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钱两个?
甭管是什么,这价钱便宜得难以置信,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徐家对过那不是早被乞丐占了?怎么听这意思,是开起来买卖了?
说话的高大郎看到附近围绕的人,心里满意,声音更是嘹亮,向人解释起来,“昨儿起来,那家就挂上了木牌子!不是门顶的,是墙边上,还有人看着,嘿,真是邪门了。”
有人看守很正常,这地方一点东西都不能露,转身就被人拿了抢了一溜烟没影儿,东西追不回来,县太爷可不管他们这点针眼大小的事儿。
也不像是其他街的,住着大户人家奴婢,能找主子撑腰。他们就是年年挣扎在生存线的人,活过冬天才会考虑下一年的事儿。
今年更是冷了,买布买衣裳买柴火,能用完存的钱,明年开春不知道有没有一口饭吃。
孙石愁眉苦脸,搓着裸露在外冻得通红的手,往人群里靠了靠挡风取暖。
高大郎还在吆喝,“这么大一个蜂窝煤!一天烧一个就能睡个好觉,晨起还有口热水,添点柴火煮一把豆子就能上工,啥也不耽误。”
好几个人不由“嘶”了一声,有人不敢置信,“这好东西,一文钱两个?骗钱还是说大话?”
高大郎不乐意,他还没说完,“东西好是好,得配炉子一块烧。知道什么是蜂窝煤,什么是火炉吗你!那种煤可是官老爷采用的,也就是他们商队是新来的,一时不察给人坑了,京中没人买。就为了这趟北上不亏本,便宜卖了。”
他们走街串巷的,消息灵通,照高大郎这么一说,好几个也想起来,自个也听过这消息。
顿时有人喊起来,“那商队东家是不是瘦高个的,头顶包着布巾,出门抱手炉的年轻郎君?”
“嗐,这不正巧了,那家我知道。前两天那宅子叮呤咣啷一阵响,我寻思这哪儿来的愣头青,偷到咱们这条街上来,谁知道一拐歪就瞧见了几辆马车停在那儿。进进出出的几个大箱子,一股子怪味,就是那劳什子的蜂窝煤?”
高大郎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他们这家。谁不知道咱这儿的官老爷都是找相熟商队买的,这新商队就是小年轻,啧啧。”
不管是不是年轻,会不会做买卖,一文钱两个的蜂窝煤,一个能烧一晚上,这是难言的诱惑。
谁都知道京中近来越发冷了,今年大雪下来得可能要早些,要烧得柴火一多,不知还能剩下多少。
说实在话,孙石很是心动,高大郎虽然碎嘴了点,但他很会和人攀关系聊天,知道得多,这事儿他既然说了是一文钱两个蜂窝煤,那就真有。
要是骗钱的怎么说?
一文钱也是钱,日日看人脸色收泔水赚来的辛苦钱,他是半点都不想少。
闲聊很快结束,泔水桶清空,他再度推车上路,只是这回明显神思不属。
孙石反复揣摩高大郎说的话,“一文钱两个”“一天烧一个”“配着炉子”,心中焦灼紧张,又为即将下雪的冬日担忧,今年能否过个好年?
辗转反侧一晚,次日一早开门起来,铅云垂落,昨儿苍白太阳被厚厚云层遮掩,气温更低,冷风似刀,要割掉人一层脸皮。
他匆匆煮了豆子吃完去做活,等到放工回家时,原是再想去买点布和芦花,请隔壁老太太多做几床被子,却鬼使神差推着车朝徐家对过走去。
那地方正敞着门,茅草房顶与黄泥墙打理的干干净净,院里还有人看守,他只是在门前走了一圈,看了两眼,就被人问了几句话,晕晕乎乎跟着进了门。
孙石:“……哎,壮士,这儿是做什么?”
他心里没谱儿,越发慌张,腿肚子都紧张得转筋。
被问话的壮士憨厚一笑,“咱们这儿就是卖蜂窝煤的,一文钱俩。你不是不信,喏,就在那儿,坐着水壶的炉子。”
哦哦,他想起来刚在院子里说的。
“你们这儿卖煤?一文钱给俩?一个烧一晚上?”
“卖卖卖,客人里头请。蜂窝煤就在里头,先看看要不要买,做生意嘛,看了货再说。”
于是自个晕头晕脑地就被请进来了。
孙石看了一眼敞开的房门与大门,心里有了底气,等下推脱不买也好跑。
他心神稍定,皱巴巴的脸皮上散去一点苦意,也有精神观察壮汉指的炉子。
那东西是圆筒,像挑水的水桶,上面还有个用来提着的把手,怪模怪样。
上面放着烧水的壶,在他的注视下,呜呜冒出声来,水蒸气一溜烟地往上跑,咕噜咕噜的水声传到他们耳中。
孙石吓了一跳,壮汉则是提下来这壶水,找来个大碗,给他倒了一杯递过来。
“正好开了,拿着暖手。你不是要看货?喏,这儿,别太靠近,往里看,和外边堆的煤一样,这是烧着的蜂窝煤,有味,得敞开一条门缝或是窗户缝,不然人能闷死自己。”
孙石愣愣地听他讲解,手中一碗水的温度渗入皮肤,又溜进骨头缝里传到四肢百骸,整个人都活泛起来。
他直愣愣看着红黑色的蜂窝煤,热气扑面而来,突然出声问:“不要炉子能不能烧?”
