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要!”
程天石也赶紧走上前去站在自己夫郎身边,压抑着满腔的怒火道:“听见没有,他说不要,你们赶紧拿走。”
“我可没听见。”年轻人鄙夷地嘲笑了夏小曲一番,接着又道,“你们家里穷得什么都吃不上,还口是心非说不要呢,只怕夜晚做梦都梦不见这么好的饭菜。”
这话一出程大伯立马用筷子头打了他一下,不重却有威慑力,“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胡说,咱们自己家都不怎么吃这些菜,凭什么给他们吃!”那人捂着头委屈得不行,一旁的程达走过来将弟弟按在怀里安抚,不许他再胡乱说话。
程天石忍不住白了他们一眼,被夏小曲给看见了。
程大伯将饭菜摆好以后上前两步,清了清嗓子一副好言相劝的样子,道:“天石啊,别和他计较,他还小。”
“他郎君都有喜了他还小啊,是不是他当爹了也还小呢?”
程天石没好气地反问,他这个堂哥只比他大一个月,早就成亲了,因此前几年没少拿这件事来嘲讽他,笑话他穷,娶不到媳妇儿。
“爹,他这样的态度咱们还来干什么啊,这些菜拿去喂狗都比给他好……”
程尔气急败坏地指着程天石骂,那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程天石默默地捂住了小夫郎的耳朵,抬眼见程大伯没有制止的意思,心里再也没有什么可留念的,对着程大伯下了逐客令。
“滚出去,我家不欢迎你们!”
程大伯没想到会被小辈儿这样骂,气得背手就走,程达和程尔赶紧将所有东西收拾干净跟了上去,程尔临走还不忘回头朝程天石远远地啐一口。
夏小曲见天石大哥动怒了,犹豫了一下后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胸口,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冲他微微一笑,然后五指合拢由下往上绽开,像是一朵火花,接着又摆了摆手。
“不要生气。”
“没事儿,我去打水来给你烧水。”
程天石将他推回了屋子里,接着拿起木桶和扁担往河边走去,家里的水缸也见底了,他要多挑点水回来才行,这只是一个出力的活,不能让小夫郎用水都用得紧巴巴的。
夏小曲在屋里转了两圈,大致熟悉了一下环境,家里的东西真的少得可怜,只有一张吃饭的桌子,两条跛脚的长凳,一把老旧的竹凳,睡觉的床也小,一看就知道程天石躺在上面都伸不开腿。
不过家里这样穷,他还是在床底下找到了一只崭新的木盆,里面还放着一条新帕子,想必是给新郎君准备的,可夏小曲不敢乱碰,只看了一眼又赶紧放回去了。
程天石将水缸都装满了,又热了一大锅水,正想叫人来洗的时候却在称呼上犯了难,思来想去半天,最终唤了一个折中的称呼:“小曲儿,水烧好了。”
在屋里收拾自己包袱的夏小曲听见以后心头一动,接着抛下一切像只小蝴蝶一样心情愉悦地飞了过去。
“把屋里床底下的新木盆和新帕子也拿过来吧。”
跑到半路突然听见程天石的话,夏小曲停下脚步楞了一下,随后赶紧跑回去将那木盆重新拿了出来,兴高采烈地端着往灶屋走。
果然是给自己的,开心。
他抿着嘴笑了一路,进去之前这才将笑容收了起来。
“这屋子有点漏风,你别洗太久,容易着凉。”
程天石帮忙提了一桶凉水放在旁边,免得一会儿水太烫了小夫郎没有办法,仔细叮嘱了一番后又将回来路上摘的几颗皂荚放在灶台上,这才带上门出去。
夏小曲调好水温后将衣裳脱下来放在一旁的烧火小凳上,接着捏爆了一颗皂荚,仔仔细细地洗着自己,越洗脸越红,紧咬着下唇,连眼睛都沾染上了雾气,手指来回摩擦着自己胸前那颗红色的孕痣,搓红了一大片皮肤。
洗好以后他顺手将贴身衣物也给搓了起来,放在盆里一起拿出去,打算找个隐蔽的地方晾,结果刚打开门就看见程天石坐在门口一动不动,登时被吓好大一跳。
“诶不是,我,我没有偷看你,我只是担心你要帮忙什么的……”
