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顾着会说话的马郎君。
“地里的活都干完了是吧,你们一个两个的闲出屁来了,大清早的跑这儿来欺负我的夫郎,真是活腻歪了。”
程天石的声音在后方响起,夏小曲抬头望去,却看见他拎着一把锄头从最高的田埂处直接跳到了地里,眨眼之间便来到了自己身边。
“妈的,马苏芬真当我不敢弄死你吗?”
程天石一只手便将锄头锄进了他们站着的那截田埂上,力气大得甚至将锄把都塞进去了一截,马苏芬被吓得连哭都忘记了。
“一群傻逼,眼睛瞎了看不见我夫郎在说话?他说他的篮子是空的,他说他没有偷东西你们看不见?”
“他说他手上有伤,又指向了马苏芬,肯定是马苏芬欺负了他,你们都他妈瞎了逼眼,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天石啊,你怎么这么说话呢,我为什么要欺负你的夫郎?”
马苏芬还在惺惺作态,夏小曲急忙将胳膊伸出去,指着那被掐红的地方哼哼,摆明了就是说他欺负人。
程天石心疼地抚着夫郎的手,脸都气黑了,咬着后槽牙对马苏芬道:“我好不容易娶来的夫郎,就这么让你给欺负了?”
话音落,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马苏芬就被一脚踢飞了出去,谁都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敢动手。
“程天石,你怎么敢的,他可是你的长辈啊!”
吴老二立马将人扶起来,指着程天石责骂,好像被踢中的人是他一样。
程天石看了看眼前这群人,都是往日里和马苏芬走得近的。
尤其是那个吴老二,抱月村的老光棍,一辈子没娶媳妇儿,村里的娘子郎君都躲着他走,偏偏马苏芬和他来往密切,惹人闲话,但不知两人使了些什么手段,竟能让程大伯完全不计较这事儿。
“什么长辈能霸占弟弟弟媳留下的田地,让一个孤儿差点饿死?”
程天石望着马苏芬,冷笑道:“要不是有我五姑在,只怕我今天都不能站在这里和你这个长辈动手了。”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这叫什么话?这叫大实话,你们几个也不是刚来抱月村的,我就不信当年的事你们不清楚。”
程天石说完之后顿了顿,望着对面那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一字一句道: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以前我自己一个人怎么过都行,但现在我有夫郎了,我想好好过日子,所以奉劝你们说话做事都掂量着点,否则我一定拧断你们脑袋。”
马苏芬还想梗着脖子多说几句,但是看着程天石那一身的腱子肉,还有那不讲理的蛮劲儿,心里真有些害怕了,赶忙摆摆手道:“不提了不提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夏小曲听着这话不对,不由得靠近了一些,紧紧抓着程天石的袖子,心里又气又难过。
他的天石大哥过得也不好,也挨欺负,眼前这个郎君是个坏人。
炸了毛的夏小曲恶狠狠地瞪着马苏芬,虽然不会说话,但依旧能咬人,只要他再敢欺负天石大哥,自己肯定要把他咬烂撕碎!
“别理他们,我们回家。”
程天石伸手将人拢在怀里,夏小曲顿时熄了火,乖巧地仰头望着他,拍拍手后捡起地上的菜篮子,跟着一起往回走。
回家了,最喜欢和天石大哥一起回他们自己的家。
回家的步伐是轻快愉悦的,夏小曲甚至觉得连清早闹人的鸟鸣声都变得格外悦耳了。
*
“都怪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
程天石蹲在地上抓着夏小曲的手看了许久,白嫩的胳膊上留下了刺眼的红色,已经开始微微泛紫,肯定很疼。
夏小曲坐在小竹凳上抿着笑摇头,试探着伸手轻轻拍了拍程天石的肩膀,示意自己没事,一点都不疼。
“刚刚那个人是我的大伯爹,他最是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只怕是那日我们赶走了大伯被他给记恨上了,不过我和他们家的关系一直都不好,记恨也就记恨了,不要紧。”
“小的时候爹娘去世了,我四处磕头借来钱办了丧礼,结果他在灵堂上大吵大闹,说我娘常去他家里拿吃的喂我,现在人死了也该算算账了,死活要走了我家一块水田。”
“其实娘根本没有白拿他家东西,都是今天你给我家送一点,明天我还你一点其他的,可他直接把娘给他的那些抹掉了,当不存在一样。”
原来天石大哥小时候过得也这样惨,夏小曲听着心里难受,眼圈也微微泛红。
程天石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过沉重,便刻意笑了笑,直接坐在地上靠着他道:
“小曲儿,你都不知道我小时候有多厉害,就昨天我们去看的那块水田还记得吧,那可是我自己保下来的。”
“我同他们拼命,老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不敢同我拼,最后那几块地都让我给保住了,不然我还真活不到这么大,哪里还有福气能娶到你。”
夏小曲拍了拍他的头,眉眼弯弯,两只手握拳,大拇指伸出微微弯曲相对,在腰侧比划了一下,然后指了指程天石,又指了指自己,紧接着伸出右手的食指中指并拢弯曲,在胸前画了上下两道半圆。
“嫁给你是我的福气。”
哪怕只有一座茅草屋,几分薄地,但这里是我们的家,有家在,福气就在。
*
夏小曲要去菜地里摘菜,程天石不放心也要跟着一起去。
小夫郎不会说话,被人欺负了都没办法呼救,一想到这里程天石便觉得心里痛。
太阳逐渐爬上山坡,夏小曲摘完了菜地里的辣椒,缓缓直起腰的时候擦了把额间的汗,转头便看见天石大哥在一旁扯杂草。
这小小菜地里的活哪里需要一个精壮的大老爷们来做,夏小曲觉得自己动作麻利点儿,用不了一上午的时间就能打理干净,只是天石大哥不放心,总要跟着自己罢了。
想到这里,他闷闷不乐地揪着辣椒叶子,暗自感慨:要是我也会说话就好了。
“太阳大了,热起来了吧?”
