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比例混合在一起,江无眠小心将东西包起来,拿来足够长的引线,又找好遮蔽物,这才小心放下。
“好,向后退,棉花带上了?堵上耳朵,不要冒头。”江无眠示意两人再退远些,直到最远的石头后方。
要不是时间紧急,应该先喊人挖条壕沟出来。但有石头树木作遮挡,也足够用了。
待人躲好,江无眠拿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红橘火焰烧上引线,他头也不回,尽力向遮蔽物处跑去。
待人刚钻到树木后方,尚未来得及蹲下时,只听身后一阵闷雷声响动!
棉花堵住耳朵聊胜于无,三人只觉一阵嗡鸣声,天地间声音消弭,再听不见。
金不换一个摇晃,没能扶住手边石头,敦坐在地上,面色通红,两眼呆滞,显然没从这动静中回神。
林师爷比他还镇静些,第一时间向江无眠看去,见人还站在树后,刚放开耳朵,不见出血,顿时松了口气。
骤然听闻巨大声响时,人五窍中的耳与鼻最为脆弱,容易出血。手在两者处一抹,没有湿润,正常。
林师爷这才回神,惊觉自己短时间内热汗与虚汗交替,一身衣裳全湿。
不由苦笑摇头,人炸炉时都没这么心惊胆颤!
伸手提起金不换,来到江无眠藏身之处,三人同时向声源处看去,原本放置火药的地方,一阵烟土尘埃散去,留下坑洞。
金不换瞠目结舌,声音哆嗦地道:“这是硝石、木炭和硫磺?”三者在岭南是为常见东西,以特定比例配置,竟能有如此能耐?
江无眠耳朵还在嗡鸣,听不到金不换的问话,看其表情动作,也知他在疑问何事,点点头道:“正如你所见,此物一遇火源就炸。说它稳定,比炸炉稳定。可比例不对时,它就是不定时火药,猝不及防,可要人命。”或许也是哑炮,完全不起作用,但总不能以命来赌概率。
耳中声音低下去,金不换听到江无眠后半句,后怕点头。
的确,这等威力,不加防备,足以要命!
第109章 守则
硫磺味道弥漫,炸开的土坑中还有星点木炭燃烧,风一吹,露出尘土下的焦黑色。
当前位置观测不清楚,江无眠几人等了一会儿,没发生二次爆炸,想来是反应充分,已全部燃烧殆尽。
三人慢慢踱步上前,停在靠近土坑的位置,仔细探查。
地上的坑不算很大,江无眠用量少,仅是炸开表层土壤,土层下的石子炸出些许,但没触及大块岩石。
江无眠刚想再让金不换拿出木盒换个比例测试威力,就见后者一脸痴迷伸手探向焦黑土坑,好似在其中见了一炉免费捡的水银。
一把将人钳住,江无眠示意他先看清土坑现状,“火药爆炸产生足够高的温度。”
他们穿戴铁甲,防不了这种烫伤。
金不换用一种狂热口吻说道:“轰天雷!”
这名字真没取错!
炸起来的声响堪如天雷,自天而降!
唯有雷霆伟力才能成就的杰作,竟能用三种东西按比例配置出来。
人能以万物组合配出自然之力!
正是自己追求的“衍化”!
金不换沉浸在“衍化之道”中,林师爷收敛震惊和惊慌,活动下手腕脚腕松解紧绷肌肉。
若不是江无眠提前说过,适才动静他还以为是地龙翻身。
此为地震的另一称呼,江无眠前世时都无法保证能不能活,何况现在。
“这……威力再大些,岂不是能炸山开路!?”林师爷盯着石子喃喃道。
江无眠已褪下外层铁甲,今日试验眼看是做不下去,再继续穿铁甲就是自找的受罪了。
他听到林师爷的话,不由摇头,“能炸开土壤而已,加量能炸开山石,可如何保证正好是所需的量?若分量足够,如何保证炸开山石后引发的坍塌不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炸山开路,对选址要求较高。
万一预定选好的要炸开的路线底下正好有天然气瓦斯引发一连串的爆炸坍塌,又该如何处理应对?
当然,这是以后要研究的问题。仅有火药根本做不成定点定量爆破,江无眠是能算出来,但当前火药生产并不稳定,还要提防遗失后被贼寇利用,后续麻烦太多,不如先考虑稳定生产一事。
金不换一脸激动地握拳,“大人!贫道是否能研究一二?!”
能见到“衍化之道”的新出路,谁能忍住不参与进去?
金不换不行,他在贫困时都不放弃钻研水银提取之法,现今有了江无眠的财力物力支撑,又有新路可选,无论如何他都要尝试这一方法!
江无眠沉吟片刻,道:“在此之前,你需先弄出一样物件来,才能继续研究火药。”
金不换迟疑问道:“大人,您不会让我做木匠铁匠这类的?”
