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可是还说了些其他?”艾忠云问。
“说那宁远征想法子要你好看。”
小太监只说受人之托,说完便匆匆离去,黄氏并不知具体情况。
“在宫宴之上?”艾忠云倒并未放在心上。
敢在宫宴之上动手,晾宁远征有十个胆子也不敢。
“不必放在心上。”艾忠云无所谓地摆手:“他们最多私下拐弯抹角寻你麻烦,不必理会就是。”
“儿子省得。”
丝竹声停下,宴席正式开始。
八道菜,六荤两素,一盘果子和一道糕点。
艾弛最期盼的环节在失望中落下帷幕。
一桌子菜果真让人毫无食欲。
虽然能想象到刚出锅时有多精美,但经过一冷一热催化,绿菜泛黄,汤上凝结着层白色油脂。
那道腥膻味足以盖住所有菜色味道的清炖羊肉是其中最大败笔。
艾弛失望地放下筷子,捡了颗果子丢进嘴里。
冻得硬邦邦的果子咬了两下没咬动,艾弛悄悄吐到手心,又将果子放回桌上。
得!
就连果子都吃不成。
艾弛个头小,坐在第二排只能看到龙座脚,坐在桌后的妃嫔们更是勉强看到发顶。
所以当黄色闯入视线时,艾弛以为是皇帝终于来了。
“怎会是太子?”
可从旁人议论声中艾弛才发现这黄色不是明黄,而是橙黄色。
太子径直走到龙椅前开口。
圣上身子突感不适,就不出来坏了大家伙兴致。
今年宫宴,将由太子代为祝词,大年初一祭天大典也由太子代劳。
议论声一片。
天子才有祭天资格,太子代祭天,那不是已间接承认其未来天子的身份。
“本宫敬众位爱卿一杯。”
“乐起!”
随着太子一抬手,宫宴正式开始。
好一片歌舞升平,盛世繁华之景。
舞姬在大殿侧面舞动身躯,大殿门口走进来一群衣着与北延国不同的使臣。
宫宴中的最重要一个环节。
附属国上供,意为展示北延强盛国力,也是让使臣回国宣传北延的强大。
无数奇珍异宝展示。
也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甚至还有献美女的。
轮到最后一个衣着朴素的年轻使臣时,众人脸上神色纷纷变得怪异起来。
这个小国名为北陌,与北延只一字之差,但国力差了十万八千里。
使臣上供的竟然是一大块羊肉和大米。
有先前宫宴上腥膻味十足的羊汤,再看到这块羊肉,只觉腹中翻涌。
太子作何表情看不清。
但那年轻使臣想介绍羊肉时,太子摆摆手,命人将贡品收到偏殿去了。
使臣身侧同来的皇子满面通红,垂着头默默坐到了大殿后方。
北陌今年的贡品,恐怕将成为未来几年北延人口中的笑柄。
可喧闹大殿中……并无人在意。
接下来,便轮到每年最没新意的“嫁娶展示”环节。
用蔡崇的话来说,各府都铆足了劲儿将儿女推出来展示其才华。
今年太子在上,想要一步登天的少女们更得拿出看家本领来。
琴棋书画,跳舞念诗。
在热气升腾的大殿中,艾弛忍下好几个哈欠,差点没昏睡过去。
而后……他突然听到有人提起了艾弛。
说话人,正是镇武公嫡长子宁远璋。
第36章
具体宁远璋说了些什么艾弛没听清。
但太子面露兴致,对身旁太监低语几句的动作众人看得清楚。
“广阳国公府世子艾弛上前。”太监高声传话道。
尖细嗓音回荡在寂静无声的大殿中。
艾弛下意识起身。
从担心的父母身边走过,快步走到殿前。
这一靠近,太子面容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一双狭长凤目静静注视着艾弛走近,眸底深处全然是看不到一点波动的暗沉。
右手支撑着头,看似漫不经心,却是自成睥睨天下之姿。
天子之威!
艾弛心里忽然冒出这么句评价。
无论电视剧还是小说,都无法描述出的帝王之气。
“宁世子赞你倜傥不群,乃是众多公府少爷之楷……瞧着长得倒是颇为俊逸。”
音调平淡,语速不急不缓,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艾弛垂头拱手行礼:“臣子谢太子夸奖,是诸位少爷谬赞。”
“听闻你厨艺了得?倒是有趣。”
艾弛苦笑。
原来是等在这呢!
