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中天花板清冷的白色在渐渐远去,他的手指已无力瘫缩在床边,他脸上的血色正以惊吓到希凡的速度在快速褪去,他的眼神也越来越空洞,整个虫都在微微颤抖,他却还在坚持。
希凡听说过他的不易,也想给他继续的机会,可他现在的状态却不允许继续这种治疗。
“教授,请快停止。”希凡终究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一切又与上一次的轨迹重合,索朴切断了能源,在希凡快速将床单盖在斯温身上后,他冲进了内室,开始给斯温急救。
索朴厚重的精神力铺天盖地覆盖在斯温的精神海上,试图将其平稳。
然而这次的情况比上一次更加恶劣,斯温激荡的精神力完全不受控制,紧绷在一起,又时刻往外爆发,索朴的精神力根本无法在这种情况下靠近。
“快,把他的头扶起来!”索朴大喊。
希凡分秒不敢耽搁,手穿过斯温脖颈下的空隙将他的头抬起。
索朴掐住斯温的脸颊,强制掰开他的嘴,拿起旁边的药剂就往他的嘴里灌,同时精神力试图再次靠近斯温。
然而珍贵无比的药剂大部分顺着斯温的嘴角溢出,仅有少部分被他下意识吞咽。
索朴的精神力试探无果,心中发慌。他看着斯温越来越差的状态,内心的懊悔和自责汹涌而出。
不能再这样了。
索朴心一狠,拿起一管药剂磕向桌子边缘。
“啪”玻璃试管碎裂,发出清脆的声音。
希凡被索朴的举动吓到,瞪大双眼看了过去。
下一秒,他惊呼出声:“教授,您在干什么?!”
只见索朴手中握着玻璃碎片就猛地向自己的掌心划去。玻璃尖锐的切面和手掌接触的瞬间,鲜血就溢了出来,看得希凡心惊胆颤。
索朴对希凡的惊呼恍若未闻,他冷静地将伤口对准斯温的嘴,用力挤压,血液立马就从伤口中流出,像雨线一样滴落进斯温口中。
大量的A级雄虫血液被斯温吞噬,他看起来渐渐恢复了意识,开始自主吞咽血液。
索朴干脆把伤口摁到斯温嘴边:“快吸!”同时他的额头再次与斯温的眉心紧贴,不断输出精神力。
斯温下意识地听从了这个声音,开始吮吸伤口中的血液。
索朴另一只手扶住了旁边的桌子。
希凡紧皱眉头,担心地问道:“教授,您还好吧?”
索朴没有回答希凡的话,他的精神力在竭力平定斯温动乱的精神力,分不出心神。
他的脸色渐渐因失血变得苍白,额间也冒出细密的冷汗,手掌上的伤口早被吮吸到麻木,感觉不到疼痛。
“唔。”斯温嘴中溢出细碎的声音。
希凡惊喜地喊道:“教授,斯温先生有意识了!”
斯温的精神海趋于平静,索朴这才撤回精神力,抽回了手,踉跄地跌坐在地上,靠着床边,松了一口气。
“教授,您没事吧?”希凡惊慌失措地想要把索朴从地上扶起来。
索朴摆了摆手,他现在头晕恶心:“你帮我把医药箱拿来。”
消毒水刺激的气味充满了整个房间。尽管希凡已经尽量轻地去擦拭伤口,但索朴仍然疼得直皱眉。
没想到,他担心斯温而准备的医药箱,最后用到了他自己的手上。
过了一会儿,索朴才感觉好一些,勉强站了起来。
他的左手缠着纱布,看着躺在床上还没醒来的斯温,轻笑一声。
他说过,他一定会让斯温安全度过这次精神力治疗。
他不会食言,也没有食言。
第20章 后怕
索朴本以为这次又会和上一次那样,在他的精神力进入斯温的精神海后产生不可言述的反应,没想到因为手上的伤口太疼,像有根锥子在凿他敏感的神经,所以其他反应都被痛觉压制,连头也没有露就消失不见。
他看着斯温苍白的脸颊,被汗水沾湿服帖在鬓角的发丝,心中一阵后怕。
刚刚,他差点以为斯温要精神力崩溃不受控了,他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了。他的手脚冰凉,连同用玻璃碎片割伤手掌时手都在颤抖。
幸好斯温又一次被他从死神那里掏了回来。
他抬手看了看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掌,这么大的用血量,还好他就是A级雄虫,不然这次的治疗能亏得他倾家荡产。
不过,雄虫血液这种东西也没有虫敢售卖。他再次瞥向躺在床上对此一无所知的斯温,虽然斯温他运气不是很好,但在这一点上又真是命大。
“教授,您坐在椅子上等吧。”希凡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床边。
这次斯温的状况着实把索朴吓得不轻,因而在斯温醒来之前,他会一直守在旁边,以防又出现什么突发状况。
也不知道是雌虫的恢复力太强悍,还是A级雄虫的血液确实有奇效,斯温没让他等太久就从昏睡中转醒。
他的双眼紧闭,眼球在睁眼前先一步转动,然后睫毛忽闪了几下,眼皮才挣扎着打开。
斯温睁眼入目的就是一片冰凉的白色金属天花板,恍如隔世,让他一时想不起他在此之前在做什么、又在什么地方。
直到索朴的脸晃入他的视线,才让他的记忆迅速回笼,想起之前的挣扎和惊险。
“教授,我……”他的话刚出口就把自己吓了一跳,他明明没有用到嗓子,声音却沙哑干涩,像受损的音频,卡顿难听。
索朴的态度很温和:“你有哪不舒服吗?”
