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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的周纾和整理了一下衣服，吩咐，“你在外面等我。”
“哦。”司机应一声，去拿包给她。
周纾和下车，穿过一条回旋式瓷白长亭，脚尖在长亭尽头的内科楼前停了一下，她抿了抿唇，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很快。
七楼，心内科。
出了电梯指示牌上写着几个大字。
左拐第二间进去，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顾韵林抬头，“你来了。”
鼻梁上方形镜片眼睛下面，一双不太标准的桃花眼里有些担忧，也收起了往日不正经的神色，问：“感觉怎么样？”
周纾和摇摇头，“我感觉很不好。”
“阿纾，你先别这样，心脏病……不是绝症，是有治愈的可能。”
周纾和将脸埋在手里，身体颤抖的很厉害，在这一刻她才终于卸下了防备，“我想知道……为什么会复发，为什么会……明明已经好了，明明在一年前已经……”
顾韵林看着她，她不知道怎么来安慰她，她明白周纾和的心里现在有多痛苦，她想她是自责的，顾韵林只能尽量减少她情绪上的波动，解释：“可能是两次车祸，肋骨骨折损伤到心肺，其他的要等结果出来才能确定，你不要想的这么严重。”
怎么能不想呢，在新加坡她已经去过医院，结果出来后，不正是她最不愿意接受的结果吗？只是还不死心罢了。
家族遗传病，她明明亲眼见到过母亲是怎么被病痛折磨，怎么离开她一个人去了另一个世界。
周纾和不敢想，她闭上眼睛，嘴唇不住的打颤。
“阿纾，结果今天就出来了，你不要这么紧张，新加坡那边的检查结果未必准确，一年前，你不是已经治愈了吗？”
是啊，治愈之后，她以为不会复发，不用重走母亲走过的路，不用再躲避她，不用再逃避。
她接她从爱丁堡回来，贪婪的把她留在身边，甚至兴奋的策划了她在A大的毕业典礼，想要她的大学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可为什么，上天就喜欢跟她开这种玩笑，偏偏让她在在赶去她毕业典礼前夕发生车祸，又为什么再次让她陷入到这种恐惧中。
在新加坡那天晚上，心口突然而来的剧烈疼痛，让她在一瞬间意识到她曾经最害怕的事情来了，安稳了一年，她以为那些恐惧已经离她远去，她可以回到正常生活里来，再也不用和病痛相伴，再也不用一个人在冷冰冰的手术台上等待一个未知的结果。
才不过一年而已。
其实早有预兆，怪不得这段时间总是胸闷，若非浓茶便尝不出味道，口味也变重了，黎聿声跟她提起过，吃饭不要油盐太重，清淡一些好，也是这几个月才提起的。
她摇摇头，“我想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
顾韵林看着她，实在担心，“阿纾，任何事情别往最坏的方面想，你的神经太紧绷着了。”
“我知道，你是对的，但我控制不住，韵林，你说我是不是就不该叫她回来。”
顾韵林愣了一下，没说话。
周纾和说：“其实她在爱丁堡好好的，七年，她已经适应了那边，她有自己的生活，有祖母，有朋友同学，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如果我不叫她回来，她应该也会在那边工作，以她的成绩和能力，应该会很成功，痛苦只要经历一次就够了，你说我叫她回来，给她希望再打破它，是不是很残忍。”
顾韵林沉下眼尾，很认真的开口，“但是阿声未必会这么想。”
第088章 阿声，也许又要让你失望了
下午三点, 周纾和才从医院出来，这时候茗城的天已经阴下来，空气里充斥着泥土的味道, 有点要下雨的意思。
乌云将天压的很低, 喘不过气，热浪卷着泥土气扑面而来。
司机等人过来，终于发动汽车，坐在车里，通过车内后视镜看后座，周纾和的脸色看起来比早上还差，他不敢多嘴，这些事他想来不多问, 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他做周总专职司机的时间不长，不过一年的时间, 原本的司机一年前不知什么原因让她调走了, 后来就轮到他。
并不是每回出门他都跟着, 有时候黎小姐在时, 他便不跟了, 只是从新加坡回来, 黎小姐好像就再也没跟着过。
司机想这两人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不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周总和黎小姐关系不一般, 甚至一度超过了几乎是公司二把手的Alisa。
