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片沼泽地,去厄伞就得不离身了。
阴阳界自然不会在地图上有标识,只要你手拿阴阳券,它就有可能出现在你家门口。
楚纤一踏出阴阳界地界,面前便有城门,上书:宁照。
系统:‘北岚皇城!应该是尊主听见你要去北岚,送了你一程。’
楚纤:‘这位尊主的好感度可看么?’
系统:‘不能看,她不是你的目标~’
楚纤:‘没有其他关系?’
系统:‘……呃,木有。’
此刻的北岚皇城人流络绎不绝、熙熙攘攘,马车、牛车,装人的、装货的。
有街边小贩说得一口流利官话,也有远道而来的商人磕磕巴巴向人问路,脂粉香、葱香、肉香……似有层次感,先让你舌头满足了再叫你鼻子享受一番,味道杂而不乱,并没有混在一起。
城门守卫都是人精。
见这身着深色道袍的女子手拿一把做工精细的黑伞,腰间挂着金玉饰品,面上妆容妖异漂亮,全然不是北岚姑娘们喜欢的装扮——
听她说来北岚传道,便只是随意看了眼身份文牒,放她进去了。
去厄伞伞沿坠着小型银刀,刀面十分锋利,被光一照都有些晃眼。
伞面是极致的黑色,伞柄不是木料,入手寒凉,是玄铁。尾端微勾,似有松动,内行人一瞧就能知道里头藏了武器,多半是刀具,也有可能是飞镖、毒针。
入城后,楚纤面上多了层墨色面纱,伞面微微倾泻,遮住了面纱上的眉眼。
旁人只见这道士身形高挑,服饰怪异,不知哪门哪派也不知长什么模样,不过气质斐然,该是高人。
这伞重得很,楚纤走一会便要玩笑般转两下,小银刀时而撞到一起,发出清冽脆响。再有她腰间配饰叮当作响,一路走来吸引不少人目光。
“娘亲,那位姐姐是做什么的呀?”
“哪儿呢?——哦,近日贵妃娘娘不是建了清微楼么,城里道人天师多了也没什么稀奇。”
“清微楼是干什么的呀?”
“给我们兮兮祈福的呀!每逢大节,贵妃娘娘都要上清微楼给万民祈福,多好的娘娘呀。”
“可爹爹说那位娘娘……”
“噤声!”很知道后面的话是什么,女人连忙捂住小女孩的嘴,“你爹爹的话不要信,更不要说那位娘娘的不是。”
小女孩从小被宠长大,女人话音还没严厉下来便迅速红了眼眶,大大的黑眼睛里有泪水在聚集。
“若说了那位娘娘的不是,会怎样?”
女人一愣,没想到那道人不仅听到了她们对话,还折身回来了。
“……啊?这位姑娘您……”
黑纱遮面,女人看不到这人长相,不过那声笑是没听错了的:“但说无妨,我有办法护夫人您周全。”
不知为何,本该抱着女儿远离怪人的女人莫名感到一阵安心,真就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能做到似的。
女人说:“城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咱们呢,议论娘娘可以,但不能胡说八道辱没娘娘。”
“哦?”
“这位姑娘不是本地人士所以不晓得,贵妃娘娘不是出自普通家族,她的族人都是能掐会算、能勘破天机的巫族!能耐大着呢!”
女人挑了几个京城中迟迟没有后续的悬案说了,三言两语塑造了一位神通广大、貌美心善、不走寻常路的贵妃娘娘。
说得她仿佛真就受全国百姓爱戴、比神仙还灵。
黑袍道人谢过她们,随手从腰间取下一串金饰递给小女孩。
女人忙推拒:“哎哎,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几句话而已……”
黑袍道人:“这东西能驱邪避灾,能为你家女儿送福。”
女人犹豫了。
黑袍道人微微低身,黑纱坠到女孩面前,惹得女孩没忍住伸手去碰——女人一把捉住小孩的手,让她给道人道歉。
黑袍道人却是轻笑几声,道:“不妨事,我就是给她碰的,碰一下也有福报。”
女人干笑:“呵,呵呵呵……”
碰下面纱就能有福?难道是神君仙人?也,也不太像吧?她心里开始发憷。
待宿主直起身往宫门口去,系统呜哇吐槽:‘那东西哪里是送福那么简单!那是尊主给你抵挡大妖的!你你你……’
楚纤:‘她可爱。’
系统一口血吐了出来。
-
在那黑袍道人未靠近宫门前,门边守卫早就看见了她,顺势交流一番:
“这衣着不男不女,大白天不刮风不下雨打着伞,真是个怪人。”
“别乱说,那可是道士,小心给你下咒让你倒霉!”