程天石一抬头便看见小夫郎的脸被晒得红扑扑的,忙扔了扯下来的杂草,将手里的泥土拍打干净,起身道:“别弄了,先回家吧。”
夏小曲点点头,临走前将一早就看中的几根嫩黄瓜给摘了,拿回去洗了洗,两个人一人吃了一根解解暑。
今天的午饭吃凉拌黄瓜,把青红辣椒放进灶灰里炕了,剥皮后加点蒜用石臼捣烂,再把黄瓜拍烂放盘里,拌的时候只需要放点盐和芫荽就特别香,再搭配一锅晾凉的白粥,爽脆酸辣的凉拌黄瓜十分开胃,连着吃两三碗都不是问题。
程天石到家后也没歇着,嘴里叼着半截黄瓜继续弄那堆竹篾,他要给小曲儿编一只能遮阳的竹笠,不能让太阳晒坏了小夫郎。
“哐哐哐!”
灶屋里传来三下敲锅沿的声音,程天石疑惑了下,身子却不受控制地早就走了过去,结果刚进门就碰上端着饭出来的夏小曲。
“我以为你敲锅沿是叫我吃饭呢,原来是在洗锅啊。”
夏小曲听见这话后一愣,随后将饭菜递给他,拍拍他的肩示意让他端过去准备吃饭了,自己则回到灶前拿起了锅勺,趁灶屋没人他又敲了两下。
那声音沉闷带响,听得他心下欢喜,悄悄笑了。
小哑巴也是能发出声音的,这声音以后只有程天石能听懂。
第6章
秋风何冽冽,白露为朝霜。①
凌晨时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早起的时候总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夏小曲多套了两件衣裳,戴着天石大哥给他编的竹笠,挽着裤腿卷起袖子,又挎着小篮子下地去了。
他穿的还是自己那双旧鞋,方娘子做的那双新的他舍不得穿,又给放回箱子里了。
昨夜程天石说今天要收稻子,得在田里忙活一天,他也想跟着去帮帮忙,便准备早上就把午饭做好一起带过去,这样中午就不用回家吃了,省时间。
地里的红薯还得再长长,夏小曲摘菜的时候顺道去看了一眼,先挖了几个小的回家上锅蒸熟,中午带去田里吃正好。
他还另外炒了两个菜,盛出来用大碗扣住放在竹编篮子里,和程天石吃过早饭后便锁了屋子出门收稻子。
金黄的稻子比太阳还要耀眼。
夏小曲一路走一路想收了稻子以后要干嘛,偶有秋风吹过,他赶忙扶住了自己的竹笠,走在前面的程天石回头来帮他系好了下巴处的绳结,叮嘱着:
“一会儿我下田去割,你就在田埂上等着。”
“我也能割的,我在婶婶家割过,我不会弄坏稻子的。”
夏小曲比划了一通后眨着星星眼期盼地看着程天石,并且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弄坏好不容易成熟的稻子,殊不知人家只是心疼他细胳膊细腿的还要下田。
“天石,带着媳妇儿下地啊?”
梯田下面传来了胖娘子的声音,夏小曲转身去望,山间风大,他担心吹走了天石大哥给自己编的竹笠,便一手扶着,另一只手用力地招呼。
他不会说话,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善意。
胖娘子见了,转而笑着对夏小曲道:“夏郎君,你也要割稻子吗?”
“是啊胖婶,他就想下田里来试试,我担心田里泥水凉,不让他割。”
程天石回了话,夏小曲听了以后侧身双手合十地央求着。
他不怕水凉,他就想亲手收割自家的稻子。
“天石你成家以后是不一样了啊,怪会疼人的。”
胖婶打趣道,接着对夏小曲叮嘱:“夏郎君,听胖婶的话,你家天石说得没错,这会儿天凉,还是别下田了,小郎君的身子都金贵着呢,别冻出毛病来了,还是在岸上等着吧。”
“听见了吧,胖婶都这样说,不是我不让你下田,别嘟着个嘴不高兴了,我割了稻子放田埂上你一捆一捆的码整齐,然后拿回家去行吗?”