黎小姐回茗城的时间不长, 但几乎大半的时间周总都和她在一块, 甚至直接让人住进了她家里, 他虽然也听说过以前黎小姐是在周家老宅长大的事，黎小姐大概相当于周总半个妹妹, 可亲人归亲人，绮和小姐在公司上班，也没住到周总家里，时间长了不免让人怀疑两人总有点那方面的关系。
司机想到这也惊讶了一下，这个想法未免太过大胆，所以只停留了一会儿就抛在脑后，接着问：“周总，现在去哪？回家吗？”
周纾和没应，坐在后座上手里攥着那张检查结果的单子，仔细看，能看到她的指尖在抖。
司机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以为对方没听到，又问了一遍，“周总……？”
周纾和才终于回过神来，手颤了颤，检查单掉在地上，她没有去捡，只是说：“不回家，去公司吧。”
“这时候去公司？”司机愣了一下，没多想脱口而出。
“嗯，开车吧。”
周纾和声音很轻，听起来打颤，只是这点变化很小，并没有引起司机的注意，他调转车头，将车往公司开。
半路，茗城上空就下起雨来，雨水很大，在印象里很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雨，很快就把路面全部打湿，他把雨刷打开，一路开着车向商业街方向驶去。
天色暗下来了，本该是下午光线最好的时候，偏偏这会儿连路都看不清，雨丝细细密密的，没有缝隙似的，遮住前方的视线。
周纾和坐在后座，看着雨珠从窗子上滑落，车内也跟着泛起潮气，她心里乱得很，像是有一团绕在一起的线，解不开。
两次结果还不是一样，她甚至不明白自己再检查一遍的意义，不过徒增烦恼罢了，再感受一次绝望的感觉吗？
周纾和觉得这一切就如同现在这场毫无预兆的大雨一样，明明早上还是晴空万里，空气清新，刚过中午，便下起雨来，把原本应该有的好天气压在乌云下面。暴风雨说来就来，天气预报也说不准的。
车停在公司楼下，周纾和在车上坐了一会，司机也不打扰她，等了大约一刻钟，周纾和让他把车开进车库。
车库里也泛起水汽，周纾和出了车子迎面而来的潮湿让她心口有点闷，这种感觉本来是很平常的，但是这种时候她的神经却紧绷起来。
和以前不一样了，周纾和不免心里感慨。
在办公室处理工作一直到晚上，周纾和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专门来公司，其实很多事务在家里处理也是一样的，这两天没有要见的客户，也没有饭局，但是她就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回家。
也许是故意躲着她吧。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她揉了揉眉心，发现已经十点多了，Alisa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她打的是公司的电话。
周纾和接上，开口：“什么事？”
电话那头Alisa明显愣了片刻，“周总，你……还好吧？”
周纾和手撑着额头，“为什么这么问。”
“给你打电话，手机关机，我就打给阿声，阿声说她也不知道你去哪了，你出去有生意上的事，早上就离开家并没有带她，发消息你也没回她，电话也打了两个……”
Alisa的话似乎刺痛了周纾和，她心里颤了颤，“没有，我没跟她在一块，我有点其他事。”
“你和阿声……”Alisa敏锐的意识到了些什么，她接着说：“周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我的意思是说，你平常不都喜欢阿声跟在身边吗？”
周纾和目光顿住，手指上缠绕着电话线，“我有工作上的事要处理。”
“阿声不可以跟着吗？”Alisa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太了解周纾和了，她心里有些慌。
周纾和这会儿心里也乱，只是说：“以后再说吧，要是阿声打电话给你，你就说我有工作。”
Alisa也不再多问，挂了电话。
周纾和这时候拿出手机，开机，果然一打开就发现两个未接来电，还有微信发来的几条消息。
【黎聿声：姐姐，你去哪了？】
【黎聿声：需要我过去吗？】
最新一条的消息比较长。
【黎聿声：Alisa姐给我打电话，她说她也联系不上你，如果你看到消息，回复我一下好吗？】
周纾和看着几条发来的消息，沉下眼尾，手下打下两个字：阿声。
