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一件很宽松的白色T恤,黑色的休闲裤,看着还是单薄削瘦的少年身形,却隐隐呈现出一股压迫感。
谢之南望着他,脸上强行挤出来的笑意慢慢收敛,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他觉得闻昀好像又不高兴了。
闻昀静静地看了他很久,突然问了一句:“谢之南,我要走了。”
“……嗯。”谢之南很小声地说,“一路平安。”
闻昀没有说话,他只是一直看着谢之南。
他好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或许是觉得那个话不合时宜,所以一直沉默着。
谢之南早就收到了国内顶尖学府的录取通知书。
他不能带走他。
无数个尖锐又歇斯底里的话语在闻昀的脑海中喧嚣——
你不能像你爸一样是个控制狂!
他是个疯子!
你不能是个疯子!
闻昀厌恶自己的父亲,但不可否认,他身上流着他父亲的血。
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如果能把谢之南也锁起来就好了。
锁起来,带在身边,一直带在身边。
但是不可以。
他应该要给予人自由。
这段无法带给人快乐的感情也应该结束的。
“……闻昀?”他沉默了许久,谢之南有点担心地唤了一声。
闻昀深深地,沉郁地看了谢之南一眼,默了很久,才终于开口:“再见。”
谢之南的脸色还是没能忍住白了下,但又强撑出了笑意,说:“再见。”
闻昀离开了。
那天过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系,临行时,谢之南悄悄去机场送了他,看着那架飞机飞向天际,然后彻底消失,再也不见。
他以为这就是这段感情的终结了。
直到几个月后,他在学校门口被人抓住。
冰冷的气息将他笼罩,那个熟悉而压抑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问他。
“谢之南,为什么一句话也不和我说。”
“我们现在是分手了吗。”
过往的回忆飞速消散,那个冬天里突然出现的少年身影,和现在将他拥在怀中的身影逐渐重叠。
那天闻昀大概是在生气,沉默寡言,压着谢之南做了很久,到最后谢之南都晕死了过去。
谢之南本来以为,说出这样的话,闻昀也该生气不理他了的。
可闻昀没有。
他细细地吻着谢之南的唇,不让他逃,很耐心地问:“为什么不让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过去两个人心里都藏着事,都不说,但他们都用自己很笨拙的方式,试图让这段感情还能存续。
我就说他俩是妥妥地双向奔赴吧w!
感谢大家的支持!
下次见啦大家w!
第45章 “我没有忘记过你。”
谢之南推按着他的双肩,十指绷紧,连骨节的泛出白色,像是想要很用力地推开他,却又始终没有推开他。
只是很用力,很用力地按着。
干燥微凉的嘴唇在谢之南的唇角亲了亲,然后微微偏头,又在他另一侧的唇角亲了亲。
谢之南不知该躲,还是该迎合,在闻昀柔软的嘴唇即将碰上他的嘴唇之前,他才微弱地偏头避了一下。
于是闻昀也体贴地退了回去,但并未退得太远,他们之间的距离仍然很近,清晰地倒映着彼此的瞳孔:“是还需要一点时间吗。”
谢之南手指绷紧了,咬着唇,摇了摇头,很低地说:“你别这样。”
“那应该怎么样。”闻昀语气平淡,却又有极为炽热阴郁的情绪在他平静的表象下涌动,“像过去的五年一样吗,天各一方,渺无音讯,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和新的人在一起,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
他叹了一声气,说:“不觉得对我有点残忍吗?”
谢之南无可忍受地说:“我没有忘记过你!”
他情绪又要激动起来,闻昀很轻地嗯了一声,抚摸着他的脊背,还是平和安抚的模样,低声问:“那还喜欢我吗?”
