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话,就见到远远有一行人过来。
待走得近了,能分辨得出来一行人中有两个熟面孔,正是庄里的管事,他们刚刚提到的钱管事也在里面。
庄子里的管事过来田间地头,也是常有的事儿,李老伯他们并不觉得稀奇。
远远的,钱管事胖胖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来。朝着他们打招呼,“哟!老李,你们地里的活计做完了吗?”
李老伯站起身来,笑着大声道:“钱管事,郑管事,你们怎么过来了?要说地里的活计,哪里是能干得完的,不过今儿个的活剩下不多了。”
那边钱管事似乎跟身边的人低头说了些什么,不大一会儿,一群人便朝着李老伯这边走了过来。
李老伯有些奇怪,往日里庄子里的管事过来,最多也就三五几人,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成群结队有十余人的,而且大多都是不认识的生面孔。
他正在猜测这些人到底是谁,其中一个斯文俊雅的年轻人就笑眯眯的跟他打招呼,“老伯,你好啊。”
李老伯还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气质样貌的年轻人,不由得有些局促。满是泥土的手,在并不干净的衣摆上搓了搓,“这位小,小郎君……”
旁边的钱管事笑着道:“李老伯,这是陶郎君。”
李老伯连连弯腰点头,“见过陶郎君。”
陶溪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
陶溪今日出来转,美其名曰是调查地里旱情以及查看地形什么的。
跟沈沐请示了之后,沈沐二话没说,便指派了两名管事以及几个随从给他,方便他使唤。
沈沐这样做,主要还是昨日陶溪的话将他给镇住了。什么测量,计算,说得头头是道,很有道理。沈沐有些不确定了,读书人除了四书五经,之乎者也,真的还懂这么多的吗?
上辈子他跟陶溪一起生活了八年,也没听说他有这方面的能力啊?还是说上辈子没有经历过这一茬,所以自己才不知道?
不管如何,既然陶溪这么说了,他自然希望陶溪能真像他说的那般,能找出一个合适的方案来。
其实陶溪昨日说得那些,并没有那么神乎其神。毕竟这个时代并不像现代有专门的山川河流测绘之人或者工具。他只不过是想着看过地形之后,能找出一个合适的地点,容易储水,又方便浇灌田地。
“李老伯,你这地打理得挺仔细啊。”陶溪看着他身后的田地,没有半点杂草,土块也都铲得平整均匀,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听到陶溪这么夸,李老伯脸上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哪个庄稼人听到这样的夸奖不乐意的?
“嗐,咱们靠这地吃饭,不仔细点打理,哪里能有好收成?只不过今年……唉!难啊。老天爷一直不下雨,这庄稼都快干死了。咱家每日里去河里汲水浇灌,可是人再能背能抗又能背抗多少?能一天能浇的也就一小块地,连零头都不到。”
李老伯一通抱怨,陶溪点头表示理解。
“主家已经在想办法了,很快就能解决庄稼的浇灌问题的。”钱管事在一旁插话道。
李老伯闻言一喜,“钱管事,你这话是真的?”
钱管事拍了拍胸脯,“我岂会骗你?你也不问问眼前这位是谁?那就是我们沐公子的夫君。沐公子与陶郎君特地前来,就是为了修水窖,以后灾情严重也能储水浇地。”
“啊呀!”李老伯一拍大腿,拉着一旁的儿子就要下跪,“公子和陶郎君能救庄稼,那就是救咱们的命啊。小老儿无以为报,只能跪下磕头了。”
陶溪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起,“老伯莫要如此,怕是要折煞我了。”
说完又道:“放心,有沈家在,就绝不会让你们饿死。”
李老伯老泪纵横,感恩戴德,好话更是一箩筐,“沈老爷万福,沈家仁义,必然流芳百世,福泽绵长。”
陶溪看着心有感触,这个时代的农人,是最苦最累的。为了一口吃的,为了养活一大家子人,面朝黄土背朝天,每日里辛苦劳作还要担心天时。
如此勤劳淳朴的人,他似乎真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原本他根本就没有将水窖之事当一回事,是因为没有切身体会到靠老天吃饭的农人是怎样的无奈。
可现在,真正跟这些农人接触过之后,他才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责任,他想,他应该认真去做好这件事。
告别李老伯,一行人继续往前。
“姑爷,前方不远处就是凤溪河了。”郑管事指着前方说道。
河流并不算大,是凌江河的一条分支。
凤宁县绝大多数的土地都是靠这条河滋养的。
“一直没有下大雨,加上上游干旱缺水,现在这条河里的水都不及去年这个时候的一半。”郑管事说道。
“是啊,继续这样下去,不出三五个月,只怕这河里便见不到水了。”钱管事也插嘴道。