这问题问多了,壮汉都能嘴不带磕绊地解释,“能烧,你们家有土灶不?放锅底下烧,锅里放上水,柴火怎么留火,它怎么留火。”
“真一文钱两个?”
“一文钱两个,花一文钱买两个回家试试,记得留窗户缝或者门缝。”他说完又重重叹气,“要不是我们东家来的晚,贵人买完了煤和柴火,这点东西卖不出去,亏本太多我们老爷子不乐意,不然你们花大价钱都买不着!”
孙石原本犹犹豫豫,想着会不会是骗局,或者在这儿烧的都是好的,买回家去就点不着,白白花钱,一听这话反而坚定了要买的决心。
他放下碗,一脸视死如归地数出三十文钱,“一文钱两个,买三十文钱,能不能我自个挑?”
壮汉不情不愿嘟囔两句,警告他:“你挑归挑,弟兄们动手给你拿,碎一个十倍赔钱!”
蜂窝煤碎了还能用,但是影响他们计数算钱,干脆规定碎一个十倍赔钱。
孙石吓了一跳,忙不迭点头,这是金贵东西,应该的应该的。
数了六十个蜂窝煤,没要炉子,他小心翼翼推回家,今年冬天能不能好好过活,就看这些东西能不能行。
按着壮汉叮嘱,用柴火点起来,再放蜂窝煤,最多烧上一半就得留火,不然撑不到第二天。
实际上这是用火炉时才能达到的程度,用土灶总是掩不好,烧的速度会快些,最多用到辰时,火就烧得干干净净,暖不了房间。
但总归比之前省钱啊!
若是想烧到天亮时,先用柴火温灶,等烧得七七八八,饭也快好了,添一根木柴并一个蜂窝煤,留一点掩口保证火不会灭就得了。
这样一来,烧得时间会更长,晨起时添上两根柴火就能凑活一顿饭,一天下来,只是中午一顿饭耗的柴火多。
比之往年一晚上添上几次柴火好多了,不过等到最冷时,还是留两个蜂窝煤才是保险。
这会儿不到寒冬腊月,能靠一点余温活着,下雪时分就得好生烤火才行。
折合下来,虽然要烧得蜂窝煤多了,但是比柴火耐烧,花的钱少了,时间一长,存下来的钱也就多了。
虽然烟气大了些,可烧一个蜂窝煤搭上几根柴火就能做饭,暖一晚上屋子,不至于半夜被冻醒或是冻死在梦里也不知道,对孙石而言,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孙石激动万分,揣上钱推着车走出家门,他要趁着商队还没走,再多买几个蜂窝煤过冬!
临到地方一看,不少人正挤在门外,高声喧哗,他带着车过不去街道。
孙石后悔得一拍大腿,“早几日子就该过来!”
照这速度,他排到明儿个去,都不一定拿到东西!
眼巴巴望着门口拦人的壮汉,他焦急数着前头几个人影,何时轮到自己,就听大嗓门喊道:“挨个来拿条子!要订几个你们自己说,我们商队给你送上门,货送到手里再收钱!”
门前一听不是现在交钱,更是哗然一片,还有人源源不断挤进来,险些造成拥堵。
京中大街小巷里出现不少这样的景象,与之同样热闹的还有大朝会。
岭南都指挥司上的公文,有布政司、按察司联名作保,证实火药一物的确能稳定应用在战场上,只是有些许困难需要克服,但不可否认的是,它将在战场上发挥巨大作用。
几份公文打得人措手不及,正在争先恐后向户部要钱的几个部门不由对此怒目而视。
这不仅是邀功请赏的公文,还是明晃晃来分钱的!
第128章 要钱
朝臣心有万分不满,建元帝也是心感复杂,一听是南康府来的公文,他便思忖这回是送钱的还是要钱的,亦或者是要命的。
看过公文后,建元帝发现这三者毫不冲突啊!
听听上面写的,各种材料、场地、人手,投入的消耗等等,简直能拖垮一个行省的财政!
但要说送钱,的确是送钱的,结果明明白白写着,可用于大型战争,尤其适合宽阔辽远的作战地形。
意思是打下来了地方就归大周,这不是送钱送地的?
要命是真要命,稍有不察,还不到送敌人命丧黄泉,自己人先行探路。
建元帝将公文拿到朝会上讨论,是想问工部有无条陈。
他江无眠做按察副使监军才多久,这等物件都能做出来,你们工部年年要钱怎么不见成果?
