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建元帝也不藏了,他于次日直接在行宫出面处理事务,恰巧的是,朝他奔来的一众朝臣也在此刻抵达行宫所在地。
韩昭鸿看着熟悉的路途,不由暗自点头,“若是陛下不在于此,我等空跑一趟,无颜得见陛下,那便只好指望乔大人处。”
马车中另一人捋着胡须道:“无论何地,只要我等之意通予陛下,为江南岭南二地百姓请命,则是幸事一桩!只盼陛下为天下万民考虑,拿下叛军与酷吏,还我大周海晏河清。”
“不错,只消天下万民能得太平,你我又何妨走上一路。”
说话之间,马车咕噜咕噜跑过官道,很快抵达行宫,守在门前的仍是熟悉锦衣卫,他们之中也曾与陛下来过此地,今日来去全然没有过往心情。
感慨一番,韩昭鸿家的下人上前,“奴婢见过大人,烦请大人通禀,我家老爷韩昭鸿韩首辅与一干大人急事求见陛下!”
锦衣卫向后扫一眼马车,家徽确认无误,又命人去马车中确认面孔,勘验无误后方才对人点头,“请诸位大人稍后,这便前去通禀。”
建元帝已拿着江无眠与白楚寒递来的密信,在御案前走笔龙蛇,每当写完一张便由齐总管晾干整理,稍后发往江南。
锦衣卫在此刻入内来报,“陛下,门外韩首辅与一干大人前来求见。”
建元帝心下怒火更是高涨,他只略一停笔,思索片刻道:“外间着人把守,且请各位大人入内。”
很快,以韩昭鸿为首的几人大踏步前来,远远望过去,朱紫一片,建元帝看了不由冷哼一声,韩党!
不过众人倒是没能听到,走到进前诸位大臣也是发现,这位是真的建元帝,不是障眼法不是耍的鬼蜮伎俩,是每日上朝时能看到的建元帝与齐总管。
“臣等见过陛下!”
建元帝微微抬手,语气淡淡:“诸位爱卿平身,来人,赐座。”
大周没有站着上朝的传统,便是大朝会小朝会正常朝会也都是奉上茶水,在桌前正襟危坐与建元帝叫板子的。
上齐茶水桌案,众人谢过建元帝,只听他对韩昭鸿道:“诸位爱卿不与太子监国,如此兴师动众前来寻朕,可是太子行事有何不妥之处?”
韩昭鸿忙为太子开脱,事与太子无关,话可不能这么说,万一传到太子耳中,被下一任储君所不喜,那岂不是太冤枉了些?
“回禀陛下,臣等今日前来,是为两件事,一是江南道右军都督白楚寒带兵拿下王家,行逆贼之举,意图倒反天罡;二是岭南道按察司按察副使江无眠侵占百姓土地,无故扣押商队。”
建元帝眉头一皱,脸上出现震惊不可置信疑惑等神情,好似初次听闻此时一般,“竟是如此?韩首辅,朕并非是有意质疑,只是此事太过荒谬,一军总督带兵反叛,竟只是为拿下皇商,而非夺取三司,未免不太符合实情。”
他笑着摆摆手,“其中爱卿定然是有误会,待朕召白卿家入京,即可知晓情况。”
韩昭鸿不怕他不信,事情表面看的确如此,只是内情有待商榷,不过话不能这么说。
他万分担忧地惊道:“陛下不可!江南道距离京中过近,海船疾行时,不到半月即可抵达,万一此獠真有反意,莫不是要引狼入室!”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当务之急还是平稳拿下江南道才是正解!”
这话说的也对,但凡建元帝没接到密信,他都要怀疑一二,然后暂时着人接管白楚寒的军权。
就算不接管,也要趁此时机派锦衣卫和钦差查办,期间种种自然有韩党插手机会。
韩党把持西北边军太久,对关内和江南道被白楚寒所统领极为不乐意,尽管后者以水师为重,关内和江南道多半是其他老臣都督提拔上来的,但韩党仍视白楚寒为眼中钉,恨不得每处都要挑他问题。
可惜白楚寒近年来多半是训练水师,不然就是在岭南买船买火药,没怎么插手江南道的事情,实在找不到缝隙下手。
如今朝王家下手,正是获取军权的好时机,只要君臣生出间隙,韩党自有机会谋取一二。
短时间内仅能做个小官也无妨,韩党出力给人刷出军功,一步步将人推向高位即可。
韩昭鸿盘算得极为仔细,甚至连如何送军功都想到位——王家多年下来养的水贼与勾结的外族人是时牺牲一波,为成就他们的大业,拿来一用又怎么了?
等江南道卫所变成他们的囊中之物,再行商议也无妨啊!
何况王家不是早早找到出路,夺取岭南精盐制造之法去了?
