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刚好将笔放下,黎聿声看到捐赠簿上的“妻妻”被改掉,又将它重新改回来,这下一来二去改了两回,又改回最初的模样。
她轻声对女孩说:“没有写错。”
女孩的妈妈已经反应过来,看到身边的女人,再看一眼不远处的女人,刚刚她应该是从那个人那里过来的吧,心领神会,低头给女儿说:“咱们好心办坏事咯。”
“啊?”女孩长大了嘴巴,小脸上写满了疑惑,这显然不在七八岁女孩的理解范围之内,在她的认知里,家里有爸爸妈妈,有她,组成的家庭模式便是夫妻和他们的孩子。
她自然以为“妻妻”这种形式像是作业本里老师会圈出来的错别字,帮忙改正错别字是在做好事。
女孩说:“可是爸爸妈妈不就是父亲吗?爷爷奶奶也是,妻代表女,夫是男,还有女人和女人结婚?”
女孩妈妈耐心解释:“这个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感情这种东西说不好,它有时候是不分性别的。”
“不分性别?”
女孩更疑惑了,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女孩母亲温柔的说:“没关系,等你长大一点会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和爸爸妈妈不一样的情侣关系。”
“不好意思,我们……”女人道歉。
黎聿声倒也没生气,摆摆手说:“没关系,我已经改过来了。”
女人再一次道了歉,和女儿走出去。
黎聿声回到周纾和身边,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周纾和拍拍她,笑:“其实这样也好,之后应该不会有人觉得是写错字。”
这样想确实不错,两次更改,又更回原来的字,应该不会再有人觉得是错别字,也许会在那一行多停留一阵,看半天,得出结论,原来没有写错。
****
山上空气很好,寺庙里的香也没那么呛人,只不过有时候会把人隐藏在雾里,雾里人的神情看不清,只能看到大概轮廓,有点朦胧。
黎聿声只好再挨近些。
周纾和这时候会问她:“怎么了?”
“想看得再清楚些。”
“来之前没看够?”
“没有,想要每时每刻都看清的你样子。”
“那还有一辈子呢,很长的。”
很长。
对啊,还有很长,但总是等不及。
黎聿声说:“不想错过一分一秒嘛。”
两人来到前院那棵许愿树下面,许愿树估计至少上百年,两个人拉起手,也圈不住树身。
给两人递上两根红绳,说是红绳,其实是红布撕成的红布条,布条尾端挂一块木牌,木牌背后是空白,可以在上面写下愿望。
黎聿声去桌子上拿笔,递给周纾和一支。
“要许什么愿望?”周纾和问。
“愿望怎么能说。”黎聿声将木牌拿远些。
周纾和耸耸肩:“好吧,不问。”
两人在木牌上分别写下什么,对方不清楚。
黎聿声忍不住看周纾和,她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写的很认真,一笔一划,记忆里这种时候很早了,还是周纾和教她写字,握着她手在纸上写下那些简单的汉字。
红色方格里的字被一笔一划写好。
黎聿声想那个时候应该是她最认真的时候,小时候注意力比现在专注,只是也会感受到她的手心包裹住手的感觉,很温暖,很柔软,像是棉花糖,带着香味。
她那个时候也会回头看她,不像长大以后的小心翼翼,那个时候的自己心里应该还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个姐姐很好,很漂亮。
周纾和的发尾从她的肩膀,脸颊两侧垂下来,脖子痒痒的,她忍不住笑。
每次当她回头看,或是笑出来时,周纾和就会提醒她。
“好好写,看,这一笔写歪了。”
重新低下头,果然如她所说,现在黎聿声已经记不清那时候写歪的字是哪些,但事情总还有印象。
现在她字写得不错,时常有人说:“你的字写的不错。”大概是当年周纾和让她练字的功劳。
黎聿声觉得自己现在没什么愿望可写了,就像刚刚许愿的时候她也没有许,愿望都已经实现了,她不贪心。
于是只在木牌上画了一个心,没有写字,这个时候周纾和也已经写完。
问她:“好了吗?”
