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段沅冉苦笑，“你上去吧。小嘉。”
黎星嘉缓缓道：“晚上我们再好好聊聊。”
他又看了段沅冉一眼，对方神情恍惚颓然，强笑着朝他摇了摇手。
黎星嘉忽然觉得，好像看到了初见时，那个个子明明比自己还高，却躲闪着不敢和他说话的家伙。多少的时光随风散去，而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长成如今的模样，真的很难说得明白。
黎星嘉对他笑了笑，转身上了楼。
段沅冉伫立在楼道窗边，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站了不知道多久，才终于拖着有些僵硬的步子，慢慢回家去了。
黎星嘉回到家里，菜已经端上来两道，但爸爸还在厨房忙活，他摆好了筷子，突然想起什么，往屋里走去，从床头柜上拿起冲了一早上电没顾上看的手机。
有十多个未接来电，其中有七个是段沅冉打的，罗越鸣打了五个，林浅三个。
林浅都打了三个，这说明事情是真的很严重，他们的反应……比他预期的要大得多。
正准备一个个打回去，忽而又看到了微信消息。
——那是成堆的新消息，甚至连学校班级群，都在聊他解约的事。
黎星嘉微微蹊跷。这么久了他在学校基本没人关心他这点事，一来他只是个练习生，没那么出名，二来就算知道他是练习生，学校里大家也只关心考试。
他因为考试被念名字的次数倒是比较多。
这多半是……蹭上了几个alpha队友，不，前队友的热度？
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黎星嘉深吸一口气，没有点开各个群里那层出不穷的@，直接打开了微博，搜索自己的名字。
然后他发现他不用搜了，他的名字依然还挂在热搜第一，内容不出意外的是解约。而解约下面那一大串则是——
他感觉他好像不太认识字了。什么叫“Petrichor成员全体宣布退团，除非——黎星嘉回来”……？
第46章
“吃饭了！”
母亲在外面喊。
黎星嘉应了一声，从卧室出来，拿了碗，机械地往嘴里扒饭。
“多吃点。”他爸特地挑了一块最嫩的鱼肉夹到他碗里。
黎星嘉没说话。
母亲看了他一会儿，问：“怎么了？”
“……”黎星嘉慢慢咽下，含糊道，“没事。”
一顿饭吃得愣是没尝到滋味，黎星嘉把碗筷放到厨房，心不在焉地洗了个手，心事重重地回了房间。
父母在他身后眉头锁紧，眼神对视：这孩子怎么啦？
“他刚回来还不这样，进自己房间待了会就这样了。”
“不是网上又说什么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均也都翻出了自己的手机。一打开，就滑到了推送，内容倒是不意外，就是说黎星嘉退团解约的事。
只是看到这个，显然不至于。
那是……
黎母熟悉些，很快翻到了真正有可能会让孩子表现异常的内容。
“他爸，你看。”
……
黎星嘉回到屋里，先做了一阵自己的事，但心始终很难静下来。
算了，干脆别等晚上了，他想。
黎星嘉点开五人群，开了一个视频。
立刻上线的是罗越鸣，随即是林浅，最后是段沅冉，赵枭之的头像依然暗着。
“黎哥哥！”罗越鸣一上线就脱口而出，他面容也有些憔悴，眼角是红的，“你真的不想当艺人了吗？如果没有你，我也不做了！”
林浅的头像也跳出来，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等他们说完。
罗越鸣本就年龄最小，又生得幼态，看他明显哭过的样子，话又说得那么伤心，黎星嘉也跟着难受了。
“别说气话。”黎星嘉勉强道。
“这不是气话。”罗越鸣忍着鼻酸道，“你问林浅，你问段哥！我们已经商量过了，都一样的，你不干，我们也不干了。”
黎星嘉抿着唇，垂眸不语，只觉眼睛也有些发胀了。
林浅见他为难，哑着嗓子开口：“小鸣你别把话说的那么……黎星嘉，听我说，我们不是用这种方式逼你回来。”
“也许在你看来，我们只是一时上头，但是不是的。你以前就问过我你不出道会怎样，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比你认为的更加重要。这个团是以你为核心组建的，没有你，这个团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黎星嘉，我不是非要做男团不可的，加入Petrichor本来就是一个意外，是因为这个团里有你，我才觉得它很不一样，你知道吗？”
黎星嘉微拧着眉，看着屏幕上神情不安的林浅，正要说话，段沅冉上线了。
段沅冉看着黎星嘉，道：“小嘉，你看到了。”
