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去了,我白天去过一次,现在叔叔阿姨在那边。”
纪流见状也点了点头,叶涸父母在那边,他过去待着确实不自然。
腕上压上来一股重量,他视线落在程间寻又搭回自己手腕上的手,微顿片刻,欲言又止了半晌还是没说什么。
“山上的人都带回去了吗?”
“没有。”
程间寻本想把被子再拉高一点,但空调温度已经被他调得很高了,怕一会儿把他哥闷坏了,动作一拐干脆越过被角顺手拿过桌上的苹果开始削。
“除了向博文其他都抓回去了。”
纪流闻言皱了皱眉:“向博文跑了?”
“我去追了……但没注意被他捅了两刀才又让他跑了。”程间寻语气听不出丝毫心虚,俨然一副实话实说中还带了点懊悔,“萧遥后面去找也没找到人,不过我们已经——”
他话还没说完,纪流就立即打断道:“捅哪儿了?伤口处理过没?”
“你别担心,我躲开了点,没什么事。”程间寻抬头见他还注视着自己,掀开衣服给他看了眼包扎,“真的没事,就是没帮你把人抓回来……是我大意了。”
“不怪你,有他的具体信息人跑不了多远,早晚都能抓回来。”纪流转动手腕在他手背上轻拍两下,又留意了下他的伤口,看他脸色困顿,说道,“睡会儿,还早。”
程间寻摇了摇头,把削掉了三分之一果肉的苹果递给他,递到一半怕他不好咬,又收回来切成小块。
那套精准的纪流微表情管理系统再次开始运作,看出他精神不济,便又不由分说地把床铺重新摇下去。
“你再躺会儿,等你睡了我再睡。”
纪流现在头胀得很,确实不太舒服,环视了圈看周围也没个能睡人的地方,撑着唯一能动的手把自己往旁边挪了挪,给程间寻腾宽了点能趴的位置。
“你别乱动!”
程间寻转个身的功夫就看见他在动,一把按住他把最后一盏小夜灯关了。
“睡觉。”
稍带命令的强势语气让纪流有些意外,他刚醒没多久也睡不着,但身上只增不减的痛感又让他没法长时间保持清醒,索性打算合眼再养养精神,也省得天亮了别人进来看他的时候担心。
程间寻这个姿势其实睡不安稳,六点多的时候就醒了,总共算下来也就眯了两个多小时。
眼睛刚睁开就看见纪流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也没喊他,就这样鬼迷心窍地一直盯着,觉得他哥简直越看越好看。
被纪流猝不及防回头捕捉到视线也没觉得尴尬,嘴里一声“早”还没脱口,萧遥就“砰”的一声推开门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你怎么跟个牛一样横冲直撞的,不知道的以为谁清早来炸医院了。”程间寻不爽地翻了个白眼,“早不来晚不来,六点半你过来干什么?”
“是你跟我说纪流醒了我才熬夜处理局里的事,屁股还没坐下歇会儿就过来了。”萧遥指指点点说他没良心,“干嘛,嫌我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啊。”
纪流淡淡扫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口无遮拦:“局里怎么样?”
“张口闭口就是工作,吃完饭再说。”
萧遥把手上的打包盒一股脑全摊在桌上,都是些早茶类的东西。
程间寻找了半天发现只有碗青菜粥是给病人吃的,其他明显就是某人假公济私照顾自己的胃。
就知道萧遥靠不住,还好他早就点了些营养肉粥。
程间寻拿了几个碗去茶水间洗,萧遥本着病人优先的原则,把盒子里的粥搅到不烫了才端给纪流。
别看他处事风格吊儿郎当,喜怒哀乐都很难让人判断出来,但摊上朋友的事也着急得够呛,生怕哪个回合出点差错再见面就真得在阎王殿了。
纪流接过粥,示意他帮忙找个小桌子过来。
他右手被向博文钻着拧进去了六片玻璃碎片,从他清醒到现在都感知不到右手的存在,再怎么发力也只能勉强动动手指。
萧遥还在山上的时候就看见过这处伤,沉默了许久才问道:“医生怎么说?”
