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留下一路水迹。
公寓里有些冷,他只好裹进被子里。
他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好像一条丧家之犬。
一天没吃饭的他实在有点饥肠辘辘,然而雨愈发大了,实在是出不去,更何况他也没有衣服穿……
他笑得惨然,只能倒在床上装死。
或许是太累,亦或者是天色渐晚、本就阴沉的天空变得更加漆黑;总而言之,方黎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困乏。
渐渐的,他的眼皮越来越沉,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笃笃笃」
半梦不醒之中,方黎突然听到一串敲门声。
糊里糊涂的,他觉得是在做梦,所以他并没有睁眼,而是把自己裹进被子里继续睡。
可敲门声愈发响了,甚至还多了几分焦躁。
从Lento变成了Allegretto。
慢板变成小快板,这么准确的节奏……
方黎的眼睛猛地睁大。
敲门声还在继续,与他的心跳相互呼应,形成一曲古怪的交响。
他怔怔地出神,甚至仍在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就在他怔忡无措的时候,敲门声变成了开锁声。
外面那人竟然有钥匙?!
方黎陡然清醒过来,他实在坐不住了,猛地从床上跳下来,才发现衣服还堆在卫生间,而且湿成一大坨。
他恍然意识到,现在能遮身的只有被子和门卫大叔给的毛巾!
此刻门已经开了,没办法,他转身猛地扑回床上,拿被子把自己裹起来,闭上眼睛装睡。
脚步声越来越近,方黎的心脏跳得奇快无比,最后,当注意到那个闯入者竟然就站在床边时,他的心脏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不要湿着头发睡觉,会头痛。”
熟悉到刻在骨子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方黎已经快要装不下去了。
那人叹了口气。
床边突然凹陷下去,那人坐到了他身边。
方黎嗅到了对方身上熟悉的檀香味道。
这时,一只手掌轻轻抚过他的头发,指尖划过头皮的瞬间,他触电般从床上弹了起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方黎看到那人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下移,他随之看去,发现自己不着寸缕的样子,顿时面若火烧地裹好被子。
“……你怎么来了?”
方黎的目光游移,语气也发虚。
“接你回家。”
这话说得十分坦然,但方黎却有些不适。
他偏过头去不看对方:“我不回,而且那也不是我家。”
“所以,你打算住在这里吗?”
“嗯。”
方黎注视着床尾,看不到那人的表情,不过他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温润如水,平复了他躁动的心。
“好。”
那人说着,站起了身,竟就这样离开了房间。
很快,他听到了开关门的声响。
方黎忍不住转过头去,注视着那人的背影,低下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
“再见,月白先生。”
随即倒在了床上。
刚才的一切好像一场梦,谭诺给了他最后的一次机会,他却没有珍惜。
方黎把被子蒙住脑袋,忍不住地哭出了声音。
他是打算哭个昏天黑地的,反正谁也看不到,他哭得抽咽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被他裹进了被子里。
然而他这边正哭得稀里哗啦,另一边,公寓的门似乎又传来了动静,他有些震惊,因为当他听清楚到底是什么声音,脚步声就已经回到了他的床边。
“我刚刚说的什么?”谭诺的语气听起来似笑非笑的,显然十分无奈,“不要湿着头发睡觉。”
说完就拽被子,方黎一下子就慌了:
“你怎么回来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沙哑的声音,谁都能听出是哭过了。
果不其然,谭诺的手停滞了片刻。
“放心,我不走。”
那人边说,边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方黎的背。
顷刻间,刚憋回去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下来。
可也在这时,谭诺的手落在他的被子一角,那人用了些力气,强迫地掀开,当新鲜空气钻进鼻腔,他再次看到了那张英俊的脸。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方黎想到此刻的自己是怎样一副狼狈的模样就觉得很丢脸,恨不得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一辈子不出来。
而此刻,他也看到了那人眼中夹杂着的痛苦,整个人定住一般,动弹不得。
只见谭诺的手指拂过他的脸颊,说:
“我刚刚只是回去拿行李。”
“……行李?什么行李?”方黎疑惑地问,“我的吗?”
说完就后悔了,他无法想象张叔让谭诺帮忙送行李,这也太离谱了。
“我的。”谭诺说。
方黎终于听明白了:“你要住这里?”
“对。”
这回答太理直气壮了。
“你饶了我吧,”方黎着急了,也顾不得穿没穿衣服地坐起身,“我可不想变成那个众什么之的。”
“众矢之的?”
看这人不慌不忙的样子,他更生气了:“昨晚你回来的时候跟张叔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不想你为难。而且今天不是叶小姐的生日吗?偷偷走掉不是很失礼吗?”
方黎说了一大堆,可谭诺的神情却依旧温柔,他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气也撒不出来了。
“我没有偷偷走掉,我是大大方方的走掉。”
方黎彻底蒙圈了。
第45章 心意相通(民国回忆)
“……大大方方的走掉?”方黎只觉得谭诺在讲笑话,“怎么可能?”
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离开叶家,那场景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会愉快。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自然不会阻拦我离开。”
谭诺的解释语焉不详,让方黎一头雾水的同时,心里还有些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你做什么了?”
一开口,他就被自己幽怨的语气吓到了。
实在可怕,他瞬间被自己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见谭诺陡然凑近,近到方黎忍不住裹紧了被子。
他紧张兮兮地往后挪了挪,问:“干什么?”
“吃醋了?”
方黎瞪大眼睛,一种拆穿的窘迫令他顿时红了脸:“我只是问你做了什么,从哪里看出来我吃醋了?”