这点小牺牲自然不在话下,可以说他们也是帮王家收拾首尾,去除一个大祸端。
想的很好,奈何建元帝却坚持道:“王家商队乃是朕当年一手提拔的皇商,若是有事,自是会直接上书言事。眼下朕未曾接到此事的公文,五军都督府处尚未给出消息,想来不是大事。诸位爱卿莫要听风就是雨,火烧火燎来此,待到事后发现误会,岂不是要朕与白卿家离心?”
韩昭鸿此刻已是察觉不对,却听建元帝道:“但韩爱卿所说也并无可能,既然如此,来人。”
他声调略高,传出门外,早早候在外界的带刀锦衣卫入内,等候建元帝吩咐。
“召白楚寒与王靖誉即刻入京,不得耽误。唐信,你亲自将朕的旨意传给两人,必要时刻,允尔绑人入京!朕要看看他们在做什么,如此大的动作竟是不上报内阁,还要累韩首辅与朕操心至此。”
韩昭鸿这下确定建元帝必然是有诈!
若非如此,建元帝好歹是走其他卫所的路子,而非是锦衣卫过去请人。
论理,锦衣卫哪儿能请右军都督入京,起码也要来个五军都督府的老臣前去压阵才行!
除非是建元帝清楚此事内情,知道锦衣卫请的是王家而不是白楚寒!
以白楚寒的官职来讲,锦衣卫也确实智能请人入京,建元帝允许绑的人只能是王家!
随行的朝臣后知后觉,原以为建元帝对他们避之不见是此行磨难,谁能料到事情在这儿摆了他们一道!
韩昭鸿当即要再行反驳,可他刚刚张嘴便是闭上。
建元帝心有怒火,然身为天子,必要喜怒不形于色,他仅仅是一眼扫过在场众人,将他们神色收于眼底,一笔一笔记上。
众人皆是能感受到建元帝目光之中的沉沉杀气与警告意味,彼此心知肚明,眼下只不过是保持面上和平而已。
待到白楚寒与王靖誉入京,笼罩在他们头顶的大网才会显露真实杀机!
待到人出了行宫,韩昭鸿袖中紧握拳头才松开,马车之上,他目光沉沉看向行宫方向,仿佛能透过车壁与行宫院墙看到建元帝的表情。
随行众人愤懑不平,恨不得当即要将白楚寒斩落马下。
韩昭鸿确有此意,回到府中,他暗暗传信顾念瑾,着人在半路伏击白楚寒等人。
在白楚寒面前,江无眠等人的威胁也是可以向后延迟一二,毕竟白楚寒这厮才是建元帝与韩昭鸿等人交锋的中心,等到入京后,就是白楚寒带着王家与一干证据绞杀他们!
顾念瑾接到消息暗骂一声老狐狸,被人抓到首尾,受罪上刑的是自己,韩昭鸿又是个清白首辅。
但他也不敢不出人,因王家那笔烂账里面还有自己的一笔,当年伏击南下钦差就是他们两方联手。
王家落在白楚寒手中,自己的把柄就是明晃晃送上门去,指不定哪天就要暴露人前,还是如韩昭鸿所言,直接伏击半路杀人方便。
目标不是白楚寒,重点是击杀王家知情人士,抹除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正当各方行动之时,江无眠与白楚寒等人也在收拾证据,预备北上。
王家牵扯甚广,但江无眠这的案件倒是能先一步了结,他先带部分证据入京,等缺失哪部分证据时,再让建元帝下令松江府处协助,到时两案合并,也好处理王家。
“都督,有人自京中而来,说是带陛下谕旨。”
“京中来人寻我?”白楚寒闻言,与江无眠对视一眼,“若是所料不差,应是陛下宣召我等入京。”
说话之间,他道:“请人入内。”
果不其然,等锦衣卫念完陛下口谕,白楚寒便知此事合该入京做一了结,建元帝这是完全不想忍韩党一行人,要借王家之事发难。
此番入京,怕是一场苦战。
思来想去,白楚寒点了数十艘护卫船,在不影响松江府的情况下,抽调五百来人,打着护卫的名义回京。
白楚寒看着己方阵型,真情实意感叹道:“若是有师弟的伪装用战船,再来千人又何妨!”
江无眠:“……”
白楚寒带上了全副身家,他又何尝不是把岭南家底掏空了才敢上京。
第160章 生变
随着入京命令下达,松江卫所难得热闹起来,对比之下,江南道万分沉寂,显得格格不入。
往常里念叨王家怎生不被抄家灭族,真见了这等场面,油然而生的不是欣喜而是畏惧。
王家此等庞然大物,在松江卫前竟是支撑不起几日,换成自己呢,这等体量的商队又能如何支撑得起?
商队做事的内情众人心下都有底,不说是违法,那也是在边缘行走,稍有不查,官府抓住辫子扔进牢中,不刮干净三分地皮甭想出来。
王家贵为皇商尚且不能免俗,自己这等商队,即便是身后有世家支撑,又能撑过几轮拷问?
