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昀怎么会来?
闻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出差?
不是才出差回来吗?
谢之南在第一时间的反应竟是,这么频繁出差,闻昀有休息好吗,身体还吃得消吗?
然后才是——
他真的是因为出差才来的海岛吗?
谢之南很少有什么幸运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他看待事物总是很悲观。
他不觉得闻昀喜欢自己,或者即便喜欢也只是一丁点,等到兴趣没有了,他大概就又会被抛弃了。
被抛弃才是他所习惯的事情,所以谢之南从来都不对闻昀抱有任何奢望。
也不敢抱有任何幻想。
他习惯了在第一时间,掐灭自己心中所有的希望,免得让自己失落。
尽管还是不免耽溺,但当真正被抛弃的那一刻来临的时候,也不会显得太难过。
可大概是最近他的情绪太乱了,两个月来的暧昧不清,他们两人之间斩不断的纠缠,甚至于……是他无论怎么克制,都无法克制的心意。
还有……闻昀昨天说,本来就没想和他当上司和下属。
是什么意思呢?
谢之南一直都没有深想,一直都不敢深想,直到今天这一刻,这一秒,他还是不敢深想。
可人的情感与欲望就是这么无法被压抑的东西。
谢之南关掉房门,它们就会来敲他的窗户,关掉窗户,就又从烟囱里跳下来。
它们非要走到谢之南的面前,露出自己赤|裸|裸的本相,然后告诉他——
看吧,你不是机器,也不是AI,你没办法也不可能真正地摧毁你的情绪和欲望,让自己像木头一样生活。
你会觉得痛苦,也会觉得委屈,更会充满渴求——
你就是需要爱的啊。
得不到会难过,会自我厌弃,会自我怀疑。
所以才会想……如果没有这种欲望就好了吧。
内心的阀门松动,谢之南破天荒地压抑不住自己,深藏在内心那些细腻又敏感,羞于见人的,难以启齿的期盼。
他命令自己不要去琢磨闻昀的话是什么意思,却又有另一个期望不受他的控制,一下就从他心里钻了出来。
他在想——
闻昀今天过来,是为了他来的吗?
太可怕了。
这种想法太可怕了。
他不受控,将自己的期望寄托于他人,会轻而易举就被摧毁。
谢之南一瞬间就觉得恐慌起来,心脏也慌乱地跳动,他飞速地眨了两下眼睛,想要把脸撇开,似乎是要转身离开。
可还没等他真正的,将所有不应有的欲求粉碎,他就看见闻昀轻轻动了动嘴唇,望着他无声地说——
别躲。
谢之南像逃跑到一半又被人从洞穴里揪出来的兔子,他被一只冰冷又灼热的兽叼着后颈,压在地面上。
猛兽的吐息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地对他说。
是我本来就没有想和你当上司和下属。
谢之南耳朵一嗡,脑子一热,脚步愣在原地,当真就忘了逃走。
他也失去了最佳的逃走时间。
有同事过来拍着他的肩膀,高兴地邀请他:“小谢,和我们一起吧!”
他来不及反应,慌乱地点了下头,说好。
谢之南垂下眼皮,控制着让自己不要去看闻昀。
不要去看不要去看不要去看……
在转身和同事走的瞬间,他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皮,轻轻朝闻昀那边瞥了一眼。
于是他又对上了闻昀的眼睛。
然后,谢之南就看见闻昀的眼睛慢慢地弯起,隔着喧哗,隔着无数人影,很浅也很短暂地对他笑了一下。
闻昀总喜欢干这种事。
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数人声喧哗里,对他露出一些无言的亲昵。
之前在食堂碰他的脚踝是,后来在电梯里帮他按楼层也是。
似乎是隐秘的,又似乎是坦然的。
总叫人捉摸不透。
-
谢之南这个部门经理姓杨,为人嘛,一般,业务能力嘛,也一般。
但这人心思九曲回肠,特别会来事儿。
集团太子爷来了,杨经理当然是不敢怠慢,他也是一小时前才知道闻昀也来了海岛,怎么说也要意思意思问一下,他邀请闻昀来就是随口一说,哪里想到闻昀真的来了。
他心里先是一奇,随后喜出望外。
说实话,杨经理是有点怵这位年纪轻轻的集团总裁的。
闻昀行事风格比原来的总裁更利落,也更杀伐果断,上任这两个月来,该辞退的辞退,该调岗的调岗,该提拔的提拔,杨经理处于一个平庸的中间值,随时都在摇摇欲坠的边缘,所以特别想在新总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来就来了,来了好歹也是个机会。
杨经理在大厅里吹完他的彩虹屁,本意是想带太子爷去更高档一些的地方用晚餐。
不过闻昀垂了眼皮,没应。
他只好小心地试探说,那咱们就移步包厢吧?