堂堂国公府世子竟喜欢摆弄吃食,摆明就是想让他当众出丑。
“宁世子可愿亲自展示一番厨艺?”
艾弛敢说不愿吗?
显然是不能的……
“臣当然愿意,一定竭尽全力让殿下满意。”艾弛跪下谢恩。
片刻后,太监们抬着灶台厨具赶来大殿。
这一幕着实有些让人摸不清头脑,竟要国公之子当文武百官之面做饭。
而且太子今夜还是头回露出些许兴趣的模样,片刻后竟站起来走下了皇座。
艾弛沉下心来,心思一转立即提出:“今日所做菜色需用到羊肉与白米,臣可否用北陌国所上供的羊肉与米?”
“将羊肉和米都呈上来供艾世子用。”
北延国羊多为圈养,缺少锻炼食物大多是干草,肉质才会膻又柴。
北陌国拥有广袤草原,鲜草喂养又经常迁徙,首先肉质上就赢了一头。
还有那细长而晶莹剔透的米,传统蒸熟的方式会使其失去大部分米香。
只有直接烹饪熟,留下米香才能展现出其美味。
恰巧这两样北陌国出产的特产能搭配到一起做出道美食。
——手抓羊肉饭。
先倒半袋子米洗干净泡上水。
取下半扇羊上最好的几根羊排,斩成长块。
咔——咔——咔——
宫宴之上,万众瞩目。
艾弛手握一把菜刀面不改色地砍下羊排,此刻心中只余这道菜的所有程序。
一旦沉浸其中,自然而然便升出股子气势来。
太子解建显眸光流转,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心中确信此刻的艾弛已全然忘却了他的存在。
眸中欣赏之色一闪而过。
“详儿。”
解建显忽地侧转身子招了招手,眸光看向的是坐在皇后身旁的一个瘦小少年。
少年身穿黑色金丝锦袍,面容消瘦,似是病重之貌。
“大皇孙。”
解钰惊诧出声,艾忠云狠狠皱眉,心中猜测太子此举之意。
大皇孙自小身子骨便比常人孱弱,除了一些正式场合必须出席外很少露面。
今日不仅出现,竟还被太子当众喊到殿前。
真是让人难以琢磨……
“皇父。”少年走到解建显身边温声道。
声音很细,有气无力,状似大病初愈。
“详儿与我一同来看艾世子做饭,你不是喜欢喝羊汤?”
再高高在上的太子,儿女在侧,也不过一个平凡父亲而已。
更何况自己膝下还只得这么一个嫡子,更得小心护着。
饶是如此……
解祥那弱不禁风的身子骨,还生怕有个风吹草动便会出事。
“皇父还记得儿臣喜欢羊肉。”解祥仰头露出个笑容,完全还是个没长大的样子。
解建显心中微叹。
这孩子被太子妃教得谨小慎微,努力讨好却可又没法掩藏心思。
太医所开补药中有一味需用羊肉辅食,腥膻加上药的苦涩,不知多难喝。
要说喜欢羊肉,那才真是无稽之谈。
“那待会你便第一个尝尝这手抓饭的味道如何吧。”解建显不悦。
既不说真话,纯粹自讨苦吃。
解祥笑容一僵,嘴角浮起丝苦笑。
隔着层心的父子俩各自揣测对方心思时,羊肉已经已经滑入锅里。
解建显的话传入艾弛耳中。
他偏头瞟了眼一副明显营养不良的大皇孙,心思忽动。
【鱼白,扫描下大皇孙的身体状况。】
【扫描中……】
【身体亚健康模式,但基本没什么病,就是……挑食。】
换言之,瘦成这副病歪歪的模样,其实也就是挑嘴引起的。
【如果是挑嘴那就好办。】
艾弛从腰带上解下个褐色荷包,捧在手心呈上。
“臣随身带了些香料在身,可否用在这道手抓饭上?”
解建显手指微动,立即便有太医上前接过荷包检查。
皇孙入口之物,得经过好几关检查才能通过。
不过艾弛荷包里只有孜然一种香料,太医品尝之后请找来御厨询问。
在此期间,艾弛又来到解建显面前:“臣还需一种菜,可否询问北陌国皇子?”