斯温感受了一下,他浑身的肌肉像被重物碾压过一样酸痛,连蜷缩手指都能感觉到关节的肿胀。他的太阳穴跳动不停,额角深处有细细密密的疼痛。
但,他还是回答:“我还好,没有什么严重的问题。”
他担心他将自己的状况如实说出,会让在此之前就无比紧张这次治疗的索朴感到愧疚,他也怕索朴不忍他继续承受痛苦而取消后续治疗。
索朴点了点头,他看出了斯温在说谎。他是精神力研究专家,又不是不学无术的样子货,斯温的真实状况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就之前那种程度的精神力动乱,哪怕有他替他平稳,也至少要一段时间之后才能完全恢复。
但他没有揭穿斯温的谎言,只是安抚他:“你回去好好休息,不要着急,过些日子再来找我谈治疗的事。”
他也需要好好想想要不要继续给斯温进行这么危险的治疗。
他攥紧了没有划伤的右手,是他过于傲慢自大,以为凭借自己的实力和A级雄虫的能力,即使治疗过程危险,也有十足的把握保全斯温。
但这次的治疗却狠狠抽了他一巴掌,让他知道关乎性命的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然最终斯温并无大碍,可却也让他明白,他并不能百分百掌控治疗过程中出现的所有预判之外的风险。
斯温没有反驳,尽管他心急想要治愈自己的精神力疾病,但也清楚以自己现在的状态什么也做不了。
这次的治疗并不算成功,哪怕他以为自己的意志从上次治疗之后有所增强,但依旧没有扛过精神力暴动的痛苦,再次在这一过程中失去意识。
他失落地垂下眼眸,却意外看到索朴垂落在身侧的左手包裹着厚厚的纱布,这在之前还没有。什么会造成这么严重的伤口?不会、不会是他咬的吧?
他略有些心虚,失去意识后的事情他并没有记忆,但现在他却隐约能在嘴中尝出一丝血腥味。难道是他太过疼痛,下意识咬伤了索朴?
“教授,您的手怎么了?”他忍不住问道。
索朴抬了抬自己受伤的左手,不在意地说道:“没什么,被玻璃割到了一个小口子而已。”
他看斯温暂时没什么大碍了:“我先走了,希凡马上就回来了,你有什么需要就和希凡说。”
他也不等斯温回答,就转身离开了。
内室只剩斯温和一堆他不认识的实验仪器。他想要起来穿上衣服,但身上连接着的密密麻麻的接头使得他连动一下也不能动。
他只能乖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好在希凡很快就回来了,他拿着打扫工具进来,看到斯温醒了,十分高兴:“太好了,斯温先生,你终于醒了,我和教授都担心坏了。”
斯温微微侧过头朝他看去,就见他举了举手中的清扫工具:“你稍等一下,我把这的玻璃碎片和洒出来的药剂清理一下,就处理你身上的东西。”
斯温平躺着视线受阻,看不到桌上和地面上的玻璃碎片。
他想到索朴刚刚说的手被玻璃碎片划伤,不由问道:“教授是为了给我喂药剂才划伤的手吗?”
