们尽可以去闹,了不起契书作废,你们退还五两银子,我们把人换还给你们。”
听到要退银子,夫妻俩对视了一眼,戚父说道:“我家儿子在你家干了那么久的活,也是需要工钱的。”
“算账?他来我家的吃穿用度,生病寻医,还有那五两银子的利息钱,都要算算清楚……”沈书元的眼神越发的冰冷。
那晚他听完戚许的话语之后,只是觉得他受了委屈,才会劝他暂不归家,但也想过日后,还是要劝他回去。
父母子女之间,哪有真正的怨怼。就算父母真的做错了事,子女也该体谅,为其尽孝。
何况只是兄弟之间的吃醋之举,一碗水端平本就不易。
可现在他却越发觉得戚许珍贵,有这样的爹娘,他还能有那样的秉性,真的是太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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