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抓过自己丢人显眼的女儿的头发,把人用力甩到身前,拄着拐杖框框砸地。
“你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什么好事!?”兰世辉怒斥,“简直无法无天!”
兰音向前扑了几步,扶着床沿才堪堪站稳,她抬不起头,弓着背如同丧家之犬。
那张姣美的脸蛋上横着几道骇人的伤口,很长但不深,是被盛愿用碎屏幕划破的。
前几日,兰音被关进了壹号公馆的地下室,整整两日粒米未进。
最后是兰世辉亲自去了牧氏集团说好话赔罪,牧霄夺念在他是长辈、又是父亲昔日好友,才松口放人。
短短几句话,盛愿便在兰老爷子身上看见了父亲盛云州的影子,简直如出一辙,都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类型。
他趁陆听夕不注意偷偷吃了口辣条,漫不经心地:“兰伯伯太客气了,我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辈,哪用得您这么大费周折,还顶着日头大老远跑来一趟。”
“这……这话说的,小盛先生心里还是憋着气。”兰世辉苦哈哈的笑,“归根结底,能出现这种事,还是在于我没能管教好自己的子女。怪我平时太娇纵兰音了,才养成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你看什么看,还不赶紧给小盛先生道歉!”
兰音瞬间红了眼,哆哆嗦嗦的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串字:“对……对不起,那晚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大点声!在家里怎么和你说的!!”
“对不起盛少爷!”兰音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砸,声音抬高了几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您原谅我!”
话音未落,兰世辉突然抄起拐杖狠狠抽了她一下,木头打在肉上,疼得兰音叫出声。
兰父厉声呵斥闭嘴,兰音立刻将声音都憋在嗓子眼里,脸色涨红,浑身抖个不停。
“兰家家规是怎么教育你的,以礼相待,我看你是都忘了!还敢给我闯出这么大的祸!也就是看在小盛先生没什么事,要是他真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先扒了你的皮!”
兰世辉年岁大了,怒火攻心,一时上不来气,脸色涨红,捂了半天胸口才把这口气捋顺。
盛愿又开始头痛了,抬手揉捏额角,一直收敛很好的情绪似乎突然破了道口子,无端的烦躁喷涌而出。
兰世辉清清嗓子,堆起满脸褶子的笑容:“小盛先生,兰音她也赔礼道歉了,你看在她年纪小不懂事,就原谅她这一回。”
盛愿脸色冷淡,沉默着不发一言,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不含一丝情感。
不光是他,连在场的陆听夕都看出这个道歉有多惺惺作态。
“把别人伤成这样,想用三两句道歉和一堆破盒子就息事宁人?”陆听夕斜倚着墙,脸色阴沉,直言道:“我把您打成脑出血,再上门赔罪,您同意吗?”
兰父的脸色陡然间黑了几分。
“您看,您自己都做不到将心比心。”陆听夕冷哼一声,“您啊也别拿那套所谓的规矩教训人了,这样严于待人宽以律己的家规,还是趁早烧了为好,少拿出来荼毒人。”
兰父嘴角抽搐,脸色黑沉,两道凌厉的目光割骨剜肉般落在她的脸上。
陆听夕装作看不见,继续说:“还有,什么叫她年纪小不懂事,大家都是成年人,就别自欺欺人了。退一步讲,她年纪小,难道我们家盛愿年纪就不小吗?”
陆听夕的攻击力,盛愿是非常认可的。
当初租房时,就是她气势汹汹的和房东太太理论,将租金砍下了三分之一。
兰世辉脸色十分难看,“你是谁,这儿没你个小丫头片子说话的份!”
“她是我的朋友,轮不到您来教育。”盛愿面色冷然。
陆听夕笑眯眯的,“想道歉求原谅就给我拿出悔不当初的态度,假惺惺挤出两滴眼泪,是给脸蛋补水呢?”
