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然道人看着茶碗,有用手指点了点碗壁:“沈大人道心坚定,就如这碗壁一般。”
他拿起边上的水壶,将杯中水斟满:“道途之中,荆棘也好,顺途也罢,总归就像这水,都会被他容于其中。”
“然,圆又多和满同出,就像这杯中水,总有装满的那一刻。”
贤然道人举起茶壶又开始倒水:“盈满则溢,可溢为下行,也可视为祸!”
沈岭认真的看着水杯,略有所思。
“戚许于他,说是人生污点也不过分,这就是缺!”贤然道人微微用力,碗口被震碎了一块。
“此刻杯中若有下行,唯从此口而出!可人不是这死物,你知道祸在何处,难道还不能避祸吗?”
沈岭似有所悟,却又不得其法,只能慢慢张口:“道人此言,沈某只能懂其一二。”
“沈老爷,现在对于沈大人和戚许之事,你有法可解?”贤然问道。
“自是没有。”沈岭叹了口气。
“那又何苦,总是自困其中不得出呢?”贤然又问。
沈岭呼出一口气:“道人,我说句掏心窝的话,戚许于我沈家有大恩,这恩怎么还,都不为过。
所以我之前去找了戚许,却也只能求他,而没有任何逼迫之意,就是因为念他是我沈家恩人。”
“清知是我儿,虽然旁人都说他娘对他宠爱有加,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来的那天,听说戚许还活着,两人已经相逢,我一看他的神情,我就什么都懂了!”
“那一刻,我甚至想过和他撇了这父子关系,也要压着他低头,让他和戚许断干净了。”
“可看着他跪在我面前,这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有些话,一旦说了,就觉得回不去了。”
沈岭重重叹了口气:“我便用子嗣压他,他若不生,只能我来纳妾,不然沈家总不能真的断了香火吧?”
“可就是说了这话,我也感觉到,我和他的父子之情啊,已经和原先不一样了。”
贤然道人摸摸胡须,了然一笑:“沈老爷真的纳妾,和他们又有何关系?你若不想谁逼也能坚守,你若想,沈大人就算开枝散叶,你也做得啊?”
“你用此法逼他,他自然心疼他娘,对你嘛,只会有些不屑之意。”
沈书元和家里抗衡的其实就是一个情字,沈岭却用纳妾逼迫,这不是舍了这个情字嘛?
这也就是他爹,不然就沈书元那性格,沈岭还不得被他讥讽的无法做人?
“我和他娘……”沈岭顿了顿,只是摇摇头,就没继续说了。
贤然对别人的家事没兴趣,对方不说他自然也不会问,这人只要别给自己徒弟穿小鞋就好了。
“道人觉得,他们真的能携手此生吗?”沈岭开口问道。
“自然能。”
贤然道人摸了摸胡须,眼神微微闪烁,他低头看了一眼缺了口的茶碗,在心里叹了口气。
沈书元性格通透,什么都能看的明白,却不一定是好事。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1)
他这样的性子,反而可能会伤了自己,只盼戚许真的能护佑住这份难得的情感吧。
若是护不住,也只能说是戚许没这个福气。
沈书元晚上叫上戚许,去屋里陪娘吃饭。
“戚许,道人酒量如何?”沈母看到戚许就出声问道。
戚许笑了下:“很好!”
“那完了,你爹今晚肯定是躺着回来的。”沈母摇摇头。
沈书元笑了下:“我派了人还有马车,都在酒馆外候着,不会有闪失的。”
沈母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三人的晚饭也是吃的其乐融融。
吃完饭,沈书元和戚许决定出门逛逛,戚许来了这么久,还真的没有好好逛过茌临县呢。
“还记得那年元宵,我们去赶集吗?”戚许问道。
沈书元点点头:“与你做的所有事,我都记得清楚,不会忘记。”
戚许瞬间语塞,有些无奈的快走了两步。
“怎么了?”沈书元不解。
戚许缓缓呼出一口气:“我只是不懂,有些话,你怎么就能脱口而出呢?”
