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壹号公馆人多眼杂,根本不可能封锁庄园,况且也没人发现兰音是何时出逃的。
牧霄夺已经派人调取监控,并且吩咐安保在庄园的角落和树林中搜寻兰音的藏匿点。
牧海英之前派出去寻找牧峋的那波手下,也转而开始全范围搜寻兰音的下落。
牧峋继续转往下一桌敬酒,心脏始终不上不下的悬着。
他事先有觉察到兰音情绪不对,不过当时他也自顾不暇,就没有理,谁知道她竟然会胆大到这种地步,敢在舅舅的地盘上惹是生非。
牧霄夺沉默的坐回位置,在这样热闹喧哗的宴席中,没来由一股孑然一身的气质。
片刻后,他拿着烟和打火机离开,似乎是去抽烟。
盛愿孤零零站在角落,像一株突兀生长的小蘑菇,远远的注视着舅舅离开。
走到光影昏昧的门廊,牧霄夺下意识回眸,隔着很远一段距离,与他的视线轻轻碰到一起。
牧霄夺站定,背光而立,无声的向他抬了抬手。
盛愿立刻抱着甜品碟小跑过去,一路上东张西望的,生怕有人注意到这里。
“怎么了舅舅?”盛愿以为舅舅是有重要的事情,才会叫他过去。
谁知,牧霄夺垂眸看了眼他端在手里的小甜品和水果,端起一副老父亲口吻,“你晚上光吃这个可不行。”
盛愿微微不解,“……我觉得还好。”
“我让后厨给你做了碗面,你端着回你自己的房间里吃。宴席散之前,最好不要出来。”
该说他到底是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还是不分轻重缓急,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刻,竟然还惦记着让后厨开小灶。
盛愿虽然不懂舅舅的安排,但还是乖乖点头。
然而他越是听话,落在牧霄夺眼中,就越觉得这孩子在委曲求全。
牧霄夺的手指把玩着一支烟,却没有点燃,这是他惯来思考时的动作。
那双沉静的眸不声不响的落在盛愿脸上,逡巡片刻,带着点愧疚意味的抬手抚了抚他的发顶。
“抱歉,明明之前还和你说他们是客,这会儿又让你躲了起来。”
“庄园里出了事,保不齐牧海英和兰世辉会做出什么,这两个人一旦开始发疯,就连舅舅也唯恐避之不及。”他的语气故作轻松。
盛愿却觉得没什么,他本来就不太喜欢这种场合,昂首看他,在这之上加了一层码,“那我今天晚上可以和咬咬一起睡吗?”
小狗野的不行,每天在庄园里撒欢玩,骨碌一身细菌。
虽然盛愿每天都想和咬咬一起睡,但是舅舅和管家一向是不允许的。
“当然可以。”牧霄夺漆黑的瞳沾点笑意,“舅舅忙完就去房间里看你。”
“好。”盛愿点点头。
“去吧。”
盛愿的心情像荡秋千,几步一回头的离开。
“咔”的一声,幽蓝的火光点燃烟丝,一点猩红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牧霄夺指尖夹着烟,雾状的白烟在他身前升腾,昏稠的树影浸透了那道高挑挺拔的身形。
这样的烟尘与晚风中,他静静地站在回廊下,看见二楼房间的灯光悄然亮起。
盛愿推开窗,斜倚着窗棂,隔着斑驳的光影对他笑。
牧霄夺抬眸和他对望,轻浅一笑,这般惹眼,却又浑不在意的姿态。
他在风里站了很久,烟支被风吸走了一大半。
盛白港从门廊下经过,看见先生的身影,忽然顿住脚步,沉声唤了句。
一个小时前,他把牧峋送到这里,正准备离开,却被牧霄夺的手下人拦住,带去盘问。
不过,念在盛白港的身份特殊,牧氏的人并没有太过为难他,只是询问了这十几天发生了什么,便让他走了。
牧峋不久前把自己喝出了胃出血,又不长记性,从医院出来后直接奔赴酒吧,醉生梦死。
他住在盛白港家里的十几日里,没能碰到一滴酒,这才活得像个人。
牧霄夺不予多言,他对小辈之间的纠葛实在厌烦,随意摆了摆手,让他在自己眼前消失。
盛白港轻轻颔首,旋踵离开。
上车后,他独自在驾驶座坐了会儿,沉默的望着壹号公馆前笔直的长路。
突然,他听见后座传来嘎吱轻响,一个黑色人影趁着车门开合的间隙,像尾鱼似的滑了进来,之后便没了动静。
“兰音?”
