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摇头,却还是说道:“这些人消息灵通,各个山头之间又结成联盟互相通气,很让人头疼。”
陶溪却笑道:“这只是其一。”
沈沐好奇,“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陶溪点头,沉吟道:“当然了,其中最重要的原因还在官府。”
沈沐吃了一惊,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说。
“每次官府剿匪,无论做得如何隐秘,总会有风声透露出去,为何会如此?”
“官府剿匪,不管怎样保密,可行动总要调派人手吧?既是调派人手,有所行动,动静不会小,所以才会走漏风声?”沈沐思来想去,也只有这样的解释最为合理了。
陶溪摇摇头,“不止如此,问题应该还是出在自己人身上,如果没有官府的人通风报信,盗匪是不可能每次都能得到精准的消息,提前避让开来的。”
他见沈沐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解释道:“你想想看,这些盗匪基本都是走投无路,实在没有着落才进山为匪,说到底,还是一直生活在北地的百姓。这样的人,又哪里会没有一点沾亲带故的人脉关系,只要有了这一点,是人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亲戚送死吧?”
这一点陶溪之前也并未想到过,但是刘将军送来的审讯结果,却让陶溪瞧出来一丝蛛丝马迹,所以才了有这样的想法。
沈沐倒吸了一口凉气,仔细想想,也的确有这个可能。官府军中之人也多是北地本地人,照陶溪的说法联系起过往的剿匪经历来看,这样的可能性还不小。
“如此一来,那还真就没有办法对付了啊,咱们总不能越过地方驻军,就靠这区区两百多人就能剿灭一个山头的盗匪吧?可只要请驻军出马,便会有消息泄露,如此便是一个恶性循环,无可解之法了啊。”
“那也不一定。”陶溪笑笑,悄然在沈沐耳边低语了一阵。
沈沐听着,眉眼也渐渐舒展开来,仔细想过之后也觉得此法可行,便说道:“如此,我们便找周大人以及曹将军一起再商量商量,看看能否商讨出一个个具体的行之有效的实施方案来。”
张爷阴沉着脸,看着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汉子。
“张爷,咱凤鸣山一夜之间全军覆没了,这十余个弟兄可是拼尽了全力,才侥幸逃出来的。”这人叫王宗全,正是凤鸣山的头目之一。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咱们接到消息,不是说官军向伏牛山进发,要清剿伏牛山吗?你们凤鸣山隔着大老远,怎么可能会一声不响便被官军围剿了?”张爷沉声问道。
这个消息很确切,他们也提前让伏牛山的弟兄们做好了准备,只是事情结果却与预料的大不一样。
王宗全明显也是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他只知道,天还没亮,山下就传来喊杀声。他慌忙从女人肚皮上爬起来,就发现外面火光冲天,官军已经冲杀上山来了。
“那些官军密密麻麻,最少也有上千人,将我们凤鸣山围了个水泄不通,我们几个弟兄也是好不容易才杀出重围的。张爷,如今凤鸣山已经灭了,还求张爷收留,以后重整旗鼓,为弟兄们报仇。”
张爷心情沉重,点头道:“我等本就应该守望相助,既然凤鸣山遭难,我也不能袖手旁观。你们且先在此地安顿下来,至于报仇之事,还需慢慢图谋才是。”
王宗全已经被吓破了但,此时听得这话,也暂时安下心来。
而张爷也立马召集人手,全力调查此事。
然而,没两天,就又有消息传来,又有两三处聚集处被官府剿灭。
此时他才大感到此事的不寻常来。
这几次,几乎都是没有任何的消息,或者是送出来的都是假消息。明明得知是官府出兵攻打某一座山头,结果却往往是另外的山头遭了殃。如此一来,他们的人根本来不及撤退,便被剿灭了个干净。
不能这样下去,他们以往的优势就是消息灵通。可现在这样一来,优势变成了劣势,官府之人一剿一个准,再这样下去,他们只怕都会陷入险境。
他们毕竟是盗匪,无论是人手还是武器军备上,跟朝廷的官兵都有着巨大的差距。他们以前也只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真要跟官兵斗起来,最后损失的绝对是自己这些人。
只是,虽然心中明白现在的情况不妙,可是他们一时间却毫无办法可想。
第85章
官兵以势如破竹之势,短短时间内便扫荡了十余处盗匪中小势力。
消息传开,一时间人人自危,更多的人找上了张爷。请张爷想办法,可不能任由事态这般发展下去。
张爷从一开始便派人调查,此时也早已得到了准确消息。这是朝廷派来的人统领指挥行动,声东击西,根本就不给人反应通风报信的时间。
一时间他也无计可施,下面的人更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也令他焦虑起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京城派人过来,之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接到。
而朝廷这样的举动,无一不说明了,朝廷是真的有心要对付剿灭他们这些人了。
如此一来,他们可就没有退路了。
“张爷,山下有人求见。”有手下过来禀报。
“什么人?”张爷随口问了一句,他以为不过又是前来求援之人,这些日子来,没少见这样的人。
手下却有些支吾起来,“张爷,他,他说是京城来的人,指明要见张爷您。”
“什么!”张爷闻言,心中一惊,手中的茶盏差点摔落。
手下见张爷反应如此巨大,连忙道:“小的就说这几人说的是假话吧?怎么可能会有京城的人过来?他们这般想来也是不安好心,张爷放心,小的这就去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还敢在我们的地盘上放肆!”