陶溪点点头,情况的确是不容乐观。
就这样四下里转了两三日后,陶溪回去以后就将自己关外屋子里,整整两天没有出过门。
就在沈沐想要派人去看看时,门开了,陶溪丢给小厮一张纸,吩咐他交给沈沐之后,回去倒头便睡。
第32章
沈沐看了上面毛笔线条勾勒的山势河流的地形图,还有密密麻麻的注解说明。
他沉思半晌,找了人过来,照着这般一一吩咐了下去。
庄子上所有的人都开始忙碌起来,每一家都抽调出一两个壮劳力去修建水窖,剩下之人则看顾地里的庄稼。
庄子里的佃户都知道这水窖是专门为了他们应对干旱修建的。而且,管事也解释的很清楚,这个水窖建好之后,不仅可以应对现在的旱情,以后庄稼地里需要灌溉,都可以利用水窖中的水。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这个水窖以后汲水以及取水都不用人力畜力背抗。需要灌溉了,只需要一两个壮劳力脚踏水车,就能将水引至沟渠,水便可以分流至每家每户的田地了。
可以说是方便至极的。
说实话,沈沐看到这一点时,也是吃惊不已的。等惊讶过后,却是喜不自胜,这样一来,确实是方便了农人,能节省出时间出来做更多的事情。
只不过,细思过后,沈沐却开始皱眉。
上辈子,他与陶溪成亲八年,对方除了圣贤书还是圣贤书,一心科举入仕,根本就不会这些东西。他嫁给他,所有一应家用,都是自己想办法补贴。
自己每每跟他提及这些,他都会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他,讽刺的道:“不愧是商贾之子,除了汲汲营营这些身外之物还会什么?”
仿佛只要沾染上这些琐事,便是对他天大的侮辱一般。
久而久之,他便不再跟他说这些了。
陶溪到底藏的有多深,才会让身为枕边人的他对他也一无所知。
沈沐深深的郁卒了,对陶溪的怨念又加深了一层。
陶溪当然不知道沈沐对他的态度变化。
他两三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所以完成任务之后,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恢复了精神。
无所事事便准备出去看看,没想到走出门就看到来来往往的人,一片忙碌的景象。
他揉了揉眼睛,问身边的木生这是什么情况。
木生有些无语,感情这位主儿是管杀不管埋吧?明明就是他一张图纸就让所有人跑断了腿。整个庄子上的人都热火朝天的开始了水窖的修建,一派忙忙碌碌的景象,可他倒好,现在却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听木生说了情况,陶溪有些汗颜,不由摸了摸鼻梁,“你说沐哥儿昨儿个就开始照着我的图纸开始带人修建水窖了?”
木生点头,“沐公子现在正在那边,姑爷您要过去吗?”
陶溪虽然也想看看,但是想到跟沈沐的约法三章,还是摇摇头,“不用了,沐哥儿办事我放心,现在也没我什么事了,免得过去添麻烦。”
他可不想去讨人嫌。
水窖的选址离河边不算太远,又在沈家田地偏中的位置,一来方便汲取河水储存,二来以后灌溉也能最大可能的照顾到每一块田地。
沈沐当然是要盯着些的,虽然很多事都是交由下面的管事去做,但是大方向上,还需要沈沐把关。
沈沐要求很严格,下面的人当然不敢怠慢。况且,这还是关乎着各家各户的利益,所有的人也都干得很卖力。
庄子上的大动静,自然是瞒不过二房的人的。
沈二叔黑着脸,很是不满的道:“老大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耗费人力物力,去弄什么水窖。有这个闲钱,不如多买些粮食囤起来,真要是有旱灾,粮食根本就不愁卖。”
“爹,大伯到现在还不肯松口吗?”沈沛问道。
沈二叔无奈的摇摇头,“老大不知道犯了什么邪,无论我怎么说,他就是不肯答应。”
如今凤宁县旱情已经开始了,就连县太爷也开始在全县范围内要求合适的地方修建水窖。
然而水窖并不是随便什么地方都能修建的,凤宁县这么大,肯定不可能面面俱到。
听说再往南的地方,地里的庄稼早已经枯死了,眼看着今年已然没有了收成,有好些活不下去的百姓都开始逃荒了。前几日,就有庆丰县的流民过来,周县令吩咐了,能收留尽量收留。
他们凤宁县也不容乐观,好几个月没下雨了,地里的庄稼也不比别处好。
很多相近的乡里,为了抢夺水源,发生了好几起大型的械斗,伤亡人数还不少。周县令是大为光火,几乎将县衙中所有的衙役都派出去了,以防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周县令头疼,更头疼的是流言蜚语越来越多,凤宁县中好些粮铺都有涨价的迹象了。
沈二叔自然不想错过了这杯羹,这些日子是天天往大房那边跑,为的就是在沈家粮铺中插上一手。
奈何老大他任他说破嘴也无动于衷,他也只能在此干着急。
“以前,但凡是我的要求,老大向来不会拒绝。现在沐哥儿决定留在沈家,他以为自己有了底气,便不将我等放在眼里,老子为了沈家做牛做马,到最后什么都不是,真是岂有此理!”
