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在这儿就是因为手边有石头,方便装填投掷,再换地方,不适合。
要是加的太重,就得找草绳绑上,可眼下他们没条件。
不绑的话,那就得提心吊胆看天意如何——今晚有风,目前看还是顺风,万一逆风,那正是自己人遭殃!
话在舌尖打转三圈,宁小旗犹疑不定。
往日里江大人任知府知县,官职不算太大,也全是文官一类,不上战场,万一说透会不会恼羞成怒?
江无眠眼尖,见此直问道:“有话直说,本官绝不降罪。轰天雷炸起来,好似地龙翻身,投掷不出去留在这儿,咱们全尸不留。因此有任何隐患,你仔细道来便是。”
娘娘哎,竟是地龙翻身?
宁小旗没见过这动静,但听人说过,不再迟疑,将方才所想道出,末了又道:“这点纸包,用弓弩带过去也成。”
江无眠摇头,“南康府弓箭储备不多,大多用刀,何况投掷距离太远,必须找神弓手才有希望。”
仅是有希望,还要看个人水平和当前环境干扰。正如眼下,遇到大风天,就得考虑顺风逆风情况。
误差很大,不如投石机来得准。
宁小旗估摸了下距离,这倒是真的。在大风天,投石机比弓箭更管用,准头更好,不容易偏移。
要是弓弩,还能有一战之力,但是弓箭,这根本比不得投石机,实在是人的力度有限,除非天生巨力,能给箭矢附加更强的攻击力度。
火炮又是刚刚说了个概念,设计图都在排队等江无眠画,何况是制作,都是现阶段没影的事儿。
重弩倒是有,赵成还在研究,等到运过来,战斗恐怕都要结束了。
江无眠拿沙子和石子试了试当前的风,估摸着事情可行,不管实际情况如何,他只用一个投石机尝试,影响不了大局。
“先行一试。”
宁小旗得了命令,看了一眼总旗,得到赞同眼色,陪江无眠去了投石机处。
在开始前,江无眠简单说了一遍注意守则,“莫要靠近火源,绑上引线,点燃后直冲着船打。投到海中也不要把东西留在投石机上!”
严谨又严厉的态度让宁小旗以为又是一个苏远,心下一紧,连忙应声称是。
江无眠、宁小旗与跟随江无眠的锦衣卫三人忙活半天,绑了一半的火药,只听进攻信号一响,江无眠直接盯着头顶的投石机看。
事情比江无眠所想的还要顺利,在石头接触船只的一瞬间,引线也同时燃尽,火星触及火药,轰然响动!
船只一瞬间被炸出个洞来,紧接着又是一阵火光惨叫声,隔着海岸都能听见。
夜幕下,惨叫声、嘈杂声、哭喊声与火光相映成片,而江无眠所在的投石机列队中,一片沉寂。
宁小旗惊恐地看着双手,喃喃自语道:“圣母娘娘在上,这是我投的?!”
炸了半条船还烧了一把火,这么大动静,是他搞出来的?!
不不不,是江宪副的东西炸出来的!
惊恐过后又是期待万分,宁小旗摩拳擦掌预备再来一轮,对负责点火填装的兄弟喊:“装得好!再来一轮!”
当海贼的,除非是备受迫害活不下去的百姓还情有可原。
但干过烧杀掳掠这等丧良心事儿的,不论以前如何,现在不过是一群天杀的狗东西!
松江府时,这群狗东西不做人,仗着茫茫大海好跑路,乘船上岸洗劫完就跑。
若是遇见百般哀求的百姓,一字不听能杀则杀,杀完能拿的全抢干净,临到头了还要放火烧村!
重建村庄、救治百姓,桩桩件件都不容易。
更别说每回都有人残疾或是救下来也因高烧不退死了的,残疾的不好下地做工,难保为不拖累家中跳海寻短见的。
今天有利器在手,当要好好打上一场,让这群狗贼付出代价!
江无眠算了下距离与风力,让宁小旗校正了下角度,“行!点火,继续!”
硝烟与沙砾四起,风中送来有别大周雅言的话语,江无眠心下笃定,这一定是跨海而来的其他地方的人!
等结束后再寻个活口审问,当务之急是连人带船拿下!
连番发射,也有运气不好没炸开的,但火药威力足够,将船炸得七七八八,海贼四散溃逃。
苏远抄刀带人拦截,江无眠忙喊停,砸到自己人就不好办了!
海贼看着人多,但一来被炸得七荤八素,耳聋眼瞎,如同无头苍蝇一样。
苏远乐得直喊,“兄弟们,上!”拿下首级,妥妥的军功,升迁拿赏银的日子就在眼前!
这比松江府追杀海贼痛快多了!
