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比起了嗓门,奇怪的是小苕儿的声音明明不大,冬冬却被震住了,呆呆地望着。
见状,小苕儿又鼓着劲儿多吼了两声。
再震一震。
冬冬的眼圈愈发地红了,撇着嘴扭头就扑进了曲郎君怀里,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
第114章
东风解冻,散而为雨。①
程天石清早起来剔了新鲜的肉,混着大豆一起炖好,再小心翼翼地装进罐罐里封存。夏小曲给儿子穿好了衣裳,捏着他的小脚脚对对碰以后比划:“和你爹上山不要乱跑,知道吗?”
“知道啦爹爹,我们去给祖父送罐罐肉,你去书院好好学噢。”
小苕儿乖巧地回着,程天石拎着罐罐肉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道:“走了儿子。”
说完转身弯下腰将他背了起来。
夏小曲取过墙上的书袋挎着,看了天石和儿子一眼后有些不放心地比划:“要不我给先生告个假?”
“没事儿,就是去看看父亲们,送个罐罐肉很快就下来了,你告个假麻烦,钟先生也不喜欢学子总是告假,还是去书院吧。”
程天石说完冲着屋里喊:“舅舅,二嫂,我和小苕儿先上山了,今日叶正哥和嫂子可能会回来,你们就待在家里吧。”
曲郎君听了走出屋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道:“路上小心些,照顾好苕儿。”
“放心吧。”程天石侧着身子让小苕儿打招呼,“崽崽,跟舅公说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小苕儿趴在他爹背上听话地抓了抓手,甜甜地道:“舅公,我和爹一会儿就回来,你在家乖乖的噢。”
曲郎君笑了,也招了招手后回:“好,舅公乖乖地在家给你炖肉,你要快点回来哦。”
今日雨水,是男人们拜岳父岳母的日子,程天石年年都会上山,今年夏小曲进了书院不好告假,他便和儿子一起去,顺便锄一锄坟周的杂草。
夏小曲背着书袋独自一人往书院走,路上撞见了田禧身边那个仆人阿力带着孩子在外边玩,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没有任何动作,倒是那个胖乎乎的小家伙大声地喊着:“叔爹。”
以前偶尔的几次碰面都是这个样子,大人之间毫无交流,夏小曲却会在孩子喊完以后从书袋里摸出点小零嘴来塞给他。
小胖习惯了,这次喊完以后也熟练地伸出了手,夏小曲心一惊,昨晚是他自己收拾的书袋,好像没有往里装东西。
可望着小胖一脸期待的样子,他还是抱着希望伸手进去摸了一下,结果真找到了几粒酸枣糕,还有一张小纸条。
酸酸的,少吃一点宝宝。
纸条是天石写的,酸枣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现在看他的字才发现有点歪七扭八的,夏小曲抿着笑将纸条折起来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然后将切成四四方方一小块,用油纸包起来的酸枣糕分了一半给胖小子。
“谢谢叔爹。”
阿力抱着孩子点了点头,接着便走了。
夏小曲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忽然陷入了沉思中,直到身后传来圆儿芳儿的欢呼声。
“叔爹叔爹,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两个孩子同时将他抱住,潘青青慢悠悠地走过来,道:“我就说肯定来得及吧,你们非不信。”
“这么早去店里吗?”夏小曲比划着。
潘青青摇了摇头,神情有些不自然,他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继续比划着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潘青青顿了一下,缓了口气后道,“他让我今天早点去,说有事商议。”
“董忆寒?他又找你干什么?”