想到其间种种可能,江南道商队竟是沉寂下来,暗中与背后支撑的世家官员等人联络。
趁松江卫上京,他们好处理首尾,顺便分割皇商王家遗留下的东西。
王家在时,江南道生意都是紧着对方来,不少客栈、吃食、漕运生意都是对方掌控,如今王家腾出空间,他们怎能看着大把大把银子落地无人接管?
这等赚钱的东西,自然是要第一时间捞到自己手中才安心!
对此,江无眠早有对策,他早前写的密信又不是白写的,只要等上几日,自然有京中来人接管。
皇商领着织造局的职务,意思是这家商队还勉强算是半个官营,市场上留下的空间自然要官家处置。
何况王家牵扯到私兵,有通敌叛国行为,这些生意场子涉及到某些证据,暂先封锁了事。若是有人觊觎,一律当做从犯处置。
京中来的旨意格外之快,户部侍郎亲率一干人等南下,组成钦差队伍,为皇商一事收尾。
曾经亲眼看着白楚寒发船入京之人,又在相同码头见到京中来人,心中欢喜戛然而止,转而咬牙切齿返身回家通禀。
“家主,京中来人,为首的是钦差船!”
留守松江府的薛文光明正大带兵迎接,“张侍郎,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张侍郎一脸严肃,张口便是要卷宗,“薛将军,不知皇商一案进展如何?”
随张侍郎前来的小吏一脸绝望,大人您张口便是卷宗,好歹和人寒暄两句,讲讲情面啊!
薛文却是对此行为接受良好,他们也急需人收拾江南道的烂摊子。白楚寒将人带的七七八八,本地官场上失了领头人,官府近乎停止运行,递往京中折子还未批复,令人焦头烂额。
现在好了,现成的苦力来了,赶紧上任干活吧!
自此,沉寂江南道下再度暗潮汹涌,然这已和江无眠等人无关。船只自松江府入海,疾行数日,路上仍是安静无比,不免让人心生懈怠。
航行多日,白楚寒等人也未闲着,先将诸多卷宗按时间线整理,尤其是能将王家置于死地的线索证据务尽详实,此外是受害者的信息整理,由于跨度较大,部分缺失,只能写上部分。
江无眠过了一遍不再看,出门去甲板上吹风。白楚寒心下摇头,他这师弟看着性情淡漠,没什么情绪,但在某些事情上固执无比。
尤其涉及到某些冤案,更是执拗得要查个底朝天,完全不在乎开罪了谁,也就是岭南这地方被他深耕几遍,没什么腌臜事儿冒头,又得了按察副使这一职务,背靠兵权,才能强行让三司照着他的主意运转。
自然,也是江无眠带来的利润足够丰厚,三司里不少人跟着发财致富,赚了颇多,这才换来江无眠的安稳度日。
若是到了京中,自然会是另外一副光景,也不知是好是坏。
白楚寒丢下卷宗,让人自行整理,他随江无眠上了甲板处,风拂过海面,吹的人昏昏欲睡。
船只现今已是从海面转而入江,等之后一路直达京中。好消息是够快,坏消息则是,容易被人在两岸埋伏了去。
业已黄昏,鸟倦归林,江面瞧不出动静来。入京皆是选的开船好手,船只航行除了慢些,并未任何问题。
待到入夜,若还是微风不见波浪,船只将保持这等速度直到天明。
不过,白楚寒现身说法,他只看了一眼便对身后参军道:“传令准备,夜间风浪强,注意警戒。”
他走到江无眠身边,后者出言道:“江水湍急,并不适合动手。对方若是想将人扼杀在京外,自然要选大运河两岸。”
然运河绵延千里,总不能一直戒备,船上人员也会疲累,必须想方法让人主动露面。
白楚寒并不担心,就算再怎么赶时间,他也不能在船上待一路,谁都扛不住这种日子。
再者,船只上生活的人多,他们带上的物资仅是应急,中途还需靠岸补充清水食物,总能给人机会。
该来的人创造机会也会来,他倒是迫不及待要人登船一试究竟,敲山震虎还是杀鸡儆猴,总之,他要挑一两个冒头的明正典刑。
后勤辎重有人安排,还要过江无眠之手,他自是不担心,现今只差人来了!
白楚寒看了一眼天色,邀江无眠回船舱休息,“夜间风大,不若下次再赏甲板风景。”
江无眠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他,也不知是谁上船第一天在上面逛了一遍,回头还要拉着人说个不停。
“师弟!”白楚寒格外真诚地请求,“当真不能再给师兄留两艘船?”
任谁看了,都要趁船还在时多看两眼,不然……不然下次见面不知是何年了!
瞧瞧甲板上这藏得极好的火炮,暗中隐藏的投石机关,还有难得一见的千里眼,再进一步真能看到千里之外的场景,神迹莫过于此!
白楚寒几日赖在江无眠船舱里不走,每日都要从匣中取出千里眼向外一观,江无眠见了恨不得换个船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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