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禧抬眸扫了他单薄瘦弱的背影一眼,还算满意。
是个能担事儿的。
但是流民们也不是傻子,他们摸不清楚玄禧的实力,玄禧又在这饿得所有人都恨不得掘地三尺找吃食的饥荒时候猎到一头大野猪……流民们轻易不敢与他起冲突。
饿极了的流民颤颤巍巍挪到近前,疯狂咽着被烤肉香味勾起的唾液,直勾勾盯着篝火架子上的烤整猪,小心翼翼的试探问:“汉子,汉子……你这是,这如何能弄到这样大的一头野猪啊?!”
有豁得出去的流民直接哀求:“能,能给我们分点儿吗?求求你,这样大的烤野猪,你实力强悍,往后日子也不愁找不到吃的,不像我们这般没用……你,你就当打发乞丐……”
“行行好,小汉子,我家娃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我们家,我们家已经两日没进食……”
黄大:“……”
他还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死死提防着这群流民凑过来抢食了,却没想到对峙的气氛突然拐了个弯儿,全变成求他的了。
黄大一时间不知所措。
这野猪也不是他猎的,是玄禧那混蛋徒手拎回来的……
黄大下意识扭头看向玄禧。
黄花黄草胆怯的蹲在篝火旁,也顺着黄大的视线,扭头,扬起脑袋瓜子,眼巴巴的望向玄禧。
木枝有些害怕,轻轻拽了拽玄禧的衣襟,小声问:“我们怎么办呀玄禧……”
“不怕。”
玄禧轻轻上下拍抚着他的后背,凑在他耳边小声说:“把他们打发走就是了,他们不敢动手。”
木枝精力恢复许多,怂兮兮的小声与他咬耳朵:“可是好像不行呀,我们那只架在火上烤的野猪实在太过招人红眼了……”
没得到些什么,那群流民肯定是不愿意走的。
如今野草根都难找,遇见个有吃的,还明目张胆这样摆在明面上……
若是他饿极了,恐怕也会求上一求。
“乖,别担心。”
玄禧温柔笑开了。
他是一点不着急,悠闲自在,看起来心情特别不错。
拥挤围过来的流民互相对视一眼,齐齐使眼色,个个脸上堆砌起谄媚的笑。
“好汉子,你看你可怜可怜我们……”
流民们得寸进尺,见他们不凶,越凑越近。
黄大被他们身上的酸臭气熏得受不了了,皱紧眉头,挥棍子驱赶:“滚,都滚,谁让你们这么挤过来的,再挤,小爷的篝火堆都要被你们踩灭了!”
黄大的大嗓门嚷嚷个不停,可是流民根本不听他的了。
个个明里暗里偷偷瞪他,神色谄媚的越过他,瞅着玄禧的脸色,还在试图往烤野猪那处挤。
黄花年纪还小,胆子小,坐在篝火旁,被流民们灼热贪婪的眸子盯住,吓着了,傻愣愣的也不知道躲,眼泪噼里啪啦掉。
“不,不要这样……”
木枝急了,挣扎着想从玄禧的身上下来。
“木枝?!”
他一出声,流民群里立即挤出来一个抱着小孩儿的夫郎,身上脏得跟乞丐似的,又惊又喜的激动道:“木枝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没跟你郎君张明财一块儿逃难吗?你怎么坐在个陌生汉子的大腿上?!”
那人一连好几问。
木枝没想到会在这里突然遇上认识的人,当下就惊住了,傻愣愣的望着从流民身后挤蹿出来的张夫郎。
辨认了好久,他才不确定的轻唤了声:“张,张哥夫郎?”
“哎,哎!”
张哥夫郎欣喜的连连点头,激动道:“我前几日还看见你家汉子,他身上有银钱,许是过活得还不错,他是乘坐着我们镇上地主家的牛车昼夜不停赶路的……他夫郎,你……你怎么没跟他一起?”
“我……”
木枝张了张口,没“我”出什么后续,哑口无言。
他该怎么解释?
说他差点被张明财打死,被丢下了,还是他运气好,捡回一条命,是玄禧救了他,然后就一直带在身边照顾着?
可若是张夫郎又问:这汉子与你无亲无故,为何这样平白对你好?
他该怎么答?
难不成他们苟合在一起了?
这种话如何能说?