“你写好了?”
周纾和点头。
“我也好了。”
将挂着木牌的红绳交给寺庙的服务人员,他会将两人的红绳挂的很高很高。
黎聿声希望两块木牌可以挂的近一点,所以一直仰头在望。
如她所愿,挂在同一根树干上。
红绳挂着木牌在阳光里晃,晶莹剔透的白雪晃得刺眼。
一只手附上来,挡住了眼前的光。
“别对着太阳看,眼睛会晃得疼。”
是周纾和的手,有些冰凉,在眼眶附近时不时落下,蹭到皮肤。
黎聿声仰着的头低下来:“不看。”
离开许愿树,新一批人又涌过去。
许愿树是寺庙最热闹的地方,来山上寺庙的,都爱挂根红绳在树上,或求姻缘,或保平安,什么愿望都有。
都说这棵树灵,至于到底灵不灵,没人说的清。
不过黎聿声自己是觉得灵的,就像她以前许的愿望,也已经实现了啊。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每年初二来寺庙,她的愿望就变成了:希望我的阿纾能永远爱我。
这是她在爱丁堡七年许下:希望我的阿纾能来看我。之前,一直雷打不动的愿望。
每年过年,她都盼着初二这天,初二一到,会催促着周纾和赶紧吃饭,吃完饭要早去,早一点,就可以将有红绳的木牌选个好位置挂上,她那个时候比现在纠结位置。
要给人家说:“再往高挂一点。”
踩在梯子上的工作人员往下看,问她:“够高吗?”
她摇头:“还不够,再高点。”
“这样呢?”踩在梯子上,木杆又往上移了几寸。
“再高点。”
“还要再高?”
那时候的她以为,只要写了愿望的红绳被挂的越高,愿望实现的可能就越大,所以执着的想要把它挂在最高处。
高处的红绳总是稀少的,一般都挂在中下方,她要求自己上去挂,爬上梯子,用竹竿将红绳挂在最上面。
果然,这棵树是灵的,帮她实现了愿望,黎聿声一直觉得东方的神明比西方要灵些,因为之前一直在天主教堂里许的愿望西方神明没有帮她实现,而她从爱丁堡回来,七年前挂在这棵许愿树上的愿望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帮她实现了。
周纾和又问她:“许了什么愿望?”
黎聿声问:“真的想知道?”
期待的点点头。
黎聿声也不再隐瞒,索性告诉她:“其实我没有许愿。”
“没有?”对于这个答案,周纾和有点震惊:“你以前每年都迫不及待,初二早上比谁都急,你很信这棵树,现在不信了?”
黎聿声摇头:“其实不是不信。”
穿过烟雾,树枝上飞走两只鸟,翅膀拍打着声音很脆。
寺庙里又进来些人,带小孩来的也多,许愿或是来还愿的,过年倒是穿的喜气,映着寺庙围墙一片红。
红漆的柱子刚刷过新漆,底座带着金边也重新刷过,外面的红墙就没有,这会儿正“簌簌”的往下落墙皮。
二人走进长廊底下,黎聿声才又说:“只是愿望都已经实现了,我不贪心,没有那么多愿望,实现了就不再许。”
周纾和沉思一阵:“你就是这点好,想的简单,人也不会有太多烦恼,你看来这的人,大家求的都很大的,也许求功名利禄,也许求富贵荣华。”
“不会啊,也许我求的才更难实现,我等了好多年。”
“所以你以前都许什么愿啊。”周纾和今天似乎变成好奇小猫,已经问了她三四次。
黎聿声撇撇嘴:“不可以说,再说都实现了,没什么可说的了。以后我要是再有什么新的愿望,再来许愿,不知道佛祖会不会帮我实现。”
“你不是一直很信它,很灵,心诚则灵。”
“那我是很诚心的。”黎聿声表情认真。
黎聿声接着又问她:“姐姐许了什么愿望。”
周纾和唇角勾起,背着手走了,留下一句:“愿望是不可以说的哦。”
黎聿声:“……”
“你都问我的了!”
