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冯父再来打扰她，她不介意在沈初云耳边说点什么。
希望冯父祈祷，冯倾宇下半辈子都健健康康的，毕竟遗传病这个事，会不会复发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如果还需要换肾，冯家又该怎么办呢？
冯父果然消停了。
“别惺惺作态，小时候的事你都忘了吗？我可没忘。你指着我妈留下的大提琴说，这个不好玩，我想弹钢琴，钢琴是绅士的乐器，我要做个绅士。”
“为了一个大提琴，你记恨我这么多年？”冯倾宇的表情写满了难以置信。
冯倾若冷笑：“那是我妈的遗物，是她留给我的东西。因为你嫌弃它，它就被卖掉了。换来的钱，买了一架钢琴，还给你报了班。让你现在成为了十一中的钢琴老师，还开办了自己的钢琴培训班，结识了钢琴厂老板的女儿，成了他独女的丈夫。”
“如果不是老婆娘家资产丰厚，你舍得放弃这间屋子？我有内部消息，这里可是很快就要划入拆迁区了。冯倾宇，你的绅士面具取下来过吗？不会真的让自己都信了吧？”
冯倾宇没说话，唇瓣都在颤动着，他的身体不好，不能太激动，他努力平复着心情。
“那又怎么样？这些事情都过去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
“怎么会没用呢？你现在身体越来越差了吧？你最近去医院越来越频繁了，肾又不中用了吧？”
冯倾若脸色难看，唇色青紫，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躺在床上的是死人，还是站在这里的男人才是。
“在这个家长大的人，能有什么好货色？冯倾宇，你借着老头子的病去找我，不就是为了和我缓和一下关系，打打感情牌吗？想让人知道你是大孝子，想让我看到你的孝心，以为我会觉得你是个好人？你把我当傻子吗？”
冯倾宇一下子跪了下来：“姐。你帮帮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还年轻，我还不到四十，我儿子还在小学，我这时候死了，我儿子怎么办？我妈老了，行动也不方便，她怎么办？上有老小有小，姐，我们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身上留着一样的血。”
“别跟我说这么恶心的话，我中午还要吃饭呢。”冯倾若低头俯视着这个男人，看到了曾经在父亲身上留存过的影子，那种感觉让她十分厌恶。
“我知道你女朋友神通广大，帮帮我。帮帮我吧。让我做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冯倾若问他。
冯倾宇拼命点头，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不撒手。
冯倾若视线落在床上的冯父遗体身上，她笑道：“他一直盼着百年之后，儿子给他操办像模像样的身后事。让他死得风风光光。”
“我会好好办的！姐，全都交给我，我亲自去办。”冯倾宇快速说着，甚至举手发誓。
“呵。”冯倾若摇了摇头，“我的好弟弟，我的意思是，不要办丧事。就这样送回老家，在冯家祖坟地旁边有个乱葬岗，去那挖个坑埋了吧。不立碑，不点香，不烧纸。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冯倾若脸色煞白，“这，人家会戳我们做儿女的脊梁骨的。”
“那就要看你是想要肾还是要骨气了。我都无所谓，反正做选择的人不是我。”
冯倾宇并没有挣扎多久，不过几秒的功夫，他很肯定的点头：“我都听你的。”
“不不不。这跟我可没有关系，都是你自己的主意。父亲死了，操办丧事的是儿子。我一个女儿也插不上话，你可别在外面乱说，坏了我的名声就不好了。”
又当又立！
冯倾宇握了握拳头，笑着说：“放心，我都明白了。这事和你没关系。”
第66章
沈初云在车里等了很久在她第五次看手表的时候，冯倾若从楼道里出来了。
沈初云赶紧推开车门迎了过去。
“老婆。”沈初云抱住她，“没事吧？”
“沈老师我爸走了。”
“嗯。别太难过，逝者已逝。”沈初云抱着她轻轻抚拍着她的背“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冯倾若在她怀里抽噎着。
过了一会儿她的哭声停下了。
沈初云取出手帕为她擦着眼泪，“我们回去吧。”
“嗯。”
回去的路上，沈初云又一次打破了自己的规矩她一边开车一边问冯倾若：“你爸的丧事怎么办？”
“应该是要回老家的。小宇说他是儿子这事交给他就好让我别过问。”
