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元笑出了声:“善字于我的缘分不深。”
旬生没听懂,只是抬头看着他。
“是宵歌,我要赎他走的时候,他跪在地上和我说,他习惯了南厢院的日子,他不想走,但我都要花银钱了,后院有个刚来的男孩,让我赎他便好。”
沈书元转身,看着旬生有些诧异的眼神,轻声说道:“我觉得,你应该看过宵歌吃的苦。”
旬生瞬间握紧了双拳,他刚被卖到南厢院,就被关在后院,那里有一排屋子,宵歌被关在他的隔壁,只要听到他的哭声,宵歌就会轻轻的哼歌。
他知道有人守着宵歌,不给他睡觉,他们会打醒他,用水泼醒他,还会说很多自己虽然听不懂,但却觉得很难听的话,骂他!
有天中午,还有一个男人来了屋子,他不知道做了什么,宵歌叫的很惨。
惨的他都忘记了害怕,只想冲过去,保护那个轻柔的给自己哼歌的人。
那时的自己,还不知道他叫宵歌。
沈书元看着他的模样,又淡然的转过身,看着雪景,他从一开始,旬生看宵歌的眼神中,就猜到了。
只是宵歌应该不知道,他的有些苦难,都被这个孩子看在了眼中。
“大人想要和我说什么?”旬生主动开口问道。
沈书元抬手掸去了廊下栏杆上的雪,转身坐下,看着旬生:“你知道这世间,人就是分三六九等吗?”
旬生低着头,用力的点了点。
“你和宵歌都是贱籍,这世间没有比你们更低的人了。”沈书元冷哼一声:“所以你不管怎么抗争,都只能被人踩在脚下,宵歌也是!”
旬生瞬间抬头,似乎想要反驳,但又反驳不了。
沈书元浅笑了一下:“跪下!”
旬生皱眉,却又知道不能反抗,只能慢慢的跪在冰冷的地上。
沈书元却站起了身,就这样将旬生丢下,转身离开了。
还是宵歌从厨房出来,看到沈书元已经在书房,没有看到旬生,出来寻他,才看到人跪在花园里。
他赶紧上前一把抱住冻的冰凉的人:“你怎么跪在这?”
旬生冷的已经麻木了,突然被宵歌的温度包裹,让他瞬间感受到了寒意,抖了起来。
“大,大人,让,我……”后面的话哆哆嗦嗦的没有说完。
宵歌却懂了,赶紧起身:“我去求大人。”
旬生也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力气,一把拉住他的衣角:“不用。”
“这么冷的天,会冻死人的!”宵歌挣开了他的手指,转身就走。
旬生低着头,看着地面,却有些懂了,弱小的人是没有资格谈抗争,谈保护的。
自己做错的每一件事,都需要宵歌去委曲求全,去祈求他人。
这人是大人,宵歌应该能带回一个好的结果,他自己也不会受罚。
若是旁人呢?
宵歌别说护住自己了,他都有可能会受伤!
“旬生!”宵歌拿着披风冲过来,将披风盖在他的身上:“快点起来,大人是忙事情忘记了,还让我给你带了披风,快点回屋,我去给你煮点姜茶。”
虽然喝了姜茶,可是下午旬生还是烧了起来,找了大夫吃了药,也一直都在胡言乱语。
宵歌焦急的守在他的床边,擦着他额间的汗。
沈书元坐在屋内,也开始反思,自己应该挑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今天确实太冷了些。
沈母听说旬生病了,也端着白粥走进了屋,看到坐在桌边的沈书元,轻声说道:“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这么冷的天,在外面罚跪,你也做的出。”
“是旬生做了错事,该罚的。”宵歌起身说道。
“该罚,是该罚,但也要看怎么罚。”沈母将白粥放下:“这大过年的,本来晚上还能吃个团圆饭。”
“娘,他的人生早已没了团圆,这团圆饭,一辈子都吃不上了。”沈书元却突然开口说道。
“你……”沈母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有些没好气的说道:“别随便揭人伤疤。”
“别人不该揭,自己也不该忘。”沈书元站起身:“这里有宵歌,娘走吧。”
他拉着沈母离开,沈母走出房门,看了他一眼:“元儿,娘怎么觉得你变了?”