闻昀还是没出声。
他和闻昀说了半天客套话,又拍了半天马屁,可闻昀一直都不为所用。
新总为人冷淡,也没什么偏好,杨经理实在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一时有些为难。
直到——
他发现自己和闻昀说话的时候,闻昀正在走神,好像在看什么人。
杨经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了部门里那位平时不怎么打眼的员工。
工作倒是做得不错,就是不爱表现,更不懂怎么和领导表现,就算把他提溜来骂一顿也刺激不了人,隔天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杨经理不是很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员工,要不是看在工作能力强的份上,早就把他优化了。
长得倒是还行。
杨经理心念一动,状似不经意地提起道:“那是我们部门的员工,姓谢,工作能力倒是不错,不过人不太识趣儿。”
这话颇有些暗示的意思在。
闻昀这会儿才有了动静,把视线从谢之南的身上收了回来,垂眸看了一眼一旁的杨经理。
杨经理不知道他这一眼什么意思,只得讪讪地笑了笑。
“走吧。”闻昀收回目光,情绪不明。
杨经理一边赔笑,一边把人请上了二楼包厢。
若说业务能力,姓杨的确实一般,但如说揣摩心思,他倒是很有一手。
这位不近情面,性子冷淡的新总,看起来对他们部门的小员工,似乎几分兴趣。
之前公司里有些传言,他还当是无中生有,但今天一看,传言貌似还有几分真。
没准闻昀今天突然来到海岛,都不是巧合。
但杨经理拿不准闻昀最后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犹豫片刻,想了想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咬咬牙,下了决心。
谢之南是在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被叫走的。
他们部门经理亲自端了酒杯过来,把他叫去暗处,威逼利诱,连哄带骗。
谢之南听懂了他的暗示,一时都觉得有点荒谬。
这种巨大的荒谬感,甚至压过了他见到闻昀时的心悸和慌乱。
“……什么?”他呆愣地重复了一遍。
杨经理有点不满意他的不上道,语气不好地说:“这种机会别人想要还没有呢,你自己识趣点儿,只是叫你吃个饭,敬个酒,又不是要你命,有什么好扭捏的?”
谢之南又被他游说了一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硬生生拉到了包厢里。
包厢里坐着其他几个公司领导,里面只有两个位置是空的。
闻昀没在。
-
闻昀今天的确是为了谢之南来的。
见到他进来的时候,也不是不想走上前,干脆利落地把人打包带走。
总归谢之南也不喜欢这种场合,连吃的食物都不是喜欢的,估计一晚上都过不好了。
但闻昀还是忍耐了下来。
谢之南大概是不愿被人看出他和自己有旧的。
不愿意那就随他吧。
公司内部的应酬自然没那么多规矩,大家几乎都是闲聊,闻昀话很少,基本都是听别人在说,偶尔冷淡地嗯一声,点一下头。
中途,他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
再回来的时候,门一开,就看见他的座位旁边,多出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谢之南双手握成拳规矩地放在腿上,坐得很规矩,或者比起规矩,更像是不安的戒备状态。
听到门外的响动,他抬起头,眼睛睁得很大,透出一点空洞又茫然的意味,望向闻昀。
闻昀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闻总,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部门的小谢,谢之南!平时在我们部门工作是最认真的那一个!”杨经理丝毫没有察觉,笑嘻嘻地朝小谢招了下手,“小谢,还不快过来敬酒。”
谢之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昏黄的灯光,交错的光影,桌面上摆满凌乱的食物尸体,鼻息间有酒精的味道。
叫他头晕目眩,一时胃里翻滚。
见他没有反应,杨经理不满意地又唤了一声:“小谢!”