会是会,但对一个专业是材料与化学的道长来说,要求是否太高了些?
自当不是!
江无眠根本不会将不对口的事务推给金不换,太过浪费人力资源。
“烧制玻璃,用来盛放火药。”
岭南这地方,十二个月里有八个月下雨,剩下四个月回南天,每天保证充足水分。
然火药的特色除却易燃易爆炸外,还易潮湿。一旦原材料潮湿,无法保存,还怎么用?
今日是现用现配,才能保证火药充分反应产生爆炸。
来日到了紧急时分,总不能再拿硝石磨粉,当场配置火药?
江无眠向人解释,“瓷瓶和木盒保存总有不便之处,换做玻璃木塞密封更好观察材料变质情况。不然,只能换成北地干燥些的地方继续研究。”
“玻璃?”金不换疑惑道,“您是说颜色多变的琉璃?”
大周有琉璃水晶,论透明度,的确当属它们,但隔着颜色怎么观测?
而且,那东西和玉的价格都能一较高下,用这等价格的物件装火药,这得是多有银子!?
“是玻璃。”江无眠纠正道。
两者一字之差,但实际上成分算不上相同,他隐约记得琉璃含重金属,玻璃倒是能用。
金不换呆愣住,莫非又是一种新产物?!
就算不是,烧制琉璃也能卖得上价。
现今能稳定烧制琉璃的匠人少之又少,产量少便受人追捧。
且琉璃本身色彩丰富,很难见到重复的色彩搭配,加上烧制琉璃所需要本钱颇多,就造成了一种情况——琉璃价格奇高不下。
江无眠简单解释两者不同,但重点还是放在容器盛放上,“玻璃容器易碎,初期不需要太过定型,能烧成什么模样随它去,待烧制工艺娴熟了就能烧玻璃瓶放火药。”
测过现场数据,路上,江无眠与金不换说起玻璃宽泛的使用情况,听得金不换大开眼界。
临回府衙时,江无眠拍着人的肩膀说道:“烧制好了再制火药便是,一时半会儿着急不得。试想你若是赶时间一不注意,不小心火药炸开伤到眼睛,看不到火候,不能亲自参与,当是憾事啊。”
对金不换这等追求金银更追求大道的人来说,无法研究新东西的威胁才能落到实处。
金不换心下一凛,这戳中他的死穴,人活着但无法开炉炼制新物品,余生都将后悔万分!
他郑重保证道:“大人放心!贫道一定注意安全!”
回府路上,林师爷深感不对,他狐疑问道:“大人,您真要等金不换烧出合格玻璃瓶来,才让人转而研制火药?”
这不符合大人用人之道,莫非还有自己未想明白之处?
江无眠骑在马上,闻言摇头,颇有些沉重道:“先写安全防护守则,等人背熟记下后,才能研制火药。”
林师爷:“……?”
怎生又多出一条要求来?!
江无眠叹气,还不是做化学实验搞科研的损伤太高!
金不换是自己对火候掌握水平颇高,若是不成也能护住自己。林师爷是跑得快,一旦有炸炉风险,他头个跳窗跑路,比那烟气都快一步!
但大多数普通人既无金不换的本事也没林师爷的速度,全靠人命运气试验成果,成了百世流芳,不成尸骨不全。
若能在实验之前,穿戴好护甲,一切按规范操作来,伤亡率不会如此之高!
岭南这日子不适合铁甲护身,温度太高,得换一种方式做防护,具体事项江无眠要琢磨一二。
但是安全守则不用,他现在还能默写出几条,其余可以参考林师爷炸炉经验,反推不规则操作,再写入其中便可。
就在江无眠认真查缺补漏时,行宫之中也因岭南文书震荡起来。
江无眠上了两道文书,一道是晒盐新法的好处,能增加多少税收,另一道则是预备建海上商路,向朝中要钱。
前者让建元帝看到短期好处,后者则是以长远来看,说了一通南康府的未来发展之路。
文书前半段是江无眠画出的大饼,建元帝看完是心驰神往。再看后半段要的银子数目,大热的天心中一片冰凉,缓缓合上,建元帝将之收好。
大周近两年的赋税刚有起色,岭南盐场眼看要大有进项,建元帝感觉国库即将填满,然江无眠给出的预算数一出,他只觉大周太穷,竟是连个海边重镇都建不起。
次日一早,建元帝召来此次一起随行避暑的臣子,翰林院大学士、韩昭鸿、伍陵三人俱在其列。
三人之间气氛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剑拔弩张,只是略显诡异。
建元帝心知肚明,但他只是扔出折子道:“南康文书,诸位爱卿一道看看。”
此言一出,三人脸色未变,心中倒是波澜起伏。
又是江无眠!