程天石慌乱地解释着,声音越来越小,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白白净净的人儿,原来洗干净以后那么清秀好看,根本不是脏脏小哥儿。
夏小曲意识到他在看自己,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尚在滴水的头发,以前自己总是灰头土脸的,除了每天要干太多活没时间收拾自己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他不敢收拾得太好,自己是个小哑巴,在外面干活的时候要是被欺负了都没处说理去,只有把自己弄得浑身脏兮兮的才能减少一点风险,虽然这样也容易挨打挨骂,但总比被欺负了好。
不过现在好了,他有夫君了,天石大哥会保护自己的,他用不着再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了。
“你去洗吧。”
夏小曲红着脸指了指程天石,又指了指灶屋,做了一个搓洗的动作后抱着自己的盆跑开了。
院子里有个晾衣裳的地方,是程天石砍了几根竹子搭的,不长,正好能晾一床被子那么宽。
夏小曲没找到其他的地儿,只能先晾在这里了,等全部晾好以后将盆里剩余的水倒在院外,看着那飘飘扬扬的两三件衣裳就占了多半位置,害羞地想着以后得叫天石大哥再加一根竹竿了,不然估计不够晾。
入夜,他拿着歪歪斜斜的小竹凳坐在院子里,头一次知道夜晚的风原来那么凉爽,吹得人很舒服,以前在婶婶家的时候晚上是噩梦的根源,夏二叔一家人聚在一起,稍有不如意便对他打骂不停。
想到这里,可怜的夏小曲抱紧了自己的胳膊,直到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自朦胧夜色中走来时这才渐渐安心下来。
他不会再挨打了,他的天石大哥娶他回家了。
“你头发弄干了没,湿的可不能这样吹风。”
程天石走到他身边站定,一手搓着自己的头发,眼睛直直地盯着夏小曲看,见他点了点头后又被那一抹笑容给晃了心神,不淡定地咳嗽了两声,红着脸,一边同手同脚地往屋里走,一边道:“那就早点歇息吧,今天累了一天了。”
早点歇息。
夏小曲捂着自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挣扎扭捏半晌还是起身拎着小竹凳回屋去了。
第3章
屋子里,程天石正在铺床,他从木箱里拿出压箱底的东西,那是他娘离世前做的,说留给天石的夫郎用。
所以这么多年即便是穷得吃不上饭了,他也没打过那些东西的主意。
箱子里放了一床被子,一双布鞋,还有一件做了一半的肚兜和一条刚起头的额带。
要不是程天石的娘方娘子离世得太突然,肯定不会只留下这点儿东西的。
夏小曲站在一旁看着他忙活,本想去帮忙的,但是他太害羞了,还很紧张,手脚十分僵硬,只好站在一旁等着。
“愣着干什么,上床睡觉啊。”
程天石见小曲儿变成了木头娃娃,知道他肯定是有些害怕了,便再次夹着嗓子,走过去拉扯他的袖子,轻声道:“别怕,我不欺负你。”
话音落,夏小曲猛地抬头看向天石大哥,懵懂地跟着他上了床,踢掉鞋子后乖乖地骨碌滚到了里面去睡着。
新被子有一股木头味儿,应该是放在箱子里太久了,夏小曲将被子拉上来遮住半张脸,心里想着明天要是出太阳的话就拿出去晒一晒。
程天石小心翼翼地躺在外面,盖着他那床破旧的小被子,双手交叉叠在脑后,一门心思地琢磨要怎么对小夫郎好。
这床被子虽然没有用过,但好歹放了那么多年,也不怎么新了,刚刚铺床的时候他悄悄闻了一下,似乎还有股味道,得想办法给小夫郎弄一床新的、厚厚的、软软的、暖呼呼的被子。
小夫郎的衣裳好像都不太合身,也得换。
还有别人家的郎君娘子们成亲都有几件像样的首饰,他程天石的夫郎也不能差,要努力攒钱给小夫郎都补上才行。
另外家里这床也太小了点,恐怕会挤着小夫郎,还有那漏风的灶屋,洗澡也太冷了一点,吃饭的桌子也不好看,长条凳也跛了脚……
“啧!”