“……哪有这么灵。”嘴上这样说着,守卫却是不敢再嘀咕了。
不想那黑袍道人不是路过宫门口,她走了过来,开口第一句便是:“我来除妖。”
守卫因同伴叮嘱心生敬畏,语气谈不上不好:“这是皇宫,自有娘娘和陛下的贵气庇佑,用不着你这道人,走走走赶紧走!”
“娘娘就是妖。”
伞面稍抬,露出黑袍道人那双含笑的桃花眸:“我来除她。”
第68章
轻飘飘四个字, 吓得两个守卫齐齐倒退一大步,唯恐被不敬娘娘的狂徒牵连。
——娘娘在上,他们只是运气不好守了今天的门遇见这一混账妖道!连距离都保持得很安全, 绝不可能与这妖道同谋陷害娘娘!
守卫几乎要瞪出眼珠子:“滚!快滚!胡言乱语的死道人!再不滚立刻将你乱棍打死!”
守卫仍忌惮她这一身道袍,怕她使出什么妖术道法令自己家宅不宁, 否则长剑出鞘,先在此人身上戳几个血窟窿再说!
“哦, 那我换个说法。”黑袍道人可有可无一摆袖, 甩出一张黄纸,“揭了清微楼的告示,在哪领赏呢?”
望着边角整齐的告示, 守卫抽抽嘴角:“……”
只要能进宫除妖你什么理由都可以是吧?!
还有谁告诉你这告示是用来领赏的!看不懂选拔二字吗?!
宫中新建好的清微楼招天底下有能耐的天师、道士, 无论你修的魔道、妖道、人道,只要打赢了其余人成为魁首, 就有资格成为清微楼主人, 兼北岚国师。
然而皇宫不是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为此贵妃娘娘特立‘太清司’专管这事,进宫前得去太清司掉层皮。
太清司的主事是个姓陆的女官,据说出自巫族, 最会用毒用蛊, 先前是刑部有名的酷吏。
她哪里会选拔人才,纯粹是以折磨人为乐。
扛不住她酷刑的道人死的死残的残, 回头她还要到娘娘面前说一句没用的废物太多——搞不好这北岚国师的位子能落到她头上去。
守卫刚给黑袍道人指了去太清司的路,忽有一抹白影映入眼帘,他们神色巨变, 一扫先前嬉笑散漫的姿态,背挺得笔直。
“陆大人!”
中气十足一声喝。
伞面轻轻转动, 坠着的小刀叮叮当当碰到一起,将骤然冷凝的气氛撕开一道轻快的小口子。
如此不合时宜、不知死活。
守卫深深低下脑袋,心中咒骂道人无数遍。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撞上陆大人进宫!望陆大人网开一面,弄死这道人即可,千万千万不要拿他们这些无辜泄愤。
戴了半张鬼面的白衣女子没理会拼命降低存在感的守卫,似钢刀的目光一下一下刮着黑袍道人的背影,负在身后的手用力转着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若有太清司的下属在场,必能知道这是陆大人动了杀心的小动作之一。
“你的名字。”
颇负恶名的陆大人嗓音却是柔柔的,听起来像个娇生惯养的闺阁小姐。
“楚纤。”
说话间,黑袍道人缓缓侧过身来,腰间垂着的金叶子与银饰撞到一起,又开始响了。
看清这张脸,摩挲扳指的手停了。
陆婵冷冷牵起的唇角不受控地抽搐几下,漫不经心的眼神猛地一滞,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愤怒。
将这些堪称失态的表情看得分明,黑袍道人笑而不语。
陆婵半眯了眼:“太清司不收没名气的废物,滚。”
楚纤不紧不慢转着黑伞,笑吟吟:“好说。”
守卫面露鄙夷,以为这人定是被陆大人吓傻了,什么好说不好说的。
陆婵亦是这样想。她平生最烦没骨头的懦弱之人,当即懒得多说一个字,深感晦气地一转身——
却听那人在身后继续道:“待我从这一路闯进宫里,火烧清微楼,名气自然就有了。”
守卫呆滞。
火、火烧清微楼?!
当着太清司陆大人的面说这句话,与当着宫中禁军的面说要烧皇宫有什么两样?!
