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类榨油方式是没问题的,江无眠亲眼看着工序一道道做下,能确信期间没有一道缺失,做得到位。
这类正儿八经出来的油脂再经过杂质过滤一道工序,确实能摆上餐桌,然而它本身存在致癌物质——有的人基因抗造,吃了没什么问题,有的人基因不太行,吃完长个恶性肿瘤也是存在可能的。
蒋秋反倒是不在意,“人吃多了豆子都能撑死,食用鱼脍时长个虫子也是常事,大人实在多虑。您瞧在场之人,恨不得头埋在油桶里,好生吃喝一顿。吃食面前皆是小事儿,何况您只是说了此物有可能,并非一定。”
人饿极了什么都能吃,还能在乎长远?不吃现在就能饿死,吃了还能挣扎一段时间。
何况又不是一定会死,人总有个侥幸心理,认为这事儿轮不上自己,先吃喝一顿再说。
是这个道理没错,问题是江无眠能保证自己的工序脱毒消毒,其他的能保证吗?
指不定有那种聪明人觉得粉末出来就能合着草一块做成饼榨油,节省人力物力,省钱还能多赚点。
不是他做阴暗猜想,而是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
商人逐利,如同现在的地主一样,尽力压榨底下佃农,就为榨出二两骨髓油来。谁会惦记这东西吃不吃死人,只关心它能不能带来更多的钱。
倒是将棉铃籽能榨油的消息传出去的江无眠,要受千夫所指。
这等害人之事还是算了,不过此物做不成,改良榨取豆油的方式他还是行的,但江无眠最为惦记的还是花生和油菜籽,这两者出油不少。
其中油菜籽不太好食用,日后一般作为工业和饲料用油,但花生的好处就多了,平常能吃,出油率还高,榨完的花生饼无需脱毒处理,直接能掺到饲料中饲养家畜,可以说功能颇多。
目前只有一个问题,江无眠没见着花生种子,他只能遗憾叹气。
棉铃籽油榨取得差不多后,油线已是断了,根据榨油人的经验,断了油线至少要空榨一个时辰。
这会儿金不换走水的地方已是安静下来,想必是动静算不得大,道童也很是耿直地说:“托大人的福,今儿只有一回走水,比起往常动静小的多了。”
江无眠在这儿待了一天,金不换下午未去做实验,那可不是动静小多了吗?
江无眠:“……”
他无言半晌,让道童先做休息,这儿事情已是了了,接下来就是该向王家兜售,大赚一笔了。
当然,在此之前,他先给建元帝写了一封公文,刨除问安报上演武场情况的话,通篇大意就是要钱,岭南兵备道要修水师大营,给钱。
建元帝看完这道公文,一时之间不敢置信。
他甚至忽略了修水师大营,一门心思加加减减,算出新修的演武场到底用了多少钱。
“朕就知道,这小子给钱痛快,花钱也是痛快!”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江无眠当家是知道贵还敢开口伸手。
不过这么多年岭南交的税也是真多,各项损耗也是高。
建元帝沉思良久,吩咐齐总管:“将岭南年底送来的税课拿来。”
上面写的一清二楚,商业税赋、农业交的税银税粮、山川河流取用的、盐铁缴税等一应俱全。
建元帝这儿的税课只到行省一处,中央的税赋不下府县,只有行省的税课才能具体到某个府县里,因而他只知道岭南近来稳稳赚钱,南康府也肯定在赚钱,可到底赚了多少他不确定。
翻看着商业税赋一栏,建元帝到底是动了心思。
这钱多吗?多,对一个商队而言,赚到这种程度,的确是多。
这钱少吗?少,对大周而言,目前的主要税赋来自盐铁,另一半是商业与农业加起来的。
唯独南康府这儿,从盐铁这儿得来的钱竟是隐约与商业抗衡,由此可见江无眠手段,他太会赚钱,能稳稳地赚大钱!
而且不是他一个,是一整个地区,南康府及附近的府县,皆是有欣欣向荣之感。
往年里,这地方不仅远还穷,每年要朝廷补贴,还经常水灾泛滥,要钱要粮的。
江无眠过去几年,南康府治理好了,再经几年,整个行省都被他盘活了,若是将人放在户部——
不成,不成!
建元帝猛然清醒,若是放在户部,这和硕鼠掉入米缸何异?!
看看这败家子花的钱,给朕建行宫都没这么扯开了花,建一个演武场就敢!
这还要建水师大营,没钱了过来找朕要,朕看着就有钱吗?!
建元帝深感荒谬。
齐总管低着头也能感受到建元帝气息不稳,这也不是气狠了,就是心气不顺。
他暗想:江大人又是写了何物,让陛下如此劳心动气?