沈二叔越说越气,“都怪沐哥儿,若不是他,哪里轮的到我来求老大。怕是反过来,老大还得求着他接手管理粮铺呢。”
沈沛捏紧了拳头,“如今这样的好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为父如何能不知?可是说不动老大,我也没办法。除非咱们能让沈沐消失……”沈二叔说到这里眼前一亮,“为父有个想法。”
沈沛看向他,“什么办法?”
“咱们买通伏牛山上的盗匪,让他们将沐哥儿绑了去。最好是要了他的命,这样一来,对老大不仅是致命一击,还能让他重新倚重我们二房。”
沈二叔说得兴起,竟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沈沛摇摇头,“这几年伏牛山的盗匪早就被官府清剿得东躲西藏了,哪里还敢来凤宁县地界犯事?”
说的也是,周大人上任以来,严厉打击凤宁县周遭的盗匪,这些年来,凤宁县总算是清平多了。
沈沛的一盆冷水让沈二叔熄了火,他很是不甘的道:“那怎么办?”
沈沛想了想,“治标还得治本,沈沐不是想掌管沈家吗?那我们让他身败名裂,看他是否还没能有脸面再留在沈家。”
沈二叔闻言疑惑,“身败名裂?要怎么做?”
沈沛伏在沈二叔耳边,低语几句。沈二叔脸色从迷茫逐渐露出大喜之色,最后喜不自胜的一拍大腿,“好好好,如此万无一失,我倒要看看这种事情一出,老大会是怎样的表情。我那个好侄儿,处处跟我们作对,如此一来,他可还有脸活在世上?哈哈哈。”
父子二人密谋了半天,沈二叔总算是心满意足。
如果计划好了,想来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达成所愿了。
第33章
城北的一间简陋的茶铺中,沈沛神色颇为不耐。嫌弃的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不由皱眉,朝着一旁的人问道:“怎么约在了这样一个地方?”
那人是中间介绍之人,闻言笑了笑,陪着不是说道:“沈爷您多担待,您要知道,那三顺子就在这一带出没,别的地儿他也不愿意去……”
还未说完,沈沛便重重哼了一声,“行了知道了。”今儿个他有求于人,那便忍忍罢了。
又嫌弃的瞥了一眼脏兮兮的桌面,以及那豁了个口子,还有未洗干净的茶渍的茶盏,心中更是犯恶心。
好在没过多久,一旁那人便站起身来,说了一句,“总算来了。”
沈沛抬眼看过去,就见一个年轻人,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东张西望的走了进来。
沈沛身旁的中间人已经迫不及待的上前去,一把拉住进来的人,低声嘱咐了几句。
那人只“嗯嗯”了几声,便跟着来到了沈沛面前,然后一屁股坐到了沈沛对面,翘起了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哟!这位爷,是您要找我?”
“这位是沈家郎君,三顺子,你说话可要客气一点。”随后他又朝着沈沛道:“沈爷,您要找的就是他,张三顺,只要价钱满意,便是杀人放火他也愿意干。这样,有什么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便告辞离开了。
没错,今儿个沈沛专程前来要找的就是此人。
张三顺一把端起桌上放凉的茶水,问也没问,便咕噜噜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嘴一抹,大咧咧的说道:“他说的没错,只要肯给银钱,我什么都能做,说吧,想找我做什么?”
沈沛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很是见不得对方这般没规矩的痞子样。倒是转念又一想,他之所以找他来,不就是因为这人是个痞子,什么都敢干吗?
“你真的什么都能去做?”沈沛问。
“那是当然!就看你出不出得起价了。”
沈沛轻轻一笑,“价钱自然不是问题。”说着他从袖袋里取出一张银票放到了桌子上,“只要你肯应下,这个便是你的了,不仅如此,事成之后还有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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