陆婵狠狠转回来。
半张银制鬼面冷冷嵌在她脸上,哪怕另半张脸生得白玉无瑕,也难以压下这股阴冷的暴戾。
“好。”陆婵慢慢开口,“你跟我来。”
-
太清司的官署在离皇宫不远的街上,用了某位致仕大臣的旧邸,简单修缮一番,门庭冷落,与别的官员住所或衙门相去甚远。
白墙黑瓦,走几步便能踩着一块裂了缝的青石板。
板和板的缝隙中竟不生杂草,土色也比宁照城中寻常黄土要深得多。
回廊曲折,偶然碰见一两位身着靛蓝官袍的小吏,对方见陆婵如见恶鬼,吓得礼也行不好、讲话磕磕巴巴。
奇怪得很,陆婵该跟太清司的官吏日日相处,怎么还能——
“陆大人,您不是刚走吗?”
要绕过一处小圭门时,忽有一貌美年轻的红衣女子款款走近。
脱口而出的话没有理智,也听得出其中关切。
本欲只说给情人听,不妨还有外人在,红衣女子水眸一惊,难为情地咬住唇,怯怯想往陆婵身后躲。
陆婵却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一把拽住纤纤细腕,将其用力扯到面前来。
不顾红衣女子步伐踉跄、满嘴痛叫,陆婵有些烦躁地问:“谁让你来这里?!”
“……奴,奴……”
她瑟瑟抬脸,露出那张堪称绝色的容颜来,眼下若隐若现的清泪也似含香,我见犹怜。
“滚回去。”
听她说第二个字的耐心也没有,陆婵厌弃地一甩手,抬腿就走。
红衣女子顾不得疼痛,痴痴想追上去道歉——墨色宽袖挡住她的去路,只听叮叮叮几声脆响,伞面转得时快时慢,银刀在日光中抖出残影。
谈不上有趣,但不讲道理地引人注意,又毫无章法地冲淡鱼肠心中悲戚。
等到黑袍道人弯眸看来,鱼肠回过神,红眼倒退两步:“奴,奴失礼了……”
系统:‘!’
楚纤:‘怎么?’
系统下意识:‘她长得跟……没啥没啥,哈哈哈无关剧情!’
楚纤:。
这抹红影的确与这间庭院不搭,是其中唯一的亮色。
“你家大人今日问了我的名字,却没告诉我她叫什么。”楚纤一点也不着急追上前方白影,“作为补偿,请姑娘告知我姓名。”
系统:‘宿主宝宝你在干嘛啊!!’
楚纤:‘唔,我也不知道。’
系统刚要嚎出声,楚纤又说:‘看她眼熟。’
系统一哽。
“……奴没有姓氏。”鱼肠没有再抬起那张脸,“奴叫鱼肠。”
系统:‘哪个好人家给女孩子取名这个呀?’
楚纤:。
鱼肠,是一把行刺之剑,因短小柔韧而得名。
“好名字。”黑袍道人继续转着伞柄,微微一笑,“不知你与……”
“你怎么还在这?”
去而复返的陆婵语气很冲:“快滚。”
这下好了,方才被楚纤哄得快要不哭的小娘子嘴唇一颤,泪水吧嗒吧嗒往下落。
楚纤歪了歪头,又听陆婵冷冷道:“你离她远点。”
默了片刻,黑袍道人掩唇,眼波潋滟:“陆大人真是霸道。”
鱼肠似受了某种屈辱,来不及行礼告辞,转头就跑了。
跑到一半,耳边有轻风擦过——
“且慢。”
只见眼前黑影一晃。
黑袍道人无比顺滑地从伞柄中抽出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刀尖正直直抵着鱼肠脖颈。
她一手举伞遮在两人头顶,一手扭着鱼肠刚刚受伤的胳膊将其制服,面上仍是温和得体的笑容:“陆大人,谈条件吧。”
陆婵:“……”
陆婵怒极反笑:“你可知这什么地方?”
黑袍道人煞有其事:“比阎王殿还可怕的地方。”
话是如此,不见此人有半点惧怕。
反倒是陆婵——乍一看见鱼肠有危险,险些端不住高高在上的架子、冲过来不顾一切将人夺走。
哪怕她嘴上说:“她只是个低贱婢女,你以为能威胁谁?”
黑袍道人从善如流:“哦,那我杀了。”
说着,刀尖一横,寒光突现,下一秒就能割断这轻薄柔软的一层皮,然后溅出血。
“……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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