陆听夕懒得废话,突然毫无预兆的抬腿,一脚踢在兰音的腿窝,兰音“唔”了声,登时腿软站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盛愿心里惊了一瞬,睁圆了眼睛看向陆听夕,眼神中透出几分无辜和不知所措。
陆听夕在心中暗骂他完蛋,嘴上依然不饶人:“磕吧,我们家孩子心软,你磕一个头他肯定原谅你……盛愿,老实坐着不许动。”
兰音隐忍着,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攥紧。
她想不明白,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牧夫人,如果不是为了讨夫人的欢心她绝对不会铤而走险!可到头来背锅的人是她、挨骂的人是她、受尽牧家人羞辱的人还是她!
牧家人黑白通吃,心安理得的坐享其成却永远不会遭到谴责,遭殃的永远是他们这些不起眼的小门小户!
“我不跪——!!”兰音猝然间站起身,满脸眼泪的破口大骂:“我不跪他!谁都别想让我今天磕这个头!我什么都没做错!”
“兰音!”
“爸爸!您还不明白吗?我们都被牧家给耍了!是牧家的人指使我做这些,是牧家人内斗。凭什么我们现在还要反过来向他们道歉!明明被当做刀使的人是我们,明明我们才是最可怜的!!”
“啪——”
兰世辉扬起手狠狠抽了她一巴掌:“你这个……你这个没娘养的野种!”
兰音红透的双眼充满恨意:“是,我是没娘养,可那还不是因为你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生出了我!你以为我很想做受人唾弃的私生女吗!?”
盛愿皱了下眉。
“你跪不跪!”兰世辉厉声。
“我不跪!”
“好,你不跪,我替你跪!”兰世辉气急败坏,作势扔掉了拐杖。
“爸爸!”兰音情绪崩溃,声泪俱下,“您为了那个破公司连家族的颜面都不要了吗!”
陆听夕旁观了一出好戏,她知道兰老爷子不可能跪小辈,给了他一个不怎么好下的台阶:“兰伯伯,您这一跪虽然不值钱,但是可别折了我们家孩子的寿啊。他刚一脚踏进鬼门关,好不容易才回来,您搞这一出,实在让我怀疑您不安好心啊。”
“你——!!”兰世辉表情阴沉得恐怖,胸口沉沉起伏,周身气息冰冷可怕,他这幅样子恨不得把陆听夕生吞活剥了。
盛愿被这对父女吵得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终于忍不住开口:“兰伯伯,您别在这里吵了,我听了兰音的道歉,没什么好说的。只是麻烦您临走之前把门口那堆东西拎回去,您教出了一个好女儿,这些慰问品以后没准还能派上用场。”
说罢,他虚弱无力的摆摆手,一副唤人送客的模样。
兰世辉被接连讥讽了一番,面上早已挂不住,却依然八风不动的站在原地,嘴角抽搐,笑的很难看:“……那我就姑且认为盛少爷原谅了。”
盛愿没什么力气的说:“您还是叫我小盛吧,我是假少爷,和兰音一样,也是个没娘养的野种。”
兰父被这话噎住,笑容变得僵硬,语气急转直下:“此事怪我教女无方,回去定会好好教育兰音,既然如此,你看牧先生那边……”
盛愿:“先生怎么了?”
兰世辉苦笑:“还指望你能在牧先生那里为我们多说两句好话,兰家与牧家合作多年,虽然并非左膀右臂,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我与牧先生的父亲又是故交,念在两家情分上,不要做得太绝……若是牧氏此时与我们断交,于兰家只会雪上加霜……”
原来重点在这里。
盛愿不疾不徐地:“兰伯伯怎么不一开始就直说呢?还大费周章绕了这么多弯,根本就没必要。”
“还请小盛先生通融。”
“那兰伯伯可是要失望了,我一个无名小辈,实在无能为力。”
盛愿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您这一趟算是白跑了,牧氏同我没牵扯,牧氏的决策也和我没关系。先生的决断不是光靠我的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没有人能扭转先生的意志,您我有目共睹。”
“这些道理我都懂,可……牧先生他很在意你。”
“照您这么说,公司还是先生的心血呢。您带着女儿去牧氏大楼前面闹一通,都比在这里和我纠缠不休有用。”虽然盛愿面上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但语气却带着明晃晃的不善。
盛愿善于隐藏情绪,但说实话,他现在有点生气了,比一点点再多一点。
合着刚才声势浩大的赔礼道歉、下跪磕头全是无用功。
兰世辉在这个无名小辈面前栽了个大跟头,气急败坏,终于露出了原本的面目,“你别把牧先生一时对你的好当成一辈子,我告诉你,你洋洋得意不了多久。他是个冷血无情的刽子手,没用的东西只会被他斩断!”
