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刚要启程,前面城门处就传来一阵骚动。原本要进城的人也都快速避让开来,如果此时过去,势必会撞上。
沈沐便挥挥手让人停住,“也不急于一时,先看看什么情况再走吧。”
不多时,前面就有消息传出,说是当朝长公主要出城,未免冲撞了公主,让人避让开来,得等公主走远以后才能进城。
沈沐一听,脸色就已然变了,没想到,自己才刚到京城地界便与长公主撞上了,当真是冤家路窄。
陶溪第一反应是看向沈沐,见他虽然脸色难看,好歹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他心怜他,轻轻上前一步,握住了沈沐有些冰凉的手。
沈沐回过神来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从紧抿着的唇看出他心中的不平静来。
‘别怕,有我与你一起。’陶溪无声说了一句。
沈沐却看懂了,心中莫名就安定下来。
那老仆疑惑的说了一句,“没听说公主要出城啊?想来又是心血来潮才有这一遭。沈公子,看来只有等公主车驾过去方才能成行了。”
沈沐点点头,静静等在一旁。
公主大驾,众人皆于道旁恭迎,不敢有丝毫的杂乱之声。
等了没多久,就有车轮辚辚声传过来,一辆豪华无比的鸾舆凤驾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沈沐虽然想过一旦进京,就会遇上长公主,可没想过这么突然。他死死盯着公主的鸾驾,仿佛要将公主的模样刻骨铭心。
今日的确是长公主心血来潮去城外的皇觉寺祈福来着。只因为昨儿个晚上公主似乎做了个噩梦,被惊醒之后大发了一通脾气,心中犹有些不定,这才决定今儿个出城祈福。
本来皇家之人出行,是会让人沿途把守清理无关之人的。但因为是临时决定,所以没来得及让百姓回避,公主一意孤行,也不管这许多,她素来是我行我素的性子,谁又敢多说半句?
安平长公主心情不太好,最近父皇成天就知道忙,都抽不出时间来陪她。特别是魏丞相回来之后,更是三天一大朝五天一小会,也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
她旁的人都不怕,唯独怕这位魏丞相,小时候入学,众多皇子皇女,哪位没有被魏先生笞打过的?之前他已经告老还乡多少年了,没想到父皇突然又将人给召回来了,害她都不敢在父皇面前放肆。
可能因为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她精神有些萎靡不振,一阵风吹来,正好将鸾驾上的绢纱吹起一角。
她百无聊赖间眼角一瞥,正好看见一个怔怔盯着她看的哥儿。哥儿身边一个俊雅的男子,牵着他的手,整个人却呈现出一副保护的姿态,避免那哥儿被身边的人碰撞到。
公主嗤笑一声,这乡下来的哥儿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就这怕阵仗是已经将人看傻眼了。
绢纱落下,公主也收回了视线,倒是个好命的,有个处处护着他的夫君。
此事在公主心中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的涟漪,转身的瞬间便已经全然忘记了。
然而,沈沐却不可能忘记她的模样。
两辈子,这是第一次相见,然而她却是一直活在她的阴影之下。甚至可以说是因她祸起,因她而身死。
这一次,他还会与她有交集吗?
他转头看了一眼陶溪,这一眼,却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陶溪只是担心的看着他,自始自终没有看鸾驾一眼,更不曾见到那绢纱后的美艳公主。
他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沈沐身上,他知道沈沐悲惨的前世,以前看书的时候就曾为他唏嘘感慨过。
后来他穿来了,接触到了这个有血有肉,活蹦乱跳的沈沐,才明白感受到沈沐的悲痛。明明是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宝贝,却因为渣男的背弃,落得个凄惨悲凉的结局。
陶溪都替沈沐感到不忿。
此时碰上了公主的鸾驾,也不知道沈沐会不会触景生情,自己又没办法帮他,只能无言安慰。
沈沐看到陶溪投过来安抚的眼神,心底一下子就松了不少。
是啊,到底是不一样了,至少陶溪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陶溪了。
手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紧紧握住,沈沐眼睛有些酸涩,老天待他还是不薄的,给了他知道改变命运的契机,还给了一个新的陶溪。
等公主鸾驾走远,路边的人才敢小声说话。
那老仆也转身道:“沈公子与陶郎君请上车,老奴这就引两位入城。”
有魏先生的令牌,一行人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来到了内城。
这里离着皇宫不远,几乎朝廷大臣都在此处有府邸,每日里上下朝入宫也方便。
老仆接到人便送了信回去,因此沈沐刚到,就已经有下人迎了出来。
“沈公子你们总算是到了,我家老爷等候多时了。”
听说了沈沐他们今日到京,魏东篱特意放下了手中的事情,专程接待。
魏先生的府邸不过三进院子,在这朝臣府邸扎堆的地方,一对比之下,算是小的了。府中装饰算不上豪华,却胜在布局雅致。
两人随着领路小厮一路来到了前厅,还未进门,就见魏先生已经迎了出来,哈哈笑道:“好小子,你们总算是到了啊,老夫日盼夜盼,你们倒好,不紧不慢游山玩水来着?”