谢之南的额头一突一突跳得疼,像个被下令地机器人一样,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手,白皙的指尖捏住了一丁点酒杯壁。
然后,闻昀走了过来。
一只宽大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把他要抬起的酒杯按了下去。
灼热的指尖碰到了谢之南手背上的皮肉,叫他蓦地一烫,杯子差点不稳从手中脱落。
“他不喝酒。”闻昀把酒杯按到桌面上,淡淡地回眸,看向一旁站着的杨经理。
杨经理是个人精,一看这态度,心道这事儿怕是有门儿。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结果闻昀下一句话,就吓得他唰一下出了浑身冷汗。
“杨经理既然这么喜欢敬酒。”那只冷白的手轻轻地拎起谢之南手里的酒杯,谢之南本来就没用什么力气捏,手中一空,酒杯就被轻而易举地拿走了,“不如我敬你?”
闻昀眼眸黑沉冷淡,手里捏着那杯酒,微微举起,示意杨经理。
【作者有话说】
你们都不知道这章卡了我多久TvT
总是纠结一些不太重要的点,所以这章来回写了我好几遍
算师傅在深夜卡文疯狂扣自己的脑袋结果文没写出来还抓下来了一把头发于是咩咩大哭
然后这章本来有另外一个版本,从情感氛围上来说,其实我更喜欢那个版本,但又觉得不符合人物行为逻辑,遂删掉重写(抹一把泪
感谢大家支持!
明天也更,明天见啦w!
第38章 “高中同学。”
姓杨的哪里敢让闻昀给他敬酒。
这会儿他也知道自己这事儿怕是办坏了,腿都要软了,只好尴尬地赔笑道:“闻总,您说笑了,这……这我哪敢。”
闻昀冷冷地看着他:“我看你挺敢的。”
席间众人都知道姓杨的恐怕惹了闻昀不快,心里不由都有些埋怨他自作聪明。
钻营钻营,钻营半天把自己钻进去了。
谢之南却没注意着这些,他的关注点都在手上,只觉得手背微微发着痒,有点麻和酥,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展成了这样,现在甚至有一种诡异的平静,仿佛身体被抽离了身体,灵魂从高空俯视,观察着这个房间里的一切。
闻昀在谢之南旁边坐下,桌面之下,他的手动了动,轻轻按上了谢之南垂落在椅子上的手。
只是碰到了他的尾指,然后轻轻捏了捏。
好像是带着歉意的,又好像是带着安抚的。
谢之南重新被闻昀的气息包裹,冷调的木质香,却没由来的叫人觉得安定,又把他飘起来的灵魂拽了回来。
这桌面上的人各个都心细如发,哪里看不出来闻昀和谢之南之间的氛围有异。
有人主动打破了这阵沉默,小心问道:“闻总和小谢,是……认识?”
闻昀没回答,甚至没看发话的人,只是偏头看着谢之南。
谢之南低着脑袋,谁也没看……不,他好像在看,自己刚刚被碰过的尾指。
大家都看出来了闻昀这是什么态度。
他在等谢之南表态呢。
谢之南半天没听见人说话,因此便抬头看了眼,发现闻昀看着他,其他人也都看着他,目光灼热,带着鼓励,就差没说——
“求你了说句话吧我们错了给我们一点活路!”
谢之南:“……”
闻昀不回答,这个话题又同他有关,谢之南无法,只得动了动喉结,含糊地说了一个嗯。
那人又试探问:“是……朋友?”
说是朋友,但大家都知道,这个氛围一看就不是朋友,只不过是想多套点信息,好知道日后怎么办事儿。
闻昀无法成为谈话的突破口,他们只好转而去问谢之南。
谢之南的尾指还被闻昀贴着,但他们这个角度很巧妙,除了他们自己,谁也看不见。
他又来了,谢之南心想。
又是这种隐秘又坦然的作态,叫人总是捉摸不透。
谢之南的尾指轻轻一颤,却又没有挣开,面上还是平稳的,喉结微抖,说:“……高中同学。”
但没有哪个高中同学会在这样的饭局上,悄悄地在桌下碰对方的手。
谢之南的手指被轻轻捏了一下,好像有点不满意他这个回答似的。
他的尾指有点别扭地一动。
他们两个人触碰的地方其实并不多,就是一个人的指尖,轻轻搭着另一个人的指尖,却反倒有种别样的亲昵。
他这一动就要把自己的手抽开,偏偏闻昀的手也又移过来了一点,不多,就保证能碰到他就好。
像是怕他又跑掉了似的。
谢之南有点受不了,他手指是麻的,手臂是软的,脸也是热的,耳朵里嗡嗡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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