兰音蹲在座椅间的缝隙,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慌忙道:“嘘——白港哥你千万别说话,这周围可都是先生的眼睛,我好不容易才躲到你来,万一被看见我就前功尽弃了。”
“你现在下车去道歉,情节还不会很严重。”盛白港说道。
“等到牧氏的人把你抓回去,可就晚了。”
“我现在回去一定会被打死的!一定!!”兰音铁了心打算一条路走到黑,为这一天她已经筹谋了很久。
自从她被接回云川,居住的宅子就被先生安插的人24小时不间断的监控着。
虽然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可她一旦踏出宅子半步,立刻有人开始尾随,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只有订婚宴这天,人手不足,于是派出去很多人去庄园分担其他工作。
监视兰音的人变少,她才终于找到机会,趁着安保换班从窗口翻了出来。
“白港哥,你只要把我带出壹号公馆就好,剩下的事我会自己看着办,就算被抓住我也不会出卖你的,我发誓!”兰音信誓旦旦的保证。
盛白港叹了口气,启动车子。
确实如她所说,一路上安保众多,不光冷杉树林在被地毯式搜寻,就连天鹅湖也跳进了几个人下去摸索。
不知道她之前躲在了哪里,竟然这么久都没被发现。
兰音把自己深深埋进驾驶座下面,几乎和地毯融为一体。
沿路的安保没有发现她,两人顺利离开壹号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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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仍然是牧霄夺出面,做尽了地主之谊,才让这场不伦不类的订婚宴体面收尾。
应了他的预言,兰世辉酒醒后,得知女儿失踪这件事,果不其然在宅子里大闹了一场。口口声声要求牧家人必须给个说法,不给他就要打电话报警。
兰世辉这话正撞在牧海英的枪口上,她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没处撒,被这老登闹了一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椅子就要给他开瓢。
牧峋和父亲一起上前阻拦她,才堪堪保住了兰世辉这颗脑袋。
牧霄夺先见之明,以父母腿脚不方便、送他们回老宅为由提前离开,才避开了这场闹剧。
牧家老夫妇原本希望儿子能在老宅住上一晚,明早再回去。
这些年牧霄夺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有逢年过节会回来探望,每每放下礼品便走了,最近一次家宴也因为大女儿的缘故闹得不欢而散。
牧霄夺素来与家人疏远,这次仍旧匆匆离开。
回到壹号公馆时,夜已深。
佣人们正在打扫宴会的残局,宾客纷纷散尽,牧海英一家和兰世辉也被司机送了回去。
庄园重归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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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愿将门推开一道狭缝,小心翼翼探出一双桃花眼,看到四下无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点点从屋子走出来。
他径直去了厨房,把吃剩的面汤倒掉,洗干净碗,才打着哈欠准备回房间睡觉。
穿越长廊时,余光中忽然闯进一道寂落的身影。
他顿了顿,缓缓停下脚步。
失眠是牧霄夺夜晚的常态,他独自一人坐在楼下,身前的烟灰缸里积攒着许多燃尽的烟蒂。
从窗口涌进的晚风吹得纱帘翻飞,月光柔和的搭着他的肩,在身侧投下修长的身影。
这样的场景,莫名让盛愿想起他们之间第一次平和放松的对话。
他穿着长袖长裤的睡衣下楼,轻手轻脚来到舅舅身边。于是,那被月光投映的影子变成了一双。
“怎么醒了?”许是抽了太多烟,牧霄夺的声线变得有些沉哑。
盛愿说:“没睡着。”
牧海英和兰世辉对骂的声音大如雷,几乎能把房盖掀翻,一点也看不出年近半百的中年人模样。
盛愿被吵的睡不着,索性推开窗,在楼上观望了一场热闹。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即便是屹立百年的庞大家族,也终究是逃不过。
盛愿没骨头似的趴在桌上,枕着手臂,静静看他,目不转睛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被这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任谁都会不自在。
牧霄夺低敛眸,问他:“不困吗?回去睡觉吧。”
“舅舅,您是不是很累啊?”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牧霄夺淡淡的笑,声线不自觉柔和几分,“不累。”
盛愿不信,怎么有人会不觉得累呢?