谢之南又一下缩了回去,垂下头用牙齿咬着唇内侧的肉,不敢说话。
闻昀早就不吃他这套回避机制,兀自下了定论:“不说话,是喜欢的意思吗。”
谢之南心间怦然一跳,又抬起头盯着闻昀,下意识慌乱地说:“我……”
闻昀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准备打断他,也没有强硬地说谢之南就是喜欢他。
尽管这是一个谁都看得出来的事实。
就像刚才他弯下腰,低下头,在谢之南面前展现出示弱姿态的臣服一样,他安静地等着,等着谢之南给他一个最终宣判。
可谢之南迟迟没有落下审判之刃。
他是个不会说谎的人。
两人之间又安静了许久,整个房间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相撞。
谢之南又一点一点把眼皮垂了下去,闻昀像得了某种赦免,紧绷的肩背都微微一松,他又靠向了谢之南。
他好像很累了,很疲惫了,倒在谢之南身上时候,如同倦鸟归巢,透出无尽的依恋与眷恋。
闻昀靠着他,嗓音很低地说:“那我们……还能有一点机会吗?”
谢之南的安全屋,玻璃房,被人毫不客气地闯入,将他所有掩藏起来的秘密都看了一干二净,但他都还来不及委屈,就被人珍重又温柔地揣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他。
可以把这块玻璃房也分给他一点吗?
可以让他也住进来吗?
可以不要把他也排斥在外吗?
可以吗?
可以吗?
谢之南眼眶蓦地一红,他想,自己怎么把闻昀逼到这个份上了呢?
月亮应该高高在上,所有人都会仰望他,追逐他。
而不是落到泥草地里,为路边一根不起眼的小草驻足,为小草的枯萎和回避而神伤。
谢之南觉得心脏都要裂成两半,一半觉得,不要叫闻昀伤心了。
答应他吧。
有什么不能答应他的呢。
像那个高中毕业后的暑假一样,只要轻轻点一下头,就能让他松快一点,也能叫自己不要这样痛苦。
可另一半又在哭泣,不断淌血,它很难过,伤心,惶惶不安。
只想躲起来,躲到所有人都无法到达的地方。
过了很久,谢之南终于开口,艰涩说:“我没有想过,你会喜欢我。我一直都以为……都以为……”
“以为什么?”闻昀耐着性子问。
“以为,你只是想找个人试试。”
他只是很恰好被闻昀挑中了。
但这也没关系,谢之南也很高兴。
因为那时候,闻昀看起来很寂寞。
他总是沉默寡言,远离人群,冷冰冰的,看起来实在难以接近。
这一类天之骄子向来都是谢之南敬而远之的对象,如果没有被他搭救,谢之南应该永远,永远都不会主动和他产生任何交集。
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总是这么奇妙。
谢之南被继兄霸凌,闻昀正好路过,平行线产生了交汇,甚至两条线交|缠着拧在了一起。
于是谢之南开始悄悄关注他。
或许正是因为谢之南向来也远离人群,才能如此敏锐地发现闻昀隐藏着疏离和冷漠之下,深深压抑着的孤独。
所以当闻昀问他,要不要在一起的时候。
谢之南欣然答应了。
即便是随便挑选到他也没有关系,即便不喜欢他也没有关系,如果他能带给闻昀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的慰藉,那就真是太好了。
谢之南在最开始的时候,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大概感情这种事,向来就是由不得人。
它不能是报恩式的付出,更不能是不求回报的给予与等待。
只要喜欢了,就会想要回应,就会想要对方拥有和自己一样的感情。
如果得不到平等地回馈,就会失望,痛苦,甚至产生怨怼。
谢之南当然不会对闻昀产生怨怼,冷冰冰的月亮走下清冷的寒宫,愿意和他在一起,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事了,怎么还会奢求其它呢?
谢之南死死地压抑着心里的心思,反复地告诫自己不要有太多余的想法。
更不要有太多的期待。
本来他以为,自己也可以做到的。
直到真的分手那一刹那,他控制不止自己那样撕心裂肺地哭,谢之南才发现,原来自己心中藏着这么多的难过。
对于闻昀来说,自己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他会有更好的伴侣,更好的对象,更好的人生。
而谢之南,太渺小,也太微不足道了。
“不是想找你试试。”闻昀并不熟练说这样的话,即便到了现在,坦率地表露自己的喜欢,仍然让他觉得恐惧,他的心脏用力缩进,又猛地炸开,血液从压缩得紧紧的心脏里迸发的一瞬,几乎让他觉得晕眩,但他还是认真地望着谢之南,说,“喜欢你才想和你在一起。”
谢之南又听见他这么说,眼睛登时更红了,他有点不明白,不理解,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过去那几年,那酸涩挣扎的四年,因为痛苦而分开的五年,又算什么呢?