“可以。”
北陌国皇子被太监请到殿前。
“不知乔尔二皇子可认识葱头。”
艾弛逛遍了皇都各大集市,意外的发现胡萝卜的身影,但洋葱番茄没寻到。
若是有当然好,如果没有艾弛打算用小葱头做代替。
“葱头!我们有。羊肉里加奶放葱头,好吃……”
乔尔二皇子的官话说得不太流利,边说还要边比划才能表达清楚。
“有紫色,还有白色。”
艾弛笑:“那现在可否赠我两颗,我用在这道抓饭里。”
“有,这个就是。”
乔尔皇子咧嘴笑开,艾弛话音刚落就从羊皮外袍里拿出好几颗婴儿拳头那么大的白洋葱。
其中一个还被咬了小半。
“嘿嘿。”乔尔皇子不好意思的将那半个洋葱收回怀里,又结结巴巴的比划:“果子,当果子吃。”
白洋葱味道比较温和,适合生吃。
艾弛接过洋葱,又交给了太医。
他则继续煸炒羊肉,淡淡的奶香味随着油烟飘起。
羊排的水分逐渐煸炒干,加入了小半碗水闷煮。
好半晌,太医才送上已经检查完毕的两样东西,艾弛随便捡起一个洋葱切成条,而后是胡萝卜。
做完一切,羊肉也差不多焖熟了。
锅盖一掀开,奶香味随着水蒸气瞬间飘散开来。
锅里剩下少许底油,放入洋葱炒香。
习惯使然,放下洋葱时,艾弛顺手拿起筷洋葱尝了下味道。
众人惊。
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如此清脆,每一下都仿佛嚼在众人心头。
解祥就站在菜板边,鼻中被奶香所占据,反应也似乎跟着嗅觉慢了少许。
见菜板上还有几块零碎洋葱,竟捡了块也送入了口中。
太子怔。
清甜,爽脆,虽不及果子甜,但其中多的微辛仿佛一下子打开了他的食欲。
咔嚓——咔嚓咔嚓——
桌上仅剩的几块洋葱,尽入解祥口中。
“不知这葱头炒熟之后又是什么味道?”
往前一步,再往前一步,走到锅边站定。
孜然撒入煸炒,特殊香味窜起,渐渐飘满整个大殿。
【香味扩成功。】鱼白得意报告。
保证五六百平大殿的每一个角落都能闻到,并且香味将被无限放大。
羊排入锅翻炒,随之是铺上洗干净的大米。
盖子一盖上,香被隔绝。
艾弛抬头,目光扫过时候猛地看到锅前黑色袍子上溅满了黄色的油点子。
解祥耸了下鼻尖,很满意地退步。
“详儿喜欢?”
“回父皇的话,儿臣喜欢。”
“那日后你与艾世子多走动走动。”
“儿臣遵命。”
“作为大皇孙,可通过市井一日三食了解普通百姓疾苦……”
从一道羊肉抓饭上,解建显的话题又逐渐过渡到民生百姓。
寥寥几句关怀的话到最后也变成了训诫。
艾弛偷偷瞟了眼自己爹娘,见二人一脸欣慰地望着,心里暗道一声还是我家好。
手抓羊肉饭工序并不复杂,但每一道工序所需时间都很长。
等待生米焖熟的过程就很长。
解建显教育完儿子,又等了会儿,便无聊地回到座位上让歌舞继续。
于是,文华殿上就出现这样一副场景。
丝竹声声,舞姬身姿曼妙。
大殿中人声鼎沸,却议得不是人情,而是正中间的艾弛以及解祥。
太子一离开,大皇孙就像是玩具开关按下了开始,瞬间活泼许多。
“希尔二皇子,我看书里说你们北陌大漠苍茫浩渺,飞沙走石之时乃是人间奇观……”
希尔官话学得本就一知半解,解祥连用好几个成语,听得他更是满头雾水。
“多谢大皇孙……奖赏。”
“你是想说夸奖吧。”艾弛从中插话。
“反正知道是说好的意思就行。”解祥又道。
三人鸡同鸭讲,竟也聊得相当投缘。
中心点越是和谐,挑事的宁远璋就越是恼羞成怒。
“你不是说这艾弛是个只会吃的病秧子吗!你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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