“不是,不是单独找我,是找了所有的账房先生。”潘青青急忙解释,反应过后来突然发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激了,还好夏小曲没有在意。
圆儿抱着夏小曲的腿蹭了蹭,小声地道:“叔爹,我好困,我可不可以不去书院,苕儿弟弟和冬冬弟弟还有橙橙妹妹都没有去书院,我也不想去。”
夏小曲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剥了一粒酸枣糕喂进他嘴里。
圆儿品出味道后立马捂住了嘴巴,被酸得眉眼挤成一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芳儿见状连忙拒绝,道:“叔爹,我不困,我不想吃。”
潘青青赶时间,便将孩子交给他一起带过去,夏小曲将手里剥开的酸枣糕扔进嘴里,被酸得眯了眯眼,等缓过那一阵劲儿后才牵着圆儿和芳儿往书院走。
自从元宵过后开了课,程尔那家伙就总是徘徊在书院外面,有一次夏小曲被留堂,潘青青没赶得回来接孩子,曲郎君算着时间见几人都不见影便叫乐昭去瞧瞧。
乐昭当时不认得程尔,走在半路撞见两个孩子被一个陌生猥琐的男人抱着,还哭得稀里哗啦的,便把他当成偷孩子的贼给狠狠打了一顿,后来回家将此事一说才知道那人就是圆儿芳儿的混账亲爹。
这件事给了几人一个警示,书院里的孩子那么多,要真是有歹人趁着农忙的时候进来偷孩子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于是程天石第二天就从彭家镖局请来了两个身强力壮的郎君守门。
夏小曲和青青乐昭三人也连夜绘制了桃花木牌,刻上每一个孩子的名字,早上把木牌交给送孩子来的人,下午要接孩子的话就必须带着木牌来,不然领不走孩子。
后来夏小曲私下里还特意跟高画荧提了一下这件事,告诉她不能让程尔家的人接近圆儿和芳儿,他怕程尔和马郎君会对孩子做什么不好的事。
午后,吃完了最后一粒酸枣糕的夏小曲垮上书袋,摸出木牌往稚学堂走去,大部分孩子都已经回家了,只有圆儿和芳儿还在,高画荧坐在窗下,手边放着针线篓子,腿上摆着一条破了洞的裤子。
夏小曲走进去在高画荧的注视下将木牌放进了篮子里,圆儿立马围上来叽叽喳喳地喊:“叔爹叔爹,我今日得到了夸夸,先生说我很聪明。”
“是啊,知理很聪明。”高画荧说完拎起手里的裤子抖了抖,转头道,“问野,来,把裤子穿上。”
随着话音落下,被高画荧挡住的墙角里走出来一个黑黑瘦瘦的男孩儿,眼睛大大的,明亮漆黑,却不怎么看人,瞄了夏小曲一眼后便快速地低下头,一只手捂着下面,扯过高画荧手里的裤子又躲回墙角去了。
夏小曲认得他,沈问野,离这儿不远的葫芦村沈游的独子,从小没了娘亲,性子十分内敛,从不与旁人多说一句话,上学第一天圆儿去和他搭话,结果被他给无视哭了,回家后趴在潘青青怀里告状,说以后再也不同沈问野好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潘青青送他们去书院的时候,还隔着老远呢,圆儿见着沈问野就又颠颠地跑过去了,
“叔爹,我的鞋子坏掉了。”
芳儿拉着夏小曲的手踢了踢鞋子,今日她和朋友一起玩的时候鞋面突然就破了个洞,本来一开始是个小洞洞,可每个孩子都跑去好奇地用手指钻了钻,到这会儿便破得不成样子了。
夏小曲蹲下身去想把那块翘着的鞋面往下压一压,看能不能坚持到走回家去,结果他才刚蹲下便听见角落里传来凳子落地声,随后又是圆儿惊天动地的哭喊。
高画荧在收拾针线篓子,没注意到角落里发生了什么,夏小曲急忙跑过去,看见满脸恼怒的沈问野正露着半个屁股躺在地上,双手还在倔强地往上提裤子,而旁边的圆儿则是坐在地上背靠着墙,一手捂着脸大哭着,另一只手——
在往下拽沈问野的裤子。
“怎么了这是?”
高画荧问着,两个孩子没一个回他。
夏小曲把圆儿抱进了怀里,结果他手抓得紧,一起身就把沈问野牢牢抓住的裤子又往下拽了一截,高画荧急忙拍掉他的手,然后将沈问野扶了起来。
“潘知理!”
沈问野红着脸,一边提裤子一边咬牙切齿地吼:“我恨你!”
圆儿听了哭得更伤心了,将头一扭便趴在夏小曲肩上嚎,芳儿脱下鞋子拎在手里,跑过去冲着圆儿伸手,心疼地道:“圆儿不哭,抱抱。”
夏小曲便蹲下身将圆儿放了下去,芳儿立马扔掉鞋子将圆儿拉进怀里,拍着他的后背熟练地哄着:“不哭不哭,圆儿不怕不怕。”
“这是怎么了啊问野?”
高画荧抱着他问,沈问野气得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恶狠狠地盯着圆儿的后脑勺,咬着嘴巴无论如何也不开口,仿佛受了莫大的耻辱。
夏小曲转身轻轻揉着圆儿的头,待他看过来以后比划着问:“圆儿,告诉叔爹你和问野怎么了啊?”
圆儿哭得一脸的眼泪鼻涕,用袖子抹了抹后抽咽着回:“叔爹,沈问野~野,他打我~呜呜,打我脸……”
沈问野如同吃了诬陷一样瞪大了眼,脖子都红了。
“潘知理,你撒谎,你坏蛋!”
虽然沈问野比圆儿大了好几岁,但他不会骂人,思来想去半天也只说了一个坏蛋,圆儿听了抹着眼泪儿同他争辩:“我没有,你就是打我嘛~呜呜~”
沈问野气出了眼泪,用手背打横一抹后咬着牙低声问:“你怎么不说是你先摸我屁股的,你坏。”
话里满满的委屈。
夏小曲深吸一口气,扶正圆儿的身体后对他比划:“圆儿,老实告诉叔爹,你摸问野屁股了?”
圆儿悄悄收起自己的右手藏进背后,撇着嘴小声地解释:“叔爹,是包叔说,说他是冷屁股,我想摸摸有多冷。”
“潘知理,你胡说八道,你自己没有屁股吗,摸摸自己的不就知道了,为什么要摸我,你就是在欺负我!”