说完他怕张爷怪罪,就要退下。
张爷却连忙开口,“且慢!你且详细说说来见之人都是什么样的?”
那手下停下脚,一时间也弄不清张爷这是何意,却也老老实实说了,“两个年轻人,一个看起来像是读书人,看起来就挺儒雅斯文的,他身边有一个年轻哥儿,长得挺好看的,还有几个随从。”
张爷闻言沉思半晌,那手下心中忐忑,他本来是不愿意过来禀报的,但是那人手下身手不弱,一来就拔掉了他们山下的一个暗桩,后来更是指明道姓要见这里的张爷。
他见此情况,也不敢怠慢,只有上来禀报,请张爷定夺。
张爷脸色变幻不定,最后挥挥手,吩咐将人带上来,不可对来人无礼。
手下愣了愣,连忙答应而去。
来的不是别人,却是沈沐和陶溪。
他们没有等多久,便有消息传来,说带他们去见张爷。
只不过这里也有这里的规矩,几个小喽啰取出几块黑布,让他们蒙上眼睛,这才带他们上山。
两眼一抹黑,沈沐却并不紧张,只是跟着这些人东绕西拐,绕了许久才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
就有人闷声闷气的让他们等着,便再也没有了声音。
也不知等了多久,这才又有人过来,带他们又走了一段路,这才取下他们蒙着眼的黑布。
等适应了光线,沈沐这才看清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处厅堂之中。而上首方坐了一人,不过四五十岁的样子,三缕胡须垂胸,一脸阴郁之色,正专注打量着他们。
“你就是这远近闻名的张爷吧?”陶溪打破了沉寂,开口问道。
张爷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就是你们要见我?”
陶溪也没有回答,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厅堂,除了上首张爷坐着的位置,其余地方连一张凳子也无,更别说茶水了。
他随即讥笑一声,“张爷如此,可并非待客之道啊。亦或是张爷这里已经穷得连张凳子也无?”
张爷面色一沉,“我这里要招待的自然是贵客,只是不知二位算不算得上贵客之列。”
沈沐轻笑一声,“那么张爷以为呢?”
张爷冷哼一声,“按理来说咱们是敌非友,换作旁人,只怕早就让人拉出去按规矩处置了。”
面对张爷威胁的话语,沈沐却并不以为意,脸上笑容不变,“然而张爷并没有这么做不是吗?”
“那就要看你们来意为何了。我可没有忘记,沈公子你的商队抓了我们不少弟兄,还有最近被剿灭的山头弟兄们,总要请沈公子给我一个交代吧?”张爷冷声说道。
他没有给这两人见识见识他们的长刀阵已经是看在他们是朝廷来人,不愿多生枝节。
他早就查到,商队主事之人是一个哥儿,而之前官兵清剿山头也有那位哥儿的影子在里面。以他的经验来看,自从这个商队来了北地之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自己这些人没有在他手中讨得半分好处,让他很难不相信,这不是针对他们而来。
现在这人突然出现在此,出于什么目的,无从得知,但是总会让人猜疑几分,为了弄清楚他们的目的,才会让人将人带上来。
不过,自己的弟兄折损了不少在他手里,自己还没找他的麻烦,他却送上门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沈沐闻言笑笑,对于张爷的怒气也不以为意,“交代自然是有的。至于来意,如果对张爷没有好处,我也不会亲自过来。只是此事说来话长,难道张爷真要我等站着说?”
张爷脸色变幻莫测,想了想还是找人吩咐了一声,不多时,就有人将桌椅搬了过来,更有人端上茶水点心来。
沈沐这才坐下,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张爷冷声一笑,“沈公子,也不怕我这里茶水有问题?”
沈沐哈哈一笑,豪爽的道:“在张爷的地盘上,真想要将我等怎样,只需要一句话的事儿,又何必费事在茶水中动手脚?”