程天石越想越觉得要置办的东西实在是多,翻了个身朝外躺着,暗暗发誓往后要更努力的干活挣钱,不能亏待了小夫郎。
夏小曲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子不敢动弹,他浑身紧绷,又担心又害怕,身边的人啧了一声更是击碎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直到程天石转过身去打起了呼噜,他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可于此同时,那一丝难以捕捉到的希望也随之落了空。
秋日的早晨有些冷,夏小曲睡了一夜起来双脚还是冰凉,他转身看向身旁空荡荡的被窝,伸手一摸还是热的,便忍不住将脚伸了过去,想要借着余温暖一暖。
一股饭香从外面飘了进来,再次陷入梦境的夏小曲猛然惊醒,连忙掀开被子下床趿拉着鞋子跑出去,见程天石已经烧好了饭菜,心里一阵懊恼。
怎么睡得这么死,都不知道早起给夫君做早饭。
“起来了啊,洗漱一下吃饭吧。”
程天石一大早就去程家五姑那里借了些米油来,回来后又赶紧进灶屋做饭,这会儿摆好了饭菜小夫郎刚好起床。
他不禁暗暗得意,想着自己的时间掐得真准,说话时眼睛还朝一旁看了一眼,示意自己已经将热水和杨柳枝都备好了。
夏小曲一听,心里的懊悔更甚,自己从前在婶婶家的时候都不贪睡的,怎么刚来天石大哥家就这样懒,只希望天石大哥不要觉得自己好吃懒做才行。
吃过早饭后天边还是一片清凉,丝毫不见太阳的痕迹,却陆陆续续地有人扛着锄头、挎着小篮子或背着背篓下地去了。
“我一会儿准备进山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猎到一些值钱的东西,这样拿去街上卖了,换些米来,我们自己留一点,剩下的该还给五姑家了。”
夏小曲卷着袖子在洗碗,外面的男人在收拾打猎的工具,他听了以后心里有些担心,之前他听人摆过,打猎要去到深山老林里才有好东西,可一个人去深山老林也很危险,他担心天石大哥。
“过些日子山里冷了,就不好打猎了,我到时候看看情况,若是猎物多,我可能会待个两三天才回来。”
程天石这话无异于给夏小曲本就波澜的心添了一块重石,他急忙擦了手跑出去,飞快地比划着,嘴里也啊啊地说着。
“你一个人很危险,我跟你一起去,我从小就干活,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比划半天,见程天石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小曲心里委屈,便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意思是:“我就跟着你了。”
谁知程天石会错了意,想着新婚第二日就抛下小夫郎离开家那么久的确不太好,但现在家里又真的困难,得想办法挣点钱才行,于是便对夏小曲轻言细语的哄道:
“这样吧,我早去早回,你自己一个人在家也不行,我先送你去五姑家待两天好不好?”
程天石想着小夫郎夜里肯定害怕,不敢自己一个人,想着将他送去亲戚家有个照应也好,谁知却惹得小夫郎伤心落泪。
要送我走吗,这里不是我们的家吗,都有自己的家了,还要送我走吗?
夏小曲脑子里一团乱,低着头眼泪跟断了线似的哗啦啦的流,程天石见状顿时慌了神,手一松,将肩上背着的一筐工具全都扔在了地上。
“别哭别哭,我不走了,我哪里也不去,别哭了。”
程天石帮他擦着眼泪,暗骂自己混蛋,娶人家的时候就让他受了委屈,新婚第二日又要抛下人家出门去,自己可真是个大混蛋,天下就没有欺负夫郎的道理!
五大三粗的汉子哄不好自家小夫郎了,急得围着小夫郎团团转,只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其实夏小曲不是故意想哭的,只是太久没有人哄他了,因此程天石越哄他越觉得委屈,这眼泪便止不住了。
一炷香后夏小曲才止住了哭泣,坐在门槛上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是那么担心,那么在乎自己,想到这里他伸手指了指程天石,两根手指竖着向下一前一后地比划走路的样子,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处,接着摆了摆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你走吧,别担心我,我不害怕。”
“你这样哭,哭得我心神不宁的,我哪里还能出门去,别说了,我不走,我就守着你。”
程天石觉得自己方才真是混蛋,就算要走也应该缓两天再做打算,这才新婚第二天,小夫郎刚来到抱月村,没有熟悉的人肯定会害怕啊。
夏小曲撇了撇嘴又要哭,伸手去推程天石,却发现他纹丝不动,自己的手反被抓住了。
“别说了,是我思虑得不周全,我今日就不上山了,带你去认一下自家的地。”
认地?
哭得鼻子通红的夏小曲一下子来了兴趣,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裳,点头示意可以。
是该去认认家里的地了,以后做事也方便些。
小夫郎跑开了,程天石还楞在原地,搓了搓双手,回忆刚才帮小曲儿擦眼泪时那软软的触感,感慨夫郎果真是娇气的,得好好养着宠着才行。
程家原本的地是很多的,可惜早些年程天石父母去世,那些亲戚朋友说家里欠了外债,分的分抢的抢,最后家里剩下来的地不足一亩,还都不在一处,七零八落的。
茅草屋旁有一块半分地,程天石种了一些四季蔬果,现在园子里还有一些葱蒜芫荽,萝卜白菜什么的,自己吃应该够,只是没有多余的拿去卖。
“小曲儿,这就是咱们家的水田了,再过段日子这些稻子就能收了。”
夏小曲跟着程天石走了许久,这才看见一块金黄的稻田,约莫有两分大小,程天石说这是家里最大的一块地,他试了好几次,只有种水稻的收成是最好的。
金黄金黄的稻子啊,是我们自己的了。
听完后夏小曲蹲下身去摸了摸沉甸甸的稻穗,又凑近闻了闻,只觉得一股香甜浸入心脾,心里也似乎被稻穗塞得满满的了。
接着往下走,是梯田式的一大一小两块苞米地,程天石说这两块加起来差不多也有一分,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块红薯地,夏小曲粗略估算了一下,约莫也是一分地。
认完地后他开心得在地里田间窜来窜去,一会儿摸摸粒粒饱满的苞米棒子,一会儿刨着土看红薯的长势,笑得嘴都合不拢,坐在地里朝程天石比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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