“是娘太过善良,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能用温情打动的。”沈书元回身看了一眼。
沈母想到了翠芽,也是叹了口气,旬生这个孩子,她接触的不多,只是见过两三次,觉得还是孩子,自然就会心软一些。
可就像儿子说的,有些人不配他们的心软。
“也不知道戚许,现在如何了,京中估计比我们这还冷一些。”沈母担忧的说道。
戚许随着孟炎入京,便一直在他的将军府住着。
直到孟炎要被封侯,他才被扔到了城外的西郊大营,这里面多为官家子弟,他们这种没有背景的,自然是什么活都要干。
就像今天是除夕,京中的都寻了借口回去过年,他们这种的还要冒雪巡查。
戚许到没觉得这有多苦,西北比这冷多了,风也更加凌冽一些,随时都会有军情。
这里不过就是城外巡查,白日的训练也不如西北苦,所以他都表现的游刃有余。
而他这种真正上过战场的,在这也是香饽饽,大家都爱和他聊天,听听西北趣闻,就像自己也去过战场一般。
就连一些京中子弟,性格豁达一些的,也会和他称兄道弟,没事还会拉着他喝酒。
所以京中的日子,戚许倒过的颇为安逸。
第179章 师父的红包
戚许今日的巡岗结束,回到军营,这里是正规的营房,虽然住的人多,但屋里还有两个火盆,可比西北好多了。
只是今日除夕,房里没剩多少人了,他走进屋内,坐在火盆边烤火。
没过一会,就听到屋外传来了嬉闹声,他起身出去,果然是师父来了。
贤然道人推着车,上面是他买的酒和准备的食盒,招呼着营里的人分了,就看到戚许走了过来。
“来,这是我们师徒二人的年夜饭,走,去屋里吃。”
“师父,又让你破费了。”
自从师父来了京中,就和这西郊大营的人打上了交道,没事看个病,请个酒,还能天南海北的聊,所以师父一般来了,也没人拦着,都会让他进来。
贤然道人挥挥手:“师父这一生,没什么需要花银子的地方,有你帮我花,挺好。”
戚许将桌子搬到火盆旁,把菜和酒摆上,规矩的行了个礼:“请师父好。”
“好好好,坐下,明日还要当值吗?”贤然道人问道。
“本来不用,帮人顶个岗,我又没什么事,师父有事吗?”戚许问道。
“挺好,能帮就帮一帮,多干一些,不吃亏。”贤然道人笑着说道:“你要是出不去,为师就来陪你。”
戚许笑着将酒倒上,敬了师父一杯。
虽然在军中生活,他早已习惯,但这处还是有很多不同,师父来了,他心里都踏实了不少。
两人聊着天,喝着酒,时间也过的很快。
戚许让师父睡在自己床上,他则走出来营房,外面又落雪了,很冷……
已经子时了,不知道清知是不是也在守夜。
沈书元此刻站在廊下,爹娘虽然还没睡下,在屋里烤着火,但他却有些坐不住,便走了出来。
旬生的烧退了,此刻已经睡熟,宵歌站在沈书元的身后,一言不发。
“旬生病了,你可怪我?”沈书元问道。
宵歌摇摇头:“他的性子确实要磨一磨,大人有鸿鹄之志,不可能永远都在这方天地,到了更广阔的地方,他若还是这样,别说自己会遇险,可能还会连累大人。”
“旬生这样的性子其实也挺好,与你我都不相同。”沈书元说道:“但,絜矩需在心中,不说无愧于天地,至少不能身陷囹圄。”
“大人说的是,经此一事,旬生心中应该也有所悟。”宵歌点点头说道。
这时天上正好有雪花飘落,他抬手接住:“又落雪了,不知道京中是不是也在落雪。”
宵歌知道,大人这是想戚将军,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
沈书元的年初一是忙碌的,不停的会有人上衙门拜年,这反而变成了他一年中最累的一天。
戚许却恰恰相反,他下值的时候天都黑了,这个京中也就孟将军值得他去拜个年。
但自从传出要封侯之后,孟将军就闭门谢客了,他自然也不好再去叨扰。
“戚许,走,年初一,师父给你封红包。”贤然道人领着戚许进了城。
“师父,这一般都是早上拜年的时候给的,这天都黑了,现在封什么红包啊?”戚许不解的问道。
贤然道人没说话,带着戚许走到一处府邸。
“这里怎么样?”贤然道人问道。
戚许转头看了看,他现在的巡岗多为城外,却对城内地形也很了解:“这处稍微偏了点,不过京中好的地段,都是官家的人住着,这里已经算不错了。”
“是啊,风水也好。”贤然道人笑着转身,打开了门锁。
“本来想着,要是你白日有空,能四处转转,天黑了看不分明。”
“师父,这是哪?”戚许跟在他的身后,有点紧张,师父不会准备走空门吧?