“当然不是,”希凡否定得很快,“他是自己划伤的。”
自己划伤的?意外划伤的吗?但怎么会?斯温目露疑惑。
希凡很快解开了他的困惑:“教授没和你说吗?他嫌药剂不好喂,起效也不快,直接砸碎玻璃试剂瓶,用碎片把手掌划开,挤了鲜血喂给你。”
什么?斯温一惊,索朴手上看起来那么严重的伤势竟然是为了给他喂血才划伤的?!他内心瞬间被愧疚和感动挤满,酸涩感再次涌上鼻尖和眼眶。
他本以为是自己无意识中咬伤了索朴,在听到索朴的手是玻璃碎片划伤的时,还松了一口气。但,原来索朴的手受伤真的和他有关,只不过不是意外咬伤,而是索朴主动划开给他放血……
希凡对斯温的内心活动毫无察觉,依旧蹲在一旁,边清理地面边说话:“不愧是A级雄虫阁下的血液,见效就是快,没一会儿你就有意识能够自主吮吸了。”
“自主吮吸?”斯温的脸胀的通红。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对呀。”希凡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喂血太不方便了,所以教授看你有意识了,就把手上的伤口对上你的嘴,让你直接吮吸里边的血液。”
“这样的效率高多了,就是教授看起来失血量有点多,脸色苍白,站都站不稳了。啧,第一次见教授这么狼狈。”他感叹不已。
希凡越说,斯温的心中越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
自从开始治疗,他欠索朴教授的就越来越多,多到他都不知该如何偿还。
索朴是高高在上的A级雄虫阁下,不缺钱财,不缺地位,不缺权力。而他不过是卑微的D级雌虫,只是钱财比别的虫稍多一点,除此之外,再无可取之处。
只有索朴帮他的份,却让他想不出他能如何帮索朴。索朴想要的一切,都有无数雌虫亚雌心甘情愿、迫不及待地拱手奉上。
斯温直到临离开前,心情依旧沉重。
希凡以为他是因为这次的治疗没有达到预设效果才沮丧,安慰他说:“斯温先生,你不要难过,无论多难的事情,总会有好转的一天。”
斯温勉强扯了扯嘴角,谢过他的好心。
希凡又把剩下的几瓶药剂塞给他:“这些你拿回去服下,好好休息。”
斯温诧异地看了看怀中的药剂:“这么多都是给我的吗?可是,这不是很珍贵的药剂吗?”
希凡笑了笑:“没关系,本来这些也都是为你准备的。刚刚教授专门嘱咐我,让我给你把这些药剂都带走。”
斯温捧着一堆珍贵的药剂,恍恍惚惚走出实验室,直到坐上车后座,才回过神来。
他想到索朴被问到手受伤的原因时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却贴心地为他准备了这些药剂,心中就充满暖意。他握紧手中的玻璃药剂瓶,嘴角微微上扬。
然而好运并没有一直眷顾他。
在他几天后再次到索朴办公室谈治疗的事情时,却被索朴告知不会暂时再有后续治疗。
“教授,为什么?”他艰难地开口,“是因为这次的治疗吗?但我说过,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怪您。”
“您,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他目光中满是乞求。
索朴垂下双眸:“你的精神力太过脆弱,超过了我的预估。再继续这样危险的治疗,很有可能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他叹气:“抱歉,之前是我太过狂妄,以为能够解决你的问题。”
“但斯温你知道吗?”他顿了顿,“在看到你的精神力情况不断恶化而我却无能为力时,我真的很后悔,很后悔答应让你尝试这种前所未有的危险治疗。”
“如果不是雄虫血液很快起效,让我的精神力能顺利靠近,恐怕你现在已经精神力崩溃。”
“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虫因为我的无能和自大,就那么走向毁灭。”
他再次说道:“我很抱歉,但是治疗必须中止了,直到我找到更安全的治疗方法。”
第21章 停止
索朴的语气很坚定,斯温想要尝试再此争取,却在他不容置疑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斯温垂下眼眸,视线不经意间瞥到了索朴放在桌面上的手。雄虫的愈合能力不比雌虫,虽然距离那次治疗已经过了几天,但索朴的手上依旧裹着厚厚的纱布。
他抬眼细细观察索朴,发现索朴的脸色透着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只是索朴一向神情严肃,苍白的脸色让他看起来更加威严,才让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发觉。连同索朴的嘴唇,也不再红润,而是仅有一丝血色。
斯温心中难受极了,既是为自己无望的未来,也是为索朴因他遭受的伤痛。
他很想乞求索朴再给他一次治疗机会,但他的视线落在索朴脸上和手上时,那些话又堵在嗓子眼里,艰难干涩无法说出。
“我……”他的话语在喉咙间转了一圈,要说出口的话到嘴边就变成:“好的,我知道了,感谢您之前的关照。”
他的语气平缓,没有痛哭,没有崩溃,没有歇斯底里,如同听到了一件寻常事一样。但他的牙齿却在索朴看不见的口腔内,咬住了舌尖,止住了翻涌的情绪。
他顿了顿,又轻声问道:“您……您的手还好吗?”
“手吗?”索朴挑眉,他还以为斯温会继续纠缠治疗的事。不过这样也好,他是真的不擅长安慰别的虫。
他抬了抬自己被裹成粽子的左手,觑了一眼,声音如常:“没有大碍,我早就想知道雄虫的精神力对自己的伤口恢复有没有影响,正好借此机会研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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