“言随心动,心里是这样想的,自然就这样说了,和你说话,我还需要思量一番?”沈书元不解问道。
戚许摇摇头,抬头看天:“好像要下雪了。”
沈书元也抬头看了一眼,微微点头:“嗯,当初就觉得你们大军,会在落雪前开拔,今年却偏偏一直没落雪。”
戚许点点头,呼出一口气,看着面前的白雾,他舔了舔唇:“今日我收到将军文书了,过两日我要去趟州府。”
沈书元微微一愣,点点头:“孟将军要走了?”
戚许摇摇头:“不知,但若是要走,当初为何让我住来这里?”
“自然有他的思量……”
陵州的事情,自己看不到全貌,自然也无法猜测,沈书元看着地面,低声说道:“去不去小院坐一会?”
戚许一愣,却也跟着点点头。
到了院门口,沈书元才想起,他压根就没带钥匙。
“翻墙吧,晚上夜黑没人看见,你踩着我的肩头。”戚许笑着说道。
沈书元这一生的翻墙都贡献给了戚许,此刻无奈摇头,却又不想让他失望,踩着他上了院墙,踉跄的坐上墙头。
戚许看着他的模样,单脚撑墙,一个用力就翻进了院内,抬手等着接住沈书元。
沈书元看他悠闲样就有些气,故意没有好好落地,用力撞向戚许。
谁知道后面正好是上次他劈柴没收的小凳,两人就这样摔在地上。
戚许无奈摇头:“还好是我在下面。”
“本就该你在下面!”沈书元低头吻住戚许的唇。
这里的两人终于不用再小心谨慎,这是属于他们的天地,可以暂时忘记凡尘俗世。
戚许也抬手抱住了沈书元的脖颈,两人难舍难分之际,沈书元嘀咕了一句:“好冷!”
戚许也瞬间回神,拉着他站起身:“进屋。”
沈书元跟着他走进屋内,点了蜡,有些无奈的叹口气。
“怎么?就这一会,就冻着了?”戚许问道。
“那倒没有,只是不能留下过夜,有些不快!”沈书元直勾勾的看着戚许,似乎已经将人拆解入腹了。
戚许咬了下唇:“要不快些?虽然没烧水,但回去洗,也是可以的。”
沈书元一把拉住戚许,走进内室,将人推倒在床:“那样走出去,还要走回府衙?戚许你的脸面不要了?”
室内一片黑暗,戚许抬手抱住沈书元,喘着粗气:“没人能看的出来,不要了!”
“贤然道人呢?”沈书元凉凉问道。
戚许咽了下口水,有些难耐的动了下身子:“你是知道泼凉水的。”
“谁让上次,你说我爹的?”沈书元说道。
戚许这下是真的不难耐了,他叹了口气:“我错了,我清心寡欲了,无欲无求!”
沈书元笑着吻上了他的唇。
第175章 是运,是劫
沈书元好不容易将人带出来,此刻才不会管他是不是清心寡欲呢。
“那你寡着,我就不忍了。”他笑着说道。
戚许无奈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一起坐起身:“这么急?”
“唉……”沈书元抽回手腕,抬手摸上他的唇:“最近有些事,理不清头绪却能猜到个大概,你应该是要走了。”
戚许听到这话,心里也有了离别时的不舍:“那怎么办?现在去打水烧水,要很久呢。”
“我们寻个客栈?”沈书元轻声说道。
戚许无奈叹气:“曾经有人说过,这种事他不是很喜。”
“对啊,但也不是一点不喜啊。”沈书元对于这种事情,确实是可以克制。
但想到下次相见不知何时,他就想要在这人的身上,刻下烙印。
“我两日后才去州府,我不会带行囊,就算要走,也会回来的,这样,我明日找个机会,来打点水,等到我从州府回来,就在这等你可好?”戚许轻声说道。
“偷偷摸摸……既觉得委屈了你又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意味。”沈书元再次压下,狠狠咬住他的唇。
戚许自然全盘接受,抬手圈住沈书元,任他胡作非为。
两人在小院中厮磨了半个时辰,又翻墙而出,回了府衙。
两位长辈出门吃酒,他们自然都要等着人回来,才能休息。
“娘,爹回来了吗?”沈书元和戚许进屋问道。
“还没呢,这个时辰也不早了,他们不会醉在外面了吧?这个天这么冷,要是冻一晚可不得了。”沈母有些担忧。
“娘不用担心,师父不会轻易醉,而且清知不是派了人去接的吗?就算醉了,也会带回来的。”
戚许还在说着话,外面就热闹起来了,人回来了。
几人走出一看,沈岭搂着道人的肩膀:“下次,还喝……”