建元帝眼不见心不烦,果断扔下江无眠的公文,翻开另一本,不巧正是苏远上奏的。
一看地方名字事情,建元帝便知这又是个来要钱的,他又不能不看。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战争离不开将士培养,无论如何这水师大营的钱他是要给的,走户部还是走内库,要看报上的钱有多少。
皇帝也是有一家子要养活的,日子不比江无眠过的痛快。
苏远这里说的比江无眠更具体,诸如水师大营目前已能成形,再来两场水上战争便能磨练锐气,现今的营地已是极限,不能再多施展,急需用地。
他又说过江无眠在军中提出的培养措施,这事儿得苏远来说,方才显得江无眠没有携功自请的意图。
建元帝看过后,果真是心火平复,又念起来江无眠的好,这人花钱是真花在实在处。
演武场、明德堂、火头军,能加强军备的地方,江无眠是一点都没放过。
要钱……要钱也是有理有据,培养人才的笔墨纸砚要花钱,请夫子需束脩礼,训练体魄时吃喝和一应的用具全是开支,铠甲、武器、船只等等也要算入其中。
养兵,着实花钱。
这还不是个例,镇守西疆的、戍守北地的,各个都有花钱的地方,比如地方冷,那就需保暖衣物、炭火、冬日用的营帐、骑兵羊马用的马草,最近还要上了火药。
建元帝只觉四处花钱,无一处赚钱!
左思右想,他又想起江无眠的提议,弄个海商赚钱。
从岭南税赋来看,海商确实赚钱,但那也和江无眠本人治理有关。
松江府也有商队,怎生不见他们赚得大钱,固然有欺上瞒下谎报税赋的,那也该有格外出色的船队才对,可松江府自从镇鳌船坞分家后,造船最好的就变成韶远船坞。
其间不过是多了个江无眠的变数。
念及此,建元帝下定决心,预备在岭南——具体而言是南康府,备一个皇商,专司海外来物。
不好直接让江无眠去做此事,人毕竟是正儿八经的朝臣,还是兵备道一处的按察副使,明面上与皇商八竿子打不着,他得换个迂回法子,让江无眠给他把关才是。
于是,江无眠便偷偷接到了自南康府传来的密信,锦衣卫亲自来了一趟,甚至只是口谕一则,还是有商有量的。
大意是听闻江无眠在这儿投资了崖山商队,现在朕也想建皇商出海赚钱,但怕被底下人糊弄。江爱卿是个忠心的,看中的商队必然也是不错,朕投七分本金,与江爱卿七三分如何?
江无眠:“……”
终日谋划建元帝的钱,不料一日反转,自己的钱先被建元帝看上了。
转念一想,建元帝拿七成,是控股股东,日后他是皇商另外一个拿钱干活的小股东,还能背靠建元帝这座大山,只要钱给到位,大老板就没话说,这也是好事啊!
对建元帝而言,他出七成本金,给的银子太多了,谁都不太放心,头前还有人伸手拿他十万两银子,虽然现在钱拿回来了,但他心底疑虑短时间内消不掉,必须找个忠心有能力的,舍江无眠其谁呢?
对江无眠来说呢,背靠皇商发展海贸格外便利不提,还能尝试以皇商的名义牵头整合商贸资源,立个合约规矩,这便是整理商贸踏出的第一步啊!
此事大为可行,具体事宜他得上个项目预算才成。
第151章 前因
江无眠与建元帝密信来往两三回,在此之前,还去问过谢砚行主意。
谢砚行让他瞧瞧江南皇商,三思而后行,皇商好处、风险,再想能是不能、做不做的。
建元帝是什么性子,他还能不清楚?看不见偌大好处,自然是不会出手,这皇商是有名号了,日后能不能把控住,是偏向建元帝还是你江无眠?
当两人出现矛盾,就此分裂,皇商中经手的部分不能见光的东西,是谁的黑锅?
谢砚行与江无眠道的是实话,但江无眠思量过后,仍是决定继续此事。
他的理由很简单,建元帝已是不年轻了,国祚虽然定下,但仍有人不死心,太子之争只是从明面转到暗处而已。况他与储君并无任何交情,如今也谈不上攀交情去,这般情况下,唯有借着建元帝的威势才能推行他的计划。
提到这话,谢砚行沉默不作声,他也是随建元帝打天下过来的年纪,自然清楚建元帝征战时落下的一身伤患,至今还在折磨着人的精神。
指不定等到哪日,人的精神头没了,最后一股气散了,这天下之主便要换人来当。
储君性格守成,这等人虽说是对臣子好,但不适合江无眠要大力推行改革的计划,他没有这个魄力。
有建元帝在前,储君这等性子也是让部分群老臣看不过眼,也是愁人。
江无眠若不趁着此时推进他的计划,等储君登基为帝,计划怕是只能不见天日。
而且不提储君问题,就算是建元帝在位,江无眠要改革商业亦有风险。
建元帝也在老去,他的身躯不再年轻,无法长时间批阅奏折,每逢这一时期,就是昏君高发期。
大部分人的思维受到躯体限制,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去接近死亡却毫无办法阻止,这时就会贪恋人间温度,变得偏执保守,昏招百出。
从明君到昏君只有一步之遥,江无眠如何能赌这一时刻的到来?