程天石见夫郎气鼓鼓的,觉得实在是可爱,一时没忍住捏了他的脸,软软的,像一团糯米汤圆。
夏小曲被他粗糙的手给弄疼了,却不反抗,只眨着眼睛冲他笑,笑得甜滋滋的。
程天石瞬间被气血冲昏了头脑,不曾想这汤圆竟是甜酒味的,醉人得很。
两分的地差不多能产八九十斤稻子,收成特别好的时候估计能有百来斤。
夏小曲蹲在田埂上小心翼翼地将割好的水稻码成一堆一堆的,掉下来的那些稻米粒子他也没放过,一点一点捡起来包在手绢里。
今年的稻子长势喜人,稻穗大,稻子粒粒饱满,等把苞米和红薯也收回去以后就先把欠五姑家的粮给还了,若还有余的那就卖一些出去,换成钱攒着。
前几日程天石跟他透过家里的底了,那些外债在去年年末的时候已经还完了,现在就剩五姑家还有几升米和两袋苞米面没还。
夏小曲细细算了算,等把五姑家的还完以后他们就彻底不欠账了,两个人过日子省着点,偶尔煮一顿粥喝,或者掺点苞米面一起蒸来吃,而且还有一些红薯呢,这样一年到头说不定还能攒点钱咧。
“小曲儿,把水给我喝一口。”
忙了一上午的男人有些累了,嘴巴干裂,从田里走过来的时候喘着粗气。
正幻想着美好生活的夏小曲陡然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取下背着的水壶,打开以后双手托得高高的,想要喂给天石大哥喝。
程天石两只手沾满了泥,也不好去扶着水壶或者夫郎的手,怕弄脏了,只好降低身子仰头去接水喝,结果夏小曲手不稳,撒了不少,弄湿了他的脖子和领口。
午时太阳暖暖地照着,衬得程天石脸上、脖颈上的水渍亮闪闪的。
夏小曲见状脆生生地笑了两下,扯着袖子去帮他擦干净。
“都是汗,别把你弄脏了。”
程天石往后退,嫌弃自己臭烘烘的,不想把干干净净的小夫郎给弄脏。
夏小曲的脸没被太阳晒着,却还是红了,把水壶盖好以后手指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心虚地朝程天石笑笑,然后立马蹲下身去捡稻米粒子。
幸好有宽大的竹笠挡住他,不然养了十几年的小鹿就要跑出来啦。
*
“小曲儿!”
程天石大声唤他,把蹲在田埂上的夏小曲给吓了一跳,等他慢悠悠望过来时刻意放轻了声音,努力夹着嗓子问:
“天暖了,我留了一些稻子给你割,你不是很想试试吗?”
程天石拿着刀指了指田里的一角,还剩下十几簇稻子。
夏小曲用力点了点头,赶忙脱了鞋子卷起裤腿一脚踩进泥田里,脸上被溅了几颗泥点子也不在意,乐呵呵地朝稻子走去。
“这把刀有点重,你拿的时候要小心些。”
程天石将刀交了出去,眼睛一刻也挪不开,净粘在他家小夫郎身上了,直到看见他动作熟练地弯腰割下一簇稻子,这才缓缓舒了口气。
夏小曲将那把稻子高高举过头顶,得意地对着程天石歪了歪脑袋,发出一声小小的哼,意思是:“我就说我会的吧,你不信我。”
“我只是怕水凉冻着你。”程天石看懂了他表达的意思,既无奈又宠溺的回应着,末了在心里暗自添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十几簇稻子对夏小曲来说本来是很轻松的,但是程天石用的这把刀太大太重,他还没用习惯,割了几簇以后便觉得手腕有些酸,想停下来歇一歇,谁知一个宽大的胸膛瞬间贴上了自己的后背。
程天石的手从旁边伸过来,轻轻握住了那只泛酸的手,拿走了割稻的镰刀。
“等过段时间卖了粮有钱了,我去铁匠铺给你打一把小刀,这把太重了,你用着不方便。”
夏小曲害羞地低下了头,背靠着天石大哥一动也不敢动,手指快要缠成麻花了。
稻子都割完以后两人坐在田埂上吃午饭,饭菜已经凉透了,夏小曲边吃边望向村子那边,家家户户的屋顶都升起了炊烟。
他啃着甜甜的红薯心想,天石大哥比自己想象的要更能干,下次地里的活如果不多的话他还是早点回去做饭吧,这样就能让天石大哥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饭菜了。
程天石不知道小夫郎在想什么,两三口解决完午饭便去将稻子背回家,夏小曲跟在后面捡了一路,一丁点稻米粒子也不能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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