“多谢,眼下您还是先自保吧。”盛愿没什么波动的说。
兰世辉气血上涌,在保镖挟他出门时,恶狠狠的回头瞪向盛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
盛愿做惊讶状:“您是不是不知道做先生的小狗有多幸福?”
“我呸——”
门“框”一声被合上。
陆听夕捂着肚子大笑:“可以啊小月牙,阴阳人的能力见长啊。”
盛愿叹了口气,浑身气焰立刻弱了几分,懒洋洋的缩回被窝里,好像透支了之后几天的情绪。
“少见你生气的模样,那老头子说的话你权当喷粪,别往心里去。”
“不会的,先生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
“我听家里长辈说,先生最近有意收购兰氏的产业。兰家人从前孤立无援,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投奔了牧家。”
二十几年前,改革的春风吹向了云川,站在风口猪都能飞,兰家却把握不住,只会一味寄生在牧氏的钱粮口袋。
陆听夕叹了口气,“兰家吸血吸了这么多年,一朝要被先生抛下,兰老爷子才会这么坐不住吧。”
陷在床里的人精神萎靡,他早已病骨支离,能支撑自己清醒这么久已经很难得。
陆听夕瞧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识趣的走到窗边。
阳光灿烂宣泄,枝叶繁荣,一片盎然绿意。
陆听夕随手打理那盆栀子花,漫不经心的说:“虽然那老爷子满嘴胡言乱语,但有一句话他还说得挺对……先生他的确很在意你。”
她的声音没有得到回应,盛愿背对她蜷在被窝里,被子轻轻起伏,不知是睡着了还是装没听见。
陆听夕叹气,惆怅的揪着枯叶,自言自语:“快点好起来吧,我的小月牙。”
盛愿咬着唇瓣,将脸深深埋进被子里。
他何尝不知先生在意自己,但先生对他的感情是礼貌的、纯洁的、不存在半分私心的……
他只会是他的舅舅。
他们之间泾渭分明的规准不允许半分偏颇。
-
次日。
牧氏老宅。
牧海英作为云川市。委。书。记,前日动身前往首都述职,参加了一场为期两天的大会。
云川近年来的GDP增长点稳居全国城市前列,以牧氏集团为领军,各类产业蓬勃发展。
会上,领导对牧海英这几年的政绩赞许有加,升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如无意外,两年内即可进入管理层核心。
牧家世代经商,牧海英是少有的从政人员,如今的官职也已十分可看,是以牧家的老太爷尤为看重这个孙女。
毕竟官场有人,牧家人做起事来也不会束手束脚。
为此,牧家老夫妇特地筹备了一场盛大的家宴,为返川的长女接风洗尘。
一家人难得聚齐,牧家老夫妇,牧海英一家三口,素来与家人疏离的牧霄夺竟然也回来了。
长子不重亲情,这么多年回老宅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老夫妇心里高兴,忙唤佣人开了几瓶好酒助兴。
面对一桌佳肴,牧海英却提不起半分兴致,脸色异常阴沉难看。
她下飞机后才得知,失踪多日的胡生找到了,在炼钢厂的钢筋水泥里。
他被人卸掉了一只胳膊,戳瞎了一双眼,找到的时候还剩半口气,虽然及时送进医院保住了一条命,但这人的下半辈子基本也废了。
胡生忠心耿耿,面对牧海英的命令从不怠慢,被她收作保镖后从没出过差错。
这么多年,哪怕是养条狗也养出感情了。手下被人伤成这样,看来对方压根没把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而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她的好弟弟。
牧霄夺今日又为何出现在主宅。
接风?绝不可能。
牧海英心知肚明,他不可能安好心,纯粹是想要自己颜面扫地。
胡生的事是根刺,不上不下的扎在牧海英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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