木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更害怕他接下来可能的问话。
于是木枝只能低垂着脑袋,不敢与张哥夫郎对视上。
玄禧蹙眉,轻揉了揉他的脑袋,抬眸看向那突然蹿出来的,乞丐似的夫郎,淡声道:“我家小哥儿身子不舒服,你若是没什么事就离开。”
“这……”
张哥夫郎偷偷摸摸瞥了眼架在篝火堆上的烤野猪肉,咽了咽口水,殷勤道:“这不,我们跟木哥儿都是同村的,嗨哟,正巧了在这儿逃荒的半道儿上遇见,不如我们就结个伴,大家互相帮衬着,一起走……”
“狗屁的帮衬,你特娘的就是想从我们这儿分肉。”
黄大抱起哭鼻子的黄花安抚,丝毫不给他留脸面,嘲讽道:“差不多得了,少在那里装,滚吧。”
“你,不是你这娃子,怎么说话呢?”
张夫郎瞅着玄禧的脸色,暗地里瞪了黄大一眼,肚里的火气起来了,可看看火上烤的那一大头野猪肉,他硬是把火气咽了下去。
憋得脸色扭曲古怪。
静默了一会儿,他扭头朝木枝陪笑道:“娃他夫郎,不是我们想来你这儿打秋风,你看看,实在是你的侄儿,他还小,我们这些当大人的可以饿着,可是娃儿不行呀……”
他越说,声音越哽咽,说到最后,抹起眼泪道:“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娃他爹没用,找不到吃食……”
第21章
寒风萧瑟,四周枯树伫立。
因常年没雨水浇灌,冬日里的刺骨冷风一吹一刮,树枝丫上本就不多的枯黄树叶扑簌簌飘落。
很冷,围在周围不愿散去的流民衣着破烂,面黄肌瘦,也很可怜。
黄大张了张口,脸上有明显的动容。
他自己独自一人带着黄花黄草两个小的弟妹,一路上遭受了诸多冷眼和刁难,自是能体会到逃荒求活的艰辛和压力……
这种时候,能活下去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我,我们家娃儿也是可怜……”
“我家娃儿他爹找不到能吃的,我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见他们有松口的意思,四周的流民连忙往前挤,纷纷开始卖惨。
一大群人哭哭啼啼,吵吵嚷嚷。
“喂!你他娘的,喂!”
张夫郎抱着小孩儿,猝不及防被神色激动的流民们推挤到后面,立即就变了委屈的嘴脸,泼妇似的愤愤大喊:“别他娘的挤了!”
周围又开始喧哗嘈杂起来。
流民的吵架叫骂声,混杂着孩子的啼哭……
他们挤着挤着,不约而同的往篝火旁凑。
妄图浑水摸鱼搞点肉走的人不在少数。
黄大半步不移的挡在所有流民前面边儿,带火星子子的木棍狠狠一挥,大吼:“我看他妈的,谁敢动老子吃的!”
他的声音很大。
虽被嘈杂声压下不少,但还是镇住了些人。
“黄大。”
玄禧不紧不慢的开口,淡漠道:“去把板车尾绑的大砍刀拿出来,一人给他们一刀,砍死,就地掩埋。”
“啊,啊?”
黄大听着他平平淡淡说出杀人的话,懵了一瞬。
扭头与他对上视线,黄大立即懂了,扭头大步冲向木板车车尾,一边冲,一边大声骂骂咧咧:“小爷这就去,都特娘的饿都要饿死了,还敢来抢小爷的吃食,小爷跟你们同归于尽!一人一刀砍死算逑!”
围拢过来的流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疑不定。
他们还妄图从这儿得到些好处,轻易不肯离开。
直到黄大真掏出了一把砍柴用的大砍刀。
无赖似的流民慌了,散了不少人。
黄大自个儿都被吓着了,握着刀柄,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这大砍刀起码有他胳膊长,玄禧什么时候搞来的,他也不知道,怪,怪吓唬人的。
他就嘴上功夫厉害些,可从来没杀过人。
现在,玄禧让他用这刀去砍人……
黄大颤颤巍巍,强装镇定。
“把刀放下!”
原先被挤走的张夫郎又挤了过来,表情难看。
装可怜不成,他拿起了长辈的架子,张口就是:“我说木哥儿,怎么着你都得唤我一声哥夫郎,你就许他们这样对我?!啊?!你个不忠不孝的东西!”
“你骂什么?”
他不骂木枝还好,一骂,玄禧淡漠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脸色难看的一手揽着木枝的腰,一滚烫有力的胳膊托着他的屁屁,抱小孩儿似的,侧着身子把他抱了起来。
“唔嗯?!”