但接下来要说什么，她不知道，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甚至于发条消息，手指都在打颤，她想听她的声音，想立刻看到她，想抱抱她，但是一想到包里那张被她揉皱了的检查单，刚伸出去的手指又收回来。
连同刚刚打下的那两个字一起删掉。
只是没等她重新关掉手机，电话打来了，本以为是Alisa，但看一眼来电显示，周纾和心里涌上一抹涩然。
“阿声……”她喃喃自语，眉间微蹙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似乎也有些惊讶，没想到电话接通了，沉默片刻，才传来声音，“姐姐……”
周纾和觉得自己是冲动了，这会儿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黎聿声的话，她要问起来，她该怎么说呢？这一天去哪了，去做什么，脑子有片刻短路。
其实也许让她缓一晚上，第二天她还能勉强应付，但这会理智好像里开她了。
所以当黎聿声说：“姐姐，你晚上可不可以回来。”
她居然答应了，她下意识应道：“嗯。”
对面的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声音也变得愉悦，“那我等你。”
电话紧接着挂断，周纾和印象里她没有这么快挂断电话的时候，似乎是害怕她拒绝，先下手为强，用她自己的方式掌握主动权。
周纾和看着手机渐渐黑下去的屏幕，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来黎聿声是等在屏幕前，等她的电话和消息，看到了微信上：“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记得黎聿声给她说过，以前她在和她一起谈生意，在外面大厅等她消息的时候就是这样，都不用等她的消息发过来，她已经起身了。
便是在微信上看到：“对方正在输入……”她就知道生意谈完，她要出来了。
周纾和想到这些，心里有些痛，短短几个月时间，又回到原点了吗？
她在办公桌前坐了好久，犹豫该不该回去，回去了又能跟她说什么呢？
阿声一直心心念念盼着的，不正是她像以前一样，能和她一起吃饭，能聊天，能一起抱着周团团在沙发上追剧，吃薯片吗？但是现在呢，她就算回去，两人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了吧。
阿声肯定有很多的疑问要问她，问她去哪了，问她为什么不理她，为什么突然变得冷淡，这些她都知道，她知道这次是伤了她的心，但是她怕。
周纾和又一次想到了母亲，和她在英国的那些日子，空荡荡的别墅里，只有她和母亲两个人，那个时候母亲的病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她每天都会乘她睡着的时候，提心吊胆的去听她的的心跳声，她生怕自己哪天醒来，整个房子只剩她一个人。
那个时候每次听母亲的心跳，她都觉得那心跳又微弱了一些，慢慢的心跳声越来越小了，被冬天的风雪声掩盖。
她还记得母亲生命最后阶段是在冬季，她觉得那年是英国最冷的一年冬天，医生照样还是每天都来，但每次从房间出来的时候他脸上阴沉的表情，都让她觉得母亲是不是已经离她远去了，她在赶紧跑进房间，见到母亲靠在床头，正对着她温和的笑，她的心才能放下来一点。
可是渐渐的，她已经害怕医生来了，每次他来，都带进一地的积雪和寒冷的冬风，让原本阴冷的房间更加没有温度。
她逐渐厌恶起了医院，更厌恶那些难闻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她觉得是那些把母亲带走的。
现在又轮到她了，她回忆起曾经那些过往的记忆，还是会没来由的抽痛，她知道那段时间对她来说是难熬的，她也明白失去人生里最重要的人，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消散，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情。
那么如今，她怎么会让她的阿声也再经历一遍她曾经的痛苦呢，明明知道结果，明明早就在十多年前走过一遍同样的路了，这条路并不好走。
周纾和摇摇头，她不能这么做。
目光瞥到手机，屏保上阿声的笑脸，闭上了眼睛，她的笑是世间最美好灿烂的笑，她不想亲手毁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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