今夜,他作为一个旁观者,真真切切见识到了牧家人是如何依赖着这位年轻的家主,而他看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
牧霄夺身居高位,比旁人见识过更多人性的善与恶,对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了如指掌,却依然能做到知世故而不世故。
他承受的压力,是寻常人无法想象到的。
盛愿无所适从,心里好像飘着一层薄薄的云,飘过来,飘过去,下不成雨。
他一下一下眨着眼,慢慢垂下指尖,捏住牧霄夺的袖口,轻轻拽了拽,“舅舅,今晚……我能和您一起睡吗?”
“嗯?他们吵架吓到你了吧。”牧霄夺的声音很低柔,掺上了一点点颗粒感,听起来像是贴在耳畔磨砂纸。
盛愿摇摇头,温温吞吞的说:“没有吓到……我之前在家里住的时候,爸爸和阿姨也经常吵架摔东西,我都习惯了。”
“那这是怎么了?”牧霄夺捉摸不透小朋友的心思。
盛愿咬得唇瓣微微塌陷,扭扭捏捏的给自己的突发奇想找借口,“那个……就是……咬咬尿在床上了。”
他在心里给无辜的小狗道歉,明天一定要开罐头补偿它。
“怪我,不该让你把它放到床上睡。”
盛愿说假话时的反应很明显,疯狂眨眼,眼神飘忽不定的乱瞟。
只是月光幽暗,他没有发现。
“回房间抱你的被子去。”牧霄夺语气淡淡。
其实,说出这话之前,盛愿做足了被拒绝的准备。
第36章
云浓月薄的银蓝的夜里, 盛愿抱着自己的枕头被子和黄油小熊,迈进了那间充满私密感的卧室。
牧霄夺的房间和他本人如出一辙的秩序和严整,风格极简, 与其说这里是卧室, 倒不如说是一间临时的休息场所。
床很大,但盛愿的目光轻飘飘略过了那里,站在原地四下观望,准备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打地铺。
在他的观念里, 睡进别人的卧室本就是一件唐突的事,更不必提睡在别人的床上。
距离可以被拉近, 但分寸感是要时时谨记的。
飘窗下的单人沙发旁,铺着昂贵的手工羊毛毯。
盛愿光着脚上去踩了踩,厚度适中,稍微有些硬, 不过在上面铺一层被子就不会觉得硌人了, 于是他非常满意的霸占了这一小块空地。
走廊的灯悄无声息的亮起,清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牧霄夺洗净一身烟草味,又换了件舒适的墨色家居衬衫, 推开房门时, 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靠墙的角落, 盛愿正半跪在地整理自己的小窝, 他理得专心,又背对门,所以没有发现他进来。
直到被一道挺拔的身影全然笼覆, 他才懵懵的抬起头, 不明所以的“嗯?”了声。
“你今晚打算在这里睡?”牧霄夺问。
盛愿点点头,不觉得有什么。
他这个要求属于突发奇想, 本就没抱多大的希望,如今能在舅舅房间的角落睡一晚,已经很满足了。
牧霄夺不置可否,径直走向飘窗。
虽说已经入夏,晚风凉爽,但卧室的温度依然很低,在窗下睡不免会着凉。
他关上窗,拉紧窗帘,将那缕悄悄潜进室内的月光隔绝在外。
牧霄夺低眸打量盛愿简简单单的地铺,仍然觉得太过简陋,又问了句:“不去床上睡吗?”
盛愿已经钻进了被窝,心满意足的在里面蜷缩成一团,笑嘻嘻地:“不了舅舅,在这里睡很舒服的。我睡觉不老实,万一吵到您就不好了。”
倒是怪礼貌的,这个孩子总是在一些不该客气的场合和他瞎客气,该客气时又霸道得很。
比起同龄人,盛愿属于乖巧又早熟那一类,看起来也不像有过叛逆期的模样。
不过,牧霄夺有时仍然不太能理解他一些出乎意料的举动,可能这也算在他与年轻人的代沟之内,只能默默将空调温度调高两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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