沈问野因为没有娘亲,在葫芦村从小受欺负,他一直忍着,直到今天看见明明是潘知理的错,可还是有那么多人护着他的时候心里突然很难过,因此一不留神儿就将委屈都吼了出来。
高画荧将他轻轻揽进怀里,接着问:“知理,为什么说问野是冷屁股?”
圆儿抠着手扭扭捏捏半天都说不出来,他忘记原话了,站在一旁的芳儿立马大声道:“我知道,是因为圆儿天天去找沈问野玩,但是沈问野不搭理他,包叔说圆儿是在贴沈问野的冷屁股。”
芳儿将包山的原话说了个七七八八,高画荧一听心里就有谱了,抬头对夏小曲道:“不好意思夏郎君,今日知理这孩子你不能带走了,我要等潘郎君回来后和他谈谈。”
夏小曲点点头,摸了摸圆儿的头后比划说让他乖一点,然后带走了芳儿。
入夜,家里正在吃晚饭,潘青青牵着臊眉搭眼的圆儿推门走了进去,芳儿捏着筷子立马大喊了一声“爹爹”。
程天石一早就知道这事儿了,但见着圆儿那样子后还是忍不住明知故问:“怎么了呀这是,让你包叔给坑了啊?”
说完给小苕儿喂了口饭,刮了刮嘴边沾着的米粒后接着道:“没事儿圆儿,多大点事啊,明天程叔带你找包叔算账去。”
夏小曲端着碗坐到了乐昭旁边,比划着说先吃饭。
潘青青叹了口气后抱着圆儿坐到了芳儿旁边,无奈地道:“可真行,把人家小伙子欺负得哭成那样,潘知理,你给我好好反省听到没!”
圆儿捏着筷子掉眼泪,夏小曲赶紧拉着潘青青坐下,比划:“好了青青,饭桌上不能训孩子,快吃吧。”
芳儿见爹爹真生气了也不敢开口说什么,只是扯着袖子悄悄地给圆儿擦眼泪,抱着他亲了亲他的头,然后将自己碗里的肉丝全都夹给了他。
“快吃圆儿,我特意给你撕的,你最喜欢了。”
圆儿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筷子,只是用小手继续抹着泪。
潘青青看见以后不禁心里狠狠一痛,他知道圆儿不是那种坏孩子,自己平时也一直都是好好跟他们讲道理的,只是今日瞧见沈游匆匆赶来,押着沈问野不断地跟他们道歉的样子就很难受。
沈家父子相依为命,即便是受了欺负也很少反抗,今日的事是圆儿不对,但沈游第一反应依旧是他们得罪不起抱月村的人,更得罪不起身为夏小曲和程天石好友的潘青青,所以只能卑微地按着沈问野道歉。
“唉,罢了,吃饭吧。”潘青青摸着儿子的头,放缓了语气道,“圆儿,你要记住问野哥哥没有娘亲,他很可怜,你不许欺负他,有人欺负他的话你要保护他知不知道。”
说完这话潘青青觉得自己又犯糊涂了,圆儿从小被程尔那混蛋吓坏了,性子软得很,一直以来都是妹妹保护着他,怎么现在反而要求圆儿去保护别人呢。
想到这里,潘青青将视线投到了女儿身上,芳儿捏着拳头铿锵有力地保证着:“爹爹放心,我会保护好圆儿的。”
程天石养了孩子后见不得孩子哭,起身走过去抱起了圆儿,帮他擦擦眼泪后道:“好了不哭了圆儿,没关系的,做错了咱就改嘛对不对,明天跟问野哥哥道个歉,然后和哥哥做好朋友好不好。”
说完端起了桌上那碗没有动过的饭走到小苕儿旁边坐下,将圆儿放在怀里一边拌着饭一边道:“快别哭了圆儿,一会儿弟弟要笑话你了哦,来,程叔喂你吃饭。”
小苕儿坐在车里拍着手,程天石喂圆儿一口他就张一下嘴,连着两三下那饭都没喂到自己嘴里他便急了,用手一直指自己。
“你别在这儿争,一碗饭都吃完了还不够啊,爹喂一下圆儿哥哥怎么了?”程天石笑着说完,故意磨蹭了一下才夹了块肉丝给他拿着慢慢嚼。
潘青青本想说让圆儿自己吃,但是想着那孩子今天哭得够多了便住了嘴,转头和夏小曲说起了今天的事。
“董忆寒说温家的案子判下来了,家产全部没收,程从南和几个温家当家的被判剃度出家。”
“出家?”
夏小曲比划了一遍,想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潘青青点了点头,道:“董忆寒说他们贩卖私盐,又伪造寺庙产业避税,金额不小,所以没收家产后全部出家。”
当朝律法,寺庙产业不需要纳税,这就让一些心怀不轨的人给钻了空子。
听见这话,夏小曲忍不住望向程天石,心疼地看着他,却忽然与他对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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