下人都惊呆了,这两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劳动他们老爷亲自相迎?便是皇帝来了,只怕也没这个待遇吧?
沈沐正要行礼,他身旁的陶溪已经走上前去,没有半分拘谨就是一个拥抱,“老头子,我还担心你进京会风餐露宿,凄凄惨惨戚戚,没想到你小日子竟过得挺滋润的嘛。看这高门大屋,仆从成群,啧啧啧,我要像你这样,就不用奋斗了。”
魏东篱对于陶溪的无礼并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的屈指敲了陶溪的脑门一下,说道:“你小子,你在沈家过逍遥日子,哪里奋斗了半点?”
陶溪摸摸脑袋,很是赞同这话,点点头说道:“那倒也是。我娶了个好夫郎,只需要吃软饭就得了。”
看他这惫懒不思进取的样子,魏东篱气呼呼的对沈沐说道:“沐哥儿,你看看他成什么样子,依老夫看啊,玉不琢不成器,你真要多多管教管教才是。”
沈沐被他们的互动给逗笑了,之前的拘谨与不安都在陶溪的插科打诨中给悄然抹去了。
他早就跟陶溪说过魏先生的身份了,就是怕陶溪无意中冒犯了。
可今日陶溪做派依然故我,仿佛是不知道魏先生的身份一般,还跟以前在凤宁县时一样,沈沐一颗心提着,就怕魏丞相会怪罪。
现在魏先生丝毫没有怪罪,他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众仆从已经惊掉了下巴,他们老爷素来都以威严著称,与人从来都是不苟言笑。就连皇帝面前,也是能犯颜直谏的。他们从来不曾见过老爷这幅和颜悦色言笑晏晏的模样。
他们也听说了这两位是从凤宁县过来的。偏远小地方来的人,到了这样的地方,全然没有拘谨之态,是真没见识,还是有过人之处?
向来会察言观色的仆从已经明白一个道理了,他们可一定要小心伺候这二位,万万不可疏忽怠慢了。
第71章
“行了,先进去,里面再说话。”魏东篱让两人进厅中叙话。
三人落座,自然有人奉上茶水点心。
“南边的旱情,如今可有缓解?”一坐下来,魏东篱便迫不及待的问。
他来京已经好几个月了,虽然也有信件往来,但是始终还是亲自详细过问一遍方才能心安。
“我们离开凤宁县的时候,凤宁县旱情有所缓解,但是我们也听说还有的地方依旧干旱缺水,很多百姓流离失所。”
魏东篱闻言神色微动,最后却只能叹气,“朝廷已经派了人手赈灾,还要求各地官员尽职尽责,全力安抚灾民。只不知道真正能落实的又能有几个?”
这话还真不好评判,并不是每个官员都是像周大人那般为百姓着想的。还有就算朝廷赈灾,层层盘剥之下,真正能落入百姓手中的又能有多少?
况且如今,朝廷也不富裕,听说这批赈灾粮食还是多方筹集才筹集到的,为了这,可是将户部尚书给愁白了头发。
“总还是有用的。”沈沐说道:“只要朝廷政令下达,总能救不少百姓。我之前也与彰铭府的商户商量了,动员商户参与赈灾,四下里募集粮食,给受灾严重的地方送去,虽然杯水车薪,也能缓解缓解燃眉之急。”
“只可惜像你们这样的商户不多矣。”魏东篱话语中有叹息,也有惋惜。
陶溪笑道:“想要大衍朝的商户都能生出一份责任感来,也不是没有办法。”
“哦?什么办法?”魏东篱问道。
“抓典型,树模范啊。你看彰铭府的商户能为朝廷分忧,那就应该得到嘉奖,并且广为宣传。这样一来,有名有利的事情,谁不愿意去多做?”
话音一落,沈沐与魏东篱眼睛都是一亮,突然座位之后的屏风后传来一声茶盏彭撞的声音。
“什么声音?”陶溪不禁问道。
魏东篱眼神微闪,咳嗽了一声,道:“可能是有猫不小心撞到了什么吧。来来来,你跟老夫具体说说。”
听他这么一说,陶溪也就不以为意了,接着刚刚的话题,又说了一些他的见解。
“一个国家,离不开商人,他们走南闯北,交通有无,促进了商品流通、繁荣了各地的商品经济。想想看,大衍朝经济繁荣的地方,是否都是舟车既通,商贾往来,百货杂集?商人多了,不仅给地方带来繁荣,也能为朝廷增加税收,怎么也可以解决一些朝廷的财政问题吧?”