沈初云皱眉“他不让你回老家？”
“好像是这个意思。”
“他太过分了那也是你的父亲。”沈初云很生气。
冯倾若轻点头，“不过他是我爸的儿子我爸那么疼他他肯定会把丧事办好的。而且老家那边女人也不让送丧，会认为不吉利的。小宇可能也是为了我爸能走得安稳吧。”
“什么封建糟粕？”沈初云蹙眉，语气也变得极其不满起来。
冯倾若没说话，又难过起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的我爸生前也不待见我更是因为这些事情重男轻女不喜欢我所以我就听小宇的安排不回去了免得给大家添堵。”
“嗯。”沈初云握了握她的手，“我会陪你的。”
“好。”
沈初云怕冯倾若伤心特地安排了长假，断了她和国内的联系，带着她去国外玩了。
冯倾若很快就走出了那悲伤的情绪，在国外玩得很开心。
在国外足足玩了两个多月，她们才回国。
回国以后，冯倾若约莉莉出来玩。
莉莉和她唠嗑的时候说：“话说，你后妈真缺德。老公死了，不让儿子下葬。让儿子把亡夫埋在乱葬岗。不过一想到那个男人是你那个渣爹，我还觉得挺痛快的。报应啊。”
“你是说，阿姨不让小宇把我爸葬进冯家祖坟？”
“对啊。现在你们村里都在骂你阿姨呢。骂得可难听了，我妈跟我说，十里八乡都知道这事了。哎，都在心疼你跟你弟呢。摊上了这样一个妈，真糟心。”
冯倾若面露难过，“是啊。怎么会这样呢？小宇太孝顺了，什么都由着阿姨。可是阿姨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谁知道呢？听说下葬那天，办了白事宴，你那个后妈给人家发糖果。你说可不可笑？你爹要是知道了，恐怕能气得活过来。”
“他要是真的能活过来就好了。”冯倾若叹了口气，“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现在他也走了。我甚至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哎呀。你别难过了。待会团团圆圆来了，还以为我欺负她们干妈呢。快别哭了，把眼泪收收。等会回家，你家沈老师指不定多心疼了。”
“这段时间多亏了沈老师陪我，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有莉莉，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我们是好朋友啊，我帮你是应该的。我以前总是担心你被那个老家伙欺负，现在我可算是能放心了。”
“我哪有莉莉你说的那么弱，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呢。我被欺负了也会还击的。”
“你呀，兔子被逼急了会咬人，你呢？你会咬人吗？”
“当然会呀。”冯倾若说得很认真。
莉莉专注吃着小蛋糕，没有去仔细看她的表情，不过即便是看了，也只能看到她可爱单纯的样子，一如二十多年前那样。
“对了。贺情深要出狱了。你知不知道？”
“啊？”冯倾若愣了一下，“这么快？”
“还快啊？都二十多年了。”莉莉笑着说，“我们团团都快结婚了，圆圆都快大学毕业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而过。”冯倾若感叹着。
莉莉笑道：“是啊。谁说不是呢。我现在看着孩子越长越大，我都开始焦虑了。我是真的老了。”
“确实。”冯倾若揉了揉脸，“我今天起来发现我有一根白头发了。”
“不过你家沈老师就跟冻龄了一样，我刚刚看她脸上一点岁月摧残的痕迹都没有。走出去说她三十出头恐怕都有人信。她到底怎么保养的啊？有没有什么小秘诀？”
“她平时不怎么保养，偶尔想起来了，就蹭一蹭我的面霜。”
“真的假的？”
“真的。她本人对这些不上心，但是她姐和她嫂子听上心的，安排了养护团队，定期帮她护肤。”
“……艹，这是氪金玩家啊。比不过，我死心了。”
两人一起叹气，紧接着又相视一笑。
几天过后，冯倾若知道贺情深出狱了。
一年过后，她和沈初云出去玩的时候，偶遇了贺情深。
贺情深现在发福得厉害，头发也秃了，但是性子好像磨平了，对人和和气气的，他摆了个小摊，在路边卖炸串，生意还不错。
贺情深老老实实做事，准备攒点钱，盘个铺子，以后生活也更有保障一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他的摊子被人发到了网上，长篇大论介绍着摊主的身份。
二十多年前，娱乐圈扯皮条公司的大老板，害了不少家庭家破人亡。
那些证据都很充足，都是二十多年前的老证据了，当年再网上发过一次，互联网有记忆，但是如果没有重新提及，没有人会偶然想起二十年前的往事。