周纾和只是往后院走,刻意避开话题:“去吃斋饭。”
****
中午吃斋饭,在后院的饭堂。
很多来的人中午都不下山,中午这餐免费,香火钱投多少不要紧,佛祖不会在意这些。
周纾和提前有预约,所以她们还有位置,靠着窗户。
本身饭堂就建在半山,比前院高出几米,看着大约二层楼高,一层层台阶上去,饭堂很大,因为免费,所以没有可选的余地。
端着餐盘坐下,窗边视野开阔,能看到前院上香不断进来叩拜的人群。
“啊,阿纾,阿声,你们也来还愿?”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声音,很熟悉。
不过因为声音嘈杂,确实辨不清方向,黎聿声四处望过去,来来往往穿梭的人群里没看到什么熟面孔。
突然有人拍她肩膀:“别找了,在这呢,你们旁边正好有空位,不介意我们就坐了,欸,往那边挪挪。”
回头一看,来人是顾韵林和周致和,怪不得刚刚觉得声音耳熟,可不就是顾韵林的声音,这会儿正端着餐盘,往她旁边挤。
黎聿声咬牙,皱起眉头,在嘈杂的人声里说了句:“……介意。”
没想到这么小的声音也被顾韵林听到,放下餐盘,叉着腰:“我可都听到了噢,小孩子不要在背后说人家坏话。”
“我哪有说你坏话。”黎聿声仰起头反驳。
“那你还不快往那边坐坐。”
黎聿声:“……”
周致和依旧是她那身万年不变的装扮,半高领打底,外面套一件大衣,头发用皮筋束起来,面无表情的说:“堂姐,周围没位置了,我们吃完很快就走,不打扰你们。”
周纾和看看黎聿声,黎聿声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顾韵林总欺负她,说话也不好听。
这会儿她已经跨过凳子坐下来,占据了原本属于她的大半位置。
黎聿声不情愿的往边上挪了几寸,顾韵林还霸道的往她这边挤。
黎聿声没好气的吐槽:“你一个人要占三分之二的位置。”
“怎么了?”顾韵林瞪她。
“你怎么这么胖。”
顾韵林:“……”
反应过来的顾韵林反驳:“我怎么胖了,你看看你家小孩,都会顶嘴了,你也不教一教。”
周纾和挑了挑眉:“阿声还不够乖?是你欺负她,不许欺负我们阿声。”
“真是会护短,不可以这样,以后她会恃宠而骄。”
“没事。”周纾和嘴抿成一条线笑笑。
“啧啧,说两句你还来劲了是吧,臭情侣。”
周致和在桌子底下踢她。
“你踢我干嘛。”顾韵林大叫,难以置信的看着桌对面的女人,还是一脸冰冷,整张脸波澜不惊,就像春日没有解冻的湖水,好像刚刚那一脚不是她踢的似的。
周致和:“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不吃就走。”
“我怎么不吃。”顾韵林扒拉两口,又瞪边上黎聿声,那眼神分明是说:都怨你。
黎聿声竟然下意识把她解读出来的话接着怼回去:“怎么就怨我,是你自己。”
“???”桌对面两人脸上多了几个问号。
顾韵林正正色,完全不想承认刚刚的情绪,哭丧着脸,给周致和说:“你看阿声,她欺负我。”
周致和:“……”
周纾和:“……”
黎聿声愣了一下,还有这种恶人先告状的,脑海里立刻排列出一系列她的“恶行”。
“你除夕抢我花生,摘了雪人的鼻子,还有我那件红毛衣,被你揪的穿不成了。”
顾韵林也一下愣住,这什么人?这点小事记这么久:“这么小气,什么时候的事情,不记得了。”
“就两天前,赔我。”
“?”
“是得赔。”周纾和一本正经幽幽吐出几个字。
顾韵林沉下眼皮:“你看看小孩都跟你学成什么样了,果然无奸不商,你现在连朋友的钱都骗,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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