别看现在皇帝倚重他,能将此事交出来,那是因为他能赚钱给皇帝带来好处。
当皇帝认为江无眠不再带来好处,反而是处处辖制,甚至在部分事情上将会与之分道扬镳时,就是江无眠身陨之时。
且不仅是他,谢砚行等一众人皆要因他之故受到牵连,可能新君上位第一件事便是清算他们师门上下。
他着实是焦虑,时间不够,要做的事情太多,头顶皇帝还不知何时会爆。
这等情况下,只能尽量发展自己的势力,等到被清算之时,打不过还能跑嘛,他又不是什么忠君不二心的臣子,人都要杀自己了,他又要给杀人凶手留什么情面?
谢砚行浑然不知他这小徒弟冷面之下还有一个反心,只是给人算清了风险,尽最大可能一一排除,既然要做,那就尽量不给人留把柄。
“海外之物,皇商为首。既然如此,拿出个详细章程来,一切有法可依,朝中也好站住。”皇商都要遵守,其他商队还要反着来,是不是背后有人授意,居心何在?
总之,江无眠这回得干个立法或者说是提出条例的事儿。
正好跨年时,有海外商队来此地,借着此事上个条陈。
至于为何不在跨年之后就说,这不是一直在找朝中律法规定,发现其中有所漏洞,出于谨慎,只好从头到尾清理一遍。
何况年前事儿多,还有春耕大事不得耽误,一来二去可不就误了时辰,直到此时才上奏。
再者,立法这事儿本该是朝中阁老与六部商议,他提出这事儿是否有越俎代庖的嫌疑?但岭南这边眼看着要接待更多的海外商船,他们得拿出个章程来,不至于让人觉得怠慢或是我大周不讲礼仪欺压小国啊!
江无眠洋洋洒洒写了两份公文,一份正常上奏,一份是走南康卫这边的路子,给建元帝捎带过去。
——说是要建海船皇商,您看看怎么立,有哪条海商律法可依,小国来了依照属地原则还是什么?
事情交出去,江无眠短时间内不再关注,他这儿忙活起来了,张榕暗中将人赶到南康府,现在准备瓮中捉鳖!
“人下了船,正在码头一条街上询问最近出海的商队。那老爷子年轻时也是懂点的,家里有些本钱,后来置地过起土财主的日子,这段时间不知为何被人说动,要出海做生意,正好来了这群人,搭伙出海去。”张榕派来的人正与江无眠说着情况。
江无眠直觉哪儿不对劲,他调出几人档案来。
这老爷子是潮州府的,当地有名的大地主,佃农诸多,水田、桑田、旱地皆是不少,还特意在山上圈地种了果树,眼下半边荔枝都在挂果,很快便能丰收赚一笔钱。
然而他一门心思预备出海,地卖给当地人、果树也定出去,桑树给了蚕农,人带着新买的船和货上路出发了。
“赵恒川,家中独子。”扫到户籍,江无眠点了点,他找到异常之处了,“子女不在身边?他是如何与商队接上的?”
总不能来个人就信,这得是什么脑子?别人一说就信,早在发家前就被人霍霍干净,何必等到现在?
大周能当土地主的,必定对自己名下土地格外看重,总不会全卖出去,万一商队不赚钱,回来还能有钱有地过个富家翁的生活。
他作为土财主不看重,总有子女会看重,不出面劝阻一二说不过去。
可江无眠从未听人提起,赵恒川子女如何,在何地当差。
人积攒了大半辈子的财富,除了自己享受,未尝不是在为下一代筹谋,事已至此,竟还没有个下一代出面,这不合理。
此外,一个土财主卖地换了商队做生意,邻里邻居是如何看待的?本地人竟是没有议论的?这也不符合常理!
张榕留在潮州府的人还在探查,后两者有些眉目。
“赵恒川此人年轻时闯荡过,欠钱不还,便有人拿他妻儿抵债。有钱后回家做地主,娶了续弦得一女儿,以后再也无子嗣。宗族之间与他有龃龉,很是不合,只差将人逐出族去,他也与族内不合,认为当年都是族内不出钱,才让他妻儿殒命,至今绝后。”
两方都觉得对方亏欠良多,若非现在逐出宗族不好看,对族内名声有碍,赵恒川早就被人赶出去了。
本地人对此也不是议论的,多的是背后琢磨着赵恒川是不是打哪儿惹了债主,正在卖地还债。
商队?
谁信那是商队,来催债的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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