他顿了顿，还开了个玩笑：“没有太惊讶吧，那个录音确实是有点……当时太激动了，幸好忍住了没有骂脏话。”
他的脸依然只是匆匆擦了擦，看背景依然还在外面晃，没有回家。
林浅和罗越鸣也是才看见段沅冉这副模样，俱也默默有些吃惊。
段沅冉吸了口气，故作轻松道：“你们聊得怎么样了？你们劝住他没有？”
“才刚刚开始。”林浅冷冷道。
“那你们先说。”段沅冉苦笑道，“我……已经劝过一轮了，看来是不会听我的。”
“本来想晚上跟你们说的。”黎星嘉依然是这句开场白，他把手机放到桌上，按了按眉心，缓缓道，“你们……让我很惊讶。多的话我就不说了，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
“我也是信任你们的啊。可我选择解约并不是因为你们，是因为很多原因，但绝对不包括你们。”
“和你们有关的，最多是……不想别人因为我一起被骂。谁和我走得近，谁就被自己粉丝骂。这些我都知道的。骂我也就算了，因为跟我亲近，所以我的朋友也被骂。有什么必要呢？”
“我做偶像，是为了让粉丝们开心。可谁看到我，谁就不开心。所以我觉得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这违背了本来的意义。”
“没有提前说是因为整件事发生得太快了，合同就摆在我面前了。原本是想做好决定，先和你们说，再去走这个流程的。”
黎星嘉边想边说着，其他人沉默地听着，林浅几次想打断，又忍住了。
“电话劝肯定劝不住你，也不是我们想和你对着干……”林浅等他说完，自嘲地笑笑，然后咬牙道，“黎星嘉，如果你真的是不想出道了，那我……支持你！”
罗越鸣一听就急了：“为什么？？？”
段沅冉依旧不说话。
黎星嘉笑了笑，温和道：“小浅，我知道你懂我的。”
林浅有些消沉，淡淡道：“身为朋友，你快乐当然是最重要的。不过，我也必须再说一次，你退团，我也不会再做Petrichor的一员，这也是真的。”
黎星嘉神色微僵，默了会，低低道：“你们……不要感情用事，再想一想吧。Petrichor这么好，不要让它……”
“没有你，再好有什么用？”罗越鸣迫不及待道，“黎哥哥，如果你觉得Petrichor好，你就回来吧，我没有他们那么高尚，我当然想你快乐，可我不想要你的快乐里从此没有我……们了！”
段沅冉扫了罗越鸣一眼。
他终于开口：“小嘉，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会让你看到的……”
段沅冉的镜头一直在晃，他在外面走，随便在马路牙子上坐下。
神情惘然，脸上脏脏的，就这样坐在马路边，谁会将这个落魄的流浪客和那个精致而一丝不苟的王子段沅冉联系起来。
“他在干什么？”林浅眯起眼睛问。
“在写信，给小嘉的公开道歉信。”段沅冉不在意地笑笑，随即抬眼道，“你们要是有想和粉丝说的……也尽快吧，我看再过一会公司就要反应过来，把我们密码改掉了。”
罗越鸣顿了一下，匆匆道：“对，你说的有道理。”
“……”林浅神情复杂地看着屏幕，心想段沅冉总算是聪明了一次。
“对了，小嘉，这个电话就先挂了吧，你不用管我们，你就该吃吃，该睡睡，做你要做的事。”段沅冉道，“我们做的……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们自己。你不要难受。跟你没关系。你是最不用负责的。”
……
黎星嘉看着结束的通话页面，脑子乱成一片。
他就这样呆呆保持着那个姿势坐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放下手机，抬手按了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痛起来的太阳穴。
他低下头，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桌面上，眼睛无焦距地落在压在玻璃桌板下的绿色绒布……
照片。嵌在绿色绒布和玻璃板之间的，是很多照片，他从小到大的拿奖照片，和家人的合影，和朋友的，和队友的。
视线停留在一张三年前公司组织一起出去玩的照片上，黎星嘉缓缓抬指，隔着玻璃摸了摸那张照片。
他的小伙伴们，那时候还是小小一个的小伙伴们。
回想着那时单纯的快乐，他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来。
又看向旁边一张，那是一年半前的一张舞台照，是粉丝在台下帮他们拍的。
彼时的大家已经差不多轮廓初现，是他们大吸粉时期的开始，那个舞台反响很好，虽然他饱受诟病不够队友们亮眼，可他还是很开心。