“戚府啊!”贤然道人将手中的钥匙递出。
戚许有些不解的低头看着手心的钥匙,又抬头看了看贤然道人。
“要在京中落户,宅子必不可少,师父会挑吧?”贤然道人笑着问道。
戚许又看了看手心的钥匙,才明白是什么意思,赶紧将钥匙递出:“师父,这可使不得。”
他虽然还没进去看过,但就看外面的围墙也能知道这府邸不小,又在京城这样的地方,那要花多少银子啊?
“地契都在你名下了,有什么使不得,师父先帮你收着,你住在那军营里,别给弄丢了。”贤然道人不甚在意的摆摆手。
“师父!”戚许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贤然道人并没有拉他,这一拜他当然受得起。
“你听师父说啊,师父也会老,不可能一辈子都在灵越山上,总要有人照顾的。”
“我这是给自己置办的,你这些年努努力,师父以后就靠你找人伺候我了,我住在哪,我都挑好了。”
戚许用力点点头,俯下身子磕了个头。
“起来吧,地上冷还脏,这处要好好找人修葺一下,等年后,事情定了个七七八八,师父再帮你办。”
贤然道人弯腰扶起他:“傻徒弟,师父这辈子可就指望你了啊!”
戚许认真的点点头。
“走,回军营,喝酒去!”贤然道人笑着说道。
一个年很快就过去了,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沈书元想着天冷,便让爹娘再多住些时日。
谁知正月还没过完,杜蓝却已经回来了。
沈书元看着他有些诧异:“我以为你会过完年再回来,你的县里一般也没什么大事。”
“因为听说了一个惊天大消息,便急匆匆的回来了。”杜蓝拉着他进了书房。
“今年年中,皇上会召我们回京述职。”
“年中?你确定不是听错了吧?”沈书元给他倒了杯茶:“这不前不后的,回京述职?”
“这你没说错,本来应该去年年末的,我嘛到没什么好说的,你主要还有水患的嘉奖呢,但听说因为孟将军的事,不止我们,还有些可能回京的官员,都耽误了。”杜蓝急急喝了口茶。
沈书元到对于这次述职没有什么期待,但是去京城……
“你打听到戚许的消息了吗?”沈书元问道。
“没有,孟将军一直闭门谢客,不过我听说他带回去的几个人,都分到了各处。”杜蓝说道。
在京中任职应该就不会走了,那自己回京述职,不论结果如何,总归能见上一面吧?
唉,还有好几个月呢。
第180章 沈书元入京
几个月的时间过的很快,上京述职的折子也早就下来了。
杜蓝约了沈书元一起回京,两人在路上也有个照应。
沈书元的马车自然比不上杜蓝的,两人便一起坐在杜蓝的马车里,他的那辆就给宵歌和旬生坐。
“你上京就带了这么两个人啊?”杜蓝问道。
“我又不像你,去了只能住驿馆,带的人多了,可要花不少钱的。”沈书元喝着杜蓝的茶:“好茶,一看就是今年的新茶。”
杜蓝抬手锤了他一下:“说的就像我没给你送一样。”
杜蓝还带了侍卫,这些都是今年从京中回来,他祖母让带回来的,就是想着他年中还要回京。
现在刚过五月,路上景色宜人,气候也好,一路两人相伴走的倒也不觉得累。
快要入京前,两人就分开了,杜蓝大张旗鼓的进了京,直接回了家,沈书元则低调了很多,直接去了驿馆。
几人安顿下来之后,宵歌有些不解:“我以为杜大人会邀请你去他家住呢。”
沈书元摇摇头:“他家规矩大,而且我俩入京,不用那么熟识。”
旬生打了水进来,拧了帕子递给了沈书元:“大人,等下要不要小的去外面转转?”
几个月的时间,旬生的身量已经高了不少,人也沉稳多了,读书识字都很积极,已经能帮着做不少事了。
沈书元摇摇头:“你们都少出门,吃喝就在驿馆便好。”
他的官职是县令,上京述职这种事情,按说是轮不上他的,就算要来,也该是跟着郡守或者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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