木枝被徒然拔高的视线吓了一大跳,连忙抱紧玄禧的脖颈,颤声问:“干,干什么?”
“乖,不怕。”
玄禧护住他后腰,软声安抚道:“没事,摔不着,放心啊。”
“啧啧啧,瞅瞅你们这亲密劲儿……我说木哥儿,你哥夫郎我没记错的话,你如今还是张明财的夫郎吧?啊?我们这大邦王朝的官家,可都还没在呢,不过是那该死的胡蛮子打过来而已,你就敢这样不管不顾的在外找野汉子……你活腻了?!”
张哥夫郎似笑非笑,讥讽道:“你就不怕到了南方地界儿,再遇见些认识的人,指着你的鼻子骂你骚贱蹄子……”
“闭嘴!”
玄禧眼瞅着怀里的小哥儿被说得脸色越来越白,表情淡得发冷,两步就到了张夫郎面前。
他身躯高大,怀里抱着木枝,硬是比抱着孩子的张夫郎高出好几个身位,压迫感十足。
“你,你想干什么?!”
张夫郎被唬了一跳,慌张后退几步,眼底布满惊恐和警惕,嘴硬道:“我告诉你,我可是木哥儿的同村长辈!按辈分他应该……“
玄禧垂眸软声与木枝笑道:“小乖可想给他一巴掌?”
“啊?不,不……”
木枝一愣,连忙摇头。
玄禧轻笑了声,垂眸,冷漠骇然的眸子略过张夫郎。
张夫郎后背一寒,梗着脖子对峙:“你,怎么着啊,你还想打我不成?!”
玄禧上下扫量他一眼,正要腾出一只手。
“玄,玄禧……”
怀里的小哥儿似是察觉了,慌忙按住他青筋狞扎的胳膊,挣扎着颤声道:“我自己,可以的,放我下来……别,别……”
张夫郎说得对,他们仍是大邦王朝的百姓,于情于理,他和玄禧都不该这样逾越。
今日他和玄禧这样亲昵的一幕,若是被相识的人出去说了,他的名声不要紧,可是玄禧不能被他连累……
可是偏偏,他本能的忍不住……
木枝紧抿着唇,挣扎着下了地。
结果脚刚着地,周身萦绕的温暖热气被寒风吹散,他发现自己根本舍不得离开玄禧充满安全感的温暖怀抱。
木枝心里发酸发胀,一时间特别想哭。
他想和张明财合离。
木枝脑海里掠过这个念头,被自己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更加坚定了决心。
看到过更好的景色,体验过蚀骨的温柔宠爱,他哪里还能再容忍得了张明财那种尖酸可怕的汉子?
木枝如今不想听太奶奶临终时与他说的话:往后嫁人,无论如何也要忍住脾气,失了郎君的庇护啊,这哥儿女子,活不了多长的。
委屈受着些,一辈子也就这样忍忍过去了。
这世上唯一疼爱他的太奶奶是这样告诫他的。
未被卖给张明财当夫郎之前,他也不是这样温顺的性子,是在张家遭受磋磨的这些年,生生忍出来的。
木枝愣愣的站在篝火堆旁,仰头望着玄禧,久久回不过神。
“嗯?”
玄禧疑惑的歪了歪头,望着他,眉宇间满是溺人的温柔笑意,伸手将他脸侧的碎发挽去而后,俯下身平视,小声笑问:“哥哥在呢,小枝这样看着哥哥,想说什么?”
木枝:“……”
木枝缩了缩脖子,低下头,轻摇了摇。
玄禧高大帅气得不像话,矜贵又野气,当真是吸引人的。
木枝想,若他没有身不由己,他一定会主动大胆些……
小哥儿的脸色变来变去。
恢复了精力,他活泼的本性也跟着恢复不少,只是,脑袋瓜子里似乎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玄禧宠溺的望着他笑,轻揉了他脑袋一把,走到篝火堆旁。
周围的流民被黄大举着砍柴刀吓唬散了,只留下三两个脸皮厚不死心的,还在不远处蹲着,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们。
黄大挥舞着手里的刀,骂骂咧咧:“饿死鬼投胎啊,这么大人了还不知道自己去找吃的养活自己和家里人?那畜生都知道草长在地上要自己张口去啃呢……”
他大嗓门的叫骂声不带歇一口气的,明里暗里,阴阳怪气,骂得很难听。
蹲在附近的流民心怀觊觎,眼神阴郁,却没人敢反骂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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