贤然道人满面红光,但是眼神清明,一看就没喝多。
沈书元摇摇头,走上前,扶住沈岭:“麻烦道人了。”
“老道喝了一顿好酒,哪会觉得麻烦。”
沈母也不好意思的站在后面笑了下,直到将人扶进屋,才没好气的拍了下:“人家道人是戚许师父,又在给我看病,就算是喝酒,你也要顾及点啊。”
沈书元笑着将人扶上床:“娘,道人不会拘泥这些,无妨的。”
戚许看着沈书元将人扶进屋,就转身跟着道人回到了偏院。
“师父,我去给你要点醒酒汤。”
“我心里有数,没喝多少,你坐,他们那还有的忙,师父和你说会话。”贤然道人坐在院中,挥手说道。
戚许点头,坐到他身边。
“难怪你那么在乎沈家人,该在乎的,这一家子都不错。”道人举起酒壶喝了口。
“师父,这不是刚喝酒回来吗?”戚许起身,将他的酒壶夺来,没好气的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原汤化原食,这喝了酒不就应该用酒解吗?”道人说的一本正经。
戚许摇摇头,将酒壶盖上,收在自己手中。
“爹和你聊什么了吗?”戚许问道。
贤然道人点点头:“能聊什么,不就是希望为师能让你娶妻生子,放了他家儿子嘛。”
“他也不想想,这么好的儿子,被我徒弟抓住了,我又不傻,还能往外推?”
戚许无奈笑着,估计也就师父能忽略两人同为男性,这般想这件事。
“戚许啊,师父也和你说几句。”贤然道人坐直了身子:“你啊,太过纯良。可至真至纯,却不是处世之道。”
“沈书元身上也有一个至字。却用的极为巧妙。”
戚许点点头,他自然是没法和清知比的。
“他这样的人,权衡利弊,审时度势,你知道靠的是什么吗?”贤然道人问道。
“聪明,懂的多。”戚许说道。
贤然道人笑了一声,摇摇头:“不是,靠的是无情!冷眼看待,无心无情,自然不会被任何所惑。”
戚许却不认同:“清知不是这样的人。”
“你自然觉得不是,他可能把这辈子的不理智,都放在了你身上。”贤然道人想要喝酒,摸了一把腰间,才发现酒壶不在,只能扁扁嘴。
“戚许,你身上有他没有的东西,为师相信沈书元自然看的透彻,可你却没完全看透他啊。”
“师父,我了解清知,也自然看的透彻。”戚许不这样认为。
贤然道人摇摇头:“现在我说的,你自然不会懂,师父只交代你一句,勿忘你对他的初心。”
戚许呼出一口气,摇摇头,站起身:“师父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屋!”
贤然道人也没拒绝,只是回到屋里,看着戚许离去的背影,摇摇头:“他是你的运,可你却是他的劫啊!”
他低头,三枚铜板置于手中。
两天后戚许赶去了州府,沈书元还等着晚上偷偷摸去小院,谁知道吃完饭戚许却回来了。
他知道事情有变,只怕这人此刻就要走了。
“爹,娘。”戚许进门先是跪拜了两人,才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沈书元。
“将军要回京了,调令来的急,不能耽误,明日一早就要启程,我回来拿了行囊就要赶去。”
“哎吆,等下,等下。”沈母急急走进屋内:“这衣服啊,本想再给你试试,这,这……”
沈母拿着衣服走出来:“看看合适不?要是合适就带着,有些针脚差的地方,你到京城在让人给你重新收一下。”
戚许没想到沈母还给自己做了衣服,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肯定合适,不用找旁人弄的。”
“这颜色啊,艳了些,你要是到了京中,需要穿之前问问,我记得有些颜色还有点说法,别乱穿。”沈母还是将衣服摊开比了比。
戚许点头:“我懂。”
他这样的,就算入了京,又有谁会注意到他,哪里需要在意这些,而且跟着将军,穿的肯定都是戎装,按着官衔穿,肯定不会出错。
沈书元看着他哄着娘说话,眼神中却满是离愁的苦。
上次是劈了柴,这次是挑了水,却都是用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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