魏东篱听得连连点头,他是知道陶溪想法很有些天马行空的,然而这些想法却又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沈沐听陶溪这般说,一开始还有些忐忑,对方是什么人,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个大衍朝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是最低等的,就连衣服行头,都是有限制,不能越了规矩的,否则治罪下来,谁都受不住。
而陶溪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有那么一点提升商人地位在里面了,如果朝廷听了这份谏言,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魏东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关于嘉奖商人赈灾一事如果可行,朝廷会商议出个决策来。如果能带动商户救灾,那么朝廷也会轻松许多。”
“这些就是朝廷的事儿了,咱小老百姓,也就说说而已。朝廷听不听,做不做,与我关系也并不大。”陶溪无所谓的说。
“你……”魏东篱竟然无话可说。最后只得无奈说道:“罢了罢了,跟你说不清楚。”
沈沐笑了笑,不动声色的替陶溪绕过这个话题,说道:“彰铭府如今商贾会盟,组成了一个商盟,大家可以共同进退。当然了,如果真有需要商盟的地方,大家拧成一股绳,力往一处使,总能发挥出不一般的效用。”
“这个商盟挺不错,之前陶溪所说的北方的建言建策,朝廷已经在商量了。真要出结果,可能还要一些时候。不过,沐哥儿,老夫想问问你,如果你加上你们商盟,可愿意为朝廷分忧?”
沈沐神色一肃,“自然。”
魏东篱宽慰的笑了,“我就知道沐哥儿你是个好的,不像那个……”说完瞟了一眼一旁翘着二郎腿,坐没个坐相的陶溪,满脸的嫌弃。
陶溪:“……”我招谁惹谁了?
魏东篱继续说道:“事到如今,老夫也不瞒你们了,你们都是聪明人,想来也是猜到了老夫的身份了吧?”
沈沐神色一凛,却没敢接话。
魏东篱不以为意的笑笑,说道:“没错,老夫不才,得皇上器重,委以重任,以丞相之职辅佐参与朝政。之前在凤宁县,是因多年前心力不逮,身体抱恙,所以才告老还乡。如今承蒙陛下不弃,三番四次派人宣召起复,因此才又回京述职。”
沈沐听魏东篱告知身份,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不过他也不敢怠慢,忙拉了陶溪站起来行礼道:“草民等之前不知丞相大人的身份,有得罪之处,还请丞相大人恕罪。”
魏东篱笑着让两人起身,“不知者不罪。不过沐哥儿,日后你夫君要是再这般无状,老夫却有权管管来着。”
沈沐点头,“那是自然!”
陶溪小声道:“……要是早知道你身份这么了不得,我肯定不跟你交心,那些话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往外说了。”
屏风里面又是一声“呯砰”茶盖响。
沈沐与陶溪皆是一愣,似乎有些不对劲来着?沈沐心中若有所思。
陶溪却“咦”了一声,“这猫还没跑出去呢?”
魏东篱呵呵笑了几声,“可能吧。”说完便又问道:“北方形势紧张,如果朝廷真在边关设立榷场,实行交易买卖,真会有商贾会去么?”
沈沐闻言也顾不得刚刚的事儿了,他也知道魏丞相问这话的意思。
如今北方两国交战,烽火连天,百姓是苦不堪言,是人都不愿意往那边凑,因此,那边根本就没有商贩敢去。
毕竟,银钱虽然重要,但还是比不过自己的小命重要啊。要是过去北地边关做买卖,一个不小心命丢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沈沐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人总是趋利避害为重,我想,刚开始定然不会有人前去。”
魏东篱闻言直皱眉,刚想说什么,就听沈沐继续说道:“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只需要有一只头羊,成功经商回来,并且赚取了世人所料想不到的利益,会怎么样?”
陶溪哈哈大笑起来,“这还用说吗?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其他人还会远么?”
魏东篱沉吟问:“你的意思是?”
沈沐微微一笑,“没错,我的意思是先派商队前往北地,只要有了成功的先例,其他人看到有利可图,必然也会趋之若鹜,到时候不用多做什么,自然水到渠成。”
魏东篱点头,他也想到了这一点,如此一来,除了花费时日长久一些,其他的根本不用朝廷费心思。确实是最为有效的方法了。
魏东篱盯着沈沐道:“沐哥儿,如果这个为人之先的机会给你,你可愿意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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