“我还没见过医生。”纪流道。
萧遥知道右手对于警察的重要性,站在原地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干脆拿回碗坐在他跟前舀了勺喂过去:“你也别担心,刚取出玻璃肯定没知觉,过几天就能好了。”
纪流垂眼注视着勺子里的粥,没打算喝,又把目光重新转到萧遥脸上,还没说话,程间寻就洗完碗从门口进来。
萧遥跟他明显带着警告的视线对上,直觉告诉他如果继续保持这个动作一定是个非常不明智的选择。于是他嘴角顿时咧开一抹略显尴尬的笑,然后放碗、收手、起身、让位,一气呵成。
“你来,你来。”
程间寻揪着他的后领把人往旁边扯了两步,正要接过碗,手机上就响起外卖送达的提示音。
医院外卖只能放在保安室,他跟面带微笑的萧遥对视一眼,防止他趁自己出去再动手动脚,下楼的时候还顺便把那碗粥端走了。
“喂。”萧遥笑得见牙不见眼,忍不住揶揄道,“小寻你这也太虐待人了吧,饭都不让你哥吃一口啊?”
程间寻没搭理他,回给他一个稍显鄙视的背影。
萧遥收回视线,脸上的笑意还没褪下,放了杯豆浆在纪流手上,然后跟碰杯似的用自己的豆浆跟他碰了碰。
“恭喜啊。”
纪流抬头看他:“恭喜我大难不死?”
“你能活着回来当然算一个,但不止——”他看向程间寻下楼的方向,“我就说你之前看错了吧,他成天跟你待在一起,除了你能喜欢谁?”
纪流很早的时候就跟他警告过,不要把这些事告诉程间寻让他烦心。
想起自己昨天说的那些话,怕某人日后知道了找他算账,秉承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萧队长立马潇洒甩锅,把程间寻跟他讲过的话原封不动复述了一遍,连语气都不差。
但纪流听完的反应却跟他预想的不一样,没有激动,没有不可置信,也没有得偿所愿的高兴,整个人默不作声,冷静得像个局外人一样。
萧遥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开口,正想问他是不是刚醒来听力没恢复,纪流就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学小寻学的一点都不像。”
萧遥:“……”
萧遥所有表情都被无语取代:“……我觉得这个应该不是重点吧,你觉得呢。”
纪流垂下眼帘,视线从手上依旧温热的豆浆上慢慢挪到窗沿,然后停在外面被风吹得飘飘扬的树叶上,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空气中有似有若无的叹气声,半晌,萧遥才听到他的声音。
“他只是分不清。”
分不清依赖跟喜欢的区别。
萧遥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他分不清什么?”
纪流许久没说话,像是不想再谈这个问题,再开口的时候话题就被他扯回了公事上。
他想起自己被向博文活埋前那通打来的电话,叶涸跟姚乐他不清楚,但向博文对他动手的时候分明是奔着弄死他去的。
如果最后没有那通电话,他现在估计早就死在泥土下面了。
电话对面男人的声音他并不熟悉,而且他的社交圈其实不算很大,至少在圈内他找不到能跟向博文扯上关系的同时又对自己那么维护的人选。
还有就是向博文。
纪流皱了皱眉,这件事之前他对向博文的印象只有跟程间寻一起抓过的小偷这一个身份,但现在想想绝对不止——
“姚范还在我们手上吗?”
“在。”萧遥道,“小寻来医院陪你前还去了趟局里,把姚范打得鬼哭狼嚎才过来。”
纪流闻言心下一紧,警察擅自动手,姚范要是闹起来程间寻高低要挨处分。
“你们就这么看着他在警局动手打人?”
“那谁拦得住他。”萧遥现在想到程间寻一言不发骑着摩托车去追人的样子都后怕,“姚范自己也因为袭警的事怂得要死,别说小寻了,康赴跟钱多都没忍住,只是他俩下手不重而已。”
“放心吧,有赵局顶着,就算处分也不会厉害到哪儿去。”
纪流还是有些不放心,突然想到什么,又问:“姚范之前带我们去北门的时候说,姚乐前段时间一直跟一个女人接触过,我怀疑可能是那具无名尸,你到时候回局里想办法找他探探。”
“知道了。”
萧遥又跟他同步了些案件信息,看他精神实在算不上好,知道他现在又痛又动不了,没什么比这样更折磨人了。
正巧程间寻提着早餐回来,萧遥抬头看去,跟在他后面的竟然还有陈斐跟夏宇眠。
“你怎么来了啊?”萧遥看向夏宇眠,顿时跟花孔雀开屏似的眉开眼笑。
程间寻一进来就自动归位到纪流身边,夏宇眠也推着陈斐进来:“陈姨听康赴说纪队长在医院,说什么都要让我带她过来看看。”
陈斐残疾的腿上还盖着毯子,看到纪流满身的纱布眼睛瞬间就红了:“你这孩子,你怎么伤成这样了啊……”
她没讲两句话语气就带上哽咽,程间寻听着她哭心里也难受得紧,下意识握住纪流的手试图从他那找回一点劫后余生的真实感。
纪流没法动弹,只能朝陈斐安抚地笑笑:“没事了陈姨。”
赵局早上接到纪流醒来的消息也急匆匆赶来医院,进屋正好看到陈斐擦着眼泪跟几人说话。
见他视线一直落在陈斐身上,程间寻边给纪流喂粥边介绍道:“这是陈姨,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咖啡店老板,康赴现在也住那。”
纪流看着递到嘴边的粥,有些别扭:“我自己来吧。”
他从来都是照顾人的一方,不太习惯被别人照顾。
但程间寻不肯,端着碗在他面前大有一副非要喂的架势。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纪流也不好跟他僵持太久,只能不太自然地张嘴妥协。
喝下一口抬头的间隙正好注意到赵局看向陈斐的表情有一闪而过的奇怪,下意识问道:“你们认识?”