不过离京数月,算算时间,应是刚到岭南一月就发来文书。莫不是在盐课一事上触了霉头,向建元帝上奏?
放在其他人身上正常,但江无眠,这人邪门,不能以常理推测。
哪次想置人于死地,江无眠总能逆风翻盘,还能报复到罪魁祸首。
不说韩昭鸿得建元帝申饬闭门思过,就连扎根多年的商队根基都被人清理了一角,还波及到了韩党在五军都督府的布置。
虽有自己人是猪脑拖后腿的原因在,但不可忽视其中有江无眠异军突起,连带谢砚行一脉壮大的缘故。
好比眼前,众臣看完江无眠文书后,第一时间不是怀疑数字算错了,而是江无眠还真有本事搅动官盐摊子!
连他韩昭鸿都默认江无眠能做出这等事来,甚至下意识思考起如何从江无眠处拿来法子投入自己掌控的盐池,增加产出获取暴利的同时压制岭南盐课。
建元帝坐在上首,对众人的眼神变化一目了然,盐产增加的喜悦被压制下去,他话中不辨喜怒地道:“众卿以为此法如何?朕当如何嘉奖功臣?”
盐是大周半数税收,朝廷花的银子、赈灾用的银子、国库里的银子、各个大臣的俸禄,大多来自盐税。
如今江无眠一法,增加盐产量,虽会降低盐价,但买得起官盐的百姓一多,税收也会相应增加。
这是何等的功劳!
韩昭鸿几人心情尚不知,但其余诸等心情称不上好,甚至臆想江无眠是否为升任三品官员而谎报数量,以此获得建元帝的嘉奖!?
“依臣之见,应如当年肥料一事,设一盐场试行此法。”一大臣出言道。
“臣附议!”这话得人赞同。
若是假的,直接揭露江无眠的谎报情况。若是真的,那就赚了!
江南道上个例子还在那儿摆着,有肥料增产,就算遇见水灾,粮产也比往常保下来的多。反观其他地方,近一年才养出成效,落后不知多少。
如今又有机会摆在眼前,还是盐场增收,谁都想试上一试,从中占个便宜!
建元帝目光缓缓划过,心中明白他们的目的,无非是争权夺利,行打压一套。
倒是此次随行的户部侍郎胡侍郎没急着发表意见,而是出言问道:“敢问陛下,江知府于文书中所言,此法所得海盐更加精细,不知可随信附上一二供人以观?”
胡侍郎家中有商队常年来往岭南京中,打南康府大变模样时,胡家商队就见证了江无眠一路的改造成就。
往常都是胡家兄弟二人与之接触,此番江无眠来京,胡侍郎与之打过照面,碍于重重缘由,没深入接触过。
但他自胡征胡晨二人处得知,江无眠做事周全谨慎,定不会在事未出结果前便向建元帝邀功。
真要上书陈表,必然有证据可言。
建元帝命人拿托盘来,供群臣观赏。
幸好谢砚行考虑到这种情况,备上的盐足够多,其中差异一目了然。
殿内四角放着冰,然人一多还是热气,众人却不嫌弃,恨不得脖子伸到托盘上仔细观察。
都是吃得起盐的,自然能看出差距来。粗盐色泛黄发黑,略好的精细盐也是泛黄色,而最后一盘则是纯白雪盐。
胡侍郎伸手一捻,眼光大亮,“不见异色,不闻苦味,好!好盐!”
众人见此,皆是一一试过,的确没品出任何异味,只是咸,单纯的咸味!
韩昭鸿心下重重一沉,这功劳太大,只怕江无眠此人已是压制不住!
如他所料,上首建元帝声中难言笑意,再问道:“证据确凿,朕当如何嘉奖功臣?”
第110章 宪副
谢砚行的文书摆在那儿,法子的优缺点也明明白白道出,限制地点与天气,其他地区或许产量少,但总比现行的煮海为盐的法子要节省。
一个盐场一年节省千八百两的,长年累月下来,几十万的赈灾银子都能省出来!
更不必说,谢砚行已是算出当前产量的盐税,适才两月多,且是新设盐课,竟已是得了别的盐场半年产出。
建元帝被产量惊得半夜未眠,反复咀嚼四份文书,临上朝时还念着这回要给江无眠什么奖赏。
立了如此大的功劳,再压着不升任官职,这说不过去吧?
若是全照着江无眠立功标准升迁,全朝上下数不出两个巴掌的人!
这样一来,岂不是无人可用?无材可取?
有此功劳,江无眠该当擢升!
无人言语,众人朝前头首辅韩昭鸿看去,纵使后者心下再不喜江无眠,也不得不出言道:“陛下得江知府此等英才,是大周之福。今有大功加身,又是盐课,不若升任布政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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