闻昀大概看出他在想什么,很小声,很珍重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
谢之南这回没掉眼泪,好像他的眼泪终于流干了。
他睁着那双通红的眼睛,嘴唇微微颤抖,看着闻昀说:“……没关系的。”
闻昀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的信号,也不觉得这代表着谢之南愿意原谅他,或是接受他,他垂眸看着谢之南的眼睛,问:“真的没关系吗。”
谢之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嘶哑地说:“我之前觉得,你这样的人,愿意和我在一起,真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好像流浪汉获得珍宝,既欣喜若狂,又惴惴不安。
“和你比起来,我什么都没有,除了一点点自己的喜欢,什么都无法给你。”谢之南努力地压抑着喉咙里的哽意,“我可能也没有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地方,所以我那时想,即便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
不被喜欢也没有关系,不被在意也没有关系,总是不联系也没有关系,像床伴一样相处也没有关系。
只要他能给闻昀带来一点点的宽慰就好。
“可是你怎么会喜欢我呢?”谢之南的喉咙像肿起来了一样疼痛,有种难以言喻的悲痛和疲惫,沉沉地将他淹没,他并没有指责,也不是怨怼,只是觉得很困惑很惨淡地笑了一下:“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你喜欢我。”
所以在绝望之下分了手。
可原来这样的绝望本身就不应该存在。
他整个人好像都要崩塌了,可因为刚刚已经崩溃过了,所以他现在又能摇摇欲坠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和情绪,说:“对不起,当时和你提出分手,但我……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他真的,太痛苦了。
“南南。”听着谢之南几乎语无伦次的话语和道歉,闻昀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一样疼,他滚动了一下喉结,克制着喉咙里的痛意,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你没有做错什么。”
谢之南摇了摇头,他抬起手,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然后又摇了摇头,没接闻昀的话茬,自顾自地继续说:“我……觉得,我很渺小,我的喜欢也很渺小,它这样微不足道,可能所有人都不在意。”
他的姨妈姨父不在意,所以可以随便对他口出恶语。
他的父亲不在意,所以没有为了他停止赌博,最后丧命于前去赌场的路上。
他的母亲不在意,所以可以随意地利用他、抛弃他。
他的恋人也不在意,所以不用照顾他的心情,见面只上|床,连一句喜欢也不同他说。
可是……
“可是我觉得,都没关系。”谢之南啪嗒一下,眼睛里又掉出来了一滴眼泪,但他没有哭,随手抹掉了那滴泪,说,“我可以自己很在意它,大家都不在意,我自己在意就好了。”
所以毕业以后,谢之南远离家乡,来到了另一座遥远的城市。
他再也没有回去过。
他以为自己可以在这样安宁的日子里过一辈子了。
但是闻昀又突然出现了,硬生生挤进了他的生活里。
他像以前一样,明知道不可为,却还是没有忍住,沉沦了进去。
一遍遍重温着自己过去的狼藉不堪,一遍遍看着自己毫无长进。
可闻昀却说,喜欢他。
“我明明都已经打算好了,也准备好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像某种为时已晚的哀伤。
他把落进尘土里的灰扑扑又七零八碎的自己扫起来,安置在谁也到达不了的小屋子里,远走高飞,打算这辈子就一个人这样过了。
谈不上多好,但起码也不坏,是不是?
可闻昀怎么又来了呢?
“对不起。”谢之南又道歉了,他的嘴唇颤抖着,嗓音也颤抖着,柔软而哀伤地看着闻昀,说,“我觉得……喜欢一个人,真的是很难过的一件事。”
闻昀听懂了。
谢之南崩溃过,哭过,思考过,纠结过,最终还是选择了……拒绝。
他被闻昀从壳里挖出来,钻出来看了外面一眼,可他真的太累了,他根本不能够支撑自己从安全的玻璃屋里走出来。
于是他又把自己缩成了紧紧的一团,钻回去了。
就这样吧。
谢之南偏过头,垂下眼睫,想,就止步在这里吧。
他已经无法再承受了。
他闭上眼睛,阳光薄薄的照进他的眼皮,他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又变成了一片昏暗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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