【??作者有话说】
萧遥(端起粥):喂一下看看会怎么——哎!
半个小时后赶过来的医生,看着被某人扔下一楼疼得只能用眼神求助的萧队长
“你是说他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躺在这片草地上吗?”
程间寻(擦手):是的?
◇ 第62章 调岗申请表
不算太大的病房里挤了这么些人,温度一下升高了不少。程间寻怕纪流身上缠着纱布会热,又拿遥控器把空调调低了几度。
纪流的视线一直停在赵局脸上,等了有一会儿,才听见他说:“不认识,就是觉得有点眼熟,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程间寻跟着回忆了下:“康赴上周没带证件那天就是陈姨给他送过来的,那时候你也在办公室,那时候见过吧。”
“那应该是了。”
陈斐也客气地跟他点头致意:“你好,赵局长。”
赵局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停,心平气和的语气在看向纪流的瞬间又添了几把火,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指着他就忍不住拔高音量。
“你们这一个两个的一天天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啊!”老局长恨铁不成钢,吹胡子瞪眼,“我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不要跟匪徒硬碰硬,不要干什么一换一的蠢蛋事,都给我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要不是我们定位及时赶过去,你要真出点什么事,我过几年死了都没脸下去见你爸!”
老一辈人的关心一贯都说不出那些矫情又扭捏的软话,但扒开每声训斥背后的面具,里面藏的都是担忧跟牵挂。
纪流自然听得出来,默默挨训没吭声,等赵局火气散得差不多了才半开玩笑地说道:“那也是我先下去,等你来的时候我爸气早消了。”
赵局被他噎了一嗓子,气得挥起巴掌佯做威胁:“赶紧给我呸呸呸!”
程间寻知道他在吓唬人,但还是偷摸盯着他的手,他要真敢打纪流自己马上挡上去,然后回家就找他爸告状说姓赵的倚老卖老欺负晚辈。
钱多在外敲了敲门,康赴也推着叶涸站在门外,纪流顺势看过去,后面还跟着满脸着急的程远和金蓉。
屋里屋外算下有十个人,其中两个还是坐轮椅的。单人病房挤不下这么多人,赵局自觉往外腾位置让后面几人进来。
程远跟金蓉在医院走廊里将就了一晚,这阵看到纪流醒了紧绷到现在的神经也终于能松缓下来,陪在他身边心疼地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看着小小的病房被一个接一个的人占满,纪流心里也漫上一股暖流,有些掩饰不住的触动。
他从没跟任何人说过,他爸妈去世后好几年的时间里他都是过一天算一天的生活态度。究其原因就是他接受不了那种整个世界上都再也找不到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的孤独感。
可他仔细回想,他身边其实一直都有很多人,他也从没有真的孤独过。
房间热闹了两个多小时,等里面的长辈都走完了纪流才轻轻松了口气。
他常年下来习惯了有事自己扛着,一直都是独自一人走在独木桥上,不管中途是顺利还是狼狈不堪都只有他自己能看到。
突然一下来这么多人嘘寒问暖,他还有点招架不住。
程间寻又开了盒粥:“哥,还吃不吃?”
纪流摇了摇头,看着从进来到现在都木着脸一声不吭的叶涸,清楚从他脸上捕捉到担心自责跟后怕,在他开口前就用一贯清淡平静的语气笑着说道:“赵局刚刚已经凶过一次了,让我休息会儿,叶哥。”
叶涸到现在闭上眼睛都忘不掉纪流当时冲出去跟向博文扭打的时候他心跳瞬间停跳的感觉。纪流小时候一直喊他“叶哥”,但从高中起或许因为俩人行为处事的气场都很像同龄人,他就开始改口喊他叶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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