工部尚书陶杨见了公文,倒是能说出一二三来,“此物实不稳定,伤人伤己,历来没能有个章法,吃钱又重,不若刀枪剑戟,故而便撇了此物。”
这话不假,看江无眠递上的公文,条条框框的支出列得明明白白。
原料卖价不低,有的要现场开采,开矿要大量劳工,依江无眠的性子,是给钱管饭的,花销便上去了。
弄来原料,进一步提纯,工具、人工、场地、保密等事,又是成本。
正如工部所言,此物初期格外不稳定,威力大但容易伤人,或者白白浪费功夫,不能炸开,开支一度提高。
多年下来,也只有现在南康府发达了些,才敢研制火药。
迄今为止,南康府还欠几个商队银子未还,布政司也左支右绌,亟待要钱。
所以南康府上下,无数双眼盯着盐课,一旦有了产出就被拉去换钱。
然如今市面上流出的精盐细盐只是一小撮,更多的还在盐商手中捏着,预备抬价炒作,江无眠也在盯着相关市场,只要他们敢抬价,他就敢联合建元帝放出这几年来的细盐!
此事暂且不表,只看此次江无眠给出的数据,其中或许掺了水分,但若真细究起来,也是那么一回事。
所以建元帝一看附上的研制过程与花费,便深觉肉疼,花销太大,好在现在有了成果。
然江无眠在公文中强调,不过是初级火药,还要增强稳定性与杀伤力,故而投入还未结束。
另外,此物稍加改动,能在海战中出其不意打击贼寇,目前正在研制。
但南康府银钱有限,此番上书,请朝中拨款拨人,为新式武器的研发制作试验应用添砖加瓦。
结尾还道,若是其他将士有所需要,欢迎众人来岭南现场观摩火药在战争中的应用,更欢迎在岭南购买,南康卫包教包会。
先不提最后让列为朝臣一看便心生无语的军火订单,单单是前头的拨款拨人就有人忍不了。
陶杨正盘算着如何拿下结果,怎么将人调到京中,可江无眠抢先一步要先抢人到岭南!?
这他不能忍!
陶尚书张嘴便要反驳,就听建元帝问:“每年工部铸造的铁甲刀剑用钱几何?耗损几何?研制钢铁之法是否出了结果?”
这几个问题他张口便能答,就是有江无眠公文在前,他说了便显得工部多么无能,多年下来还不如一个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会干活!
“我朝历来重农重兵,军户庞多,所需刀剑弓弩,少则备上一二之数,多则是三五之数,总额居高不下。武器损耗达六成之上,铁甲稍次,至多四成。若是水师,还要有船只等物随军作战,每年船坞处修缮船身、建造新船,所买的木板要年份长、又耐水侵蚀、全船木板需多上桶油清漆延长使用年限……故而,花销靡多。研制钢铁之法,恕臣驽钝,此法尚在实验之中,暂未得到合适成品。”
在场各部尚书为了向户部要钱,多得是本身算数好的,只要一听就知道如何算成本,一边算一边对比自己要的钱是多是少。
当前北地多是小船,榆木为主,但水师用海船,多是以铁力木、柚木等木材为主。
海船本身体积偏大,载重需达上千石,这便要求百年之久的树木,故而价格一度偏高。
一艘船起码要几千两银钱,若是再研制些新式船,光是用料就要达上万两。
简单得出数据后,其他部门不由深思,工部这么多年的钱吃到那儿去了?百万两研究新船新武器的经费呢?
兵部尚书与五军都督府的人很有话说,他们曾经要钱要得多也是情有可原啊!
工部的人出武器出船都是往死里要钱,他们扣扣搜搜凑够了钱交上去,得到的什么破铜烂铁!?
因此兵部与五军都督府闹腾得改了规矩,他们自个花钱去民间找人买,起码买多了还有添头。
户部挺直腰杆,他给的钱没多少水分,工部研制不出东西的问题必然不在他们身上。
建元帝将众人神色收入眼底,略沉思一会儿,“江无眠既有此等天分,不若给他机会尝试一二。列位若是不信,可随朕南下一观。”
建元帝轻描淡写扔下这句话,下首朝臣忍不住傻眼,啊?
冰天雪地,天寒地冻,您要南下一观?就为了看江无眠那一出火药?
稍过几息,就反应过来,建元帝要南巡!
这……这事儿……
不好说,实在不好说。
殿中众臣耷拉着脑袋,目视身前书案,无人吭声。
暂不说建元帝出行一事的麻烦,单看这态度,就知他对江无眠极为看好,不然多年未有巡视之下,为何岭南公文一到,建元帝张口就要南巡?
再说这南巡,天子出巡岂是易事?
看似只要做好防护,带上随行禁军,备好仪仗,打出牌子就能出发,实际上里头安排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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