这件事掀起的水花越来越大。
贺情深的小摊被人砸了，他自己还受了伤，去了一趟医院，攒下的钱花掉了不少。
生计没了，身份信息被暴露出去，他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买吃的都难，只能想办法离开城市，去远一点的乡镇，赚不到多少钱，有时候被人认出来，又要换个地方。
后来的他，就没人知道他的消息。
莉莉说起来的时候，直呼痛快。
“这就是报应！若若，老天爷都在帮你。”
冯倾若笑了笑没说话。
莉莉回家以后，冯倾若删掉了自己手机上的证据备份，清空以后，将手机丢到了河里。
“老天爷高高在上，怎么会帮我这样的路边野草呢？”
回到家，沈初云准备了她爱吃的菜。
“快去洗手，你闺蜜今天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冯倾若洗了手，跑到厨房抱住了沈初云，“没有。她的牌友三缺一，她回去了。”
“快撒开，我锅里还有菜呢。”
“不要，再抱抱。”冯倾若侧耳贴在她的心口，“沈老师，老婆，乖乖……你爱我吗？”
“爱。我爱你，冯倾若。”
“嘿嘿。宝贝，我也爱你。永远爱你。让你出现在我的世界，是老天爷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我要好好谢谢祂。”
“万一是老天奶呢？”沈初云记得系统的声音听起来虽然很机械，但是一个小萝莉的感觉。
“唔。那就都谢！谁让沈老师来到我身边，我就感谢是谁。”
“那你应该你自己才对，是你主动靠近我的。”
“没错！我最应该感谢的人是我自己，那个勇敢的自己。”
她当然应该好好感谢她自己。
从那种家庭走出来的人，怎么会养出天真善良的性格？
她从小就学会仰人鼻息而活，察言观色不过是基本功，对不同的人捏造出不同的人设，不过是为了生存罢了。
因为乖巧懂事听话，学习成绩还非常好，所以老师对她颇为偏爱。
因为性格比较软弱，看起来就非常好欺负，所以有了第一个好友，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
因为很符合理想中的另一半，所以追求者数不胜数的大校草格外青睐她。
因为看起来落魄无助，所以善良到几乎没有什么底线的沈初云，会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提供帮助。
她如果真的是乖孩子，怎么会逃课去看演奏，如果真的是孝顺的女儿，怎么会在母亲遗物被卖的时候一言不发，只能暗暗记恨？
如果真的谨小慎微，怎么敢和同事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却又偏偏能误打误撞的接到沈初云的视频电话。
如果她真的小心翼翼的暗恋一个人，怎么会因为发烧就强吻她，只是发烧，又不是失了心智。
从小就不受重视，在冯家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客厅的一个拐角，摆着一张仅仅能容纳一个人的小床，她睡了那么多年，怎么会睡姿不好呢？
只要合理，只要有人信，假的就是真的。
“来尝尝看。”沈初云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怎么样？”
“好好吃。沈老师，你的厨艺越来越好了。”冯倾若尝着偏甜的糖醋排骨，笑得很开心。
她爱吃甜的，非常非常喜欢。
“你喜欢就好。”沈初云轻笑，“跟你吃了好多年了，现在觉得甜一点的东西也不是不能接受。”
“老婆，你好好啊。”冯倾若笑道，“晚上我下厨，给你做你喜欢吃的。”
“嗯。”沈初云有些期待。
冯倾若会为她准备她爱吃的食物，甚至为此改变自己的口味，她很心疼冯倾若，和她提了几次不要为了配合她的胃口，而委屈了自己。
但是冯倾若依旧我行我素，所以沈初云也学会了每次下厨的时候，尽可能的去照顾冯倾若的喜好。
时间久了，次数多了，沈初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或许感情就是要这样为彼此着想。
“沈老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晚上睡觉的时候，冯倾若依旧凑到专心看书的沈初云身边。
不过在她开口以后，沈初云习惯性的合上了书，目光专注温柔地注视着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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