张爷一愣,这个哥儿倒是好胆色。
“行了,多余的话不必多言,我倒是要听听你们来意究竟为何?”
沈沐不紧不慢的道:“其实我这番前来是要送一桩泼天富贵与张爷你,不知你可愿接受。”
张爷皱紧眉头,对于沈沐的话没有半点相信,他哂然一笑,“泼天富贵?好大的口气。只不知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敢跟我说这样的话?”
一个哥儿而已,真是笑话!
沈沐没有回答,却看向一旁的陶溪。
陶溪清了清嗓子,从怀中掏出一纸圣令,在张爷眼前一晃,“怎么样?皇帝亲笔御旨,不知这样的身份,可能坐在此与张爷说话?”
这是当初出京之时,魏丞相交给他的手令,好方便他行事的。
张爷惊疑不定,居然是谕旨?这……这怎么可能?
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只怕并非一个商队主事这么简单吧?看来他要重新估量此人的来历了。
能够携带谕旨,这便是皇帝任命,为皇帝办事之人,所以这两人他实在不敢小觑。
至于冒充谕旨,张爷也是不敢往这方面去想的,毕竟这个时候,皇权大如天,谁要是胆敢冒充,也不怕被株连十族。
所以,在得知了这份谕旨手令之时,张爷脸色一变,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张爷心如电转,说话也客气了许多。
“不知两位来此的目的能否明言?”
沈沐与陶溪对视一眼,从张爷转变的态度上来看,他对于朝廷还是有几分敬畏之心的。也难怪上辈子,这人终究还是归顺了朝廷。
既如此,沈沐对于他此行,也多了几分把握。
“在此之前,我想请教张爷一个问题。”沈沐说道。
张爷轻轻颔首,“什么问题,只管问就行了。”
得到答复,沈沐斟酌道:“张爷,北地为何会盗匪横生?或者换一种问法,张爷为何会上山为匪?”
听到这话,张爷脸色复杂,他长叹一声,“这又何须问?你们来了这么久,应该也了解了北地是怎样的状况了吧?正如你们所看到的,北地本就是贫瘠之地,还年年战争,烽火不断。你们四处看看,这里的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不仅要面对强敌的侵袭,更要忍受官兵的欺压。这样的日子,还是人过的吗?”
张爷本名叫张知,是陇西之人,幼年之时也曾读过几年书。然而自从鞑罕部族发展起来之后,北地形势越来越不稳。十多年前,因鞑罕人入侵,母亲妹妹被掠走,生死不知。后来朝廷出兵北地,他们还以为能将鞑罕人打得落花流水,以报亲仇,哪里知道这一打就是好几年。鞑罕人没赶跑不说,反而越打越勇,几乎年年都有大规模入侵。
这样一来,百姓更是有苦难言,后来,朝廷大军僵持在此,每每朝廷军饷难以为继之时,这些官兵便会搜刮民财,百姓更是水深火热。
张知因为不愿自家的粮食被人搜刮走,奋起反抗,却被官兵一阵拳打脚踢。他父亲挡在他身上,被活活打死。而他奄奄一息,好不容易才捡回来一条命。自此后,张知埋葬了父亲便上山入了伙。因为他读过书,脑子灵活,很快就得到赏识,慢慢爬到了今日的位置。
沈沐两人沉默的听着张爷的话语,心中也不由升起感慨来。百姓实为不易,张爷这样的无端祸事在北地这种地方是时常发生。很多人家破人亡,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这才选择上山为匪,所为的也不过是挣一条活路罢了。
“官兵肆意妄为,上面没人管吗?”陶溪问道。
“呵呵!”张爷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天下乌鸦一般黑,哪个又不是官官相护?就算官府知道这种事,难道他们又会为了平民百姓去调查,去将那些作恶之人绳之以法?”
沈沐默然,良久之后干涩着嗓子说道:“郭大将军,秦大将军,还有霍将军,应该不是这样的人。他们身为一军之帅,岂容手下官兵乱来?”
这话说出来,就连沈沐自己都有些无力。
第86章
“呵!这样的大人物岂会过问这种芝麻大点的事儿。百姓家破人亡比起军国大事不过是小事而已,哪里能劳动他们费心?”
沈沐叹息,是啊,这些将军手下官兵众多,总有害群之马,即便是约束,也总有人钻空子。这样的人祸,谁也阻止不了。
“我们这样的人,有今日无明日,谁都明白这个理。对于我来说,多活一天都是捡来的。如今我所做的,也只不过是想要为这些被逼得走投无路之人,打造一处安身立命之处罢了。”
54/78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