断人后路,又制造了恐慌,不过是一群没了心气的败家之犬!
战斗结束很快,江无眠那几下火药砸的太快太好,直接干掉船上三成人,本来人就不多,再合围包抄,很快就拿下了海贼一伙,无一漏掉。
只是瞧着海滩炸出的沙坑与残肢,苏远捏着鼻子让人去里面寻摸首级,“没人头的割耳朵!找耳朵!”
大周军功的讲究,有首级或是左耳才能上报,这还不一定能请功受赏,要看被杀的人是不是兵卒,换成百姓,那肯定行不通。
这还是建元帝行军打仗时的规定,那会儿总有混不吝的东西屠杀百姓冒领军功,一怒之下,他还亲自处决了两个将领!
白楚寒带的军纪不算严明,但此事是严厉杜绝,跟随他的将领大多看不上这等混账行为,苏远也是其中之一。
喊人打扫这一地狼藉,让人把残躯断肢扫到炸出的坑里去,捡了能用的武器,还能看得出颜色的古怪金币……能二次回收的都捡回来,他们现在家底厚实了,也不代表敌人的战利品都不要了。
苏远忌惮又可惜地看着远处烧起来的船,这种刷遍桐油的木船一旦燃烧,除非立刻沉海,不然救不下来。
只不过,刚才那撼天声响与眼前熊熊燃烧的大火,真是江宪副口中所称的“火药”造成的?
韶远县的某些民间传说再度出现在脑海中,苏远陷入思考。
于是,江无眠过来测算炸出来的沙坑数据时,接收到来自苏远的复杂目光。
江无眠:“……”
直觉告诉他,苏远在想些很冒犯的事情。
第112章 幸存
夜风吹拂过血腥气息,硝烟与沙尘四散,坑洞越发显眼。
随行出战的南康卫心有余悸,简直望而却步。
在后方时等待时机出击时,投石机投掷出的一瞬间炸响,让人头脑一片空白,耳中嗡鸣,仿若地龙翻身。
原以为是上苍开眼,不料竟是江宪副做的!
众人看向江无眠的目光带有敬畏、惊悸与恐惧,在他们的认知中,唯有天上星君能拥有此等伟力。
江宪副……该不会是哪个星君?
不不不,韶远县里不都在说江宪副是酆都来的行者,掌勾魂秘技。
四周全是倒下敌人,自己人分毫未损,难道,那声响是江宪副的武器?!
脑洞大开的南康卫一个激灵,顿时不敢再想下去。
江无眠没管南康卫三观重塑,他拿来几根树枝,插在附近以作提示。
今晚一战中,火药大显其威,正如“轰天雷”一名,犹如雷霆自天而降,正中船上,炸得破破烂烂,再不能入海。
但有一点不可否认,地形也起了几大作用。
若是换了火炮……
在炮弹中塞入沙石、锈铁、毒药等物,临到交战时分,几发炮弹兜头落下,杀伤力岂不是更大?
江无眠决定回去就找金不换研究这个法子。
眼下还是收集数据,给下次火药登场积累经验罢。
像是眼前这般大小的坑洞还有几个,其余的不是坍塌就是埋了一堆残躯断肢。
江无眠见此,看了一眼远处的盐场,轻描淡写对苏远道:“全部烧了,别影响盐场水质。”
苏远猛得回头,动作大到险些让人以为他能扭断脖子。江无眠抬头看去,对上苏远“见鬼”的表情,无声挑眉。
哪儿说错了?
这不是很正常?
过几日一涨潮,坑洞里的尸体泡发出巨人观,断肢血液带入海中。附近海水一循环,引入盐场,那成什么水质了?
“现成的火。”
江无眠一指身后,熊熊燃烧的船只照亮半边海滩,橘红色像是流动的血。
见苏远不动,他继续道:“明儿若是天晴,这一地东西变了味,指不定生出多少疫病毒瘴来,烧干净了骨灰撒海中海葬便是。”
他语气平缓地提出建议,不再看苏远选择,提上刀朝另一艘船走去。
今夜来盐场的共三只船,火势凶猛的是一艘,另外两艘没炸,运气实属不错。
但对江无眠而言,这意味着火药的不稳定和局限性,尚需改进。
他这会儿得去上面采集数据,查清是引线问题还是倒霉催的正好沾了水。
目送江无眠远去,南康卫中一阵沉寂,良久,苏远难得有点忐忑问道:“说实话,本将军平日里没得罪过江宪副吧?”
往常他们俘虏都算军功,充其量关起来给人吃剩菜剩饭好像泔水一样的东西,不然就是用完刑人没气了抛尸荒野,让山林里的动物加一顿。
做水师时,大部分海贼与亡命之徒命丧大海,没能留下尸体,这部分不用他们操心清理战场。
一朝来到南康府,大开眼界!