“我只做该做的,”谭诺笑道,“该说的我也说清楚了,放心,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
这人轻描淡写,几句话略过了很多重要的事。
“你是不是得罪叶家了,而且你爹妈……”
说到这里,他的唇突然被谭诺吻住。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吻,却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担心太多了。”谭诺习惯性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方黎抿了抿嘴唇,有些不悦:“怎么可能不担心?跟爹妈闹得不愉快,还得罪叶家……还能不能回叶家?回去吧……”
谁知谭诺竟然没等他说完,就半躺在单人床上,他被人挤得快掉下去了,目眦欲裂地瞪着对方,脑子里飞过各种乱糟糟的话语,却像毛线团一样挤在一起,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
“不回。”谭诺面无表情地瞄了他一眼,开始闭目养神。
方黎愤而推搡那人:“……别任性啊!”
话音刚落,眨眼功夫,方黎就突然落入一个温暖且霸道的怀抱当中。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就被人死死箍在了床上。
“……月白先生!”
方黎无助地注视着对方,竟忘记了挣扎。
“我已经决定了,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谭诺说着,指尖抚过他的脸颊,“再多说一句,我就不帮你拿行李了。”
说完,手还不安分地向下移动,方黎顿时慌了,似乎猜到对方要做什么。
他捉住那人的手,说:“张叔会给我拿的。”
“哦?”谭诺挑眉笑道,“那你就等着吧。”
外面下大雨,张叔肯定不可能现在就给他送行李,他的衣服还是湿的,而这个男人就不错眼珠的看着他——
形势很不妙。
而且事实证明这人一点人道主义精神都没有,甚至有点看乐子的心态。
方黎挪动身体,可谭诺虽然放开了怀抱,却仍然躺在他的身边,就这么挤在一起,轻轻一动就会相互碰触。
他只得直直地躺在床上,小心地问:“你真不回去?”
谭诺摇了摇头:“我已经明确拒绝了婚事,再回去不是出尔反尔吗?”
“拒绝了??”
方黎惊呀地坐起身,却没想到谭诺的视线竟向下移动,他意识到对方在看什么,刹那间,气氛变得十分暧昧。
他脸色通红的倒回床上。
“如果连自己的婚姻都无法左右,努力这么多年也算是白费了。”
谭诺说完竟下床离开了房间,很快,他就拿着一套衣服回来了,方黎立刻认出这竟然是自己的。
这人竟然把他的衣服都带回来了?
“你怎么……”
“我猜到你不想回去,就先拿了些衣服过来,”谭诺说,“我还带了些吃的,若饿了就起来吃一些。”
对方这些看似很平常的话却正中方黎的心,酥麻的感动变成酸涩,让他的眼睛湿润了。
视野变得模糊不清,连带着那人的脸都蒙上了一层雾气。
只听谭诺叹了口气,缓缓走近,方黎很自觉地坐起身,主动环住对方的腰。
当那人的指尖滑过他的发丝,他忍不住地收紧了怀抱。
“你真的不走了?”方黎的声音带着泪水的潮湿。
“嗯,住这里蛮好,我会给张叔付租金的。”
方黎被逗笑了,可泪水却也是止不住地流下。
谭诺安抚地捧住他的脸颊,最终还是坐回床上,轻轻地吻着他。
而他也小心地回应着对方,虽然知道很笨拙,但也很努力。
吻逐渐变得火热,方黎只觉得浑身像着了火一样,薄被箍在身上很是难受。
那人好像感受到了他的不适,竟然一把撩开了被子。
凉意让他的脑袋清醒了些,也让他恐慌起来。
“……别,别这样。”
连方黎自己都觉得这拒绝实在是太违心了。
所以谭诺肯定不会吃这一套,不仅不吃,还调侃地问:“那你喜欢哪样?”
“……”
太过分了,方黎偏过头去不想说话。
可谭诺却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看着自己。
方黎愕然地发现,对方的眼眶竟然也有些泛红。
这场景实在有些震撼,让他呆愣到不知所措。
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谭诺的脸颊:“月白先生……”
“叫我的名字。”语气带了些命令。
“……谭诺。”
这人笑了,笑得格外温柔。
“相信我。”谭诺说。
“我相信你。”
话音刚落,方黎的唇再次被吻住,而这个吻比刚刚还要火热,他几乎忘记了呼吸,同时,他也意识到。
恐怕这衣服,暂时是穿不上了。
*
方黎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回想昨晚的疯狂,他脸一红,被子盖住了头。
他的腰很疼,或者说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谭诺那家伙简直不是人,切身体会了一下这人可怕的体力,要最后,竟也只剩下求饶了。
谭诺好像不在,不过他与对方已经心意相通,所以并没有担心这人会在他睡觉的时候偷偷离开。
等他稍稍清醒了一些,便赫然听到客厅似乎有声音。
他屏住呼吸仔细听,发现那竟然是张叔的声音。
“少爷,您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啊!”
“怎么不能?我觉得这里蛮好,”谭诺说道,“张叔若不愿租给我们,我买下这套公寓便是了。”
“少爷您这话说的,您住在这里是我的荣幸。可是,公馆那边……”
谭诺说:“不必说了,我们暂时先在这里住一些日子。”
张叔沉默了片刻,然后才终于缓缓说道:“好吧,我也不再劝了……小方那孩子现在怎样?”
“他很好,”谭诺回答,“不用担心。”
“那就好。”张叔的口吻听起来似乎放松了些,“那我就先走了,您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若小方想通了,就……还是回来吧。”
谭诺没有回应。
方黎想了想,咬着下唇,简单套了件衣服就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门外二人看到他时都有些惊讶。
“小方。”张叔保持着友好,颔首问候道,“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还好,”方黎回答,说着,他看了一眼谭诺,而此时那人也在看自己,当视线交汇,他沉下声音继续说,“张叔,这里的租金我会按时给您的,您不要找月白先生要。”
张叔果然有些不解:“租金这点小事,你就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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