因为他们一起做好了一件事。因为这个被大家喜欢的舞台是Petrichor的——
黎星嘉把冰凉的手盖在温热的眼上，想用暂时的黑暗保护茫然的心。
——怎么办，叫他不要管，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抛开。
——说什么最不用他负责了，可是这是他看着长成的、亲手创作出来的、他最喜欢的东西啊。
难道要他亲眼看着它消失吗？
——好，他们三个都这么想。那还有一个呢，刚刚都能从那么远的地方闪现过来，他都说他猜到了，怎么都不说一句话？就说会好好保护它，会替黎星嘉保护好Petrichor，不可以吗？
黎星嘉知道这是多么任性的想法，可他就是有那么一刻忍不住放纵自己。反正，只是想想而已，就这样暂时放纵一个自私的念头吧。
请你……回来之后，不要也一样给我出难题，好吗？
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
@段沅冉v：
小嘉，这是一封道歉信。我写这封信，不是为了请求你的原谅，只是因为觉得自己该写，该正面自己的一切卑劣，只有这样，我才有资格再为你做点什么。
我知道你不怪我，甚至并不真的觉得我有错。你就是这么好的人。可是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些年因为我的纵容和引导，我的粉丝攻击你，伤害你。我这么做都是因为自私，害怕你太优秀会把不够优秀的我甩的太远，所以我暗暗希望自己能胜过你。
但我最大的错，是不公平的竞争。想胜过你或许没错，但你太强大，太耀眼，我觉得凭自己的能力永远无法胜过你。
而我发现……人们开始夸我，而不是夸你。明明在我看来，你做的要好得多，但我就是拥有更多的粉丝啊。我不需要做什么，他们就会帮我找优点，而挑你的不足。我暗暗窃喜，并且没有一次主动为你说话。
我甚至因为粉丝不喜欢我和你来往，就在镜头前疏远你。尽管镜头一关，我还是沾沾自喜，自己仍然是你最好的朋友。
无论我一无所有，还是拥有诸多，你待我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过。我没有珍惜你的友谊，反而给你带来伤害。而且我明明心里很清楚，仍然不停地为自己开脱。我把错误推到粉丝头上，推到公司头上，推到任何人头上，就是不敢承认罪魁祸首是我自己。我始终侥幸，期待着你能无限地包容下去，期待我们一起出道，你永远是我身边令人安心的支持者……
今天知道你离开公司，无异于五雷轰顶。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本末倒置。我想要黎星嘉永远是我的朋友，远远胜过一切。
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卑劣的一面，我不在乎的。但是我现在手依然有点抖，因为你最后也会看到这封信。你会怎么想我呢？
没关系，就算从此你就当不认识我了，没关系的。
连我现在写这封信发出来都是出于自私。我又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了，你明明已经不想再当艺人了。一边叫你平静生活，一边打乱你的平静。
只想让世界知道段沅冉的真面目，和黎星嘉有多无辜的，段沅冉
***
@林浅v：
黎星嘉，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我不会跟一个没有黎星嘉的团出道。
我对Petrichor的感情并没有多深，抱歉。我依然会做一个艺人，唱我自己的歌，但没有黎星嘉，这辈子我也不会再做男团成员。
***
@罗越鸣：
我不是来煽情的（煽情的戏份，估计段沅冉都演完了）（哦对不起，我不是说你演戏的意思）（滚啊！）
黎哥哥！我没那么大方，我就是想你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
留下来！
……
（100行同样的刷屏）
粉丝们对不起，如果没有黎哥哥的话我也不会再做艺人了。我还是喜欢跳舞，可能会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然后以后就当个泡舞室的业余爱好者也挺好的！别担心，我会发一些小视频在自己的账号上！我还是爱你们的！
然后，如果你们现在还愿意帮助我争取一下下的话，可以多给我黎哥哥一点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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