别说抛尸荒野了,这厮是直接一把火烧了干净,半点不留。
最令人心里犯怵的是,江无眠道来此事时语气正常,毫无心里负担,甚至更多是嫌弃,担心的也是这一地残肢污染了水质,影响海盐!
这……这是否哪里不对?
要江无眠来说,这无甚奇怪的。
前世时最为担心环境再次异变,污染物进入食物链,最终在人体内富集,导致严重后果。
大周不担心异变,但也要考虑到大量尸体堆积产生的细菌、血液携带的传染病、寄生虫等。
岭南冬日虽冷,可这儿没到零下结冰时,没有低温环境。
还是尽早清理干净,抛到深海区做养分为好。
最为重要的是,近海部分的海水与海鱼几乎都要进嘴,海盐更是从海水中析出的,虽然尽最大努力过滤,但看过眼下现场的人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负责清理战场的总旗耿直道:“您也就是抢了船坞几条船,别的没得罪过江宪副。”
说什么实话!
苏远嫌弃道:“去去去,听江宪副的,搬柴火烧干净!一个不留!”
总旗大声应下,忙不迭跑开。
“将军!”随江无眠一块来的锦衣卫过来请苏远过去,“后头船上发现了两个俘虏!还会喘气,大人请您过去控制一下。”
“活的?刚投降?”苏远大步流星朝江无眠所在的船过去。
两人面貌与大周人有异,发浅棕、金黄色,呈卷曲状,眉骨、眼窝与下颌皆是迥异非常,睁眼喘气的那个眼珠子是蓝色的!
苏远手一抽,险些没把刀招呼到人身上,江无眠伸手拦了一拦,“人还活着,看其衣着,应不是同伙。”
海贼多穿贴身服饰,袖口绑紧,少有像眼前两人一般宽袖,在船上行动做活不方便。
除非是无需干活的商队领队、东家这样,还能在茫茫大海上讲究一二。
且看船只外形与内部船舱,这几艘是普通货船,水手居住的船舱狭窄逼仄,床少得可怜,其余是货舱,放置着货物。
江无眠猜想,这两人应是原本商船上的人,船只遇到海贼,直被人抢了。
之所以留着人没杀,应是二人情况特殊,认识海上航线,懂得观星指路这类技能。
不然,为何要留他二人一命?
尚能睁眼喘气的被江无眠一掌打晕过去,另一个还活着,只是饿晕过去,两人暂时死不了,便被拉到南康府牢中关押。
——总得要防一手,等交战完了再行审讯,以确认身份。
苏远:“……”
这动作流畅熟练的,不知道以为江无眠才是指挥使!
人进了地牢跑不成,府上安稳下来这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知县知府安抚百姓,民兵与衙役加强巡逻,南康卫清扫战场,有用东西留下,其他的该烧就烧,烧不干净就拉去深海葬身鱼腹。
此外,船坞处的应会溪听闻有新商船停留在广台府,连夜喊起船匠,向南康府知府上表,派人去研究一二。
新知府头回接触这等事务,问过通判与师爷,往年全是江知府决断,实在不懂,向上请示三司!
都指挥司与按察司的人都在广台府,正好江宪副也在,问他是什么态度。
“大人,应总司请求,带人来勘察船只。”江无眠离得近,先接到消息。
近来几日,他一直停在广台府处未回按察司,主要为了盐场。
此番交战对盐场没多少影响,但对在这儿堆积的石料等物造成了损失,他正点人清理,计算损坏情况。
另喊来赵成测绘,眼下人正兴致勃勃设箭塔与重弩,预备要给前来抢劫的海贼、私盐贩子雷霆重击。
苏远正磨着赵成给南康卫两架重弩威慑别人,“赵师爷,重弩杀伤力堪比火药,靖海抓捕海贼时,但凡船上有一架重弩,那贼寇岂不是手到擒来?”
他一提船,赵成便想到一件事来,绷着脸道:“苏将军,南康卫征调的两艘水密舱商船何时归还船坞?”
苏远一听,立刻辩解开来。
江无眠摇头,自他二人身边走过,去了损坏船只上,对来人道:“南康府处有船登陆,先请应总司去码头那处研究。这里盐场,不好让人过来。船只砸透了,入海即沉,先在这儿搁浅了。”
来人尴尬道:“大人,您近来忙于盐场,有所不知。金道长那儿砸得比您还狠,没人手下留情,船全炸了!”
不然应总司早领人过去了,哪里用得找舍近求远啊。
金不换是按江无眠的比例配置的,奈何用量多了一些。
南康府那伙人是自码头那儿登陆,正好第二批投石机在码头商船上,让人推了出来,就在甲板上对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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